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无患看着正在往自己身上贴扫码领鸡蛋广告的少女,第108次后悔当年没被雷劈死算了。树枝啪地打掉小葵手里的胶水：你当我是公告栏
哎呀别小气嘛~小葵掏出手机,你看这个相亲广告,富婆找老伴,你变个白胡子老头……
我是槐树！不是榕树！变不出胡子！
那变个八块腹肌小狼狗
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秃头
错了错了！小葵突然抱住树干,树兄你最帅！比小区广场舞王大爷还帅！
......你夸人的方式比啄木鸟啄木还让人头疼。
槐无患的树冠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仿佛在叹息,又像是在磨牙。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七天前——那个他毕生难忘的、社死与新生交织的夜晚。
七天前,月黑风高,小区花园。
钱小葵,刚结束一场惨烈的爱情追悼会——被前男友当众宣布分手快乐。
那渣男临走前还补了一刀：钱小葵,你这种人,我看连棵树都懒得跟你作伴！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呜呜呜……树怎么了树比人长情！
小葵孤零零地坐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一箱刚网购的桃园三结义道具,身旁散落着七八个空啤酒罐。
她今天就要证明,她钱小葵,有人……哦不,有活物愿意跟她作伴！
酒壮怂人胆,何况是失恋的怂人。
她晃晃悠悠站起来,一脚踹在粗壮的树干上。
喂！快递小哥……嗝……你家桃园三结义的货……怎么送到树……树洞里了
老槐树：……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小葵眯着醉眼,从道具箱里摸出一把铮亮的美工刀。
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嗝……死……
她口中念念有词,举起美工刀,摇摇晃晃地就往树皮上刻。
力道没掌握好,也可能是树皮太硬。
嘶——
刀尖一滑,在她白嫩的手指上划开一道口子。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滴滴答答,渗进了那刚刻了一半的死字里。
刹那间,风云突变！
老槐树周身爆发出刺目的绿光,直冲云霄,差点闪瞎方圆五里广场舞大妈的钛合金狗眼。
光芒中,一道修长的人影缓缓凝实。
然后,咚的一声,直挺挺地砸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钱小葵身上。
噗——
小葵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这人形快递给压出来了。
她奋力推开身上的人,刚想破口大骂退货差评一条龙。
却对上了一双燃烧着千年怒火的眸子。
那人,哦不,那树灵,五官俊美得不像凡人,只是脸色铁青,发梢还挂着几片倔强的嫩叶。
槐无患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特么用工业酒精兑水冒充的马尿浇我根就算了！还要用美工刀给老子纹身,拉我一起陪葬！
钱小葵：……啊
酒,瞬间醒了大半。
陪葬什么陪葬她只是想找个伴儿,顺便证明一下前男友眼瞎而已啊！
老天爷,她这是……捅了树窝了
还是捅了一个有重度洁癖和强迫症的千年树窝！
槐无患只觉树生无望,眼前发黑。
他,堂堂千年槐树灵,未来的森林霸主（自封的）,如今竟要和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凡人少女捆绑销售了
等等！
钱小葵突然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你说,你跟我一起死
槐无患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自己高冷树设：没错,拜你所赐,我的千年修为,如今维系在你这脆弱不堪的凡人寿命之上。
他顿了顿,用一种你占了大便宜的语气补充：当然,如果你比我先死,那我当场灰飞烟灭。如果我先死嘛……
他瞥了眼小葵乌黑浓密的长发,恶意满满地勾了勾唇角：你顶多就掉点头发,变个地中海造型,问题不大。
钱小葵：！！！！
地中海！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不不,树兄,有话好好说！小葵秒怂,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要死一起死……呸！要活一起活！
槐无患冷哼,树叶都带着嫌弃的颤抖。
钱小葵,一个坚信自己是穿越女主的倒霉蛋,此刻终于意识到,她可能真的捅了天大的娄子——一个关乎自己发际线的娄子。
所以,槐无患铁青着脸,指了指小区大门的方向,为了我的千年道行,以及你那岌岌可危的发际线,你,钱小葵,从今天起,必须活得比王八还长久！
钱小葵：……我可以拒绝吗
你说呢槐无患的眼神凉飕飕的,像淬了冰的树汁。
当我没说。小葵缩了缩脖子。
然而,新的问题很快出现了。
槐无患试图离开钱小葵超过五十米去透透气。
刚走出四十九米,身形便开始迅速虚化、缩小。
砰！
一声轻响,原地只剩下一盆枝繁叶茂、造型奇特的……迷你槐树盆栽。
钱小葵目瞪口呆地捡起那盆酷似老家爷爷养的盆景,上面还挂着两片倔强的小叶子,正愤怒地抖动着。
……表舅她试探着戳了戳叶子。
盆栽里传来槐无患闷闷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滋滋声：蠢货！这契约还有距离限制！离你太远,我就会被打回原形！
钱小葵眼睛一亮：原形变成一棵参天大树然后我们就能住树屋了
是盆栽！盆！栽！槐无患快被这女人的脑回路气到枝叶分裂了,现在,立刻,马上,把我带回你五十米范围内！
于是,钱小葵,一个坚信自己应该拯救世界的社畜,多了一个从国外回来的远房表舅。
槐无患,一个有重度洁癖和强迫症的千年树灵,被迫住进了一个堆满泡面盒和快递箱的狗窝。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奇葩不住一屋吧。
