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棍狠狠戳在我额头上,铁头还烫着火星。
丫头片子,别不知好歹!你表哥家肯出三十万彩礼,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后来,我死在了自己的新婚夜。
脖颈间的皮肉被铁链磨烂,鲜血黏腻地淌着。
母亲就在门外,掰着沾满唾沫的钱,数着卖女儿换来的三十万:
总算没白养这赔钱货,强子的媳妇本就有着落了……
他们给我灌了哑药,只能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床上。
表哥满身酒气地压了上来,把我当作牲口般凌辱。
望着窗户上的喜字,我用尽力气咬断自己的舌头。
温热的血涌入喉咙,倒比活着痛快。
再睁眼,我回到了被铁链锁在柴房的第一天。
...
1
妈,我想通了。您之前说得对,女儿这就好好嫁。
听到我的话,母亲高举的烧火棍僵在半空,棍头还带着未熄的火星。
她像只多疑的老狐狸,浑身上下打量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的表情里瞧出破绽。
小赔钱货,真转性了昨个还跟头犟驴似的寻死觅活,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配合着缩了缩脖子,让铁链发出响声,挤出一个怯懦的表情:
女儿想明白了,表哥家里能出三十万彩礼,那是女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女儿惜福。
为了让她彻底相信,我继续放低姿态:
那三十万,女儿一分都不会动,全孝敬您,给弟弟攒着娶媳妇用。往后,女儿也会日日给您洗衣做饭,好好孝敬您。
母亲眼中的怀疑渐渐被贪婪取代,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
早这么懂事不就行了非得挨顿毒打才肯学乖,贱骨头!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裤腰上摸索出钥匙。
咔嗒一声,颈上沉重的束缚应声松脱。
铁链滑落的瞬间,本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皮肉,被硬生生撕下了一小块。
鲜血立时涌了出来,顺着脖子蜿蜒而下,染红了破旧的衣襟。
疼痛让我几乎失去理智,我死死咬住嘴唇,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呻吟硬生生咽了回去。
母亲却像没看见一般,捡起那条沾着血的铁链,一圈圈缠在手上。
铁链有我小臂粗,这些天来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还不快给我起来!都解开了还赖在地上装死,你是想给谁看她粗暴地拽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拖。
我一个踉跄,重重扑倒在院子里,手掌不偏不倚按在一滩鸡屎上。
几只受惊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咯咯叫着散开,那惊惶的样子,像极了前世我试图逃婚后,村里人避我如蛇蝎的模样。
母亲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手掌在我身上拍打着灰尘:
瞧瞧你这副鬼样子,瘦得跟个骨头架子似的!老刘家可说了,就喜欢屁股大能生养的,你到时候可得给我争点气,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听到这话,我心里只剩下无尽的冷笑。
我为什么这么瘦,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些年,但凡家里有点荤腥,不是进了弟弟金贵的肚子里,就是被她自己吃了。
留给我的,永远是些残羹冷炙,甚至是已经馊掉的剩饭。
若不是我偷偷在后山挖野菜、捉小鱼充饥,怕是早就饿死在这吃人的家里了。
妈,我知道了。女儿这就去洗漱,仔细收拾收拾,一定不会给您丢人。
哼,这倒算你识相!
母亲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许。
柜子里有不要的旧衣服,捡件干净的换上。别穿这一身乞丐服,真是晦气!
我应了声,踉跄着走向那间我从小睡到大的闺房。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堆满杂物的柴棚,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
从水缸里舀了半瓢井水,胡乱擦了把脸。
刺骨的凉意激得浑身哆嗦,却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几分。
我抬头望向墙上的镜子,里面那张脸——面黄肌瘦,头发枯槁得像草。
只有那双眼睛,在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带着一股子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狠戾。
我打开衣柜,里面果然有几件旧衣服,大概是母亲从哪个亲戚家淘来的。
我挑了一件颜色深的,至少能掩盖一下身上的伤痕。
死丫头,还在磨蹭什么呢!还不赶快出来做饭,想饿死你弟弟和老娘不成!
母亲尖利的嗓门在院子里催促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2
我立刻收回目光,恢复到以往那般畏畏缩缩的模样,低着头走出房间。
母亲正坐在板凳上,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磕着瓜子,将我刚收拾干净的地板吐了一地瓜子壳。
妈,早饭想吃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煮锅稠点的粥,再卧三个荷包蛋。记得多放些猪油,煎得焦黄一点,别跟以前似的扣扣索索,喂猫呢!
