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在半空,瞅着阎王爷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心里头窝囊得想骂娘!
我陈秀芳到底造了什么孽
未婚夫退婚磕头如捣蒜,同事见我如见鬼,养了十年的狗坠楼,我妈心梗,我爸……他竟要亲手送我上路!
阎王爷捻着胡子,眼皮都懒得抬:
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你命格带煞,却又牵扯一段未了的因果。回去吧,从头来过,能不能破劫,看你造化。
话音刚落,我脑子嗡地一声,再睁眼——
我坐在老式沙发里,的确良衬衫的袖口磨得有些起毛。
周建军,我那人高马大的未婚夫,正咚咚咚给我磕头!
01
咚!咚!咚!咚!咚!咚!
周建军额头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人高马大,平时走路都带风,此刻却像只斗败的公鸡,跪在我面前,脸白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
秀芳,我对不住你!他嗓子哑得像破锣,咱俩的婚事,黄了!
上周,他才骑着崭新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后座上绑着红绸布裹着的上海牌手表和两瓶红星二锅头,来我家提的亲。我妈乐得合不拢嘴,我爸也难得露了笑脸,直夸建军这小子实在。
这才几天
为啥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上辈子,我哭过闹过,像个疯婆子,最后眼睁睁看着他连滚带爬地逃走,连他最宝贝的军绿色帆布行李包都不要了。
这钱,你拿着!建军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我手里,你在我身上花的,我凑了个整,都在这儿了。以前我混账,惹你生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
他又咚磕了一个头: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肯定能找个比我好的!
我捏着信封,那股熟悉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周建军!我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他哎哟一声,身子一歪。
我趁势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揪住他胸前的毛主席像章:你把话说清楚!昨晚还好好的,你还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看新分的房子,今天就他娘的翻脸不认人你耍我玩呢
周建军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眼珠子瞪得溜圆,乌黑的眼底透着血丝,活像见了索命的恶鬼。
啊——!救命!秀芳!姑奶奶!祖宗!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他发出嘶哑的惨叫,手脚并用地想把我掀下去。
他这反应太夸张了!
我下意识回头,以为身后站着什么吓人的玩意儿。
空荡荡的,只有墙上挂着的明星挂历,上面印着刘晓庆,笑得一脸灿烂。
你嚎什么我气急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他被打蒙了,但眼里的惊恐更甚,猛地一使劲,把我掀翻在地。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
王八蛋!你给我回来!我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别缠着我!别缠着我!他哭嚎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连踢带踹,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有鬼、别过来。
我这点力气哪是他对手,最终还是让他挣脱了。
嘭!防盗门被他狠狠甩上,震得墙上的灰都扑簌簌往下掉。
屋里静得可怕。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行李包,他又没拿走。
我爬过去打开,里面是他胡乱塞的几件的确良衬衫和劳动布裤子,还有一本《大众电影》。
他到底在怕什么
我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猛瞧。
头发有点乱,脸上有泪痕,除此之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等等!
我凑近镜子,脖子后面,靠近衣领的地方,怎么有点痒
我伸手摸了摸,好像有个小小的凸起。
费力地扭着头看,镜子里,我后颈皮肤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青黑色的印记,形状……像个小巧的铃铛,锈迹斑斑的,透着一股子邪气。
上辈子,我死前都没发现这个!
02
周建军像人间蒸发了。
我给他单位——市运输公司的车队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他师父老王头。
喂,王师傅,我找周建军。
哦,是小芳啊,老王头声音透着股古怪,建军啊……他,他请长假了,说是老家有急事。
什么急事他怎么没跟我说我追问。
这……我哪知道啊。他说走得急,BP机也落单位了,让我碰见熟人捎个话,说对不住人家姑娘。老王头支支吾吾的,最后咔嚓挂了电话。
BP机我记得上辈子他跑路时,BP机明明别在腰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冒了头。
直接杀到周建军家。
他们家住的是厂里分的筒子楼,一梯好几户那种。
结果,门上贴着封条,旁边邻居大妈探出头,看见是我,眼神躲躲闪闪。
婶儿,建军他们家人呢
哎哟,小芳啊,大妈干笑两声,他们……他们说是去南方走亲戚了,房子托中介卖呢。说是……建军在外面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得赶紧搬家躲躲。
不干净的东西是指我吗
我心里堵得慌,转身就往棉纺厂走。
我是顶替我妈刘桂兰的岗位进的厂,在医务室帮忙,算是个临时工。
刚进厂区大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平时爱跟我打招呼的工友,今天看见我都跟见了瘟神似的,要么低头快走,要么绕道而行。
黑板报管理员李大姐,正拿着粉笔在宣传栏上写着什么。
她平时最爱拉着我聊八卦,今天看见我,手一抖,粉笔啪掉地上,脸色也变了。
李大姐。我喊她。
她慌忙捡起粉笔,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芳啊……你,你来了。
我怎么了我盯着她。
没,没什么……她眼神飘忽,就是……听说你跟建军……掰了
嗯。
唉,也是,建军那小子……最近神神叨叨的,听车队的人说,他前几天在值班室,半夜三更对着墙角磕头,还拿扳手砸自己的手,说是被什么……缠上了,嘴里还喊着你的名字……李大姐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恐惧和幸灾乐祸。
扳手砸手上辈子他跑得快,我没见到这一幕!