表舅,你看我新买的包包！小葵献宝似的举起一个最新款的爱马仕铂金包。
槐无患瞥了一眼,不屑道：人造革,走线粗糙,五金镀层薄如蝉翼,鉴定为：假货。
你怎么知道小葵不服。
槐无患伸出手指,指尖瞬间木质化,变成一根细长的嫩枝,轻轻一点包包的锁扣。
真正的奢侈品,是用有灵气的百年老树皮,配上千年精金,由精灵工匠手工打造……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嫩枝迅速生长、编织,几秒钟后,一个散发着淡淡清香、纹理天然雅致、锁扣闪耀着内敛光华的……树皮包,出现在他手中。
其精美程度,甩了小葵的高仿一百条街。
小葵眼睛都直了：哇！表舅你还会这手艺这比爱马仕还爱马仕啊！能卖钱吗
槐无患嫌弃地将树皮包丢给她：低俗！这叫艺术！艺术懂吗
第二天,钱小葵背着表舅手工限定款天然树皮艺术包挤地铁,被时尚大妈指指点点：哎哟,现在年轻人的DIY能力真强,这包做得跟真的一样,就是材料有点特别,环保！
小葵：……艺术在人间,果然是寂寞的。
外卖小哥气喘吁吁爬上六楼：您好,您的麻辣烫。
放门口树上就行。小葵在屋里喊。
外卖小哥一愣,门口哪有树
下一秒,窗外伸进来一根绿油油的树枝,卷起外卖,嗖一下缩了回去。
外卖小哥：……
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看看眼科,或者精神科。
自从槐无患入住,小区的外卖小哥们都开始怀疑人生,纷纷传说六楼住了个魔法少女。
超市里。
钱小葵又忘了带钱包。
槐无患看不下去,从袖子里摸出一把色泽金黄、叶脉清晰的……槐树叶。
拿去,付账。他递给收银员,一脸这是赏你的的高傲。
收银员小姐姐看看叶子,又看看槐无患,再看看钱小葵,默默按下了报警器。
警察同志,就是他们,用树叶买东西,还说这是硬通货！
钱小葵捂脸,恨不得当场钻进地缝。
槐无患依旧不解：上古时期,这可是我们树灵间的标准货币！你们凡人太不识货！
警察同志：……默默掏出了《精神病人行为鉴定表》。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社死现场后,钱小葵忍无可忍。
槐无患！交房租！水电费！精神损失费！
槐无患正指挥着几根细小的藤蔓打扫卫生,闻言头也不抬：本座乃千年树灵,岂会沾染凡俗铜臭
哦钱小葵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咔嚓。
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动起来。
槐无患指挥藤蔓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全身的树叶仿佛都炸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要干什么！
树木的天性,对火焰的恐惧是刻在DNA……哦不,是刻在年轮里的。
钱小葵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步步逼近,手中的火苗在槐无患眼中无限放大。
不交房租是吧表舅,我看你这身树皮挺不错的,纹理清晰,色泽古朴,做成烧烤签,或者劈了当柴火,应该挺旺的吧
你敢！槐无患色厉内荏,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差点撞翻身后的盆栽。
你看我敢不敢！小葵把打火机凑得更近了些。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了一丝木柴即将燃烧的焦香错觉。
停！停下！槐无患终于崩溃,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你狠,钱、小、葵！
钱小葵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收起打火机。
哼,跟我斗她钱小葵,可是要成为（自己幻想中）富婆的女人！区区一个千年树妖,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她并不知道,如果她真的手滑点了这棵树,自己脑袋上的毛囊也会跟着一起激情燃烧。
自打槐无患被迫成为包租树后,钱小葵的日子,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的是,家里多了个免费劳动力,还是个有洁癖和强迫症的劳动力。
狗窝变样板间,指日可待。
痛的是,这位表舅的控制欲,比她妈还可怕。
这不,钱小葵刚撕开一包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准备注入灵魂开水。
呲溜——
一只翠绿的树枝闪电般从窗外伸进来,卷起泡面桶,嗖地一下消失了。
钱小葵：我的面！
槐无患冷冰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这种东西,防腐剂的年纪比我都大,你也敢吃
他顿了顿,补充道：准确来说,比我树龄的零头都大。
钱小葵冲出卧室：槐无患！你这是虐待！我要饿死了！饿死你也要陪葬！
槐无患慢条斯理地用树枝尖端擦拭着刚碰过泡面桶的地方：放心,在你饿死之前,我会先把你敲晕灌营养液。
为了你的发际线,也为了我的老命,以后三餐我包了。
钱小葵：……
听起来好像不错,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此,钱小葵过上了被投喂的日子。
但自由,也随之远去。
夜半三更,钱小葵抱着平板,在被窝里对着屏幕上的帅哥斯哈斯哈。
欧巴,萨拉嘿！
突然,眼前一黑。
几片宽大的槐树叶,精准地糊在了她脸上,顺便啪地一声关掉了平板。
三更半夜不睡觉,你想修仙直接告诉我,我帮你物理飞升。槐无患的声音幽幽响起。
钱小葵扒拉下脸上的叶子,怒道：槐无患！你侵犯我隐私！
我是为了你好。树叶在他指尖旋转,睡眠不足,内分泌失调,加速衰老。你老一岁,我就少活一年,懂
再熬夜,我就用树根把你捆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大概三天后吧。
钱小葵：……
她信他干得出来。
好不容易周末,钱小葵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去见新认识的网友。
