周三,景安苑5号楼。赵启平,302住户,在门口信箱里掏出自己的晨报。他瞥了一眼对门301,老余的报箱是空的,深绿色,油漆有些斑驳。寻常这会儿,七点二十,老余早就拿着报纸,提着他的紫砂壶,去楼下小花园打太极了。今天是第三天,老余没拿报纸。
赵启平吸了口气。他是个程序员,注重逻辑。老余,余立农,六十八岁,退休工程师,独居。一个作息比钟还准的老人,连续三天打破规律,不寻常。
前天,周一早上,赵启平第一次注意到老余的报纸没取。他以为老余可能身体不适,或者难得睡了个懒觉。周二,依旧如此。赵启平敲过301的门,无人应答。他有点不安,但不想显得多事。今天,他决定不能再等。
他先给物业打了电话,值班的是小张,声音听着比平时紧绷。
老余哦,是,有两天没见着了……你等等,我上去看看。
赵启平没等到物业回电,自己先下了楼。楼道里,遇见401的王阿姨,手里拎着菜篮,小葱露出一截绿油油的尖儿。
小赵,买早点啊跟你说,老余头可真奇怪,这两天都见不着人影儿,他窗台那盆宝贝茉莉,好像也蔫儿了。
赵启平的心沉了沉。茉莉是老余的心头肉,每天早晚两次水,伺候得比亲儿子还上心。
到了物业办公室,小张脸色发白,正跟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说话,是保安队长。见赵启平进来,小张勉强挤出个笑：赵先生,我们刚从老余家出来……门是反锁的,敲了半天没人应。窗户都关着。
报警了吗
……正准备呢。要不,再等等万一人家就是出远门了呢小张搓着手。
赵启平坚持报警。十五分钟后,两名警察抵达。在物业和赵启平的见证下,锁匠打开了301的门。
屋里光线有些暗,窗帘拉着一半。客厅陈设简单,但很整洁。餐桌上,摆着一副碗筷,碗里是半碗凝固的皮蛋瘦肉粥,旁边一个小碟子,放着半个啃过的咸鸭蛋。再旁边,是一副老花镜,压着一张翻开的晨报,日期是上周日——也就是四天前,老余最后一次被大家普遍确认在家的时间。
警察勘查得很仔细。主卧室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老余的钱包,里面有几百块现金和身份证、社保卡。一部老式功能机也放在旁边,满电。
厨房里,一切井井有条。水槽里干干净净。只是水槽下方的PVC排水U型管接口处,有几道新鲜的、金属摩擦过的白色划痕,不明显,但逃不过细心观察。像是被活动扳手之类的工具拧过。
卫生间也没有异常,毛巾牙刷都在,马桶干净。
唯一的凌乱处在阳台。那盆被王阿姨说蔫了的茉莉花,侧倒在阳台地面上,红色的陶制花盆碎了一小块,深褐色的培养土撒了一地,湿漉漉的,像是刚浇过水不久就倒了。阳台地面,靠近排水孔的地方,有一小滩不太规则的水渍,已经半干,边缘有些淡淡的白色粉末残留。排水孔边缘看着比别处干净些,好像被特意擦拭或清理过。阳台的推拉玻璃门从里面闩着,纱窗完好。
门窗都是从内部锁好的,没有暴力侵入痕迹。一个年长警察总结道,从现场看,余师傅似乎是吃早饭吃到一半,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但他钱包手机都没带,这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突发疾病,自己走出去,然后在外面……小张猜测。
我们已经通知人手排查小区和周边了。年轻警察回答,同时在本子上记录,但这早餐,放了至少有……七十二小时了。食物腐败程度和落灰情况都能说明。
赵启平心想,这和周日的报纸对上了。
警方开始例行询问。
王阿姨（401）：老余啊,人挺好,就是有点孤僻,较真儿。上周六傍晚,我还看见他在楼下跟老李下棋呢。精神头足得很。后来,周日早上我还听见他屋里放四郎探母呢,嗓门亮着呢！他爱跟着哼哼。
李大爷（201,住老余楼下）：对对对,周日早上七点多,我遛弯回来,是听见他家咿咿呀呀的,是他那口没错。之后就没啥动静了。我还纳闷呢,平时他那戏匣子能响到九十点呢。