我的心沉了下去。
后颈那个锁魂铃印记,又开始隐隐发烫。
难道,我真是个扫把星
我妈刘桂兰有一本《赤脚医生笔记》,里面除了常见的药方,还夹杂着许多我看不懂的符号和只言片语,比如锁魂铃现,阴阳路开、七月十四,百鬼夜行,生人回避。
以前我只当是迷信,现在……
我翻开笔记,找到一页,上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和我后颈印记一模一样的锁魂铃图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煞气凝结,逢七必凶,血光之灾,至亲难逃。
我的手抖了起来。
03
我必须搞清楚,上辈子同事们到底在我家经历了什么,才会集体辞职拉黑我。
我咬咬牙,用周建军退回来的钱,加上自己的一点积蓄,在厂子附近租了个小单间。
地方不大,但一个人住也够了。
特意挑了个和上辈子同样的日子,我买了菜和酒,把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同事——厂花孙小丽、大大咧咧的张姐,还有刚进厂的小年轻王浩,请来聚聚。
小芳,你行啊!这么快就搬新家了!张姐嗓门大,一进屋就咋咋呼呼。
孙小丽则细细打量着屋子,撇撇嘴:是小了点,不过一个人住也清净。她最近对我态度有点怪,不像以前那么热络了。
我强打精神,招呼他们吃火锅。
牛肉片、羊肉片、大白菜、冻豆腐,在翻滚的炭火铜锅里涮着,屋里热气腾腾。
几杯二锅头下肚,气氛也热络起来。
小芳,你跟周建军真吹了王浩喝得脸通红,大着舌头问。
吹了,那种没担当的男人,不要也罢!我故作轻松。
就是!咱小芳年轻漂亮,还怕找不到好的张姐给我夹了块肉。
孙小丽没说话,只是拿着筷子,眼神有点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
小丽,看什么呢我问。
她猛地回过神,摇摇头:没,没什么,好像……窗外有影子晃了一下。
我心里一紧,窗外黑漆漆的,哪有什么影子。
酒足饭饱,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我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提议: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我这儿有多的被褥,地上铺铺就行。
上辈子,他们就是在我家过夜后才出事的。
他们也没推辞,东倒西歪地找地方躺下了。呼噜声此起彼伏。
我坐在唯一的一张小木凳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后颈的锁魂铃印记,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慌。
夜,静得可怕。只有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敲在我的心尖上。
突然,我好像听见了一阵极轻微的、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不是张姐他们的呼噜,也不是窗外的风声。
那声音,像是从墙壁里渗出来的,又像是直接响在我脑子里。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
啜泣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小女孩模糊不清的呓语:……好冷……妈妈……我好冷……
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屋里哪来的小女孩
我猛地站起来,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孙小丽睡得正沉,但她的脸上,不知何时,竟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黑色,嘴唇也变成了乌紫色。
更诡异的是,在她身体的上方,大约一尺高的地方,飘着一个模糊的小女孩的影子!
那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褂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正伸出透明的小手,想要去碰孙小丽的脸!
啊!我吓得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嘴。
阴阳眼!我竟然能看见……鬼!
