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学院的人都知道,张漫野是个异类。
政治课年年挂科,却因为破了几桩连教授都束手无策的悬案,被破格留下当助理研究员。
但那又怎样?
各位。
陈教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这是艺术系的汤扶柚同学,在犯罪心理画像方面有独特天赋,将协助我们分析最近的连环杀人案。
女装大佬,我旁边的学弟小声嘀咕,艺术系有名的神经质,据说能通过摸受害者的东西就画出凶手长相,邪门得很。
我的兴趣瞬间飙升到顶点。
陈教授开始介绍案件细节,汤扶柚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
当投影仪放出最新受害者的特写时,他突然开口:
他恨她的眼睛。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
不是因为她看到了什么,而是...她看他的方式。那种怜悯。
汤扶柚走向照片,指尖悬在受害者脸上方几厘米处,微微发抖:他先挖出了右眼...然后用玻璃碎片...慢慢地...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母亲也有这样的眼睛,总是在他父亲打他时那样看着他,像是在说'我可怜你'...
实验室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我眯起眼睛。
卷宗里根本没提凶手家庭背景。
突然,汤扶柚踉跄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太多了...太吵了...
他捂住耳朵,蜷缩起来,像被无形的声浪击中。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跨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冰凉得惊人,脉搏在我指尖下疯狂跳动。
我嗅到淡淡的苦橙香,小公主,你的脑子我要了。
实验室炸开了锅。
汤扶柚抬头看我,那双阴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然后是更深的东西。
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浮木。
-
我踹开艺术系雕塑教室的门时,汤扶柚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人体模型前。
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墨绿色的裙摆泛起丝绸的光泽,那截露出的后颈白得晃眼。
小公主,找你半天了。
我靠在门框上,欣赏他猛地一颤的样子。
汤扶柚转身,手里还捏着一块黏土,脸上写满了惊愕。
你怎么——
我怎么找到你的?
查了你的课表。我晃了晃手机,你的'女性服饰史'听起来比我们系的'尸体防腐技术'有趣多了。
那是...学术研究。
当然,我咧嘴一笑,就像我现在要做的研究。
我大步走过去,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手里的黏土抠出来扔到一旁。
从今天起,你归我管了。
什么?他试图抽回手,但我攥得更紧了。
他的手腕细得我拇指和中指能轻松圈住还有余。
我用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你这儿太吵了,我得帮你关掉几个频道。
汤扶柚的眼睛瞪大了,像是没想到会有人看穿他的秘密。
我不需要——
需要。我打断他,凑近他的脸,你知道你侧写时指尖会发白吗?因为血液都跑去供养那个过度活跃的大脑了。昨天你差点晕倒不是因为低血糖,是感知过载。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几乎能听到他心跳加速的声音。
你怎么...
因为我聪明,我松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特制降噪耳机,戴上这个,跟我去实验室。陈教授批准你当我的专属侧写师了。
汤扶柚盯着那副耳机,表情介于渴望和抗拒之间。
戴上试试。
我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耳机扣在他头上。
我的手指不小心缠到了他的一缕卷发,柔软得像小猫的绒毛。
汤扶柚闭上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
...有效。
当然有效,我得意地笑了,我连夜黑进医学院数据库查的配方。现在,跟我走。
现在不行,他摇头,我还有课...
我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掏出一个头骨模型。
要么自己走,要么我把它塞你包里,然后告诉全校你喜欢抱着骷髅头睡觉。
汤扶柚的脸色变了三变,最终咬牙切齿:过分。
谢谢夸奖。我拽着他的裙袖往外走。
校园论坛当晚就炸了。
惊!刑侦学院魔女与艺术系女装大佬实验室同居 的tag下,一张偷拍照被疯传:
照片里我把汤扶柚按在显微镜前,他仰着脸,我的红指甲掐着他的下巴,两人之间不过一寸距离。
评论区一片鬼哭狼嚎:
[我的妈这是什么神仙(魔鬼)cp!]
[张漫野终于对艺术系下手了!]
[汤美人快跑啊——]
我乐呵呵地给最夸张的几条点了赞,然后把手机扔给正在整理资料的汤扶柚。
看看,我们成名人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瞬间从脖子红到额头。
这...这角度太误导人了!我们明明是在分析样本!
无聊。我抢回手机,话说你住哪个宿舍?
梅园7号...等等,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收拾行李,小公主。你搬来跟我住实验室。
什么?!他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这不合规定——
规定是用来打破的,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陈教授特批的。你那破宿舍六人间,吵得跟菜市场似的,不出三天你就得崩溃。
我凑近他,而我能给你最需要的东西——安静,和空间。
汤扶柚张了张嘴,又闭上。
我知道他被说中了软肋。
为什么是我?他终于问出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伸手捏住他的脸颊,用力一扯。
这世界上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太少了,而你——
我松开手,点了点他的太阳穴,这里的风景,美得令人发指。
所以,我清了清嗓子,明天搬过来?我帮你偷了具骨架,可以挂在你床头当装饰。
汤扶柚的表情瞬间崩溃:张!漫!野!
我大笑着躲过他扔来的橡皮,心想这可比破案有意思多了。
-
凌晨三点十七分,实验室的电话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尖叫起来。
我一把抓起听筒,嘴里还叼着根百醇。
张漫野,立刻来西门。
陈教授的声音紧绷,有学生失踪。
我瞥了眼角落里蜷缩在睡袋里的汤扶柚。
耳机滑落了一半,黑发乱糟糟地散在额前,像个被玩坏的人偶。
我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捏住了他的鼻子。
唔——!
他猛地睁眼,瞳孔在黑暗中扩大,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案子来了,小公主。
我咧嘴一笑,穿上你最漂亮的裙子,我们要去抓坏人了。
汤扶柚眨了眨眼,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现在?
