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忘忧·客栈 > 第一章

第一章·往生阁
执念太深的鬼,只喝孟婆汤是没有用的!,引路的鬼差提醒道:去忘川旁的往生阁看看吧。我站在忘川河畔,血色浪花拍打着青石台阶。对岸的曼珠沙华开得正好,殷红如血的花瓣被风吹散,有几片落在我的裙裬上。低头看时,却发现那些花瓣穿透了我的身体,轻飘飘落进水里。
姑娘是新来的
朱红灯笼在檐角摇晃,雕花木门吱呀开启。穿绛色襦裙的女子斜倚门框,发间金步摇垂落的珍珠正搭在锁骨处的彼岸花刺青上。她指尖绕着烟枪,青雾缭绕间露出腕间银铃。
客栈大堂里飘着檀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穿嫁衣的少女蜷缩在角落,嫁衣下摆洇着大片暗红;拄拐的老者守着盏油灯,灯芯竟是根发黑的手指;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楼梯口,怀里布娃娃的眼珠骨碌碌转着。
我叫红绡。老板娘烟枪轻点,来这里的,都有放不下的心事。她忽然凑近我耳畔,特别是你,心口的伤,还在渗血呢。
我下意识捂住胸口。素白襦裙完好无损,可那撕裂般的疼痛如此真实。破碎的画面闪过——染血的白衣,折断的剑,有人在我耳边说活下去。
叮——
腰间玉佩突然发出幽光。我这才发现玉佩缺了一角,裂痕处凝着暗红血渍。红绡的眼神瞬间变了,烟枪在柜台上敲出清脆声响:呵,巧了!三年前也有位客人,拿着同样的碎玉。
二楼传来琴声,曲调莫名熟悉。当我踏上木质阶梯时,琴弦铮地断裂。天字房里飘出半阙残谱,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写着:夜雨霖铃终不怨,当时只道是寻常。
红绡的银铃突然疯狂作响。穿嫁衣的少女尖叫着冲向门外,却在触到灯笼光的刹那化作青烟。油灯里的手指猛地伸长,老者浑浊的眼珠滚落桌面:阿芸还没吃我做的长寿面......
他们被困在执念形成的幻境里。红绡按住我颤抖的手腕,就像你,明明魂魄完整,心口却留着剑伤。她指尖抚过我眉心,往生镜,要不要看你缺失的记忆。
第二章·往生镜
铜镜泛起涟漪,白衣公子在竹林中舞剑,剑气惊落杏花如雪。忽然画面扭曲,他满身是血地倒在我怀里,指尖还勾着我半截发带。我想看清他的脸,镜面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想起来了吗红绡的裙摆拂过满地碎镜,那位总在子时来的客人,撑着二十四骨紫竹伞,在忘川一站就是三年。她推开雕花木窗,对岸的曼珠沙华从猩红褪成雪白,他说要等一株不会开花的情丝草。
我袖中突然飘出张泛黄药方。当归三钱,连翘二两,朱砂写就的批注力透纸背:以心头血为引,可续断脉。记忆如潮水涌来——药王谷冲天火光里,他为我挡下追兵的弩箭,温热的血浸透我后背。
萧景......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客栈所有烛火同时熄灭。河对岸亮起幽幽青光,有人执伞而立,伞面上杏花纷飞如我们初见那日。
第三章·忘忧酒
红绡将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瓷瓶推到我面前:最后一盏忘忧酒。喝下去,要么忘记,要么......她腕间银铃叮咚作响,记起所有痛彻心扉的真相。
瓷瓶在掌心沁出寒意,忘川河的水声忽然变得极远。红绡腕间的银铃无风自动,那些散落各处的游魂突然定格成扭曲剪影。我望着对岸青影,伞面杏花被幽冥火照得透明,恍惚又见那年春深。
