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画布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程墨站在命案现场中央,凝视着那具被精心布置的尸体。年轻女性以跪姿被固定在画廊地板上,双臂展开如展翅欲飞,背部皮肤被割开,肌肉组织像花瓣一样外翻,染血的脊椎骨暴露在空气中——活脱脱一幅立体的人体《维纳斯的诞生》。
第四起了。林初夏戴上橡胶手套,小心地检查尸体周围的颜料痕迹,与前三次相同,凶手使用了特殊混合颜料,模仿波提切利的原作色调。
程墨绕着尸体缓慢走动,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死者面部被涂上一层金色颜料,表情安详得近乎诡异。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睛——虹膜被注射了某种物质,呈现出不自然的钴蓝色。
凶手不是在杀人,是在创作。程墨蹲下身,指向死者右手腕内侧的微型标记——一个用针尖刻出的字母G,看,他甚至在作品上签名。
林初夏拍下标记,突然皱眉：等等,这颜料......她凑近闻了嗅,立刻后退,有苦杏仁味,可能是氰化物。
程墨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记忆碎片闪过——调色板、刺鼻的松节油气味、一双沾满颜料的手正在画布上涂抹......他摇摇头驱散幻象,转向墙上悬挂的监控显示屏。
画廊监控呢?
被黑了。林初夏调出平板电脑,案发时段画面定格在一幅《维纳斯的诞生》数字复制品上,持续两小时。保安说这是'特别展览'的一部分,没起疑。
程墨走向角落的保安控制台,突然停下脚步。地面上有极浅的脚印,通向一扇标着储藏室的小门。门把手上隐约可见金色粉末。
凶手在这里观察过。程墨戴上手套推开门,手电筒光束照亮狭小空间——墙上贴满了素描稿,每张都是不同女性被塑造成名画角色的设计图。角落里,一个微型投影仪还在运转,投射出空白的墙面。
林初夏检查投影仪：远程控制,已经自动清除数据。但存储卡槽有使用痕迹,可能带走或销毁了什么东西。
程墨的目光被素描稿右下角的微小标记吸引——与死者手腕上相同的G字母,但更精细,像是艺术家的签名。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快速翻动素描稿。
这些不是随机选择的受害者。他抽出一张设计图,上面赫然是昨天发现的第三位受害者,每位死者都对应一幅特定时期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是文艺复兴时期,《奥林匹亚》是印象派,《尖叫》是表现主义......
凶手在按艺术史时间线杀人?林初夏迅速整理照片,但第四位应该是后印象派,为什么跳回文艺复兴?
程墨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视线落在储藏室墙壁上,那里有一行几乎被擦掉的字迹：当赝品比真迹更完美,谁才是真正的艺术家?
不是时间线。他缓缓说道,是艺术评论。每位受害者都曾卷入艺术伪造丑闻。《维纳斯的诞生》这位——他指向尸体,三年前被曝出在意大利参与制作高仿名画。
林初夏瞪大眼睛：你是说这是复仇杀人?由艺术造假受害者发起的?
或者是自诩为艺术卫道者的疯子。程墨走出储藏室,突然注意到画廊主展厅墙上的一幅画微微歪斜。他走过去调整画框,后面露出一个微型装置——正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炸弹！程墨一把拉过林初夏扑向地面。
爆炸声震耳欲聋,但威力比预期小得多。当烟雾散去,他们发现爆炸装置只是个幌子——真正留下的是炸开的墙洞中,一卷泛黄的画布。
程墨小心展开画布,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中女子面容模糊,但脖子上戴的项链却异常精细——与林初夏此刻戴着的家传项链一模一样。
林初夏的手不自觉地摸向项链：这不可能......
画布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小字：致我唯一的灵感,愿真相永不褪色。——G
程墨的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一条信息：欢迎来到画廊,侦探先生。第五展厅已准备就绪,展品代号：持镜少女。——7
林初夏看到信息,脸色瞬间苍白：这是父亲失踪前最后调查的案子代号！
记忆咖啡馆的地下室里,程墨将爆炸现场取回的画布放在紫外线下。隐藏的细节逐渐显现——画布边缘有指纹,还有一组奇怪的数字：7.23.15.9.14。
林初夏在电脑前快速检索：'持镜少女'是父亲三年前经手的案子,涉及一系列17世纪荷兰名画的伪造。但档案被加密了,需要更高级别的权限。
程墨没有回应。他正凝视着画中女子的项链细节——银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调色盘吊坠,与他梦中那双手的主人戴的首饰一模一样。
这数字可能是密码。林初夏尝试各种排列,7月23日,15点9分14秒?某种日期?