十分钟后,我们赶到了西门。
汤扶柚的裙子扣子扣错了一个,头发胡乱扎成了马尾,但至少穿了双能跑的平底鞋。
进步不小。
陈教授和两个警察站在警戒线内,脸色凝重。
刘雨,艺术系大二学生,昨晚九点离开画室后失踪。
教授递给我一个证物袋,里面是部手机,最后信号出现在西门监控死角。
我接过证物袋,转手就塞给了汤扶柚。
摸摸看,小公主,告诉我她去哪了。
旁边的警官皱起眉:这位是?
我的外挂。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犹豫了一下,摘下手套,指尖轻轻触碰手机屏幕。
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变了。
变得更浅、更快。
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分开一条缝。
她...没打算出门。
汤扶柚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她在等人...很紧张,不停地看时间...啊!
他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有香水味...太浓了...柑橘和麝香...
我眯起眼:不是自愿走的?
汤扶柚摇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裙子上擦拭:有人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那种化学品的味道...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指尖发白,车...后备箱...很闷...她在哭...
车牌号?我追问。
不...不是数字...是字母...K...Y...汤扶柚突然弯下腰,捂住胃部,疼...
我一把拽住他的后领,把他拎直了:别晕,还没完。方向?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北...有泥土的味道...新建的...建筑工地?
我转向陈教授:学校北门在建的教职工公寓,查查附近监控有没有KY开头的车。
警官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这能信吗?
比你的测谎仪准。我拍拍汤扶柚的脸,坚持住,小公主,我们马上——
等等!汤扶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是一个人...有两个!开车的是男的,但抓她的是...是女的!长头发...指甲很尖...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他们在吵架...关于钱...
我和陈教授交换了个眼神。
两分钟后,警方的对讲机响了:
在北区工地发现一辆KY开头的银色轿车,后备箱有挣扎痕迹。
Holy shit...年轻警官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
我勾住汤扶柚的肩膀,感觉到他在轻微颤抖。
干得漂亮,小公主。现在深呼吸,别吐在我裙子上。
他虚弱地瞪了我一眼,但乖乖靠着我调整呼吸。
我闻到他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着一丝汗水的咸涩。
三小时后,我们在校医院见到了被解救的刘雨。
嫌犯是她的前男友和其现任女友。
因为债务问题策划了这起绑架。
完全符合汤扶柚的侧写。
你怎么做到的?
回实验室的路上,汤扶柚突然问我。
什么?
你根本没看监控,怎么就确定是教职工公寓?
他疑惑地歪着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耸耸肩:北区在建的就那一个项目,而且上周刚运来一批腐殖土种绿化。
我戳了戳他的额头,你的脑子负责魔法,我的负责现实。绝配,不是吗?
汤扶柚的耳尖又红了。
真有意思,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却能精准描述出最黑暗的犯罪场景。
警局坚持要给我们办个小型庆功宴。
汤扶柚明显不想去,但被我一句不去我就告诉全校你暗恋我给绑架到了餐厅。
糟糕的选择。
狭窄的空间,嘈杂的人声,混合着各种食物和香水的气味。
对感官过载的汤扶柚来说简直是地狱。
我注意到他入座十分钟后就变得异常安静,手指不停地在桌布上摩擦,呼吸越来越浅。
当一位警官大声笑着拍他后背时,我看到他整个人随时都快弹射起步。
失陪一下。我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没等任何人反应,我一把将汤扶柚从椅子上拽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扛上了肩。
张漫野!他惊慌地挣扎,声音细得像猫叫。
闭嘴,小公主。
我拍了拍他的屁股,手感意外的不错,你马上要吐在局长头上了,我这是在救他的阿玛尼西装。
满堂寂静。
然后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口哨声。
我头也不回地扛着他走出了餐厅,直到拐角处才把他放下来。
汤扶柚一落地就踉跄着扶住墙,面色惨白,冷汗打湿了鬓角。
太...太多了...他捂住耳朵,缩成一团,他们在尖叫...刀叉的声音...香水...肉的味道...
我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降噪耳机和一个小瓶子。
早就准备好了。我给他戴上耳机。
然后打开瓶子,将几滴精油涂在他太阳穴上,薰衣草加洋甘菊,镇定神经的。
汤扶柚惊讶地抬头看我,嘴唇微微发抖:你...什么时候...
网购的。我耸耸肩,别那副表情,只是不想我的专用侧写师提前报废。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精油的香气似乎起了作用。
我看着他逐渐放松的肩膀,突然好奇:为什么是女装?
汤扶柚僵了一下:什么?
别装傻。我靠在他旁边的墙上,你穿裙子时的走路方式和男装时不一样,更...封闭自我。像是要躲进另一个身份里。
长久的沉默。
一辆警车呼啸而过,红蓝灯光在他脸上闪烁。
...安全。
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当我...变成'她'的时候,那些声音和画面会变得...远一点。就像隔着一层纱。
我点点头,突然理解了:所以是你的防御机制。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个整天侧写凶手的男人,自己却脆弱得需要穿裙子来逃避现实。
谁管别人怎么想。
我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感觉到他比看起来更结实,走,回实验室。我偷了教授珍藏的蓝山咖啡,配上你抽屉里藏的那盒松露巧克力,绝配。
汤扶柚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藏了——
小公主,我知道你抽屉第三格有本素描本,画满了各种凶案现场;知道你压力大会咬左手拇指的指甲;还知道你每天早上要花二十三分钟纠结穿哪双袜子。
我捏了捏他的后颈,所以,巧克力?太小儿科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是小声嘟囔:...野蛮人。
没错,就是野蛮人。我得意地笑了,认命吧。
回到实验室,汤扶柚泡咖啡的时候,我偷偷翻了下手机。
校园论坛已经炸开了锅:
张漫野当众扛走汤扶柚
刑侦学院扛妻狂魔
这是什么霸道救赎文学。
我默默保存了几张偷拍的照片,汤扶柚在我肩上脸红到脖子的样子确实挺可爱的。
-
结案报告交上去的第三天,一个不速之客踹开了实验室的门。
听说你找了个通灵娃娃当新搭档?