仰头饮下忘忧酒的瞬间,喉咙涌上铁锈味。琥珀色酒液竟化作滚烫的血,顺着食道烧穿五脏六腑。客栈四壁开始剥落朱漆,露出血肉般的暗红内里。红绡的襦裙褪成花瓣质地,发间金步摇生出荆棘倒刺。
第四章·情丝草
你可知情丝草为何不开花她的声音混着万千亡魂的呜咽,当年你剜心取血救他,情根已断。铜镜碎片从四面八方浮起,映出三百六十五个萧景——每个都在子夜时分撑伞渡河,又被忘川水蚀骨销魂。
记忆如附骨之疽啃噬神魂。那日我跪在药王鼎前,看着萧景经脉寸断的身体逐渐冰冷。朱砂批注在药方背面显现:以爱人之心,换将死之命。谷外追兵的箭雨穿透茅屋时,我的匕首正插在胸口,血淋淋的心脏在鼎中跳动。
你续了他一命,却让他成了活死人。红绡指尖掠过我空荡的胸口,那里开出一朵彼岸花,萧景的魂魄被困在伞中三年,每夜受千刀万剐之苦,只为等你心口重新长出情丝。
对岸的伞突然翻转,杏花雨里浮现萧景破碎的面容。他的身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二十四根伞骨竟是从脊椎生出的紫竹,每根都钉着道血色符咒。我想呼喊却发不出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缠满情丝草枯藤。
第五章·红绡
时辰到了。红绡的银铃炸成齑粉,忘忧客栈开始崩塌。穿嫁衣的少女化作红蝶,老者的油灯燃成灰烬,所有执念都汇向那柄摇摇欲坠的紫竹伞。萧景在青光中对我微笑,伞骨一根接一根崩裂,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当最后一根伞骨折断时,漫天杏花突然变成燃烧的纸钱。我扑向正在消散的萧景,心口枯死的藤蔓触到他的残魂,竟绽放出雪白的花苞。红绡在彼岸轻笑:原来情丝草要开在阴阳两界之间。
忘川河水逆流而上,我们的魂魄在漩涡中交织。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化作星子坠落,我终于看清铜镜里始终模糊的画面——萧景咽气前,用尽最后力气在我药方背面续写:宁负轮回不负卿。
旋涡中漂浮着细碎的光斑,每粒光斑里都映着前世的吉光片羽。我抓住萧景只剩白骨的手掌,那些扎进他魂魄的情丝草忽然疯长,将我们缠成血色的茧。隔着半透明的经络,我看见红绡赤足踏过沸腾的忘川水,足尖点处绽开黑色曼陀罗。
你以为渡了忘川就能圆满她发间荆棘刺破脸颊,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细沙,客栈塌了,冥府的业火就要烧过来了。远处传来锁链拖地声,十二盏引魂灯刺破浓雾,灯罩上全是我与萧景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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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骗局
萧景残存的右眼突然流出琥珀色液体,那是忘忧酒在重塑他的记忆。缠在我们身上的情丝草骤然收紧,勒出三百道伤口——每一道都是当年他为我挡的箭。血珠悬浮成星图,竟与红绡锁骨处的彼岸花刺青分毫不差。
二十四骨伞是阵眼。萧景的声音混着骨骼摩擦声,每根伞骨里都锁着红绡百年修为。他脊椎处的紫竹发出脆响,那些血色符咒开始燃烧,她骗我们重逢,实则是要借情丝之力破开冥府禁制。
红绡的狂笑震落客栈梁柱,雕花木门化作巨口吞下逃散的游魂。她撕开襦裙,心口处插着半块碎玉,与我腰间玉佩严丝合缝。三年前你带着我的本体逃出黄泉,如今该物归原主了。她指尖生出藤蔓刺向我咽喉,用你们的情魄浇灌,彼岸花才能真正开遍三界!