我妈的《赤脚医生笔记》里提过,当锁魂铃印记显现,佩戴者体质会变得极阴,易招鬼魅,甚至能短暂洞开阴阳。
那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慢慢转过头,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两排细密的、不属于人类的尖牙。
嘻嘻……你也看得见我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照进来,那小女孩的影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瞬间消散了。
孙小丽也在这时悠悠转醒,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小芳,你怎么坐地上了
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底带着疲惫。
张姐和王浩也陆续醒来。
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
难道昨晚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我惊魂未定,勉强笑了笑:没事,起猛了,腿软。
然而,当他们看清我的脸时,表情瞬间变了。
孙小丽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惊恐,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张姐和王浩也像见了鬼一样,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差点撞翻了桌子。
小芳……你……你脖子上……张姐结结巴巴地说。
我下意识摸向后颈,那里滚烫一片。
难道锁魂铃印记被他们看见了可昨晚明明没有!
我冲到镜子前。
镜子里,我后颈的锁魂铃图案,比之前更加清晰,青黑色中甚至透出丝丝血红,像活物一样微微搏动着!
更可怕的是,我的眼睛,眼白部分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瞳孔深处,似乎也映照着一个模糊的、挣扎的鬼影!
这才是他们害怕的原因!
04
小芳……你……你没事吧孙小丽的声音带着颤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我昨晚见鬼了说我脖子上的印记是诅咒他们只会当我是疯子。
我……我没事,可能没睡好。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但这个笑容在他们看来,恐怕比哭还难看。
张姐拉着王浩,王浩又拽了拽孙小丽的衣袖,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
小芳,我们先回去了,厂里还有事!
嘭!门被匆匆关上。
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满地的狼藉。
我知道,上辈子的悲剧,正在一步步重演。
果然,第二天我去上班,医务室的门锁着。
我找到车间主任,主任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小芳啊,厂里最近效益不好,要精简人员……你那个临时岗位……就先停了吧。主任说得很委婉。
我心里清楚,这只是借口。
是因为孙小丽她们说了什么吗我直接问。
主任叹了口气:小芳,有些事……不好说。你……还是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我走出主任办公室,厂区里的人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就是她,陈秀芳!
听说她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跟她走得近的都倒霉!
孙小丽她们几个,昨天从她家回来,都吓得魂不附体,今天集体请病假了!
我走到厂门口的黑板报前,李大姐正拿着抹布,拼命擦着什么。
她的脸色惨白,手抖得厉害。
我走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黑板报上,原本是学习劳动模范,争当生产标兵的标语,此刻却被人用鲜红色的东西,写上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灾星陈秀芳!克人克己!滚出棉纺厂!
那红色,黏稠腥臭,分明是血!
李大姐看到我,像是见了救星又像是见了催命符,哭喊道:小芳!不是我写的!我一早来,它就……它就自己出现了!我擦不掉啊!越擦越多!
我盯着那几个血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阴阳眼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启,我看见,那每一个血字背后,都仿佛贴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无声地哀嚎着。
更让我心惊的是,李大姐的额头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黑色死气。
她……怕是也要出事了!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对李大姐说:李大姐,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就说身体不舒服。
李大姐还想说什么,我却不敢再看她,转身快步离开了棉纺厂。
回到出租屋,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浑身发抖。
完了,一切都完了。
傍晚,我接到了张姐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芳……李大姐……李大姐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磕破了头,正在医院抢救……
我握着话筒,手脚冰凉。
果然,逢七必凶,血光之灾……
孙小丽、张姐、王浩,他们集体辞职了,并且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除了老家,我无处可去。
05
我揣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回老家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刺鼻气味。
我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里一片茫然。
老家在邻省的一个小县城,爸妈都是棉纺厂的退休职工。
推开熟悉的家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小芳回来啦!我妈刘桂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堆满了笑容。
爸,妈!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爸陈解放从里屋走出来,他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眼神里透着关切:路上累了吧快洗手吃饭。
狗蛋!狗蛋!我放下行李,四处寻找。
汪汪!一只毛色乌黑油亮的小土狗摇着尾巴从床底下钻出来,亲昵地蹭着我的裤腿。
这是我十年前从路边捡回来的流浪狗,取名狗蛋。
