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百合,今年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早年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家庭,不想让我去打扰他们,每个月他们都会给我一大笔抚养费,我自小就跟着奶奶长大,去年奶奶也去世了,身边再也没有亲人了。
因为想念与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想看看奶奶总是念叨她自小长大的这座南方城市,就拿着这些年攒下来的抚养费,在这个叫江城的四季如春,风景怡人的三线小城市,开了一间小小的花店,楼下开店,楼上住人,每天浇浇花修剪枝叶,给客人打包鲜花,这样的日子已经半年了,平淡惬意而又幸福。
花店风铃叮啦啦响起时,老街正打着哈欠苏醒。沾着晨露的百合花束刚摆上木架,对街油锅便响起熟悉的脆响,炸开金黄油条混着黄豆香的风,充斥着整条街道。
花店所在的街,叫幸福街,就像这条街的名字一样,这条街上的邻居都非常友善热情,大早上就相互打趣,嘻嘻哈哈爽朗的笑声伴随着上班人的汽车发动声响起。每天早上东边卖早点的周阿姨都会帮我留出一份早点并招呼我过去:百合啊,快来,阿姨还给你留了一份豆浆油条,哎呦,真漂亮啊可惜我有儿媳妇了,不然得把你介绍给我儿子,哈哈哈
哈哈,那真是可惜啦我讪讪说道。我没有男朋友,但是我却有喜欢的人,我对他可以说一见钟情吧,第一次见到他,就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他叫蒲树,本地人,在附近公司上班,一米八三的身高,身材清瘦却有力,双腿修长如竹,长得白净帅气,最让人难忘是他的眼睛,眼睛是琥珀色的,澄澈如晨露,长睫如羽,轻覆在深邃的星眸之上,投下细密阴影。
2
我和他相识是在三个月前,那天天气不好,狂风呼啸,又下着暴雨,街上都是行色匆匆,披着雨衣或打着伞着急回家的人,我也打算提前下班关店,狂风吹的门铃叮铃作响,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带着痛意,我急匆匆的将门口的花搬回店里,折腾两三趟衣服就已经全湿了,还有一盆绿竹,花盆比较大,我正弯腰用力搬着它往店里挪动时,突然,旁边的花架,在狂风的呼啸下,挣开了固定的铁丝,像我这边倒来。
我已经来不及闪躲了,只能任由它砸到背上,但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我抬头看到了蒲树,他已经丢开了伞,伞被大风裹挟着吹到了远处,他的小臂横亘进花架里,帮我撑住了花架,雨水顺着青筋暴起的脉络灌进袖口,白色的衬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隐隐约约透视出下面清晰腹肌,风吹得他发丝飞扬,他湿透的额发扫过眼睫,水珠正从眉骨坠进眼窝的深潭,在下颌凝成银线,最后消失在滚动的喉结下。
我慌忙抓住花架另一侧,指尖擦过他发烫的手背,将花架扶正,并牢牢的固定在一旁。这才惊觉我俩都已经浑身湿透了,身上落的水迹,早已在鹅卵石地面汇成小小的银河,幸好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外套,才不至于走光。
谢谢你啊,进来坐坐,喝杯热水暖和一下吧,你的伞吹跑了,我再给你找一把伞我十分感激的看着他,热情地邀请他进花店避雨,小心翼翼的到了一杯热水给他,玻璃杯磕在茶几上发出轻响,蒸腾的热气在他睫毛上结出细雾,他进来坐下看着满店的鲜花,轻嗅着窗边的百合花。
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花,我们围绕着鲜花谈论了许久,等风雨小一点了,我翻出压箱底的樱粉色雨伞递给他,他轻笑着接过,撑着伞慢慢的走回家。看着他的背影,一些画面自脑海中闪过,心里好像有点难过,漫上一股惆怅。
原本还在懊恼为什么没有留联系方式,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就又见到了他,白衬衣被夕阳浸得半透明,下摆从挺括的西装裤里溜出一角,腕骨在卷起的袖口下泛着冷白的肤色,碎发被镀上金边,喉结在敞开的领口下滚动,像是这雨后的大树,青葱茂盛。他轻轻扯动嘴角笑了笑,眼睛微眯,眼中像散开的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的嗓音响起:你好呀,老板,我来还你的伞。
我们两个聊了许久,从各自名字聊到兴趣爱好,感情状态以及家庭情况。原来他现在单身,他家就住在这条街南头的小区,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经过这条街,有时骑车,有时步行,只是我平时没有注意,临走时我们互加了联系方式。从那以后,每天快到他下班的时间,我都会打开门,然后静静的等待着他从门前经过,与我交谈一会儿。我们也会在网上聊一会儿,分享近期遇到的趣事,他会关注我发的动态,并第一时间在下面留言称赞花束美丽。