赵启平想起一件事：警察同志,上周日晚上八点到十点左右,我们这栋楼的楼道监控好像坏了,黑屏了。他那天加班回家晚,按电梯时瞥见过监控屏幕是黑的。周一早上恢复了。
物业小张脸色变了变：啊……是,是有这么回事。老旧设备了,偶尔接触不良,我后来去机房弄了弄就好了。
具体什么时候发现坏的,什么时候修好的警察追问。
呃……周日晚上我不在班上,周一早上来才发现,然后捣鼓了一下……大概九点多弄好的吧。小张眼神有些飘忽。
303室,老余隔壁,住着一个叫丁妍的单身女性,三十岁上下,在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做研发,平时打扮得很精致,独来独往,基本不和邻居交流。警察敲门时,她刚起床,睡眼惺忪。她说周日那天她在家写报告,晚上十点多就睡了,没注意隔壁有什么异常。只是隐约记得,周日傍晚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氨水或者什么化学试剂的味道,很淡,很快就散了,她以为是楼下谁家搞卫生。
住在202的张师傅,五十来岁,无业,出了名的麻将爱好者,据说欠了不少赌债。他听警察问话时,显得有些不耐烦,说自己周日那天从中午到半夜都在外面朋友家打牌,很多人可以作证。他承认之前因为手头紧找老余借过两千块钱应急,老余没借,两人是说了几句,但犯不着为那点钱干啥出格的事儿。
警察勘查完现场,暂时没有结论。老余就这么在自己的家里,蒸发了。
日子过去一周,老余的事成了小区里最大的悬案。警方张贴了寻人启事,但没什么回音。赵启平的生活恢复了平静,但他总觉得301那扇紧闭的门后,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逻辑。
那盆倒地的茉莉花盆,警察取证后让物业清理了。赵启平记得,老余的茉莉原本放在阳台东侧,阳光不算最佳,但老余说那个位置通风好。现在回想,花盆倒地的位置,似乎比平时更靠西一些,接近阳台中央。而且,培养土看起来异常湿润,不像是几天没人打理的样子。
那滩水渍和白色粉末……警察取样后说还在化验。如果是普通水,在干燥的秋季,即便是一小滩,一天也该干透了,除非持续有水源补充,或者蒸发极其缓慢。
还有U型管的划痕。一个独居老人,没事拧那个干嘛除非是堵了。但警察检查过,下水通畅。
周六,赵启平在家休息。秋老虎发威,有点闷热。他开了会儿空调。下午,他去阳台收衣服,无意中一低头,看见自家厨房窗户外挂着的空调外机顶壳上,有几滴暗褐色的、已经干涸的液体痕迹,黏糊糊的。像是什么东西从楼上滴下来的。
他家是302,楼上是402和502。402王阿姨家厨房窗台倒是也养了花,但没听说她用什么深色液体肥料。
502住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厨房窗外干净得很。
唯一的可能是从隔壁301老余家阳台某个位置溅出来,或者渗漏出来,然后被风吹过来,或者顺着外墙某个缝隙流过来,滴到他家外机上。但这距离和角度,有点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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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颜色……他用纸巾沾了一点,凑近闻,有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酱香和焦糖味。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词：老抽酱油。
老余会在阳台上用酱油他家厨房是有酱油,赵启平瞥见过。可酱油怎么会跑到阳台外面还滴到几米开外的隔壁邻居家空调上除非是瓶子打翻,泼洒出来,越过护栏,再精准滴落这也太巧了。