平日里,鸡蛋这种金贵东西,都是留给宝贝弟弟和她自己的,我连蛋壳都舔不着。
偶尔能分到一点蛋羹的汤水,都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看来,为了那三十万,她也愿意暂时对我好一点了。
烟火缭绕中,我的思绪却飞回前世。
前世的我,也曾有过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以为只要足够顺从,足够勤快,就能换来家人的一丝疼爱与善待。
结果呢
换来的只有更深的绝望和死亡。
母亲大概是闻到了香味,双手抱胸走进厨房,脸上竟难得地挤出一丝笑意。
看你这手脚还算麻利。一会儿吃完饭,你跟我去镇上走一趟。
你表哥家托人捎话,说让我今天带你去镇上扯几尺新布,做两身像样的嫁衣。彩礼都出了,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不能让人家说我们家小气,嫁女儿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
母亲看着我这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又去磕她的瓜子了。
去镇上的路坑坑洼洼。
母亲走在前头,肥硕的身子一扭一扭,嘴里不时抱怨着天热路难走。
畅想着拿到彩礼后要给弟弟买什么时髦的彩电,要怎么把家翻盖成气派的小楼。
之前因为家里穷,母亲很少带我来镇上,即便来了,也多是匆匆办完事就走,生怕多花一分钱。
但这次,因为有了表哥家的三十万彩礼,她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看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骄傲。
我们在一家挂着刘记布庄牌匾的铺子前停下。
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早已等在门口,一见我们,便堆起满脸的笑。
她亲热地拉住母亲的手,一双精明的眼睛却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像是在估量我的价值。
这就是兰丫头吧哎哟,真是个标志人儿,就是瘦了点,得多补补,好给老刘家开枝散叶,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这就是我的姑妈,刘翠花。
前世,她也是这桩买卖的积极促成者,为了从中捞取好处费,不遗余力地撮合这门亲事,把我往火坑里推。
母亲被她奉承得眉开眼笑:可不是,路上就跟她说了,得多吃点。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可不能让人家小瞧了去。
刘翠花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布庄里走。
母亲和姑妈兴致勃勃地在花布前比划着,讨论着哪种料子更显富贵。
那件红得刺眼的嫁衣,是我前世的噩梦。
我只是低眉顺眼地应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前世,我就是穿着这样一身红,被塞进了刘家的虎口狼窝。
这一世,若再穿上,必是索命的颜色。
从布庄出来,母亲拉着我去旁边的菜市场,说是难得来一趟,顺便买点菜回去,晚上也好改善改善伙食。
菜市场里各种蔬菜瓜果琳琅满目,母亲挑挑拣拣,依旧是选些便宜的。
这时,我看到一堆蒜头,顶端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
我心中一动,故作天真地指着那堆蒜:
妈,这蒜便宜,吃了对身体好。
母亲一听便宜,眼睛瞬间就亮了,仿佛捡了什么大便宜。
她也不问摊主这蒜放了多久,直接让称了一大串。
母亲对此毫无察觉,还为自己会过日子而沾沾自喜。
回到家里,我把菜篮子拎进厨房,便开始准备晚饭。
3
刚把灶膛里的火烧旺,弟弟张强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地凑到堂屋里数着零钱的母亲跟前。
妈,表哥家给姐姐的彩礼可真不少啊!三十万呢!啧啧,发大财了!
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地把毛票展平,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是自然!三十万!养了你姐这赔钱货这么多年,总算能派上点用场了。
张强听了,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嘲讽:
姐,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啊!等妈拿了你的彩礼钱,我就能娶上镇上张屠户家的闺女了!到时候我娶媳妇,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让你也沾沾喜气!
前世,他也是这般嘴脸,拿着我的卖身钱,风风光光地娶了媳妇,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
对我这个姐姐的惨死,连一滴泪都没舍得流。
母亲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厨房门口,一眼看到了篮子里冒着绿芽的大蒜,眉头皱了起来:哎,这蒜怎么都发芽了
妈,这发芽的大蒜……我听人说,好像吃了不太好,容易闹肚子。
母亲一听这话,立刻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死丫头懂什么!我看你是日子过好了,千金小姐的臭毛病也学来了,开始挑三拣四了!