3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来到了夏末,在柏油路蒸腾的热浪里,最后一声蝉蜕正从梧桐树枝头划过,今天像往常一样,我整理好新到的鲜花,一点点的修剪枝叶,插入花泥,细细的浇水,然后系上蝴蝶结打包成花束。只是蒲树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边多了一位娇俏的少女,微卷的棕色秀发高高的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秀气的眉毛下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闪着笑意看着身边的蒲树。
她指着门口的花蒲树哥哥,你给我买束花吧,我要一束玫瑰。少女撒娇的摇了摇蒲树的胳膊道,蒲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没有挣脱开少女的手,嗓音清冽说道:麻烦你给我打包一束玫瑰花吧,这是我邻居家的妹妹叫小植,学校放暑假回老家了。,我点点头,对少女温和的笑了下,然后默默地转身打包花束,直到他们走远,憋闷的心口才像刚刚透气一般,心里一股酸涩漫延。
晚上,我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自从那日遇到蒲树以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这次梦里的场景是在晴光潋滟的春日,桃花纷飞的树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衣男子温柔的对我说:皎皎,你等我,我已经跟母亲说过了,等我这次春闱考完,就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来娶你。我羞涩的埋下头看着脚尖,低低应了声好。
画面一转,来到阴冷潮湿的狱中,恶臭的气味混杂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寒气渗进骨髓,火把在青砖上投出扭曲的暗影,铁链哗啦作响,我的父亲被人架在刑架上,狱卒带着狠劲,高高扬起的鞭子狠狠地落在了父亲已经血迹斑驳的中衣,父亲嘴角的血迹缓缓流出,已经无力呻吟,奄奄一息了。任凭我如何喊冤,狱卒手中的鞭子始终不肯停下。
4
呼~我长长的舒出一口笼罩在心头郁气,闹钟的铃声准时响起,将我惊醒,带离那个阴暗绝望的梦境,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入室内,照散一室的阴霾。
或许是受晚上梦境的影响,今天一整个上午都闷闷不乐的,我将下午附近公司庆典预定的花修剪打包好,然后打电话叫来了赵叔,赵叔也是这条街上的邻居,做搬家,装卸搬运的工作,有一辆二手的面包车。有时鲜花订的多了,我会让赵叔帮我开车送去,赵叔人也实在,价格也优惠。
百合啊,来,我帮你装车,这回这么多花呢,真好看啊伴随着汽车刹车的声音,赵叔粗旷的嗓音也传来。嗯,这回那家公司好像是周年庆,每个员工都有一束鲜花,麻烦您啦赵叔我回道。嘿呀,不麻烦,都是邻居,还是你照顾我生意呢赵叔哈哈笑道。
我们把花束装车来到了那家公司办公楼下,打电话叫来了前台,我和她们一起把鲜花搬了上去,结清了尾款,电梯到了一楼,我刚要离开,突然听到有人唤我,百合,你怎么还这儿了?蒲树大步向我走来,惊喜的说道,看样子他是刚刚吃完午饭回来上班,我还给客户送预定的鲜花,你在这儿上班吗?我惊讶道。
对,在12层,和几个朋友开了一家工作室,有时间可以上去看看蒲树盯着我的眼睛,温和的说道。好,下次吧,你还要上班,我先走了,拜拜和他道别,我匆匆地回到了店里。
傍晚,蒲树来了,他走进花店,长身玉立站在花丛中,眼角含笑,目光缱绻的望着我:百合,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一起去吃晚饭。好,那明晚见我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玻璃柜门映出我烧红的耳垂,他别过头去轻咳,脖颈泛起薄红,昏黄斜阳照过二人,影子向前拉长,落在花丛中,像是一对簇拥的恋人。
5
夜晚,梦境又来了,我又见到了那个男人,他名唤傅洵,他带我来到一处僻静院落内,说他金榜题名了,现在在吏部任职,他打点了上司才将我救出,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已经妥善安排后事了,我不能再回家乡露面了,我听后痛心疾首,掩面啜泣,短短几月时间,竟家破人亡,徒留我一届孤女飘零在世。
他看着我悲痛道:皎皎,对不起,终究是我负了你,没办法娶你了,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你安心的可以在这个宅子住着,我拜托了隔壁刘大娘来照顾你。我其实知道的,他如今登科及第,前途正好,是万不能与我这种有罪名在身的人扯上关系的,自从入狱那天,我便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实在无处可去,我也不会随他来这别院。