他想起301阳台的排水孔。如果老余阳台地面有大量积水（混杂了酱油）,水又因为排水不畅而漫溢,一部分顺着阳台外沿滴落……是有可能的。但这要求积水量很大,而且酱油浓度不低。
赵启平决定做个简单的风向和滴落实验。他从自家阳台,用滴管滴了几滴水,观察水滴飘落的轨迹。今天风向偏北,水滴几乎是垂直下落,略微偏南。如果老余家阳台有液体滴落,理论上会落在更靠南的位置,或者他家楼下201阳台的什么地方。除非上周日那天,风向、风速都恰到好处。
他查了上周日当地的气象记录。风力1-2级,东南风。这就对了！东南风,确实可能把301阳台东侧滴落的液体,吹向西北方向他家302厨房窗外的空调外机。
但前提是,液体是从301阳台东侧边缘滴落的,而不是西侧或南侧。老余那盆茉莉,以前确实是放在东侧。
那个水渍。如果不是普通水,而是某种盐溶液,比如饱和盐水,它的蒸发速度会比纯水慢很多。食盐吸潮后,也会在物体表面留下一层白色粉末。这能解释水渍的半干状态和粉末。但老余阳台为何会有大量盐水腌咸菜不像他的风格。
U型管。作用是水封防臭。如果拆开,下水道里的东西可以被掏上来,或者外面的东西可以被塞进去。如果有人想处理掉某些小件的、不想留下痕迹的东西,又不想兴师动众,通过U型管直接进入排污总管,似乎是个选择。但很容易留下痕迹,比如堵塞,或者被楼下发现。
丁妍。赵启平开始留意这位神秘的邻居。她几乎每天都点外卖,有时是大包小包的食材,但从没闻到她家传出像样的饭菜香味。她扔垃圾的频率也很低,而且垃圾袋都扎得很紧。
有一次,赵启平在楼道里碰到她下楼,她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似乎有点沉,边角渗出一点点晶莹的液体,很快就蒸发了。袋子里是什么,形状不规则,鼓鼓囊囊。丁妍见他看了一眼,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匆匆进了电梯。那液体……让赵启平想到了融化的冰。
王阿姨依旧每天咋咋呼呼。她说,自从老余不见后,她晚上睡觉总觉得楼上（就是赵启平家）或者楼下（空着的301）有细微的敲击声或拖拽声,搞得她神经兮兮。赵启平知道老房子隔音差,但王阿姨的描述让他心里发毛。
张师傅最近手气似乎更差了,赵启平好几次看到他在楼下花坛边唉声叹气,嘴里念叨着点儿背、又输了。有人悄悄议论,说警察第二次找他问话时,他情绪很激动,差点跟警察吵起来。
物业小张,对监控的事绝口不提,见了赵启平也有点躲躲闪闪。赵启平后来从另一个保安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到,上周日晚上,小张确实不在物业办公室,而是溜出去跟他几个朋友喝酒去了,大概十点多才晃悠回来。所谓监控坏了又修好了,多半是他为了掩盖自己脱岗的说辞。那两个小时,监控是真的没人管,可能也确实是黑屏状态。
赵启平开始觉得,老余的失踪,像一个精密嵌套的盒子,每打开一层,都指向更复杂的可能。
老余失踪的第二周,警方那边几乎没什么进展了。赵启平却像着了魔,一有空就琢磨这事。
他把所有已知的事实和疑点列在一张纸上,试图找出其中的逻辑关联
老余周日早上7点多还在家听戏、哼唱（李大爷、王阿姨证实）
餐桌上的早餐,据推断是周日当天早上或更早准备的（报纸日期、食物腐败程度）
钱包、手机未动
门窗反锁,无暴力痕迹
U型管有新拧动痕迹
阳台茉莉花盆倾倒,土很湿,有水渍和白色粉末
空调外机上的酱油色滴痕（赵启平发现）
楼道监控周日晚8-10点故障（小张失职）
丁妍的可疑行为（化学品气味外卖食材拎冰袋）。
王阿姨听到的异响
张师傅的赌债和急躁
他想,如果老余周日早上还在,那么他是怎么在钱包手机都不带,门窗都从内部反锁的情况下消失的这不符合自愿离开的特征。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进入他家,控制了他,然后用某种方式将他带离,并伪造了现场。