程墨突然拿起笔,将数字对应到字母表：7是G,23是W,15是O,9是I,14是N。纸上出现G-W-O-I-N。
Gwoin?人名吗?林初夏皱眉。
不,是'Going'的拼写错误。程墨迅速在键盘上输入,画廊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可能与'去'或'离开'有关的名画。
搜索结果中出现《离开渔夫的小船》,一幅小众的印象派作品,收藏于市立美术馆。
联系美术馆,确认今天值班的工作人员名单。程墨已经抓起外套,特别是女性员工。
林初夏拨通电话,几秒钟后脸色骤变：今天下午正好有位女策展人请假提前离开,名叫苏菲·吴,负责欧洲绘画部。她调出资料,天啊,她两年前被指控参与伪造一批莫奈素描！
程墨发动车子时,林初夏的手机收到第二条信息：时间是最严苛的艺术评论家。倒计时：3小时。——7
从爆炸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小时。程墨计算着,凶手给了我们两小时找到下个受害者。
车子疾驰在午夜的街道上。林初夏尝试定位苏菲·吴的手机信号：最后位置在她公寓附近,但......等等,信号在移动！沿着滨河路向南。
程墨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太阳穴再次刺痛——这次记忆中的画面更清晰：画室里,一个女子背对着他正在作画,银链调色盘吊坠在她颈间闪烁......
程墨?林初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信号停在老工业区,那里有个废弃的颜料厂。
程墨的双手紧握方向盘：不是随机选择。颜料厂与艺术伪造直接相关。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破败的新色彩颜料厂外。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有人用鲜红的颜料画了一个箭头,指向侧门。
太明显了,是陷阱。林初夏低声说,手已经按在配枪上。
程墨摇头：凶手想要我们见证他的'作品'。他指向地面,月光下可见新鲜脚印通向建筑深处,他刚进去不久。
废弃厂房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仿佛有人精心打理过。中央空地上,一个画架孤零零地立着,上面是未完成的《离开渔夫的小船》复制品。画架旁的地面上,苏菲·吴昏迷不醒,双手被绑在身后,身上已穿着与画中少女相似的蓝色长裙。
林初夏冲向前检查脉搏：还活着！但被注射了什么药物......
程墨的目光被画架上的细节吸引——画中渔夫的脸被故意模糊处理,但小船上的物品清晰可辨：一面镜子、一把刀、一个沙漏。
这不是《离开渔夫的小船》。程墨突然说,凶手修改了原作。看这里——他指向画布角落,一个几乎不可见的G签名,他在传递信息。
林初夏刚解开苏菲的束缚,头顶的灯突然全部亮起。刺眼的光线中,厂房二层传来掌声。
精彩的分析,程警官。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厂房,或者说,应该称你为G先生?
程墨猛地抬头,只见二层走廊上一个戴威尼斯面具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本能地拔腿就追,楼梯却在踩上的瞬间坍塌。摔落的瞬间,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画室里,女子转过身,手中不是画笔而是枪；警笛声；玻璃碎裂；一个声音在喊：记住画廊的密码！
程墨！林初夏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她正扶着苏醒的苏菲向出口移动,有埋伏！我们必须......
她的话被一阵机械声打断。厂房各个角落的音响同时启动,播放起诡异的交响乐。与此同时,四面墙上的投影仪亮起,显示出数十幅名画的影像,每幅都被修改过——画中人物的眼睛全部变成了实时监控画面,显示着城市不同角落。
他在监视整个城市！林初夏惊呼。
程墨的视线锁定其中一个监控画面——显示的是记忆咖啡馆的内部,一个穿黑衣的人正在翻动他的抽屉。
调虎离山！他冲向出口,咖啡馆有危险！
回程的车里,苏菲·吴虚弱地提供了一条线索：绑架我的人......提到过'净化艺术界'......说要在'最神圣的地方'完成最后一幅画......