小哥哥身高一米八,腹肌八块,照片帅过吴彦祖！她对着镜子美滋滋。
槐无患倚在门框上,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
就你这智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懂什么！这是爱情！钱小葵信心满满地出了门。
地铁站台,钱小葵正翘首以盼。
突然,脚下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坚硬的水泥地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拱起,然后,轰的一声,数根碗口粗的深褐色树根破土而出,虬结狰狞,直冲天花板！
周围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她那位一米八吴彦祖网友,刚出闸机,看到这堪比灾难片的场景,脸色煞白,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地铁里。
钱小葵：……
她就知道！
槐！无！患！她咬牙切齿。
槐无患的声音慢悠悠地从她背包里的微型盆栽里传来：不客气。帮你排雷,是我作为你异父异母亲‘树兄’的责任。
而且,那男的印堂发黑,明显肾亏,配不上你这未来的‘王八’。
钱小葵气得想当场表演一个手撕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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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过度守护的钱小葵,也不是吃素的。
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位千年树灵的妙用。
闺蜜小雅哭哭啼啼地找上门：小葵,我男朋友要跟我求婚,可他太直男了,一点都不浪漫！
钱小葵眼珠一转,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她拖着槐无患来到求婚现场。
树兄,展现你实力的时候到了！给我开点花,要那种特别浪漫,特别梦幻,特别……香的！
槐无患本不欲理会这种凡俗情爱,但瞥见钱小葵威胁般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只得不情不愿地催动灵力。
刹那间,平平无奇的草坪上,无数雪白芬芳的槐花凭空绽放,如云似雾,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闺蜜小雅和她男友都看呆了。
哇！太美了！小雅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男友立刻单膝跪地：小雅,嫁给我吧！
就在这浪漫的顶点,小雅突然开始疯狂打喷嚏,紧接着她男友也开始咳嗽不止,脸色涨红。
阿嚏！阿嚏！我的天……什么花……好痒……
咳咳咳……救……救护车……
结果,浪漫求婚变成紧急送医,诊断结果：急性花粉过敏,差点休克。
钱小葵：……
槐无患掸了掸身上的落花,一脸无辜：你只说要香,没说不能太香。
屡败屡战的钱小葵,很快又想到了新点子。
家人们！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款独家有机肥料！
钱小葵架起手机,开启了直播,镜头对准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树根附近。
看到没千年树灵倾情代言！用它的落叶和……嗯,天然精华制成的肥料,保证你家花草长得比我还高！
她悄悄对着角落里被迫营业、化为人形却一脸不爽的槐无患使了个眼色。
槐无患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用了都说好。
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这主播背后那人好帅啊！是她男朋友吗气质好绝！
千年树灵主播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等等,我怎么觉得那棵树有点眼熟……这不是我们小区那棵保护古树吗
直播间人气暴涨,肥料订单接到手软。
第二天,市林业局和工商局的工作人员找上了门。
你好,钱小葵女士是吧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虚假宣传,并可能对国家一级保护古树进行不当商业利用……
钱小葵：……
槐无患在一旁幸灾乐祸,用口型对她说：活该。
钱小葵刚消停没两天,新的幺蛾子又找上门了。
这日,她正捧着槐无患特供的延年益寿养发枸杞菊花茶,享受着片刻安宁。
总算没人找茬了。她长舒一口气。
槐无患正优雅地指挥着几根翠绿细枝,将她掉在地上的薯片渣精准无误地投入垃圾桶。
愚蠢的人类,总会被更愚蠢的人类所吸引。他冷哼一声,带着千年树精的阅历与不屑。
话音未落,钱小葵的手机突然跟抽风似的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弹出闺蜜小雅发来的链接,标题红得发紫,字字惊心：【独家揭秘！小区惊现千年树妖,茅山道长亲临直播斩妖除魔,炼制长生不老丹！】
钱小葵手一抖,滚烫的枸杞菊花茶差点浇她一手。
什么玩意儿！茅山道长我们小区还有这土特产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链接,一张熟悉到令人反胃的脸,赫然占据了整个手机屏幕。
正是她那个人渣前男友,黄德耀！
黄德耀此刻身披一件明显是地摊货的劣质黄色道袍,头顶的道冠歪得像比萨斜塔,手里挥舞着一把看起来像景区二十块包邮的桃木剑,正对着镜头唾沫横飞。
家人们！老铁们！给火箭刷起来！看到贫道身后这棵妖树了吗
镜头剧烈晃动,粗暴地对准了小区中心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
此乃千年槐树精,盘踞此地,吸取日月精华,祸乱一方安宁！黄德耀声情并茂,若将其砍伐,取其树心,辅以贫道独门秘法,便可炼制出长生不老仙丹！一颗让你益寿延年,两颗让你重返青春！