我会刺绣,会描花样,从前在镇上时,我的绣品也是得大家青睐的,母亲早逝,父亲只是一普通私塾先生,家里拮据,多亏隔壁王婶子心善教我刺绣,才能填补家用。我还识字,会写字,我还可以替别人抄书,待过些时日,攒够些银两我就离开,他就要成婚了,我不能留在这里,哪怕心里不舍,我也不可以恩将仇报,为他留下把柄,惹他新夫人怨恨。我静静的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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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柔和的光闪在脸上,窗前树上的麻雀,一声清脆的叫声将我从梦中唤醒,洗把脸将脑中的梦境驱散,我翻箱倒柜的换衣服打扮自己,画上精致的妆容。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柔顺乌黑的长发在肩头洇开绸缎般的光泽,真丝白裙沿腰线裁出二月新柳的弧度,包裹着姣好的身材,晨光在裸露的肌肤上流淌,露出白皙匀称的手臂和笔直修长小腿,眉毛弯弯如远黛,黑亮的眸子里面是闪烁着星辉,鼻梁雕琢着工笔画般的秀致,如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微微一笑,似一株清晨的百合,清雅温软。
许是因为今晚有约,今天的心情格外美好,炎热的夏风吹过也感觉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清凉,一整天都在期待着今晚的约会,迫切的想要关门下班。
黄昏时,蒲树如约来了,他像是回家打扮过了,还微湿的发梢,传来一丝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穿着一件白色的简单T恤,深色的牛仔裤勾勒出他笔直的长腿,干净的脸庞上挂着局促的笑容,跟我说抱歉让我久等了,然后我们一起沿着这条街,慢慢的走向不远处的那家餐厅。
餐厅播放着舒缓轻柔的钢琴曲,我们两个低头吃着盘子里的西餐,时不时的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他说上次那个女孩,是他邻居家的妹妹,他大她五岁,她从小就喜欢缠着他,小时候总是嚷嚷着要嫁给他,他们感情很好,但他对她就像对待还没长大的小妹妹一样。
听到这儿,我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用完餐后,我们两个并立着沿着昏黄的路灯往回走,四周很安静,我只能听到夏日的虫鸣,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声,走路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和自己心脏怦怦的强有力的跳动声,突然,他的手悄悄的牵上我的手,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我扭头悄悄地抿了抿嘴角,泄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手指回握住他的手指,没有言语,向前徐徐的走着。
夜晚的风习习吹来,带着丝丝的凉爽,飞扬的发丝时不时的轻扫着他透出淡青筋络的胳膊,他的温度从手心传来,一直暖到心间。街边的路灯将我们身后交握的影子逐渐拉远,暧昧的氛围在我们周围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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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树站在门口花架下,牵着我的手,满含情意的眸子缱绻的映入我的眼底,成年人的爱意不必多言,只一个眼神便可明白,他向前一步,将我更用力按进怀里。他的睫毛垂落的阴影扫过我的鼻尖,雪松香气混着呼吸悬停在毫厘之间,舌尖尝到薄荷糖霜化开的甜,睫毛扫过脸颊的痒意惊起细小电流,风吹起朵朵花瓣落入心跳的涟漪沉入夜色深处。
又是那个梦,我走在古代的街头,热闹的锣鼓声自前方传来,大红色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麒麟儿配得玉娇娥!天仙配来探花郎!青石板上滚着此起彼伏的彩头,周边的百姓纷纷说着吉祥话,恭喜这位新任的探花郎大喜,恭祝他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走在前方的媒婆喜笑着绞着金丝帕子,扬手抛出的喜钱如红雨,铜板跳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小童们追着八宝食盒疯跑,糖莲子滚过描金双喜字,黏住三五个稚儿的虎头鞋。
这时后面的新郎官也缓缓的出现了,他骑着棕色的高头大马,新郎一袭红袍,身着金色绣线勾勒的百福纹样的披红,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仪容端正,身资挺拔,黑发束起以碧玺鎏金发冠固定。
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眉目低垂,侧脸如玉,长睫垂下似鸦羽覆盖在盛满波光的琥珀色眸子里。赫然是蒲树的模样,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目光看着前方,微微点头回应着大家的祝福。