教堂?美术馆?林初夏猜测。
程墨摇头,记忆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画廊。真正的画廊。凶手工作的地方。
当他们赶到咖啡馆时,入侵者已经离开,但留下了一件礼物——程墨的保险箱被撬开,里面存放的林志远档案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微型肖像画,画中是年轻时的林志远,脖子上戴着那条调色盘项链。
画框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真相如颜料,层层覆盖终将显露。——G
林初夏的手颤抖着抚过画像：父亲认识凶手......
程墨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段视频：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画架前,正在完成《持镜少女》的最后一笔。画中少女手持的镜子里,反射的不是她的脸,而是林志远的照片。
视频结尾,一行文字浮现：最终展览明日开幕,地点：镜中世界。特邀嘉宾：林小姐。——7
林初夏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警报。她调出监控程序,脸色大变：有人激活了父亲失踪前设置的追踪器！信号来自......老城区的镜面大厦?
程墨迅速调出大厦资料：由著名建筑师高伟设计,外墙全部是特殊玻璃,内部结构如迷宫,被称为'镜中世界'。他停顿了一下,高伟五年前自杀身亡,死因是......
艺术品投资诈骗曝光。林初夏接话,眼中闪着泪光,父亲是调查警官。
所有线索如拼图般在程墨脑中咔哒作响。画廊凶手、艺术伪造、林志远的失踪、神秘的G签名......以及他记忆中那个戴调色盘项链的女子。
明天我们去镜面大厦。他收起画像,但今晚我需要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林初夏问。
程墨没有回答。有些记忆太过私密,连他最信任的搭档也不能分享——尤其是当这些记忆可能揭示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真相时。
雨夜的老墓地寂静得可怕。程墨站在一座无名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白色鸢尾花——艺术家的传统悼念花卉。墓碑上只有一组数字：7.23.15.9.14。
他单膝跪地,拂去墓碑上的落叶,露出底部几乎被磨灭的字母G。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声音消散在雨中,但我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请给我更多线索......姐姐。
镜面大厦的玻璃外墙反射着晨光,像一座巨大的万花筒。程墨和林初夏站在入口处,仰望着这座扭曲现实与镜像的建筑奇迹。
父亲最后追踪的信号确实来自这里。林初夏检查着设备,但很奇怪,信号源在移动,似乎......她皱起眉头,在大厦内部呈螺旋形上升?
程墨审视着大厦平面图：高伟设计时加入了'无尽回廊'的概念,利用镜子制造空间错觉。他指向图纸中央,核心区域是个镜屋,理论上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真实出口。
林初夏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欢迎来到最终展览。请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以免干扰艺术品。——7
两人对视一眼,程墨微微点头。林初夏关闭手机信号,转而启动一个微型追踪器——陈队昨晚秘密交给她的装备。
大堂空无一人,保安亭积满灰尘。电梯早已停用,他们只能走消防楼梯。每一层楼梯间都装饰着不同风格的镜子,从古典银镜到现代玻璃,扭曲的反射让空间感彻底混乱。
第四层开始有变化。程墨停下脚步,指向一面巴洛克风格的镜子。镜框上有人用红色颜料画了个箭头,指向楼上。
林初夏检查颜料：与案发现场相同,含有微量氰化物。
随着楼层升高,镜子上的标记越来越多。到第七层时,整个走廊变成了镜面迷宫,每面镜子上都用红颜料写着艺术评论的片段：
赝品是对真迹的最高致敬
当伪造足够完美,它便成为真实
艺术的价值在于观众的盲从
程墨的手电筒光束在无数反射中形成光网。突然,他在某面镜子里看到了异常——反射中的林初夏身后多了一个人影。
小心！他猛地拉过林初夏,一根针管擦着她的脖子飞过,扎进对面的镜子里,液体瞬间腐蚀了镜面。
袭击者隐入镜迷宫中,脚步声在四面八方回荡。程墨紧盯着地面——灰尘上的脚印暴露了对方的位置。他假装看向错误方向,在对方靠近的瞬间突然转身,将人扑倒在地。
面具在搏斗中脱落,露出一张他们都认识的脸——苏菲·吴,昨天被他们救出的策展人。
你......林初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是受害者?
苏菲冷笑：谁说艺术家不能是自己作品的参与者?她突然按下腕表上的按钮,整个楼层的镜子同时亮起,投影出数十幅画作——全是案件中被再现的名画,只是每幅画的背景中都隐藏着同一个女子的脸。
程墨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他梦中戴调色盘项链的女子,只是更年轻,更鲜活。
认识你姐姐吗,程警官?苏菲的声音充满讽刺,或者说,认识你自己吗?