弹幕瞬间像炸开的粪坑,群魔乱舞：
我勒个去！主播牛逼！真有长生不老
道长威武霸气！地址发一个,我这就带上我家祖传菜刀去助阵！
快砍啊！我要看现场炼丹！打赏一个飞机！
钱小葵气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黄！德！耀！你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不得好死！
槐无患面无表情地凑过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翠绿的叶片状发丝微微颤抖,显然也是被这无耻之徒气得不轻。
此人,当诛九族。他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他这是要你的老命,顺便也想要我的头发啊！钱小葵急得原地转圈,咱俩的契约写着呢！你完蛋我也得跟着秃啊！
黄德耀的斩妖除魔直播如同瘟疫般在各大平台扩散,短短半小时,小区楼下就黑压压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其中甚至混杂着几个扛着锄头铁锹、双眼放光、跃跃欲试的中年大叔。
妖树！妖树害人！
砍了它！炼仙丹！一人分一颗！
钱小葵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把拉上窗帘,仿佛这样就能把危险隔绝在外。
槐无患,怎么办他们……他们好像真要动手砍你啊！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槐无患脸色铁青,周身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宛如实质：一群无知蝼蚁,也敢动本尊。
就在这时,咚咚咚！急促的门铃声响起。
钱小葵从猫眼里往外一瞧,是小区物业那位挺着硕大啤酒肚,发际线岌岌可危的王经理,此刻正一脸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门板。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打开了门。
钱小姐啊,王经理三角眼一眯,开门见山,语气不善,楼下怎么回事啊那么多人围着那棵破槐树,吵吵嚷嚷的,严重影响我们小区的文明形象！
王经理,那是我那个神经病前男友在胡说八道,你们快派保安把那些人赶走啊！钱小葵急忙解释。
王经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赶人是小事。不过嘛,我今天来,正好也要跟你好好谈谈那棵树的问题。
他慢条斯理地从腋下夹着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规划图纸,在钱小葵面前摊开。
我们物业公司呢,计划响应市里号召,改善小区居住环境,提升居民幸福感,准备在这里,对,就是这里,他油腻的手指在图纸上一个被红色大叉标记的区域用力戳了戳,建一个现代化的生态立体停车场。
那个红色大叉标记的位置,赫然正是老槐树扎根生长的地方。
钱小葵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生态停车场那……那棵树怎么办
王经理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这个嘛,钱小姐,你也知道,为了小区的整体规划和大多数业主的利益,这棵树……恐怕是保不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钱小葵急了,这棵树是国家一级保护古树！有证书的！她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翻出上次林业局确认过的文件复印件,递了过去。
王经理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钱小姐,你这古树证……莫不是P的吧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是P的！
呵呵,现在这AI技术这么发达,别说P个证,P个活人都没问题。王经理慢悠悠地说道,语气充满了不信任,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古树,妨碍了咱们小区的发展建设,那也得挪挪窝,给发展让路嘛。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一步：而且我可听说了,钱小姐,你家这树啊,邪乎得很,街坊邻居都传它成精了。
你看看,这年头,连树精也要持证上岗了它有妖精许可证吗有林业局颁发的修炼许可证吗
钱小葵被他这番歪理邪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危险笑意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幽幽响起：哦那请问王经理,你们物业公司,是有特批的砍伐古树许可证,还是有上级签发的收妖许可证
王经理被这突如其来的男声吓了一大跳,这才注意到钱小葵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气质清冷、眼神锐利的年轻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只当是钱小葵找来的帮手,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摆出物业经理的威严：总之！这树,影响小区规划,必须处理！给你们三天时间,要么自己想办法移走,要么,我们就只好帮你们‘物理移除’了！
王经理撂下狠话,趾高气扬地走了。
楼下,黄德耀的直播还在煽风点火,被长生不老和千年树妖等字眼刺激到的人群越聚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几个被虚无缥缈的仙丹冲昏了头脑的壮汉,竟然真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赫然扛着锈迹斑斑的斧头和手摇锯,凶神恶煞地开始往老槐树靠近。