我从小就是吃这些人家不要的东西长大的,不也活得好好的发芽怎么了,有营养着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几头大蒜抢了过去。
今晚的饭,就用这发芽的蒜做!只能你弟弟和我吃,你就饿着吧,省得糟蹋粮食!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母亲果然说到做到,把一盘用发芽大蒜炒的青菜,摆在了宝贝弟弟面前。
弟弟张强像是饿坏了吃得满嘴流油。
母亲也吃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往弟弟碗里放长芽的大蒜。
我只能坐在地上,默默地啃着早上剩的半个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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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我被一阵阵压抑痛苦的呻吟声吵醒。
是从母亲和弟弟的房间传来的。
紧接着,便是他们轮流冲向院子角落茅房的急促脚步声,夹杂着两人低低的咒骂。
哎哟……我的肚子疼死我了,怎么回事啊。
妈,我拉得腿都软了,肯定是下午在外面吃坏东西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两人大概是拉得虚脱了,都蔫了。
我照常早起,在院子里扫地。
母亲顶着两个黑眼圈,扶着门框从房间里出来,顿时怒火中烧,所有的怨气和不适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她踉跄着冲过来,抄起墙角立着的一根烧火棍,不由分说就要朝我劈头盖脸地打来!
死丫头,肯定是你搞的鬼!你安的什么心!
我早有防备,一下侧身躲开。
是你们自己吃了发芽的大蒜,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
还敢犟嘴!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个丧门星!赔钱货!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受这种罪!再敢耍花样,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骂累了,才把烧火棍重重一扔。
过了一会,母亲的脸色又变得苍白无比,连忙冲向茅房。
望着她虚弱不堪却依旧狰狞的面孔,我心底一片冰凉。
她永远不会反思自己,在她眼里,所有的错都是我的。
父亲当年因为母亲生了我这个女儿,所以才对她日渐冷淡,最终卷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跟着外面的女人跑了。
母亲发现怀了弟弟张强的时候,父亲早已不知所踪。
她没有怪那个狠心绝情的男人,反而把所有的怨气都归咎在了我的身上,认为是我这个赔钱货克走了她的丈夫,毁了她的生活。
所以,即使是她自己不听劝告,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把罪责推到我头上。
4
自从上次拉肚子事件后,母亲因为惦记着那还没到账的三十万彩礼,倒也没再对我下死手。
只是使唤得更勤了,仿佛要在我出嫁前,把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榨干。
这天,母亲难得给了我几毛钱,让我去镇上买针线,说是准备嫁妆时总会用到。
我绕到镇子口的大榕树下,这里总会聚集一些妇人,交换着各种八卦消息。
我装作路过歇脚,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们的谈话。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一个人说道:哎,你听说了没那刘家大郎,就是咱村刘翠花她那个宝贝儿子,前头那个媳妇是跟人跑了的……
我早就听说了,那刘大郎啊……啧啧,怕是中看不中用,身子骨不行!表面上看着人高马大的,实际上孩子都生不出来。
刘翠花偷偷摸摸找了好几个偏方,到处求神拜佛,想给她儿子调理呢!花了不少冤枉钱,也没见什么起色。
怪不得呢!之前给他说了好几门亲事,人家姑娘一看他人模狗样的,家里条件又好,开始都乐意得很,可处不了几天就都黄了!原来是这档子事儿!
这不,眼看着年纪大了,着急忙慌地要娶咱村兰丫头,还出了那么高的彩礼,怕是想着赶紧拴个媳妇回去,生米煮成熟饭,万一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怀上呢再说了,兰丫头那瘦弱的样子,也好拿捏。
原来如此!
表哥生不出孩子,怕被人知道丢了刘家的脸面,又怕断了香火,所以才愿意出这么高的价格,买一个老实的媳妇回去。
而我,就是他们精心选中的那个用来充当生育工具的物品!
我捏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才刚进村,只见我家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正对着一辆漆黑锃亮的摩托车指指点点。
而我的好弟弟张强,正满面红光,得意洋洋地跨坐在摩托车上,活像个刚发了横财的地痞流氓。
母亲则站在一旁,对着围观的村民大声炫耀:看看!看看!这是我家强子新买的摩托车!洋气吧等他姐的彩礼一到手,咱家就要盖新房了!到时候请大家伙儿都来喝喜酒,吃大餐!