赵明倚在门框上,手臂露出刺青的一角。
我前搭档,警局刑侦队的明星探员,也是我最烦的人之一。
汤扶柚正在画素描,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立刻站到了他和赵明之间。
滚出去敲门。
我咬着棒棒糖,声音冷得像冰。
赵明挑眉,目光越过我落在汤扶柚身上:这就是那个能摸东西看幻象的小神棍?
他吹了个口哨,穿得挺别致啊。
汤扶柚的脸刷地白了。
他今天穿了条藏蓝色的高领连衣裙,是我今早从衣柜里随手扔给他的。
他能用一根头发丝侧写出...你昨晚在哪个妓女床上过的夜。我冷笑,要不要试试?
赵明不以为然地晃进来,拿起桌上的证物袋把玩:陈教授老了,开始信这些玄学。破案靠的是证据,不是跳大神。
他故意把证物袋扔到汤扶柚面前,来,小神棍,告诉我这里面装过什么?
汤扶柚盯着那个袋子,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知道他在抗拒,他讨厌被人当马戏团猴子耍。
不表演就滚蛋。赵明嗤笑,刑侦队不需要——
氰化物。
汤扶柚突然说,声音很轻但清晰,装在棕色玻璃瓶里...标签被撕掉了一半...有个字母'M'。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边,使用者是个老人...手指关节肿大...他...很痛苦...想结束...
赵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个证物袋确实装过自杀案中的氰化物瓶,而死者正是个患晚期关节炎的老教授。
我咧嘴一笑:赵警官,脸疼吗?
赵明很快恢复了镇定:巧合而已。
他凑近汤扶柚,听着,小神棍,破案不是过家家。张漫野带你玩是因为你有趣,但真碰上连环杀手——
够了。我一脚踹在赵明小腿上,他吃痛后退,再废话我就把你偷改血检报告的事捅给内务部。
赵明脸色变了变,最终竖起中指离开了。
关门声震得墙上的证书框都晃了晃。
实验室恢复了安静。
汤扶柚还盯着那个证物袋,呼吸有些急促。
别理那个白痴。
我掰开一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他嫉妒你能用脑子破案,而他只能靠加班熬出黑眼圈。

汤扶柚慢慢咀嚼着,突然问:他...是你前搭档?
嗯,合作过两起案子。我漫不经心地整理文件,后来发现他为了升职能出卖亲妈,就掰了。
汤扶柚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们...很熟?
我停下动作,眯起眼睛:小公主,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什么?不!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只是...只是...
放松,开玩笑的。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意外地柔软,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搭档,满意了?
汤扶柚红着脸拍开我的手,但嘴角微微上扬。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只害羞的斑马。
那天晚上,我发现汤扶柚不对劲。
已经凌晨两点,他还在反复翻看刘雨案的现场照片,手指不停地敲打桌面。
我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小公主,你再盯那张照片也盯不出凶手的。
有东西不对...汤扶柚的声音紧绷,那个女孩...她前男友的女朋友...她的眼神...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后,双手按在他肩上。
即使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他肌肉的僵硬。
你多久没睡了?
...三天。
我扳过他的椅子,强迫他面对我。
汤扶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瞳孔微微扩散,整个人像根绷到极限的弦。
你需要关机重启。
他摇头:我得弄清楚——
现在,立刻,马上。
我一把将他拉起来,拖向实验室角落的临时床铺。
自从他搬来后,这里多了不少生活气息。
汤扶柚挣扎了一下,但明显体力不支:张漫野,我真的需要——
闭嘴,躺下。
我把他按在床上,顺手扔给他一个眼罩,要么自己睡,要么我打晕你。选一个。
他恼怒地扯下眼罩:你以为我不想睡吗?每次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就会...就会...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突然明白了。
那些受害者的记忆,那些凶手的情绪,全都在他脑子里重播。
难怪他抗拒睡眠。
...转过去。我叹了口气。
汤扶柚警惕地看着我:干什么?
再问就揍你。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转过身去。
我爬上床,盘腿坐在他身后,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
放松。我开始缓慢地按压,我奶奶是个疯婆子,但按摩技术一流。
汤扶柚浑身僵硬得像块木板,但渐渐地,在我的坚持下,他的肩膀开始放松。
房间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和我们交错的呼吸。
现在,我压低声音,开始胡编乱造,我要讲一个恐怖故事。从前有个连环杀手,专门在月圆之夜出没...
汤扶柚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他有个致命弱点。
我继续道,手指沿着他的头皮轻轻移动,他是个重度洁癖,每次杀人前都要用消毒水擦三遍凶器...
什么?汤扶柚忍不住出声。
然后有一天,他盯上了一个细菌学家。
我压低声音,故意让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那个细菌学家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养了世界上最脏的微生物...杀手一进门就崩溃了...
汤扶柚的肩膀开始轻微抖动。
...最后他被自己的洁癖逼疯了,主动投案自首,要求警察把他关进最干净的牢房。
我捏了捏他的后颈,故事结束。
汤扶柚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这...这是史上最烂的恐怖故事。
但你笑了。我得意地指出。
他抿着嘴,但眼角确实还留着笑纹。
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这才对嘛,小公主应该多笑笑。
汤扶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表情认真起来:张漫野...谢谢你。
我挑眉:为了那个烂故事?
为了...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人愿意靠近我这样的人。太敏感,太麻烦...