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钱小葵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害怕了,像一只护崽的母鸡般,不顾一切地从楼道冲了下去。
槐无患紧随其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弥漫的低气压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都给我住手！钱小葵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粗壮的老槐树前,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小姑娘,你赶紧给老子让开！别耽误我们哥几个斩妖除魔,得道成仙！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不耐烦地推搡着她。
这树是我的！是受保护的！你们不能砍！钱小葵死死抓住树干,指甲都嵌进了粗糙的树皮里。
混乱之中,一把磨得雪亮的斧头高高扬起,失控般地朝着钱小葵的头顶劈了下来！
小葵！槐无患瞳孔骤缩,发出一声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槐无患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瞬间出现在钱小葵身前。
但他并非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那冰冷的斧刃,而是猛地抬脚,重重一跺！
轰——！
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整个地面都剧烈震颤了一下！
一股肉眼可见的磅礴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槐无患体内爆发而出,瞬间注入身后的老槐树！
老槐树的树干上,刹那间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翠绿色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无数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虬结的枝干上疯狂抽出,眨眼间便开满了层层叠叠、雪白芬芳的槐花,浓郁到近乎凝为实质的香气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小区！
紧接着,那些怒放的槐花又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于一瞬间齐齐凋谢,结出了一串串沉甸甸、青翠欲滴的槐角！
这完全违反自然生长规律的奇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直接把所有围观者和那几个企图砍树的壮汉都看傻了。
那些扛着斧头锯子的人,被这股突如其来、沛莫能御的强大生机彻底震慑,手中的凶器当啷啷掉了一地,一个个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
黄德耀的直播间也因为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能量干扰,屏幕一闪,直接黑屏死机。
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就此暂时解除。
钱小葵惊魂未定,小脸煞白地看着身前的槐无患,声音带着后怕：你……你没事吧
槐无患原本挺拔的身形微微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强撑着站稳。
无妨……只是……灵力消耗过度,有点上头。
他说完这话,钱小葵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头漂亮的、如同浸染了春日阳光的翠绿发丝（其实是叶子）,开始疯狂掉落。
不是一片两片地掉,是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哗啦啦、簌簌簌地往下掉！
我的妈呀！槐无患！你……你秃了！钱小葵指着他的头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呼。
槐无患：……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顶,果然摸下来一大把枯黄的叶子。
重度洁癖和强迫症瞬间发作的他,俊脸直接绿了。
闭嘴！休得胡言！这……这是正常的能量波动后的新陈代谢！他梗着脖子嘴硬道,试图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然而,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二天一大早,钱小葵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就发现槐无患身上……开始长蘑菇了。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蘑菇。
一朵,两朵,三朵……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有看起来鲜嫩可口的香菇、平菇,也有颜色鲜艳一看就有毒的毒蝇伞,它们悄无声息地从他整洁的衣袖间、笔挺的裤腿边,甚至是他那几根仅存的发梢上,努力地探出小小的菌盖。
噗……哈哈哈哈……槐无患,你这是……要开办家庭有机农场,发展副业了吗钱小葵捂着肚子,憋笑憋得内伤,眼泪都快出来了。
槐无患面无表情,用修长的手指,淡定地从自己的手肘处摘下一朵圆滚滚的香菇,又从肩膀上摘下一朵伞盖肥厚的平菇,最后从头顶捏下一朵红底白点的毒蝇伞……随手丢进垃圾桶。