村民们纷纷说着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话,眼神里却不乏鄙夷和看好戏的神色。
张强看见我回来,更是得意忘形,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语气带着炫耀:
看看,这是你弟弟我的新坐骑!帅不帅
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得我几欲作呕。
我低下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细细的:真……真好……弟弟有出息了……
好什么好!败家玩意儿!
母亲象征性地瞪了张强一眼,语气却充满了宠溺。
这车花了不少钱吧你姐的彩礼还没到手呢,你就敢这么大手大脚!钱从哪儿来的
张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得意洋洋地说:妈,你放心!镇上那家‘速贷通’,利息低,放款快!我用我姐的彩礼做抵押,人家一听是刘家的亲事,痛快得很。
等彩礼一到,这点钱随便就还了。剩下的钱,咱们正好盖新房!
母亲一听贷了五万,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即又被张强描绘的美好蓝图冲昏了头脑,连连点头:好好好,还是我儿子有本事!有远见!
等到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我找趁着张强出去显摆,悄悄凑到母亲身边,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妈,我今天在镇上听到一些很不好的话……
母亲正沉浸在即将暴富的喜悦中,被我这么一打岔,顿时不耐烦起来。
哭丧着脸干什么,晦气不晦气!有什么话快说,别耽误老娘的好心情!
我听镇上的人都在说表哥身体不太好,生不出孩子啊!
你说什么!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是见不得家里好!又想编瞎话搅黄了这门亲事是不是!
我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说:
他们还说,表哥之前娶过一个媳妇,就是因为他生不出孩子,人家才跑的!妈,您想想,要是表哥真的生不出孩子,刘家到时候会不会嫌弃我,又把我退回来啊
说到这里,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院子里那辆崭新的摩托车。
要是刘家退婚了,那弟弟的车贷怎么办,那可是整整五万块啊!这种高利贷咱们家砸锅卖铁也还不起啊,到时候那些放贷的找上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母亲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生不出孩子……退婚……五万块车贷。这可如何是好,天杀的刘家,居然敢骗老娘!
我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始。
5
母亲果然坐不住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
她没敢直接去找刘翠花对质,怕万一是谣言,反而得罪了刘家,让那三十万打了水漂。
她只是借口关心兰丫头的婚事,想再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拐弯抹角地去找了村里几个和刘家沾点亲带点故的人家。
结果可想而知,那些人要么是真不知道内情,要么就是得了刘翠花的好处,口风紧得很,个个都说刘大郎身体好得很。
母亲从那些妇人家里回来,脸色更加难看了,像吞了苍蝇一样。
晚饭的时候,母亲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时不时地叹着气。
弟弟张强却依旧没心没肺地吃得满嘴流油,还不时拿眼去瞟院子里那辆摩托车,嘴角咧着傻笑,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面临的危机。
饭后,母亲阴沉着脸,把正准备出去找他的狐朋狗友炫耀新车的张强叫进了房间。
我假装在院子里收拾碗筷,耳朵却仔细聆听着屋里的动静。
渐渐地,张强的声音大了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什么,生不出孩子!妈,你听谁瞎说的我看就是那死丫头不想嫁,故意编出来骗你的!她就是见不得咱们家好!
紧接着,是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能拿这种事骗你吗!我也是听镇上的人说的!万一是真的呢那三十万彩礼要是打了水漂,你那五万块的车贷拿什么还!利滚利的,到时候咱们家连锅都揭不开了!
不可能!刘大郎长得也人高马大的,怎么可能生不出孩子!肯定是谣言,是那些眼红我们家的人瞎编的,您可别被那死丫头三言两语糊弄了!
我……我也不知道该信谁……
母亲既贪图那三十万彩礼,又害怕承担竹篮打水一场空,背上巨额债务。
这车我都已经买回来了,要是彩礼黄了,那些放贷的能饶了我他们可是说了,还不上钱就要卸的腿!再说,我娶张屠户家闺女的钱怎么办盖新房的钱又从哪儿来
张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几乎变成了气急败坏的嘶吼。
那你说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张强恶狠狠地说,声音里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儿,就得让那死丫头老老实实地嫁过去!管他刘大郎生不生得出孩子,先把彩礼拿到手才是正经!她就是死在刘家,也跟我们没关系了!
听到这里,我捏紧了拳头。
这就是我的好弟弟,为了他自己的前程和享受,可以毫不在乎我的死活。
只要把她嫁过去,洞房一入,她就是刘家的人了!就算刘家想反悔也晚了!他们还能把吃进去的钱再吐出来不成
过了一会,张强突然满脸怒容地从屋里冲了出来,瞪着正在院子角落洗碗的我。
他冲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胸前的衣领。
是不是你在外面胡说八道,想搅黄了这门亲事!