我此时心口涌上一股酸涩,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银针覆盖,忍住要落下的眼泪,悄悄的退出这方喜庆热闹的天地。
床头的闹钟又准时的将我叫醒,理了理思绪,拿过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的消息,是蒲树发来的早安,我去上班啦,今天气温低,穿件外套,不要感冒哦收到他温馨的提醒,瞬间治愈了梦中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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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心里总是闷闷不乐,总是想到最近的梦越来越清晰了,给我的感受也越来越真实,就像上辈子发生过一样,难道真的是前世的事情?前世我与蒲树就相识?那么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
下午,蒲树发来消息说,吕植也就是那天的邻居妹妹邀请他去她家给吕叔叔过生日,他推脱不了,只能过去,不能和我约会了,我心里惦记着梦的事情,便也没有同她多说什么就到点关门下班了。
傍晚,天边的云压得极低,沥青路面扬起灰尘,空气里漂浮着若有似无的硫磺味,树上的麻雀纷纷飞上半空,嘈杂的成群结伴的飞远,我心里也闷闷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梦境又袭来,突兀的踹门声惊得我心一颤,嘶~手指不小心被针戳破,痛的倒抽了一口气,鲜红的血珠粘到了预定的绣品上,来不及收拾,听到声响我匆匆的赶到门口,看见了闯进来的一群人。
十几个丫鬟小厮打扮的人闯入眼帘,他们都恨恨的盯着我,随后,伴随着环佩叮咚声,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郁的香气,应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盛装的女子袅袅婷婷而来,莲步轻移间,满头珠翠,面庞白皙好似无暇美玉,有些熟悉像是小植,只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敌意。
你们是谁?为何强闯民宅!面对他们,我大声呵斥道。
这是我们老爷买下的宅子,我们夫人掌管府中中愦,自然有权利处理这座宅院,你才是那个霸占别人宅院的刁民,快把她绑住最前面的丫鬟不屑道,吩咐小厮将我捆绑。
我和傅大人是同乡,因家中蒙难,只是暂住在这儿,他知道的,如果夫人介意,我可以马上离开的我急切地解释道。
我知道你,但是你走不了了,夫君得圣上赏识调去青州巡查,昨日已经启程了,他现在仕途正好,我不能把你这个隐患留在他身边,你早该死了华衣女子一双漂亮的眸子迸发出狰狞的恨意,来人,动手!。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小厮手拿麻绳向我走来,麻绳套出我的脖颈狠狠地向后勒去,任凭我如何挣扎也于事无补,弥留之际,看到的只剩那华衣女子泛着嚣张狠毒的双眸。
为什么!心中的不甘在怒吼,短短几月,父亲蒙冤入狱,屈打致死,我却毫无办法伸冤,只能躲在这偏僻院落苟且偷生;为什么我靠自已马上就能攒够银两另谋生路,却被他人妻子残忍杀害,明明我与傅洵早互生情意,但知他大婚,也远远躲着他,恪己守礼,不曾逾越;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天地之间却都容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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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桌上突然纷纷掉落的书籍和相框,将我从那股未褪却的窒息感和浓浓不甘中拉回思绪,四周都在摇晃,房顶的吊灯上的水晶挂饰碰撞的噼啪作响,楼下也传来花盆从高处掉落的响声,街上传来熙熙攘攘的邻居的喊叫声,孩子惊恐的哭声地震了,快跑!老伴快出来!是隔壁周姨在哭喊。
此时我也清醒了,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心脏猛然的跳动着,遵循着内心逃生的本能,拿过枕头护头上,跌跌撞撞的向楼下跑去,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双手打开店门,跑到安全的空地上,才一下跌坐在地,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周边已经聚集了好多邻居,大家相互问候着,诉说着刚才的惊险,周姨拍了拍我的背说道:百合,你没事儿吧,哎呦刚才可吓死我啦,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头一次经历地震呢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刚想打电话问一下蒲树的情况,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估计是下楼的时候晃掉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敢回去拿手机,只能在空地上等待着。期间又发生了几次余震,我和大多数人挤在一起,暗暗祈祷着蒲树能够平安,盼望着别在发生大震了。