但如果这样,作案时间很可能是周日白天。可邻居们大多在家,风险太高。
除非,作案时间是在监控失效的周日晚上。
但这就和李大爷、王阿姨听到的声音矛盾了。如果作案是周日晚上,那早上老余怎么可能还在听戏
唯一的解释是：周日早上的听戏声是伪造的！或者说,是预设的。
比如,老余用了定时播放器,或者有录音在播放。但他一个老人,会用这么复杂的东西吗或者,凶手在他家设置了这些那凶手需要提前潜入,风险也很大。
除非……凶手能远程控制某些设备,或者利用了某种延时触发的机制。
赵启平突然想到了冰。丁妍拎着的那个渗水的黑色袋子,让他印象深刻。
冰,是最常见的物质,融化后只留下水,不留痕迹。
如果用冰来做什么文章呢
假设,那盆湿漉漉的茉莉花土。如果不是浇的水,而是埋了大量的冰块,冰块融化后,土自然就湿了。但这有什么意义
那滩水渍和白色粉末。如果不是盐水,而是某种化学物质与水反应的结果呢比如生石灰（氧化钙）,遇水会放热并生成氢氧化钙（熟石灰）,熟石灰就是白色粉末,微溶于水呈碱性。这能解释白色粉末,也能解释水渍的不寻常。但老余家阳台为何会有生石灰用来给土壤消毒量似乎又不对。
再回到酱油滴痕。如果不是直接泼洒,而是某种延时装置呢
比如,凶手用酱油和水混合后冻成冰块,然后把这块酱油冰固定在301阳台的某个位置。周日白天气温回升,冰块开始融化,混着酱油的水滴出来。如果风向和位置都计算精准,确实可能形成赵启平看到的痕迹。
这能解释酱油的来源,也能解释其延时出现的特性。更重要的是,它制造了一个周日白天301阳台依然有活动迹象的假象,或者是一个极具迷惑性的错误线索。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凶手对物理特性（冰的融化速度、风向影响、液体滴落轨迹）有相当的了解和利用。
那么,周日早上的戏曲声和哼唱声呢
会不会也是某种冰的杰作
比如,一个小型防水录音机,被包裹在冰块里,冰块融化到一定程度,触碰到开关,开始播放这太异想天开了。
但如果只是简单的定时播放器呢比如,凶手在周六晚上或周日凌晨潜入（如果他能搞到钥匙或有高超的开锁技巧）,设置好播放器和早餐现场,然后离开。
可是,老余周六傍晚还跟人下棋。凶手不太可能那么早就知道老余何时在家,并精确布局。除非,凶手一直密切监视着老余。
赵启平走到自家厨房,看着水槽下的U型管。他拧开手机手电筒,仔细观察接口。确实有工具的细微划痕。
他想起一个初中物理知识：虹吸原理。如果U型管被人为破坏了水封（比如钻个小孔再堵上,或者暂时拆开）,是可以利用虹吸将水槽内一定量的液体（或者混有细小固体的悬浊液）缓慢排走的,而不必打开水龙头制造巨大水流声。
当然,更直接的是拆开U型管,直接倾倒。那为何要费事除非,想处理的是持续产生的少量液体,或者,想利用U型管本身的某种过滤或存留特性。
赵启平头皮发麻。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个能精准运用物理化学知识来制造不在场证明、混淆视听、甚至处理现场的对手,那这个案子就太可怕了。
他又想到丁妍提到的氨水或化学试剂味。氨水是碱性的,有刺激性气味。某些清洁剂里含有氨。或者,是某些化学反应的副产品如果老余家真的用过生石灰,生石灰里如果含有未反应的氮化物杂质,遇水也可能释放少量氨气。
或者,丁妍闻到的,根本不是老余家的,而是她自己实验室衣服上沾染的,或者是她自己在家中进行了什么实验
赵启平决定再捋一遍时间线,把冰融化和定时装置的可能因素加进去。
周六晚或周日凌晨：凶手潜入301,控制或杀害老余。（如何潜入这是个大漏洞,除非老余自愿开门,或者凶手有钥匙）
周日凌晨：凶手布置早餐现场,设置酱油冰块,设置戏曲播放器（定时周日早上七点播放）。