萧景突然将我推向旋涡中心。他碎裂的魂魄凝成杏花簪,簪尾刻着药方背面的血咒。我握着发簪刺入心口,已经枯死的胸腔里,白色彼岸花根须正缠绕着半块玉佩生长。红绡的尖叫与忘川河咆哮混成混沌,业火烧穿了她的花瓣裙摆。
第七章·情根
当发簪完全没入胸膛时,时空突然静止。燃烧的符咒灰烬里浮起真正的往生镜——镜中红绡原是药王谷那株被我鲜血浸透的彼岸花。她根须缠着萧景将散的魂魄,花蕊里孕着我们的半缕情丝。
原来你才是我的情根。我折下正在妖化的花茎,白色彼岸花瞬间开满冥府。红绡在花丛中褪去戾气,变回初见时斜倚门框的慵懒模样。她腕间重新凝出的银铃轻响:情丝草开花了,摆渡人。
忘川河底升起青石栈桥,那些困在客栈的游魂正排队饮下白色彼岸花露。萧景的虚影撑着半截伞骨走在前方,每一步都有杏花从伞骨折痕里飘落。我摸了摸心口,那里跳动的已不是心脏,而是并蒂双生的情丝草。
第八章·摆渡人
红绡的声音混着花香飘来:别忘了,渡人者最难自渡。她指间转着我的碎玉玉佩,冥府月光照出玉中封印——少年将军与采药女在月下对拜,婚书正是那张泛黄药方。
三途川的雾霭散尽时,青石阶上已开满并蒂彼岸花。我执起萧景半透明的手掌,他脊背处残余的紫竹伞骨正化作星屑消散,每粒星屑里都映着前世今生。
客栈要更名了。我拂过门楣上斑驳的往生阁匾额,腰间玉佩与萧景残存的伞柄相击,竟发出编钟般清越声响。那些困在檐角灯笼里的游魂探出头来,嫁衣少女的红盖头褪成素绢,老者的油灯里浮出碗长寿面。
第九章·忘忧
红绡消散前将银铃埋进忘川河底,此刻河面正升起七十二盏莲灯。萧景拾起我鬓边情丝草结成的白花,轻轻别在客栈新制的酒旗上。旗面无风自动,露出忘忧二字——正是用当年药方背面的血咒描摹而成。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穿杏色襦裙的女童蹦跳着推开雕花门,她腕间银铃与红绡当年戴的一般无二。我望着她发间若隐若现的彼岸花胎记,忽然明了这便是红绡散去千年修为重入轮回的模样。
萧景在柜台擦拭二十四骨新伞,伞面不再是紫竹而是情丝草织就。当子时的梆子声响起,伞骨会自行转动,那些封印在杏花图案里的执念便化作细雨,淋湿的游魂渐渐想起生前最温暖的记忆。
二楼天字房如今悬着往生镜,镜框缠绕的枯藤会在月圆之夜开花。昨夜镜中浮现药王谷旧景:红绡的原身那株彼岸花,正在我们当年拜堂的废墟上摇曳,花瓣上晨露恰是忘忧酒配方缺失的那味药引。
该引渡今日的最后一位客人了。
萧景撑开新伞,伞骨末端垂落星砂制成的风铃。我们并肩踏上忘川河时,水面自动凝结成冰,每步都会开出一双并蒂莲。对岸跪着个浑身是血的将军,他握着的断枪上缠着缕女子青丝。
以执念为刃,伤己七分。我将情丝草汁滴在他眉心,以相思为药,医人三生。将军盔甲下爬出白色彼岸花,花蕊里坐着个正在纺线的布衣女子——正是他在战火中错过的采桑妻。
客栈檐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忘川河宛如星河倒悬。萧景袖中飘出那张泛黄药方,如今背面添了行新墨:爱恨皆可忘,唯情丝不朽。我们相视一笑,身后的忘忧客栈忽然长出千万条情丝草根须,深深扎进冥府最黑暗的裂缝。
子夜钟鸣时,我看到三途川对岸有新的游魂徘徊。他们心口或插着断刃,或缠着毒藤,但每双眼睛里都跳动着微弱星光。萧景的伞面开始飘落杏花,我腕间银铃与客栈风铃共鸣成往生咒。
这便是我们的永恒了——镇忘川之水,化厉鬼痴怨,以情丝为引,渡众生执念。每当新客叩响雕花木门,柜台后的往生镜便会映出红尘万丈,而杏花伞永远悬在门廊,等一场洗涤记忆的雨。
第十章·并蒂莲