一直到早上六点,太阳高高挂起,清晨的阳光驱散了人们心头的阴霾,政府也发布通告,地震结束了,人们也陆陆续续的回到自己的家,我跟回到了花店,所幸震级并不高,房屋并没有损坏,只是有几个花盆从高处坠落,散了一地的泥土和残败的花枝。
我从角落里找到手机,上面有蒲树打来的十几个电话和留言,我刚要回拨,正好他的电话又打来了,百合,你没事吧,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也出事了呢蒲树焦急话语传来,我没事,逃生的时候手机落了,你没事吧?蒲树,谁出事啦?我连忙回道。
是小植,我们从楼道逃生的时候,她跟在我后面不小心被楼道中的一个置物架倒下来砸到了脚,我开车送她到了医院,还在包扎。啊,严重吗?我担忧道。
没事,只是划了一道口子,休息一个月就好了,我现在在医院走不开,等她包扎完,把她送回家,我在去找你的,百合。蒲树声音透过医院的嘈杂断断续续的传来。嗯,好挂断手机我也给爸妈发去消息,虽然这个时间他们不一定知道地震这个事情,但是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后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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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店里打扫干净,花盆又重新栽好,放回架子上,我又回到了楼上,心惊胆战的熬了半宿,实在有些困倦,准备补会儿觉。
还是那个梦,只是这次我好像变成了一缕魂魄,跟在那个华衣女子身边,原来她是尚书府的千金,名唤楚瑜,我看着她回到了尚书府,明媚娇俏着同她父母说笑,与那日处死我的狠毒模样判若两人。看着她与她父亲吏部尚书说起如何陷害我父亲,勒死我,暴尸荒野。我心中充满着恨意,想过去掐死她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我奈何不了她。
我日日跟在她身边,从言语中得知,竟是傅洵在庙会时替她解围,她从此芳心暗许,奈何傅洵婉拒她,说在老家已有心悦之人,不日就要回去成亲。她心生妒忌,打听到我只是一介平民,便央求他父亲成全,尚书大人爱女心切略微向县令提点几句,我家就遭了这灭门祸事。
高官的一句话对平民百姓来说就是一场汹涌的洪水,可恨我家无权无势,只能被这洪水冲垮,四处飘零。真相竟是如此...后来,傅洵为了救我,同意尚书大人的条件,娶她女儿楚瑜为妻,偷偷将我带出监牢,安置在那处别院。而楚瑜也是趁着傅洵外出将我这根眼中刺悄悄拔出,并伪装成我不告而别的假象。
可恨我日日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在傅洵知道我不告而别犹疑时,满脸无辜,惺惺作态的样子,看着他们的感情日渐浓厚,惺惺相惜,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可恨,可恨,苍天不公,奸诈害人性命者,生活顺遂,一心向善无辜者,惨遭构陷。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在漫长的时间中,我都飘荡在他们府邸中,看着她与傅洵白发苍苍,儿孙满堂,时间模糊了我的记忆,但是心中恨意和不甘却依旧深刻。傅洵去年冬天已经安静的去世了,而楚瑜也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我又来到了她的面前,问他可曾还记着我,可曾有愧,她似乎看见了我,却忘记了我,努力辨认才从记忆里翻找出我。
曾经矜贵骄傲的千金小姐到老也是时刻保持体面,她依旧不屑的对我说道:夫君,我与相守几十年,情投意合,儿孙满堂,你只不过是他年少时的过客罢了,我追求我的幸福害你性命,但我却不悔,如果夫君早一点与我相识,他一定不会心悦你。
说完,她像是看到了什么缓缓地伸出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我飘出屋外,终于可以不用在困在她的身边了,可天地之大却不知该往何处,仇人都已经去世了,哪怕心中再怨也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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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人世间飘荡数十年,看着王朝更迭,战乱纷争,看着尚书府的高高牌匾坠落,被人踩踏破碎,精致华美的装饰遭人哄抢一空,最终在一场大火中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湮灭成灰。