周日早上七点：戏曲播放,酱油冰块开始融化滴落。老余（尸体）被隐藏在屋内某个地方。
周日白天：一切如常。
周日傍晚：丁妍闻到异味（可能是处理尸体初期产生的气味,或凶手使用了某种化学品掩盖/加速分解）。
周日晚八点-十点（监控失效期）：凶手利用这段时间,处理老余的尸体,并清理现场。（如何处理这是核心。如果尸体还在屋内,如何运走而不被发现如果已分解,如何处理残余物）
周日晚十点后：凶手离开,并反锁房门。
这个时间线似乎能解释一些矛盾,但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一具成人尸体而不留下大量痕迹并且不发出太大动静
物理学上,减少物质体积或改变其形态的方法很多：溶解、焚烧、分解、脱水……
焚烧,动静太大,气味也无法掩盖。
溶解,需要强酸强碱,腐蚀性极强,对容器和环境要求高,残留物依然麻烦。
分解,自然分解太慢。化学分解
脱水,可以减少体积和重量,但如何实现大量生石灰确实可以强力脱水,但量要非常大,而且会产生高热。老余阳台那点白色粉末,远远不够。
赵启平猛地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科普节目：渗透压。用高浓度盐溶液浸泡物体,可以使其脱水。
如果……凶手在301浴缸或大型防水容器里,用大量的工业盐（便宜且易得）溶解成高浓度盐水,将尸体浸泡在里面……这能抑制腐败,并使尸体因细胞脱水而收缩、减重。
处理完的盐水尸体再配合其他手段分解或移走,难度会降低。而废弃的高浓度盐水,可以通过U型管分批缓慢排入下水道。残留的盐分,就是阳台上的白色粉末来源之一（如果部分操作在阳台进行,比如分尸前的晾干/滴水）。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他赶紧晃晃头,觉得自己想得太黑暗了。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冷静的头脑,才能干出这种事。
又过了几天,赵启平渐渐冷静下来。他不再胡思乱想那些恐怖的场景,而是尝试从更客观的角度分析那些物理证据。
那个倒地的茉莉花盆。警察只是简单记录,物业清理掉了。但赵启平记得很清楚,他从自家阳台观察过老余的花盆。那是个普通的红陶盆,盆底应该有一个排水孔。如果花盆底部被人为改造过,比如排水孔被扩大,或者盆底有细微的裂纹,那么它就能成为一个可控渗漏装置。
联想到酱油冰块,如果酱油冰是放在这个改造过的花盆里,下面垫上泥土（或伪装成泥土的其他吸水材料）,当冰融化时,酱油水就会从底部缓慢渗出,一部分被土吸收（造成土很湿的假象）,一部分流到阳台地面,再滴落。花盆倒地,可能是凶手完成任务后,为了掩盖花盆被动过手脚的痕迹,或者为了清空花盆而故意为之。
阳台排水孔周围的清洁。这也很关键。如果凶手要利用阳台排水系统处理某些液体（比如融化的冰水、浸泡过尸体的盐水、清洗的污水）,那么一个通畅的排水孔至关重要。
丁妍家闻到的化学品气味。除了氨水,某些强氧化剂（如高锰酸钾、双氧水）也有特殊气味,它们可以用来消毒、漂白、加速有机物分解。如果丁妍自己也在用这些东西（比如清洁她制作样品的器皿）,她自然不会对这种气味大惊小怪,甚至可能把老余家飘来的微弱气味当成自己的错觉。她的高精度电子秤,也绝不是称食材那么简单。
王阿姨听到的敲击声或拖拽声。如果凶手在周日晚上处理尸体,比如分尸（如果无法整体移走）,或者搬运裹尸的重物,确实可能发出这些声音。尤其是在老房子里,楼板薄,隔音差。王阿姨可能没有听错,只是无法确定声音来源。
张师傅的赌债。这更像是个烟幕弹。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可能会冲动犯罪,但很难有如此精密的计划和执行力。除非他不是主谋,而是被利用的工具,或者知情不报。