近期营养过剩,能量冗余,导致生态系统多样性自发性发展而已。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试图用科学术语掩盖这离奇的现象。
但最最要命的是,他说话的口音,也开始不对劲了。
那个啥,小葵啊,槐无患清了清嗓子,一张口,却是字正腔圆、带着浓郁海蛎子味儿的大碴子口音,跟俺老槐说,今儿早晌,你想吃点啥玩意儿是小米稀饭整个荷包蛋,还是大煎饼卷大葱蘸大酱
这一口纯正无比的东北腔,配上他那张平日里清冷禁欲、仙风道骨的俊美脸庞,以及身上时不时冒出来的小蘑菇,那违和感简直冲破天际,直接糊了钱小葵一脸。
钱小葵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手里的牙刷啪嗒一声掉进了洗漱池。
你……你你你……你舌头捋直了再跟我说话！你谁啊你！
槐无患眉头紧紧蹙起,似乎也在跟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舌头暗暗较劲,俊脸憋得通红：俺寻思……这玩意儿……它咋就……它就不受俺自个儿控制了捏
他痛苦地扶住额头,满脸的生无可恋,连带着身上刚冒出头的一颗小木耳都蔫了下去。
我这……我这大概是……提前进入‘树的更年期’了。他用一种混合着绝望和东北大碴子味的咏叹调,幽幽地说道。
钱小葵瞅着槐无患,越瞅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老人家身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蘑菇,跟打了激素似的,一天一个样。
今天香菇明天平菇,后天指不定就长出个灵芝仙草,她都怕哪天林业局破门而入,说她非法种植珍稀菌类。
更别提他那一口海蛎子味儿的东北腔,配上他那张谪仙似的脸,简直是听觉和视觉的双重灾难片。
老槐啊,俺瞅你这状态,不是个事儿啊。钱小葵忧心忡忡,学着他的腔调。
槐无患正指挥着两根新抽出的嫩枝,试图把一颗刚从他胳膊肘冒出来的金针菇优雅地拔掉,闻言,动作一僵。
你这磕巴玩意儿,能不能好好说话他浓眉紧锁,操着一口纯正东北腔,语气里满是嫌弃,却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暴躁。
钱小葵叹了口气：我是说,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又是秃头又是长蘑菇,说话还一股大碴子味儿。上次黄德耀那帮人差点把你砍了,物业又虎视眈眈,你在这人类社会,太危险了！
槐无患摘蘑菇的手顿住,几片翠绿中夹杂着枯黄的叶子从他头顶飘落。
你想说啥,憋磨叽。
我想……我想解除契约。钱小葵鼓足勇气,一字一句道。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槐无患缓缓转过身,那双平日里清冷幽深的眸子,此刻因为那几片稀疏的刘海和身上点缀的蘑菇,显得有几分滑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你说啥玩意儿解除契约你脑子让门给挤了,还是让驴给踢了
钱小葵急了：你以为我愿意啊！你看看你,为了救我,灵力耗尽变成这样！上次是我差点害死你,这次是物业和黄德耀,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直接把我骨灰都给你扬了
她眼圈有点红：咱俩这契约,根本就是个催命符！尤其是我,我死了你就得灰飞烟灭！我这条贱命不值钱,你可是千年老树精啊！
槐无患沉默了,身上的一朵小木耳似乎也蔫了下去。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开口,东北腔里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你当这‘同生共死’的契约是小孩儿过家家,想解除就解除
那……那总有办法吧钱小葵不死心。
办法……槐无患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一个机械而古板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同生共死契约解除方法：需双方心甘情愿,以唇相触,灵犀相通,方可解除。】
钱小葵：……
槐无患：……
两人大眼瞪小眼,脸上表情如同调色盘般精彩。
钱小葵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都哆嗦了：唇……唇相触接吻！
她惊恐地看向槐无患那张俊美却点缀着蘑菇的脸,以及那几片倔强支棱着的秀发。
我靠！跟一棵长了蘑菇、顶着地中海、还说着东北话的树精接吻！钱小葵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经历一场十级大地震,这算我的初吻还是算给植物人做人工呼吸啊！
槐无患的脸也绿了,比他头上残存的叶子还要绿。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钱小葵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脸嫌恶,用他那浓郁的东北腔尖叫道：你给俺打住！俺还不乐意呢！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钱小葵,义正辞严：你瞅瞅你自个儿！昨天晚上偷摸嗦了二两螺蛳粉,今天早上牙刷了没啊！
钱小葵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下意识捂住嘴：我……我刷了！刷得可干净了！
干净个屁！槐无患的洁癖症和强迫症此刻如同火山爆发,你那牙刷毛都呲出来了,能刷干净啥俺老槐活了上千年,冰清玉洁,岂能被你这浑身螺蛳粉味儿的凡夫俗子给玷污了！
他越说越激动,头顶刚冒出尖的一朵鸡腿菇都跟着抖了三抖。
你以为我愿意啊！钱小葵也炸了,亲一棵树！还是一棵‘生态多样性发展’过头的树！我回去得用八四消毒液漱口！不！我得去医院洗胃！
你还想洗胃俺告诉你,钱小葵,你要是敢动歪心思,俺……俺就用树根把你捆起来,让你天天给俺浇水施肥,直到你变成花肥！槐无患气得脸红脖子粗,连东北话都说得更溜了。
你敢！