我翻了个白眼,顺势躺在他旁边:少自恋了。我留着你是因为你有用,懂吗?
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现在睡觉,不然下一集讲杀手在监狱里遇到强迫症室友的故事。
...晚安,野蛮人。他小声说,背对着我蜷缩起来。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扯过被子胡乱盖在他身上:睡吧,小麻烦精。
等我洗完澡出来,汤扶柚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静。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旁边的沙发,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
不知何时,我也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情况有点不妙。
首先,我在床上而不是沙发上;
其次,汤扶柚的脑袋正靠在我肩上,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抓着我的衣角;
最后,最糟的是——我居然觉得这感觉该死的舒服。
我小心翼翼地想抽身,结果汤扶柚皱了皱眉,往我这边蹭了蹭,呼吸拂过我的锁骨。
这...太超过了。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暴力挣脱,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们四目相对。
汤扶柚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浅褐色,像是琥珀。
三秒后,他像触电一样弹开,慌乱中手肘撞到了床头柜。
上面放着我最爱的收藏品:一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断指模型。
瓶子摔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
汤扶柚脸色煞白:对、对不起!我这就——
别动。我按住他,赤脚踩在地上检查,玻璃没破,只是盖子松了。
我捡起模型,随手扔进垃圾桶,反正也泡了两年了,该换新的了。
汤扶柚跪坐在床上,看起来快要窒息了:那是...法医课的教具?
不,是我前男友的中指。我咧嘴一笑,开玩笑的,是模型。不过你真的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昨晚我们...?
你睡得像死猪,我勉为其难当了一晚上人体抱枕。
我伸了个懒腰,放心,没占你便宜,虽然你穿我的睡衣还挺好看的。
汤扶柚低头看了看身上印着KILLER QUEEN字样的T恤,耳朵又红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我接起电话,陈教授的声音传来:新案子,西区公园发现碎尸,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我看向汤扶柚:准备好了吗,小公主?真正的恐怖故事要开始了。
他已经站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裙摆,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慌乱的小可爱。
这一刻,他是我的侧写师,是能看透罪恶的天才。
走吧。他说,声音沉稳,这次凶手...很愤怒。我能感觉到。
我挑眉:还没碰证物就知道了?
汤扶柚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一直很吵。
我抓起外套,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就让我们去让凶手闭嘴。
-
法医实验室的空调坏了,室内温度高达三十度。
我脱得只剩一件背心,还是汗流浃背。
汤扶柚倒是一如既往地穿得严实。
你不热吗?我用铅笔戳了戳他的后背。
他头也不回:心静自然凉。
放屁。我一把扯下他的发绳,黑色卷发像瀑布一样散开。
汤扶柚转头瞪我,脸颊泛红:还给我!
自己拿啊。我高举发绳,看着他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蹦跶。
他身上的苦橙花香混着汗味,意外地好闻。
实验室门突然打开,陈教授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碎尸案有突破了。嫌疑人锁定为受害人的前夫,但缺乏直接证据。
我放下发绳,汤扶柚趁机抢了回去,手指灵活地把头发挽成个松松的发髻。
需要侧写?他问,声音恢复了专业冷静。
陈教授点头:嫌疑人明天就要释放了。
汤扶柚伸手接过档案袋,指尖刚碰到照片就猛地缩回,像是被烫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他皱眉,有共犯...很亲近...可能是...
现任妻子?我凑过去看照片。
汤扶柚摇头,手指轻轻按压太阳穴:不...更亲密...兄妹?对...
他突然抬头,是双胞胎!同卵双胞胎!他们...共享杀戮的快感...
陈教授倒吸一口冷气:卷宗里根本没提——
查查他出生记录。
我打断道,已经打开电脑,如果有双胞胎,可能用假身份生活。
十分钟后,我们确认了嫌疑人确实有个同卵双胞胎弟弟,登记在出生证明上,但后续所有官方记录都被刻意抹去了。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陈教授惊叹,两人互相掩护。
汤扶柚的脸色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
我知道这是感知过载的前兆。
够了。我合上档案,剩下的警方能搞定。
陈教授离开后,汤扶柚立刻冲向洗手间。
我听到干呕声,叹了口气,从冰箱拿出冰镇可乐,靠在洗手间门框上等他出来。
给。我把可乐贴在他额头上,下次别硬撑。
汤扶柚接过可乐,指尖冰凉:...这个案子很恶心。
所有碎尸案都恶心。我耸肩,但你通常不会接连环杀手的案子。
他沉默地喝着可乐,喉结上下滚动。
阳光透过高窗照在他汗湿的脖子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你问过我为什么帮你。他突然说,我也想问,为什么...为我做这些?耳机、精油、凌晨三点的拉面...
我挑眉:因为我善良?
汤扶柚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说真的。
说真的,我凑近他,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看你从崩溃边缘一点点爬回来的样子...很带感。
他的睫毛颤了颤,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变态。
彼此彼此。我笑着退开,能侧写连环杀手的小公主。
汤扶柚突然正色:我不接连环杀手案是有原因的。他们的情绪...太强烈了,会在我脑子里停留很久。
他指了指太阳穴,像污渍一样擦不掉。
那为什么这次破例?
他移开视线,耳尖泛红:...你看起来很感兴趣。
我愣住了。
这个傻子,是为了我?
心脏突然跳得有点快。
我掩饰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下次别勉强。我感兴趣的案子多着呢,不差这一两个。
汤扶柚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二是...
我生日,我知道。我咧嘴一笑,怎么,要送我礼物?