林初夏震惊地看向程墨：姐姐?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程墨看到自己在画室里,女子——程琳,他的姐姐——正在教他调色。她是天才画家,也是艺术鉴定专家,被请去鉴定一批涉嫌伪造的名画。然后某天,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高伟自杀案。程墨的声音嘶哑,我姐姐是调查员,她发现那不是自杀,是谋杀。
苏菲的笑容消失了：程琳太聪明了。她发现那些'伪造品'其实是真迹,而被当成真迹展出的才是赝品。某个组织在系统性地调包世界名画。
所以她被灭口了。程墨的拳头紧握,而林志远查到了真相,也因此失踪。
苏菲摇头：不完全是。林警官发现了更可怕的事——调包只是幌子,真正目的是利用特殊颜料在画布中隐藏信息。你姐姐死前将线索藏在了一幅画里,那幅画现在......
她的身体突然僵直,眼睛瞪大。程墨这才注意到她后颈上的微型注射痕迹——有人远程射出了毒针。
苏菲最后挣扎着指向镜子迷宫深处：第七面......镜子......然后瘫软在地,停止了呼吸。
林初夏检查脉搏：氰化物,瞬间致命。
程墨已经起身,沿着苏菲所指的方向前进。在第七面镜子前,他发现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指纹锁。按下拇指的瞬间,镜子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的暗室。
暗室中央是一幅被白布覆盖的画。程墨掀开白布,倒吸一口冷气——画中是程琳的肖像,脖子上戴着那条调色盘项链。画作署名G,日期是林志远失踪前一天。
这是父亲的手笔......林初夏轻声说,他画了你姐姐?
程墨仔细检查画框,在背面发现了一个微型装置。按下按钮后,画布竟然分开,露出夹层中的另一幅画——一幅看似抽象的作品,但程墨立刻认出了其中的元素：地铁线路、时间表、某种生物结构的示意图......
这是运输网络。林初夏惊呼,颜料中隐藏的生物芯片,通过艺术品走私到世界各地！
程墨的手机突然自动开机,一条信息弹出：最终展览开始。展品名称：背叛的代价。位置：你的正后方。——7
他们猛地转身。暗室的入口不知何时被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显示屏,显示着记忆咖啡馆的实时画面——陈队站在程墨的保险箱前,手里拿着那条调色盘项链。
不可能......林初夏的声音颤抖。
画面中,陈队将项链放入口袋,然后对着隐藏摄像头——仿佛正看着他们——说了句话。唇语解读很明显：抱歉,孩子们。
记忆碎片终于拼合成完整画面。程墨看到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姐姐将项链塞给他,然后迎向闯入者；看到林志远将他从车祸现场救出,却不得不再次消失；看到陈队矛盾的眼神,既想保护他们,又不得不执行某种更高指令......
陈队不是叛徒。程墨突然明白,他是卧底,潜伏在那个组织里。他一直在保护我们,同时收集证据。
林初夏的追踪器突然发出警报。她调出信号图：有大量人员正在接近大厦！警方?还是......
画廊的人。程墨快速拍下画作细节,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你去找陈队问清真相,我去......
他的话被爆炸声打断。显示屏上的画面变成雪花点,整个暗室开始摇晃。
大厦被引爆了！林初夏抓住程墨的手臂,我们必须离开！
他们冲出暗室时,镜面迷宫已经变成死亡陷阱。碎裂的玻璃如雨般坠落,反射着火光与他们的身影,仿佛千百个世界同时崩塌。
在逃生的最后一刻,程墨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火光中,姐姐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他,项链上的调色盘吊坠闪着微光——那上面有七个色块,排列方式他突然认出来了：摩斯密码的记住。
当他们跌跌撞撞冲出大厦时,整栋建筑在身后轰然倒塌。林初夏的追踪器显示,陈队的信号正在快速移动,方向是......老城西站。
程墨擦去额头的血迹,望向远处的地铁站入口。三年前的事故,七分钟的缺失记忆,姐姐的死亡,林志远的失踪,以及现在这个横跨多年的艺术犯罪网络——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结束也是开始。他轻声说,牵起林初夏的手向地铁站跑去。在他们身后,镜面大厦的废墟中,一片碎玻璃反射出诡异的图像——画中程琳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