俺咋不敢！
两人怒目相视,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蘑菇和螺蛳粉混合的诡异味道。
解除契约的唯一途径,此刻像一座无法逾越的珠穆朗玛峰,横亘在一人一树之间,让他们望而却步,互相嫌弃。
钱小葵瞅着槐无患,又瞅瞅自己,一咬牙,一跺脚。
妈的,豁出去了！
她心一横,暗道：不就是亲个蘑菇树吗！总比眼睁睁看着他变异成东北二人转演员兼珍稀菌类培育基地强！
植物人就植物人吧！为了老槐能恢复正常,她钱小葵今天就当一回现代版田螺姑娘——的嘴替！
槐无患还在那儿痛心疾首地控诉：你瞅你那黑眼圈,都快掉裤裆里了！还想亲俺美得你冒鼻涕泡！
他那张俊脸因为嫌弃而扭曲,头顶的鸡腿菇抖得像见了鹰的鸡崽子。
钱小葵深吸一口气,仿佛奔赴刑场的壮士。
老槐,为了你,我拼了！
她猛地扑了上去！
你……你干哈玩意儿——
槐无患那带着东北大碴子味儿的惊叫戛然而止。
唇瓣相触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粗糙树皮或者湿滑蘑菇口感。
反而,有点……凉。
然后——
轰！！！
一道强光以两人为中心炸开,亮如白昼,晃得人睁不开眼！
钱小葵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十万个黄德耀拿着高音喇叭齐声念叨妖树害人。
她最后的念头是：我靠！这特效！比五毛钱多一块！
然后,她眼前一黑,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古老的契约,在荒诞的初衷与被迫的牺牲中,以一种更加荒诞的方式,走到了岔路口。
命运的编剧,显然也是个乐子人。
钱小葵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像被一万只啄木鸟集体装修过。
嘶……我的腰……
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是她的狗窝。
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一切如常,除了……
嗯
钱小葵揉了揉眼睛,慢慢挪到窗边。
窗外,那棵曾经枝繁叶茂,后来蘑菇丛生,再后来光荣秃顶的老槐树……
不见了。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新鲜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树坑。
仿佛小区绿化带被巨型地鼠啃了一口。
树呢
钱小葵脑子宕机了三秒。
我的老槐呢！！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差点把窗户玻璃震碎。
一张打印纸,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贴在窗户的角落,随风微微颤动。
【通知：为响应市容美化及社区安全建设,XX小区13号楼前古槐树,因存在潜在安全隐患且影响规划停车场建设,已于X月X日（三日前）移除。感谢居民理解与配合。——XX物业管理处】
钱小葵：……
三日前！
她晕了整整三天！
物业！你还我树！还我东北话陪聊！还我限量版树皮包设计师！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浓密,乌黑,一根没少。
看来契约是真的解除了。
她没秃,但树……没了。
钱小葵并不知道,契约的另一面是,她若先死,树则灰飞烟灭。但树若先被移除,她只会庆幸自己保住了秀发。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HE,对她的头发而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
钱小葵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对着窗外那个巨大的树坑发呆。
阳光很好,没有树影遮挡,直愣愣地晒进来,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老槐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她会捧着一杯速溶咖啡,喃喃自语。
是被拉到哪个植物园当门面了,还是被哪个土豪请去当镇宅之宝了
他们给你浇啤酒不给你听二人转不
……没有你逼逼叨叨,连外卖都不香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树枝伸进来关她的平板,也没有人嫌弃她的高仿包然后现场给她做一个真·树皮的了。
她甚至开始怀念那股蘑菇和螺蛳粉混合的诡异味道。
有些存在,平时嫌他烦,一旦消失,空气都变得稀薄。
一年后。
钱小葵搬家了。
树坑依旧是树坑,物业承诺的停车场连个水泥墩子都没见到。
她实在受不了每天对着那个纪念碑睹物思树。
新家在一个离老小区十万八千里远的新楼盘。
窗明几净,视野开阔,最重要的是——方圆五百米内,没有一棵超过两米高的大树。
新生活,新开始！告别一切非自然现象！
钱小葵一边拆着搬家纸箱,一边给自己打气,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谁啊钱小葵纳闷,她刚搬来,连快递地址都没改成这儿呢。
她放下手中的泡面桶,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很高,很瘦,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亚麻色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俊秀,气质清冷,像从哪个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就是脸色有点过分苍白。
钱小葵不认识。
她犹豫着打开一条门缝：你好,请问你找谁
男人微微一笑,镜片后的眸子清澈明亮,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的声音干净清冽,像山间清泉,不带半分杂质。