才不是!他立刻否认,又小声补充,...只是确认下日期。
我大笑,顺手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放心,不指望艺术系穷学生送什么贵重礼物。
汤扶柚拍开我的手,气鼓鼓地走回工作台,但我知道他没真的生气。
最近他生气的阈值越来越高了。
生日当天,我睡到中午才晃进实验室。
汤扶柚不在,桌上放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贴着一张纸条:别太感动。—T
我挑眉,拆开包装。
里面是个约二十厘米高的雕塑,精致得惊人的女性半身像。
暗红色树脂材质,微卷的短发,嚣张的笑容,甚至还原了我左耳的三个耳洞。
底座刻着一行小字:To My Barbarian(致我的野蛮人)。
我盯着那个雕塑看了足足五分钟。
这个别扭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偷偷观察得这么仔细?
门轻轻打开,汤扶柚探头进来,看到我手里的雕塑立刻想缩回去。
站住。
我命令道,过来。
他像只警惕的猫一样慢慢靠近,眼睛盯着地面:...喜欢吗?
爱死了。我诚实地说,把雕塑放在电脑旁,什么时候做的?
晚上...你不在的时候。他绞着手指,今天穿了条墨绿色的背带裙,材料是废旧电路板熔铸的...象征你总爱拆东西的习惯...
我一把将他拉进怀里,用力抱住。
汤扶柚僵住了,双手悬在半空,心跳快得像受惊的小鸟。
谢谢。我在他耳边说,故意让呼吸拂过他的耳廓,这是我收到过最用心的礼物。
汤扶柚慢慢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一下,立刻退开,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生日快乐。他小声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陈教授说有个新案子...
我笑着放过了他,但一整天都在偷看那个雕塑。
他眼中的我,自信、张扬、无所畏惧。
或许比真实的我还好那么一点。
下午三点,汤扶柚被导师叫去谈话,回来时脸色阴郁。
怎么了?我咬着棒棒糖问,小公主被批评了?
他摇摇头,整理素描本的动作比平时粗暴:没什么...毕业展的事。
我眯起眼睛:撒谎。
汤扶柚停下动作,叹了口气:...导师说我和'刑侦学院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走得太近,会影响毕业展评审。
哦?我挑眉,原话是'声名狼藉的女人'?
...'没有边界感的疯女人'。他小声承认。
我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挺准确。
汤扶柚没有笑:他说...我应该保持'正常'的社交关系。和艺术圈的人多来往。
空气突然安静。
我转着棒棒糖,观察他的表情。
紧抿的嘴唇,皱起的眉头,还有那双总是泄露太多情绪的眼睛。
所以?我轻声问,你要听话吗?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你以为我会——
不会。我打断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你不会。但我想听你亲口说。
汤扶柚深吸一口气: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的社交关系...我自己选择。
包括'声名狼藉的女人'?
尤其是她。他的声音很轻,但坚定。
这个小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了?
好极了。我咧嘴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那我们来研究下这个'十年来最变态的连环杀手案'吧,我刚从陈教授那儿顺来的。
汤扶柚的表情瞬间崩溃:张!漫!野!
开玩笑的。
我大笑着躲过他扔来的橡皮,是起普通的诈骗案。老年受害者,金额不大,但手法很精致。
他松了口气,接过文件袋。
-
毕业展前三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我的手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来电显示:小鹿。
张学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快来艺术系展厅!柚子他...他...
我立刻从床上弹起来,一边夹着电话一边往腿上套裤子:小鹿同学。说重点。
有人破坏了柚子的主展作品!他现在状态很糟,我们谁都接近不了他...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小鹿的尖叫。
我心头一紧:别刺激他,我十分钟到。
挂掉电话,我抓起机车钥匙冲出门。
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油门拧到底,闯了三个红灯。
艺术系展厅灯火通明,门口聚集了几个学生和保安。
小鹿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在里面...他把所有人都赶出来了...
我推开展厅大门,汤扶柚的主展作品《感官过载》,一组精细如血管般的玻璃雕塑,现在成了一地碎片。
而他本人蜷缩在角落,双手抱头,周围散落着素描本的残页。
小公主。
我轻声唤道,慢慢靠近。
滚开!
汤扶柚猛地抬头,眼睛充血。
他手里握着一块玻璃碎片,掌心已经渗出血丝。
全都...滚!
我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无害:是我,张漫野。
特别是你!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你也是...他们的一部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我胸口。
我深吸一口气,蹲下来与他平视:发生什么了?
汤扶柚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则,目光游离在碎片和我之间:三周...花了三周...现在全完了...
他突然抓起一块碎片朝我扔来,满意了吗?你和他们一样!
碎片擦过我脸颊,留下一道热辣辣的痛感。
我抹了抹,指尖沾上血迹。
谁干的?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汤扶柚发出一声近乎歇斯底里的笑:装什么傻?不是你教我的吗?'世界就是个垃圾场'...现在垃圾来找我了,因为我和你混在一起!
我皱眉:什么意思?
导师...同学...他们早就警告过我...汤扶柚抓起地上一张被撕破的纸扔给我,看看今天的校报!
我展开皱巴巴的纸片。校园八卦版块赫然登着我和汤扶柚在实验室的偷拍照,配文《刑侦学院疯女人与艺术系女装大佬的不伦之恋?导师:影响恶劣》。
我捏紧拳头,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
不只是这个。
汤扶柚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周明...我同学...他刚才承认了。是他砸了我的作品。
他抬头看我,眼神冷得像冰,他说艺术圈不欢迎变态和疯子的组合。
周明。
这个名字在我脑中刻下深痕。
我站起身:他在哪?
重要吗?汤扶柚苦笑,明天会有更多周明...只要我还和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转而变成一种自我厌恶的低语,我应该听导师的...应该保持距离...
我胸口那股灼热感突然冷却成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你真是这么想的?