强子,你干什么!母亲也从屋里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张强的胳膊。
张强用力甩开母亲的手:姐,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在外面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这门亲事关系到我的前途,要是敢坏了好事,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门!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像一头被逼急了的野狗。
母亲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反而等张强骂完了,才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
兰丫头,你弟弟说的也是为了你好,刘家条件那么好,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彩礼到手,你弟弟也能早点娶上媳妇,我也能少操点心,安享晚年。
要是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不念母女情分,直接把你绑了送去刘家!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妈,弟弟,我知道错了。我会乖乖嫁过去的,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了。
张强这才松开了我的衣领,转身气冲冲地回了屋。
恐慌了吗,狗急跳墙了吗
很好,越是这样,你们就越会不顾一切地想把我这个烫手山芋赶紧推出去,换取那笔救命的彩礼。
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那个将你们彻底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最佳时机。
6
日子一天天过去,为了三十万彩礼和利息越滚越高的五万块车贷,母亲几乎是掐着指头过日子。
对我的看管也越发严密,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每次去镇上采买所谓的婚礼用品,母亲都像防贼一样紧紧地跟着我,仿佛我是个随时会带着她的三十万逃跑的犯人。
买东西时也越发抠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生怕在彩礼到手前多花一分冤枉钱。
她在害怕那生不出孩子的传言是真的,怕这眼看就要到嘴的肥肉飞了。
这天,我借口说后山的一些野菜长势正好,想去采些回来晒干,留着冬天吃,也算是婚礼前想给家里再多做点贡献,减轻点负担。
母亲虽不情愿,但想着能省下几个买菜钱,便黑着脸勉强准了。
前几天,我无意中偷偷听到张强提到速贷通的老板姓王,因为心狠手辣,道上的人都叫他王老虎。
手底下养着一帮游手好闲的打手,专门干些暴力催债的勾当,镇上不少人都吃过他的亏。
我在路边一处草丛里等了许久,终于,远远看到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的男人。
身后还跟着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我算准了他们靠近的时机,猛地冲了出去,手里的几颗野菜也散落一地。
哎哟!他妈的,走路不长眼睛啊!想找死是不是!
王老虎一个急刹车,不满地冲我破口大骂,凶神恶煞。
我连连弯腰道歉:对不起,各位大哥!不小心冲撞了各位大哥,真是对不住!
王老虎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见我穿着寒酸,一副瘦弱可欺的样子,大概也懒得跟我这种穷鬼多计较,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赶紧滚蛋,别在这里挡老子的道!
不不不,大哥,您别误会!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前些日子瞒着家里人,在‘速贷通’贷了一大笔钱,还说等彩礼下来就能还上了。可是我今天听人说,彩礼可能没有了。王老板的钱,是不是很难还啊
男人一听彩礼可能出问题,眼神立刻就阴沉下来。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
我报上了张强的名字和家里的具体住址。
王老虎听完,发出一声冷笑,眼神里充满狠戾:原来是张强那小子,胆子不小啊,居然敢拿还没到手的彩礼做抵押!
他旁边那个黄毛也狗仗人势地帮腔道:就是!别以为躲在村里就没事了!到时候我们哥几个天天上你们家‘拜访’,让你们全村都看看欠钱不还的下场!
要么按时还钱,要么……哼哼!
他抬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被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地上瑟瑟发抖。
说完,他们便在一阵嚣张的哄笑声中,发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鱼儿,已经彻底上钩了。
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吧。
7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婚期越来越近,刘家那边也派人来催过几次。
母亲每次都强颜欢笑地应付着,但背地里却唉声叹气,坐立不安.
弟弟张强更是整日魂不守舍,看到村里有陌生人靠近我们家门口,就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催债的上门了。
我则依旧扮演着那个乖巧懂事、逆来顺受的角色。
终于,到了我大喜的日子。
母亲开始给我梳妆打扮,拿出那件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嫁衣。
兰丫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刘家的人马上就来接亲了,那三十万彩礼一到手,咱们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母亲一边笨手笨脚地给我穿上嫁衣,一边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我任由她摆布,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院子外,鞭炮声由远及近,刘家的接亲队伍到了。
姑妈刘翠花打扮得花枝招展,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壮汉。
那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表面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母亲和弟弟的眼睛都快黏在那些箱子上了,脸上堆满了贪婪而谄媚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钞票在向他们招手。
虚情假意的仪式过后,我就要被盖上红盖头,扶上那顶通往地狱的花轿。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院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紧接着,七八个手持棍棒,纹着狰狞刺青的壮汉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男人正是王老虎。
张强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要是再他妈不还钱,老子就拆了你们这家破屋!