请问,他彬彬有礼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熟稔,缺不缺同居室友啊
钱小葵：……
钱小葵目瞪口呆,手里的泡面叉子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宣告了它短暂生命的终结。
这声音……
这该死的熟悉感……
还有这堪比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的经典开场白……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男人那张清俊却苍白的脸,仿佛要用眼神在他脸上钻出两个洞。
男人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里,分明闪过一丝熟悉的、属于洁癖老妈子对邋遢孩子专属的嫌弃,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老父亲看到自家白菜终于知道拱地的欣慰。
钱小葵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一条离水的鱼,最后终于挤出一串包含了震惊、迷惑、以及一丝丝劫后余生般狂喜的音节：……老、老槐！你你你……你成精了不对,你本来就是精！你投胎了不对,你这速度也太快了！难道是……夺舍！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智慧（或许是嫌弃）的光芒,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今天早餐是豆浆油条一样自然：
准确来说,是槐无患。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X光扫描仪一般,仔仔细细扫过钱小葵乱得像被土匪洗劫过的客厅,以及她脚边那根刚为自由落体事业献身的泡面叉子,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污染眼睛的玩意儿。
以及,他用一种评价小区垃圾分类指南的口吻补充道,你这里,很乱。符合三级垃圾场标准,建议进行深度化学清洁和物理隔绝。
…………
槐无患！你再敢把我限量版手办当盆栽底座,信不信我钮祜禄·小葵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钱小葵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被槐无患拿去垫多肉花盆的绝版高达,气得跳脚。
钱小葵！你的袜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书上！这是对知识的亵渎！你这是在用生化武器攻击我的精神领域！槐无患捏着一只散发着迷之气息的猫咪图案棉袜,仿佛捏着一块烫手山芋,洁癖症晚期的症状肉眼可见地加重了。
鸡飞狗跳的婚后日常（不是）
这天,钱小葵哼着小曲,在浴室里享受着难得的泡泡浴。
她新买的檀香沐浴露,香气馥郁,让她觉得自己是即将飞升的小仙女。
突然！
砰——！浴室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
槐无患铁青着一张俊脸站在门口,鼻翼翕动,像是闻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气味。
钱小葵！他声音发紧,带着一丝被背叛的痛心疾首,你用的什么！
小葵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浴球吞下去：沐……沐浴露啊！最新款,檀香的,安神！
檀香！槐无患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俊脸因愤怒而扭曲,指着她的鼻子,手指都在抖,那是给佛像金身用的！那是用来超度亡魂、净化孽障的！你……你这是要给你家树超度！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魂归故里——不对,我故里就是你家楼下那个坑！
钱小葵：……
她看着槐无患头顶那茂密却依旧让她有秃头PTSD的黑发,突然福至心灵。
她一把抄起手边的生发液,挤了一大坨在手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恶狠狠地抹在了槐无患的头上！
槐无患！让你也体验一下人类对秃头的极致恐惧！感受生姜和首乌的爱抚吧！
啊——我的头发！钱小葵你这个毒妇！
钱小葵的妈,最近迷上了给女儿安排相亲。
为了耳根清净,小葵心一横,把槐无患拉出来当挡箭牌。
妈,这是我……男朋友,槐无患。
槐妈妈上下打量着槐无患,一身亚麻西装,金丝眼镜,斯文败类……哦不,斯文俊秀,气质清冷,就是脸色白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小槐是吧做什么工作的呀槐爸爸比较直接。
槐无患微微一笑,如春风拂过冰面：我主要从事……嗯,生态维护与人文关怀相结合的……嗯,能量引导工作。
钱小葵在旁边猛点头：对对对,他是搞绿化的,特别环保！
饭后,槐无患热情邀请二老：叔叔阿姨,不如我们去楼下小公园散散步我可以引导你们感受一下自然之力,有益身心。
不等二老反应,槐无患双手轻轻一抬。
小区花园里两棵最粗壮的白杨树,树枝突然灵活地伸展,像两条温柔的臂膀,将钱爸钱妈轻轻请到了树干边,并用柔软的柳条将他们固定住,姿势还挺舒服。
请二位放松,冥想,感受大地的呼吸,树木的低语……槐无患一脸神圣。
钱小葵捂住了脸,没眼看。
钱妈妈（退休护士）突然惊呼：哎呀！小葵！这小伙子……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他手腕……他脉搏一分钟好像就跳了三次！这这这……这是濒危物种啊！
槐无患依旧淡定,推了推眼镜：阿姨莫慌,我这是深度禅修的境界,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钱爸爸若有所思：哦……搞行为艺术的
槐无患、钱小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