汤扶柚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好。我点点头,转身向外走,我去去就回。
别!他突然喊道,别去找他...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需要与否,我说了算。
走出展厅,小鹿和几个同学围上来。
他怎么样?小鹿焦急地问。
暂时别打扰他。我简短地说,周明住哪个宿舍?
小鹿脸色变了:张学姐,别...
哪个宿舍?我重复,声音平静得可怕。
梅园4号...但你真的不应该...
我没等她说完就大步离开。
梅园4号,307房间。
凌晨三点二十分,我一脚踹开了宿舍门。
周明正坐在电脑前,看到我时脸色刷白。
你...你怎么...
我反手锁上门,微笑:聊聊艺术创作,周同学。
半小时后,我离开了梅园。
指关节有些擦伤,但心情舒畅了不少。
周明会很配合地写一份详细的书面说明,承认他是受汤扶柚导师的暗示才破坏作品,并且会主动向校报澄清。
回到展厅时,汤扶柚已经不在那里了。
小鹿告诉我他被校医打了镇静剂,送到了医务室。
我在医务室门外站了一整夜。
每当我想推门进去,就听到他在睡梦中痛苦的呓语,还有那句反复出现的不该靠近她...。
清晨六点,护士来换班时发现了我。
你是他女朋友吗?可以进去看他了。
不是。我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蜷缩的身影,别告诉他我来过。
接下来三天,我刻意避开汤扶柚。
一方面给他空间冷静,另一方面...
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住脾气。
每次想到他说的不该靠近她,胸口就涌上一股酸涩的灼烧感。
第四天,毕业展正式开幕。
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混在人群中,看到汤扶柚站在一个简易修复的展品旁,脸色苍白但平静。
他的导师,那个缺德带冒烟的老头正虚伪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撞上了小鹿。
张学姐!她抓住我的手臂,你怎么不去找柚子?他这几天一直在问...
我挑眉:问什么?
问周明的事...周明前天突然退学了,还发了长篇道歉信...小鹿压低声音,是你做的,对不对?
我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他良心发现。
小鹿叹了口气:你应该告诉柚子真相。他以为你...用了暴力手段。
我是用了暴力手段。我坦然道,而且有效。带着两只熊猫眼和一颗松动的后槽牙。
但柚子不知道周明是受导师指使!他现在还以为是因为你们的关系才...
不重要。我打断她,毕业展顺利就行。
小鹿急得跺脚:重要!他这几天魂不守舍,今天早上还把手机摔了,就因为看到你的未接来电...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到我的来电?
是啊!明明想你想得要死,还硬撑着——哦。小鹿突然捂住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嘘。我竖起食指,这是我们的秘密。现在,带我去见你家柚子。
我们在艺术系后花园找到了汤扶柚。
他坐在长椅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
罕见的男装打扮。
看到我时,他明显僵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膝盖。
我去看看展区!小鹿识相地溜走了。
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
我坐到长椅另一端,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
展品修复得不错。我最终开口。
汤扶柚盯着自己的手指:...嗯。
周明退学了。
...我知道。
他发道歉信了?
...嗯。
我叹了口气,转向他:看着我,汤扶柚。
他慢慢抬头,眼睛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不仅仅是疲惫,还有深深的困惑和...思念?
你相信那篇校报的鬼话吗?我直接问道,相信和我混在一起是个错误?
汤扶柚的喉结动了动:我...不知道。但周明说...
周明是个收了导师好处的小丑。我冷笑,他承认了,在我'耐心'询问之后。
汤扶柚睁大眼睛:你...对他做了什么?
必要的事。我简短回答,重点是,你的作品被破坏不是因为我们走得太近,而是因为有人害怕你走得太远。
他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的导师嫉妒你的才华,害怕你不再需要他的'指导'。我凑近一点,闻到熟悉的苦橙香气,而我,恰好是你需要的那个推手。
汤扶柚的睫毛颤了颤:但你说过...世界就是个垃圾场...
是啊。我点头,正因如此,像你这样的人更该发光发亮,让垃圾们自惭形秽。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迅速低下头:我...说了过分的话...
嗯,很过分。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所以我决定原谅你...有条件。
汤扶柚警惕地看着我:什么条件?
首先,别再听信那些白痴的话。
我数着手指,其次,毕业展结束后跟我去喝个烂醉。第三...
我凑到他耳边,别再穿这些无聊的男装了,丑死了。
他猛地推开我,耳朵通红:张漫野!
这才对嘛。我咧嘴一笑,我的小公主回来了。
汤扶柚想板着脸,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野蛮人。
彼此彼此。
我站起身,向他伸出手,走吧,带我去看看你那些惊艳四座的作品。我保证不偷任何一件...除非特别小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掌心。
那一瞬间,三天来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对了,走向展厅时我突然想起,你手机摔了?
汤扶柚身体一僵:...不小心。
真巧,我刚多出一部旧手机。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密码是你生日。
他震惊地看着我:你...为什么...
因为你的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我耸耸肩,而我想确保你能随时找到我...即使在你犯傻的时候。
-
毕业展闭幕当晚,我接到小鹿的第七个电话时,正在解剖一具虚拟尸体。
张学姐!小鹿的声音带着哭腔,柚子不见了!他说要留下来收拾展品,但现在人没了,手机也关机!
我一把扯下VR眼镜:展厅找过了?
锁了!但保安说听到里面有声音...
我没等她说完就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冲出门。
十月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寒意,我一路狂奔到艺术系大楼,肺里像烧了一把火。
展厅大门紧锁,但侧窗透出微弱的光。
我绕到后门,用发卡轻松撬开了锁。
推门瞬间,玻璃碎裂的声音刺穿耳膜。
我悄声前进,眼前的场景让我的呼吸停滞——
汤扶柚站在展厅中央,手里举着一把雕塑锤,脚下是他最珍视的那组玻璃作品《感官迷宫》的残骸。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凌乱。
在惨白的应急灯下,他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幽灵。
又一锤落下。
价值连城的展品化为碎片。
我没有出声,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
汤扶柚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一次挥锤都伴随着压抑的抽泣。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获奖证书和评论剪报。
终于,他精疲力竭地跪在碎片中,锤子从指间滑落。
我这才走上前,靴子踩在玻璃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汤扶柚猛地抬头,眼睛红肿:走开...