忘川河第七十二次涨潮时,檐角的青铜风铃无风自鸣。萧景正在擦拭那柄情丝草织就的杏花伞,忽然伞面映出个浑身缠着锁链的虚影——玄铁甲胄布满箭孔,心口插着半截断枪的将军魂魄,正在河畔用佩剑刻着芸娘二字。
是位百战将军。我抚过柜台上的往生镜,镜中浮现出塞外孤城。风雪夜,将军将家书塞进同乡士卒怀中,腰牌在火光中一闪:烦请交与荆州柳氏芸娘。
镜面忽然漫起血雾。同乡士卒倒在乱军马蹄下,染血的家书被传令官拾起,误将周远山阵亡的消息传回中原。画面转到荆州小院,芸娘抱着误传的阵亡书投了井,井沿还搁着没纳完的鞋底——绣着并蒂莲的鞋面上,浸着她咳出的血。
他本该是载入史册的名将。萧景的伞骨发出铮鸣,第二十四根骨节浮现出将军的生辰纹路,同袍为夺军功,将错就错焚毁真战报,又在他凯旋时散布流言。
我们赶到河畔时,将军正用断枪搅动忘川水。他脚踝缠着七根因果线,其中六根浸着无辜者的怨气——正是当年被他错杀的造谣者。唯有第七根线皎洁如月华,另一端系在芸娘投井时落下的银簪上。
将军可知芸娘从未负你我引动心口情丝草,白色花瓣落在他覆面铁甲上。往生镜照出真相那刻,他盔甲缝隙里突然钻出无数彼岸花根须,那些浸血的因果线寸寸断裂。
萧景的杏花伞凌空展开,伞面映出阴司判官殿。当年篡改军情的同袍正在孽镜台前受刑,他每声惨叫都化作青烟,修补着将军魂魄的裂痕。客栈廊下的银铃女童忽然开口,声音竟似红绡:因果清算,执念该散了。
河面突然升起七十二盏莲灯,芸娘的虚影从最末那盏灯里走出。她腰间别着当年未完成的鞋底,指尖还带着井水青苔。将军颤抖着捧起她虚幻的面庞,铁甲里传出压抑三百年的呜咽。
我一直在井底绣合婚书。芸娘从袖中取出幅血帕,上面正是当年将军家书背面未写完的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情丝草突然疯长,将二人缠成并蒂花苞。客栈地砖浮现出冥府判词,当年造谣者被投入拔舌地狱,而将军夫妇的因果线化作金桥直通轮回井。萧景用伞尖轻点花苞,里面飘出段红绸——正是芸娘投井那日,邻居窗棂上挂着的,所谓私奔证据。
将军对着红绸大笑三声,铠甲尽碎,露出里面青衫书生的本来面目。他执起芸娘的手踏过金桥时,往生镜映出来世场景:江南医馆前,采药郎接住绣楼落下的红绸,绸上正是当年未完成的并蒂莲。
客栈牌匾上的忘忧二字闪过金光,柜台后的药方婚书自动添了新墨。萧景望着重归平静的忘川河,忽然将伞柄抵在我掌心:你看,我们的情丝草开出了并蒂莲。
我低头看去,心口白花里结出两粒朱砂痣,恰似当年药王谷喜烛滚落的烛泪。
第十一章·药引
忘川河第九十九次结冰时,檐角风铃系着的药王谷铜铃突然自鸣。萧景正在誊抄新得的《渡魂录》,狼毫笔尖忽地沁出朱砂,在丙辰年七月初七处晕开血斑。
是药王谷的忌日。我摩挲着心口并蒂莲,花瓣上晨露竟变得滚烫。客栈门廊的往生镜无端映出异象——当年焚毁药庐的火焰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火舌舔舐过的药草皆生出人脸。
我们循着铜铃指引来到三途川岔口,却见个浑身焦黑的孩童魂魄正在啃食彼岸花根。他脖颈挂着半枚青铜药杵,正是药王谷嫡传弟子才有的信物。萧景的杏花伞刚触到那孩子,伞面突然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画面:
十五月圆夜,红绡赤足踏过药圃,裙摆扫过的曼陀罗尽数凋零。她指尖银铃轻响,谷中弟子便如提线木偶般走向炼丹房,将硫磺混入龙脑香......
师姐...救...孩童魂魄突然开口,焦黑的掌心掉出块琉璃碎片。我拾起对着月光细看,碎琉璃里竟冻着当年的场景——萧景中箭倒地时,他背后的山崖上分明立着撑紫竹伞的红绡!