院子里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和混乱!
刘家的接亲队伍和前来看热闹的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个个目瞪口呆。
母亲和弟弟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你们是什么人今天是我侄子大喜的日子,你们想干什么!
姑妈刘翠花还想仗着刘家的势力上前理论,但看到对方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底气明显不足。
王老虎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刘翠花,用手指着躲在母亲身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张强:少他妈跟老子废话!张强,你小子可以啊,借钱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用你姐的彩礼还,现在想赖账是不是
张强吓得浑身哆嗦,牙齿咯咯作响,话都说不完整:我没有骗您,彩礼马上就到手了……
刘家的人脸色顿时铁青一片,姑妈刘翠花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母亲的鼻子尖叫道:好啊!你们一家子都是骗子!穷疯了是不是!合起伙来骗我们刘家的钱!这婚不结了!彩礼我们也要拿回去!
母亲一听彩礼要泡汤,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随即身体一软,直挺挺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弟弟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着,指着站在一旁的我。
不关我的事!钱是她借的,你们抓她抵债!
他像疯了一样,试图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8
王老虎和他手下的打手,显然对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么拿到钱,要么要张强的命!
老子今天就让你小子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王老虎怒吼一声,示意手下动手。
几个壮汉立刻狞笑着扑向瑟瑟发抖的张强。
张强的惨叫声凄厉地响彻整个院子。
拳头像雨点般密集地落在他身上,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响。
他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哀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平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惊醒,看到宝贝儿子被打得死去活来,顿时像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试图护住张强,哭天抢地地哀求: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强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啊!钱我们会还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还的!
一个满脸横肉的打手嫌她碍事,骂骂咧咧地抬起一脚,将她重重踹开。
姑妈和接亲队伍早已被这如同电影里黑社会寻仇般的阵仗吓破了胆。
看着被打得像条死狗一样的张强,和如同疯婆子般在地上哭嚎打滚的母亲,哪里还敢提什么彩礼。
一群人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被这群亡命之徒牵连进去。
债主们痛打了张强一顿,见他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蜷缩在地上像一滩烂泥,才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临走前,王老虎还指着昏迷不醒的张强,撂下狠话,三天之内凑不齐钱,就再来拜访,到时候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母亲抱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张强,哭得撕心裂肺。
这场惊天动地的闹剧过后,我们家的名声在村里彻底臭了,成了十里八乡最大的笑柄。
母亲和弟弟也从即将暴富的云端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过几天,村里又传来一个更大的、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表哥刘大郎家,因为长期在镇上从事非法赌博,被公安机关一窝端了!
刘大郎和他那个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爹都被抓了进去,听说罪证确凿,要判好几年。
原来,那所谓的三十万彩礼,根本就是他们刘家通过非法手段敛来的不义之财!
他们想用这笔肮脏的钱,延续他们罪恶的香火,却不想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锒铛入狱。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垮了母亲最后一丝支柱,渐渐地精神有些失常了。
而弟弟张强,被打断了一条腿,落下了终身残疾,又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高利贷。
催债的人隔三差五地上门威胁恐吓,家里但凡还有一点点能换钱的东西,都被他们搜刮一空。
至于我,在那场婚礼闹剧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我去了陌生的县城,在一家纺织厂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虽然工资微薄,但我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我吃得饱,穿得暖,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厂里的姐妹们大多和我一样,是从各个偏远乡村出来的,她们都很淳朴友善。
我开始利用下班后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去夜校读书认字。
我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未来。
偶尔,会从一些同村出来打工的人口中,零星听到一些关于那个家的消息。
据说,母亲整天疯疯癫癫地在村里游荡,衣衫褴褛,捡拾别人丢弃的食物。
弟弟张强成了村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只能靠打一些零工勉强糊口,早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那些曾经像大山一样沉重地压在我身上的苦难,如今都以更加残酷的方式报应在他们自己身上。
这世间,终究还是有因果循环的。
属于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