不行。我在他面前蹲下,捡起一块锋利的玻璃片把玩,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叫我?
他愣住了,嘴唇颤抖:你...你没看见吗?我毁了它们...全毁了...
看见了,手法不错。我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刀递给他,但这个更顺手。
汤扶柚盯着那把刀,表情从震惊逐渐变成困惑:你...不阻止我?
为什么要阻止?我耸肩,它们是你的作品,你有权决定怎么处理。
他接过刀,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可是...教授们说...这些是'天才之作'...
教授们懂个屁。我站起身,环顾四周,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这些作品时就想这么干了。
什么?
太完美了。我用脚尖拨弄一块碎片,完美得虚假。你在迎合他们,小公主。那些评委、教授、收藏家...你把自己塞进他们定义的'天才'框框里。
汤扶柚的脸色变了,从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红:你根本不懂...这些作品花了多少心血...
正因为我懂,才这么说。
我一把将他拉起来,迫使他直视我的眼睛,你的毕业答辩我去了,当那个秃头评委问'创作灵感'时,你编了个多漂亮的童话啊。
我模仿他温顺的语气,'我想表达人性的光辉'...放屁。
汤扶柚的呼吸变得急促:我...
你真正想表达的是这个。
我从地上捡起一张被撕碎的素描,上面满是扭曲的人脸和破碎的肢体,混乱、痛苦、过载的感官地狱...这才是真实的你。
他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一步:不...那只是...
只是什么?我逼近他,见不得人的阴暗面?
我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我脸颊上。
那道他之前用玻璃划出的伤疤刚刚结痂,这才是真实的你,汤扶柚。会痛、会怒、会失控...而不是那个完美无瑕的艺术系天才。
汤扶柚的手在我脸上颤抖,眼泪无声地滚落。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哭,安静而绝望,像一场内心的海啸。
...我好累。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假装...一切都在掌控中...
那就别装了。
我松开他,走向展厅角落的工具箱,翻出几罐喷漆和一把电钻,来吧,小公主,让我们搞点真正的艺术。
汤扶柚茫然地看着我:现在?
现在。我把工具塞给他,砸都砸了,不如看看能创造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接过电钻。
当机器启动的嗡鸣响起时,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
那种我熟悉的,在案件突破时才会出现的锐利眼神。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像一场疯狂的梦境。
汤扶柚像个被释放的囚徒,在废墟中肆意创作。
他用喷漆在墙上涂鸦,用电钻在展台上刻出沟壑,把玻璃碎片重新拼贴成尖锐的立体图案。
我负责递工具、吐槽他的审美,偶尔偷喝藏在包里的威士忌。
凌晨三点,我们瘫坐在一片狼藉中。
全新的、充满张力的装置艺术取代了原先精致的展品。
扭曲的金属框架中嵌着玻璃碎片,投影仪将犯罪现场照片打在破碎的镜面上,形成诡异的折射。
这...完全不符合毕业展主题。汤扶柚喘着气说,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容。
我递给他酒瓶,这才是你的作品。刑侦与艺术的杂交品种,就像我们。
他接过酒瓶喝了一口,立刻呛得咳嗽:好烈!
适应一下,小公主。我笑着拿回酒瓶,以后这种日子还多着呢。
汤扶柚猛地抬头,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潭深水。
我们静静对视,某种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野蛮人。他最终小声说,嘴角却微微上扬。
彼此彼此。我站起身,伸手拉他,走吧,天快亮了。我猜你不想被早起的教授抓个正着。
汤扶柚借力站起来,却因为疲惫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撞进我怀里。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T恤传来,带着汗水和颜料的味道。
我们同时僵住了。
抱、抱歉。他结结巴巴地说,试图退开。
我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手臂:别动。
汤扶柚安静下来,头靠在我肩上。
我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听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柔软得像小动物的绒毛。
张漫野...他最终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展览被取消了怎么办?
那就办个更好的。我松开他,捏了捏他的脸颊,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专属侧写师,饿不死。
汤扶柚笑了,那种真实的、不设防的笑容:自大狂。
这叫自信,小公主。
我勾住他的肩膀往外走,对了,明天...不,今天下午有节法医课,尸体解剖实操。来看吗?
什么?不要!
来吧,可有趣了。上次有个学生把脾脏当肝脏切...
张漫野!
-
三个月后,城市当代艺术馆门前排起了长队。
海报上的展览名称《感官过载》用凹凸不平的材质印刷,触摸时会留下指纹般的痕迹。
这该死的创意除了汤扶柚没人想得出来。
我靠在VIP入口处,嚼着口香糖看保安应付汹涌的人潮。
今天的装扮特别隆重,暗红色唇膏,皮衣皮裤。
张小姐。策展人玛丽安走过来,金色短发一丝不苟,媒体都到齐了,汤先生准备好了吗?
我看了眼手表:再给他七分钟。
玛丽安挑眉:这么精确?
他每次正式场合前都需要七分钟独处。我耸耸肩,第四分钟开始深呼吸,第六分钟整理袖口,第七分钟...