萧景的伞骨突然迸裂,二十四节气纹路逆时针转动。那些被我们渡化的魂魄记忆如潮水倒灌,嫁衣少女的盖头下藏着药王谷腰牌,老者的油灯里飘着龙脑香的残烟。所有线索都指向当年最不可能的真相:那场改变我们命运的大火,原是红绡为催熟情丝草设的局。
她需要至烈至怨之火。萧景的虚影抚过客栈梁柱,那些雕花突然活过来般扭动,露出内里焦黑的药王谷图腾,我们不过是药引。
客栈地窖突然传来异响。当年红绡埋银铃之处,此刻正涌出汩汩鲜血。血泊中浮着卷焦边帛书,正是药王谷失传的《焚心谱》。残页记载着骇人秘术:以痴情女子心头血培植的彼岸花,可炼出逆转阴阳的忘忧酒。
我忽然想起萧景复生那日,红绡喂我的那盏酒泛着奇异花香。往生镜应声炸裂,碎镜中每个残片都映着不同真相——红绡在萧景将死时取走他一魄,我剜心时她袖中银铃偷藏半碗血,甚至我们重逢时忘川逆流,亦是她轻摇银铃所致。
客栈就是炼丹炉。萧景的嗓音混着金属震颤,他的脊椎正在生出新的紫竹伞骨,你我情丝是最后一味火引。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块血色琉璃,内里冰封着红绡的半缕青丝。
忘川河突然沸腾,那些被渡化的魂魄从轮回井中倒涌而出。芸娘与将军的并蒂莲化作锁链,银铃女童发间彼岸花重现血色。红绡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徒儿,该把为师的银铃还来了。
第十二章
忘忧客栈第一千盏灯笼亮起时,地窖涌出的血水突然凝结成冰。红绡的虚影从冰面浮出,发间彼岸花尽数凋零,露出额间冥府王族的火焰纹。她足尖点过的血冰绽开曼陀罗,每朵花蕊里都蜷缩着个青衣男子的残魂。
我父王竟舍得出来了红绡抚过心口插着的半块碎玉,玉中封印轰然破碎。冥府七十二司同时震颤,孽镜台映出万年前景象——玄衣冥王亲手将青光打入爱婿灵台,只因他私改生死簿强留红绡阳寿。
萧景的杏花伞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向虚空,伞骨间浮现出被抹去的天条:冥王女与凡人私通,其夫当受三千雷劫。那些我们曾渡化的魂魄齐齐跪拜,他们心口的情丝草竟都连着红绡腕间银铃。
客栈是最大的聚魂鼎。我扯开衣襟,心口并蒂莲的根须扎进地脉深处,你借我们收集的执念滋养王夫残魂。往生镜碎片突然聚成完整镜面,映出红绡千年布局——药王谷大火是为炼出至纯情丝,忘川逆流是为重聚三魂七魄,甚至我与萧景的相遇,都是她写在《焚心谱》上的命数。
冥府传来龙吟般的锁链断裂声。身缠九幽玄铁的冥王踏碎望乡台,他掌心的往生灯里,青衣书生的残魂正在消融。红绡突然癫狂大笑,银铃炸成粉末,客栈每一块地砖都渗出王夫的气息。
痴儿!冥王抬手凝住时空,红绡正在妖化的指尖距王夫魂魄仅剩寸许,他强逆天道时,便注定永世不得超生。说着便要捏碎那缕残魂,却在触及红绡泪眼的刹那迟疑。
就是这瞬息之间,萧景的伞骨突然刺穿我的并蒂莲。剧痛中看到惊人真相——当年为我挡箭的萧景,实为红绡用王夫残魂捏造的傀儡!真正与我定情的药王谷弟子,早在大火那日便被红绡炼成情丝草养料。
好姐姐,你心口跳动的可是我的东西。红绡舔去唇边血渍,我胸腔里赫然埋着枚冥府王族的命珠。萧景的虚影开始消散,露出内里缠绕的银铃锁链——那竟是用三千雷劫淬炼的捆仙索!
冥王叹息震落忘川星月,他弹指将红绡打回原形。褪去伪装的彼岸花妖显出真身:花瓣是褪色的嫁衣,花蕊里坐着个正在消散的青衣书生。七十二司判官笔同时落下,红绡的千年修为化作萤火。
该渡你了。我忍着剜心之痛,将属于红绡的命珠按进她枯萎的花茎。萧景彻底消散处升起盏新魂灯,灯芯正是当年药王谷那截染血发带。
冥王将囚禁王夫的往生灯递给红绡:他的劫数,你该亲自了结。灯盏相触的刹那,青衣书生突然睁开眼,用最后气力在红绡掌心写悔字。
忘忧客栈轰然倒塌,原地升起座白玉轮回台。红绡赤足踏上台阶时,腕间重新凝出的银铃缺了一角,正是当年她嵌在我心口的碎片。萧景残存的杏花簪突然化雨,洗净她发间血腥。
来世做株寻常彼岸花可好我摇动新制的引魂幡,幡面正是那张药方婚书。红绡回头看向冥王,万年来首次屈膝行礼。她消散前弹指点亮客栈废墟,焦土中竟生出株并蒂情丝草,二十四片叶子恰应轮回之数。
冥王将萧景残魂凝成新伞骨,忽然道:当年他自愿分魂入傀儡,只为全你一场情劫。我抚过伞面新增的冥府纹路,终于看清宿命全貌——原来红绡与我们都不过是天道笔下的痴人,所幸劫火焚尽后,总有新芽从灰烬里萌发。
子时的梆子声传来,对岸又有新魂徘徊。我撑开融入冥府之力的杏花伞,萧景的气息在每一片花瓣上流转。红绡的轮回之光划破夜空,像极了那年药王谷的流星雨,而我们永远等在此岸,为每个执念找到归途。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