我的心里突然空了,恨意消散,明白世间因果循环,世事无常,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身形也变得透明,最终缓缓地消散,天地间多了一粒浮动的光尘。
再醒来已是中午,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多了一些历经沧桑后地坦然,莞尔一笑,捏捏自己的脸庞,只觉这才是真实的自己,还活着真好,呼吸一口新鲜的混杂着花香的空气,愉悦的下楼营业,奖励自己一束鲜花,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我正在愉悦的修剪着花枝时,蒲树来了,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将我紧紧的拥入怀中,对不起,我该第一时间赶来安慰你的,还好你没事,我好担心他自责的说道。我也紧紧的回抱住他安慰他没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嘛。
因为地震刚过,街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大家都在家收拾着杂乱的屋子,我和蒲树也关了花店,慢慢地散步到附近地公园,坐在翠绿的草地上,沐浴着阳关,平复着受过惊吓的心情,感受着清爽的风,听着耳边麻雀叽喳的叫声。
靠在蒲树结实臂膀上,轻嗅着他身上传来的雪松的的香气,我突然想到梦中的傅洵,不知道他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是否也想起过那年桃花飘摇下的白皎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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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树哥哥!一声娇俏的从我们身后传来,吕植拄着单拐,踉跄地快步向我们走来,她手紧紧地攥着蒲树地衣角,略带敌意的看着我,小植,你不在家里养伤,怎么出来了蒲树微微蹙眉说道,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出来了,我这才出来找你的,我想让你陪着我嘛,你快陪我回去吧吕植斜睨了我一眼,撒娇说道。
蒲树听完满脸尴尬地看看我,我朝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说:走吧,你送她回去吧。吕植率先拽着蒲树的胳膊向后走去,她拄着单拐跟蒲树并行走着,突然蒲树又蹲下来背着她走,她侧着头与蒲树热情的交谈着,像是在谈论他们小时候的糗事,时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我站在原地纠结很久,看着他们远去,耳边传来一个女声看吧,蒲树选择了吕植后来,像是不甘心,我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走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像透过了时光看到千年前地楚瑜与傅洵幸福的模样。呵~我心里腹诽道,真是孽缘啊。
到了小区门口,蒲树把吕植放下了,交代她回家好像还说了什么,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我走来,任凭吕植在原地哭喊,他牵着我的手快步地走了,看着他也微红的双眼,此刻我也呼出一口气,放心下来。那道女声又在脑海中传来哈哈,恭喜你走到了这里,其实他最后选择了你。
13傅洵番外
我预感到大限将至,将所有人都赶出门外后,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回想这一生,仕途顺遂,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我应该可以安心的离世。但是在心中偏僻的角落,好像总有一根小小桃花枝桠还静静的插在那里,轻轻碰触便心痛难忍。
数十年来,我一直忽略心里的那个角落,忽略那个被我辜负的女子,到终了,我再也无法忽视了,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是我对不起她,一切因我而起。我假装不知她早已离世,假装不知是楚瑜手笔,假装不知岳父的设计陷害,我掩耳盗铃般与楚瑜夫妻和睦的过了数十年幸福日子。
可如今,临了,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我只想身边干干净净的去见皎皎,去向她赎罪。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一定坚定的选择她。恍惚间,我好像见到了她,她还是那年桃花树下的模样,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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