物业小张的失职。这是个重要的机会窗口。如果监控一直正常,凶手在楼道里搬运任何可疑物品都可能被拍到。但两个小时的盲区,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赵启平重新思考U型管。如果凶手的主要目的是排走污水,而不是处理固体。那么,用扳手拧松接口,而不是完全拆下,再重新拧紧（但可能没完全拧到位,留下划痕和微小缝隙）,可以加速排水,或者便于连接额外的软管引流,而不至于让整个U型管掉落。
他开始尝试把所有碎片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可能的作案流程：
目标：老余。
动机：未知,但足以让凶手不惜一切代价。
关键人物：具备冷静头脑、一定科学知识、能够接近老余或其住所的人。丁妍的嫌疑在上升。
作案时机：周日。具体动手时间可能是白天（如下午,邻居午休或外出）,但大规模处理现场和尸体一定是在晚上监控失效期。
步骤：
周日上午或更早,老余已被控制或遇害。
（早餐是伪证）
凶手布置现场：酱油冰块滴落装置（利用改造花盆和风向）,定时播放的戏曲录音（可能还包括模仿老余哼唱的声音,以增加真实感）。这些都是为了制造老余周日上午还活着且有活动的假象,扰乱警方对死亡时间的判断。
周日全天,尸体被隐藏在301屋内某处,可能开始了初步处理（如利用化学品初步脱水或抑制腐败,丁妍闻到的气味可能与此有关）。
周日晚8-10点,监控失效。凶手开始核心操作：
尸体处理：如果之前用了高浓度盐水浸泡脱水,此时尸体体积和重量会减小,更易处理。或者,直接分解。这会产生大量污水和少量固体残骸。
污水处理：通过阳台排水孔（预先清理过）和厨房U型管（拧松或临时改造接口）排入下水道。期间可能伴有少量生石灰或其他化学品用于中和、消毒或加速溶解。阳台水渍和白色粉末是痕迹。
固体残骸处理：体积大的骨骼可能被凶手带离（丁妍的黑色袋子）,体积小的、易碎的,可能被研磨后通过U型管冲走（丁妍家深夜的机器运转声）。
现场清理：清除所有血迹、毛发等生物痕迹。
周日晚10点后,凶手离开,反锁房门。空调外机上的酱油痕迹、倒地的花盆、停摆的钟（如果凶手离开前设定了最后的时间）、食物腐败,都成为迷惑性线索。
猫的失踪：可能是受惊逃跑,也可能是凶手觉得猫会留下毛发等痕迹而将其处理（不太可能,增加风险）。
这个链条中,每一个环节都依赖于对日常物品和物理化学原理的巧妙运用。酱油冰、盐水脱水、定时播放、U型管引流、排水孔利用……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每一步在理论上都是可行的,且留下的痕迹都极其微弱和具有迷惑性。
赵启平看着窗外,天色渐暗。他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边缘。但他没有证据,只有一连串基于观察和常识的推测。
或许,真正的魔鬼,就隐藏在最习以为常的日常和平静的邻里之间,用最普通的物理定律,演奏着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乐章。而那些消散在空气中的水汽、滴落在尘埃里的酱油、冲入下水道的无名液体,就是它留下的、几乎无法被追溯的回响。
谜底,似乎已经在他心中成型。但他知道,这个谜底可能永远无法被证实。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在未来的日子里,更加留意那些被常识所掩盖的、细微的不寻常。因为有些真相,就藏在你看似明白,却从未深究的理所当然之中。而整个景安苑5号楼,以及其中的住户们,都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活在这片未解的阴影与回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