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展厅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中央舞台上。
那里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白色高领毛衣,黑色西装裤,利落的短发。
没有裙子,没有妆容,只有那对熟悉的降噪耳机。
汤扶柚。
男装的汤扶柚。
全场哗然。
我听见有人惊呼那是汤扶柚?,还有相机疯狂的咔嚓声。
女士们先生们。
汤扶柚的声音沉稳有力,欢迎来到《感官过载》的开幕展。
他走向展台中央一个看似普通的白瓷花瓶。
随着他的触摸,内部突然投射出血腥的犯罪现场影像,在洁白瓷壁上形成骇人对比。
这件作品叫《表里》,外部是精心打磨的完美表象,内部...
他敲了敲瓷器,影像切换成扭曲的人脸,是我们试图隐藏的混乱真实。
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小混蛋,居然把我们的工作日常做成了艺术。
汤扶柚继续介绍其他作品。
一组根据连环杀手侧写创作的肖像画,每幅都嵌着对应案件的音频,戴上耳机就能听到受害者的最后时刻;
一个装满镜子的迷宫,走进去会触发不同频率的噪音,模拟感官过载的体验。
接下来是提问时间。玛丽安宣布。
一个记者立刻举手:汤先生,您今天的着装与以往风格迥异,这是否意味着...
意味着我热了。汤扶柚淡定回答,穿裙子很麻烦的。
全场轻笑。
我翻了个白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我的欠揍语气了?
另一位记者追问:您提到的那位'某人',能否透露更多信息?
汤扶柚的笑容变得微妙。
他再次看向我,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我的野蛮人,你要自己上来解释,还是我扛你上来?
全场瞬间安静,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转向我。
玛丽安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靠。我低声咒骂,脸却热得发烫。
汤扶柚在台上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个曾经因为当众被扛走而羞愤欲死的小公主,现在居然公开挑衅我。
很好。
我推开人群大步走向舞台,靴子在地板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观众自动让出一条路,窃窃私语像海浪一样在我身后蔓延。
跳上舞台的瞬间,我一把揪住汤扶柚的衣领:你死定了,小公主。
然后我吻了他。
汤扶柚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他僵了一秒,随即热烈地回应,手指缠上我的头发。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口哨声。
当我们终于分开时,他的脸红得像我的唇膏,但眼神坚定。
标记完成。他小声说,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驯服我了。
错了。我捏了捏他的后颈,是全世界都知道你驯服了我。
媒体疯了。
闪光灯如暴雨般袭来,问题像子弹一样射来: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小姐,您对汤先生的艺术有何评价?
这是炒作吗?
汤扶柚接过话筒:最后一个问题。
一位女记者举手:汤先生,您曾说自己的感官能力是一种诅咒。现在您还这么认为吗?
汤扶柚沉默了片刻,看向那些将痛苦转化为美的证明。
不再是了。他最终说,因为有人教会我,最深的伤口往往能流出最美的艺术。
他转向我,眼中是我熟悉的那种光芒。
脆弱而坚强,敏感而勇敢。
我的小公主。
不,我的汤扶柚。
当然,他补充道,嘴角勾起调皮的弧度,如果她再叫我'小公主',我可能会重新考虑这个观点。
我大笑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吻了他。
去他的形象,去他的规则。
这一刻,只有这个曾经穿着裙子躲避世界、如今勇敢站在聚光灯下的男人,才是我唯一在乎的风景。
展览结束后,我们溜到了艺术馆天台。
汤扶柚解开西装领口,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表演得很棒嘛。我靠在栏杆上,什么时候计划的?那个公开挑衅的桥段。
昨晚。他笑着凑近,喜欢吗?
爱死了。我诚实地说,不过男装?真的热了?
汤扶柚望向远处的城市灯火:我想试试...不再躲了。
他转向我,不管穿什么,我始终是我。就像你说的。
夜风吹乱他的短发,月光在那张不再掩饰的脸上流淌。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长裙,阴郁的眼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现在的他,依然敏感,依然能感知世界的每一分痛苦,但不再被它们击垮。
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袖扣。
精致的小玻璃瓶造型,瓶中有微缩的犯罪现场模型。
哇哦,我拿起一个对着灯光细看,这是...河滨公园碎尸案?
我们的第一个合作案子。汤扶柚帮我戴上袖扣,这样你参加无聊会议时就有东西玩了。
我捧住他的脸:你越来越懂我了,小公主。
不许再叫那个。他皱眉,却忍不住笑了。
那叫什么?男朋友?伴侣?我故意逗他,甜心?宝贝?
汤扶柚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就叫汤扶柚。
好吧,汤扶柚。
我正经起来,你确定要和一个政治课挂科、随时可能被开除的疯女人绑在一起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解开我的皮衣纽扣。
我挑眉:这么急?
闭嘴。
他红着脸从我内袋掏出钢笔,拉过我的左手,在手腕内侧写下一行小字:汤扶柚的野蛮人。
现在你也被标记了。他满意地说,扯平。
我看了看那行字,突然将他拉近,鼻尖相抵:
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这么干了。
扛我?
不。我轻声说,让你不再害怕自己。
汤扶柚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像两泓清澈的泉水。
他慢慢靠近,额头抵着我的肩膀:...你做到了。
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掠过天台,但在我们之间,只有宁静。
那种经过风暴后的宁静,那种只有彼此才能懂的宁静。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
陈教授的来电。
汤扶柚叹了口气:案子?
可能是个连环杀手。我看了看信息,手法很精致。
他整了整衣领:走吧,野蛮人。你的专属侧写师该上班了。
我拉住他的手:不换条裙子?
闭嘴。
我们大笑着离开天台,走进灯火通明的电梯。
镜面墙壁映出我们的倒影——一个张扬的红唇女人,和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子。
看似不搭调,却比任何人都更懂彼此的黑暗与光芒。
电梯下行,展览海报一闪而过。
《感官过载》——那个曾经是诅咒的天赋,如今成了我们之间最特别的纽带。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句你的脑子我要了,和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