一家人围坐在小方桌旁,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我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也许,回家是正确的选择。
这里的亲情,或许能抵挡那些邪祟。
我没敢把我被辞退和周建军退婚的事说得太详细,只说工作不顺心,想回家休息一阵。
爸妈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多问。
当晚,我久违地睡了个安稳觉。
然而,第二天清晨,一声凄厉的狗叫划破了宁静。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冲到窗边。
楼下水泥地上,一抹刺眼的血红。
狗蛋躺在血泊中,身体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已经没了声息。
狗蛋!我撕心裂肺地喊道,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往楼下冲。
我妈也闻声跑了出来,看到楼下的惨状,她捂着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掉下去……我爸声音沙哑,蹲下身,颤抖地检查着狗蛋的尸体。
我们家住三楼,窗台虽然不高,但狗蛋平时很乖,从不往窗台上跳。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赤脚医生笔记》里那句至亲难逃像魔咒一样回响。
难道,诅咒已经开始蔓延到我的家人身上了
狗蛋的死给我妈打击很大,她一整天都精神恍惚,饭也吃不下。
我强忍着悲痛,安慰我妈:妈,狗蛋去了,咱们好好安葬它。你别太伤心,保重身体要紧。
我妈点点头,虚弱地笑了笑:妈没事,就是……心里堵得慌。
我扶我妈回房休息,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床头放着那本《赤脚医生笔记》,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我拿起笔记,随手翻了翻,目光落在一页。
那一页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咒,旁边用小字标注着:镇魂符,压制阴煞,需亲缘之血为引,辅以至阳之物……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几乎看不清:……若煞气过重,符咒难当,反噬其主……
我心里一惊,这符咒是干什么用的
就在这时,我妈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捂着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妈!你怎么了我大惊失色。
我……我胸口疼……我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爸!爸!快来!妈不行了!我慌忙喊道。
我爸冲进来,看到我妈的样子,也慌了神。
快!送医院!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我妈送到县医院。
经过一番抢救,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突发性心肌梗死,送来太晚了……
我如遭雷击,瘫倒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
狗蛋,妈妈……
都是因为我!是我这个灾星,害死了他们!
后颈的锁魂铃印记,此刻烫得像要烧穿我的皮肤。
06
我妈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我爸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两鬓斑白,眼神空洞。
他默默地料理着一切,不哭不闹,只是偶尔会对着我妈的遗像,一坐就是大半天。
我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自责中,整个人都麻木了。
秀芳,别太难过了,你妈……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我爸声音沙哑地安慰我,但他自己眼中的悲伤却浓得化不开。
我知道,他是怕我出事。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狗蛋坠楼、我妈倒下的画面。
锁魂铃现,阴阳路开……逢七必凶,血光之灾,至亲难逃……
手册上的字句,像一把把尖刀,扎在我的心上。
我猛地坐起来,拿起我妈的《赤脚医生笔记》,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页页地翻看。
很多内容晦涩难懂,但其中反复提及锁魂铃、阴煞、七月十四、替身、百鬼、1976这些字眼。
1976那年发生了唐山大地震,也是我出生的年份。
我翻到手册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我襁褓中的样子,被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人抱在怀里。那女人,应该是我妈年轻的时候。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片废墟,隐约能看到倒塌的房屋和临时搭建的帐篷。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1976年7月28日,唐山。劫后余生,得女秀芳,盼其一生康秀,岁月无芳华亦安。
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发生的日子!
我的生日,竟然和那场浩劫是同一天!
我妈……她当年在唐山她抱着的我,是在废墟里找到的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形成。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爸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秀芳,还没睡喝杯牛奶,安安神。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爸,我声音颤抖,我是不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我爸身体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秀芳,你别胡思乱想。你就是我和你妈的亲闺女。
他的语气虽然肯定,但我能听出里面的勉强和悲伤。
爸,你告诉我实话!我抓住他的手,我妈的手册里,写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还有这张照片……
我把照片递给他。
我爸看着照片,眼圈红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秀芳,有些事,本想瞒你一辈子……他顿了顿,声音哽咽,你确实……是我们从唐山地震的废墟里……抱回来的。
我如遭雷击。
当年,你妈是第一批进入唐山的救援护士。在一片倒塌的民房里,她发现了一个襁褓,里面就是你。你身边……还有十九具遇难者的遗体,围成一个奇怪的圈,把你护在中间……
十九具遗体!
你当时气息微弱,浑身冰冷,后颈上……就有一个很淡很淡的青黑色印记,像个小铃铛。你妈觉得你可怜,就把你带了回来,当亲生女儿养大。
那……那我亲生父母呢
不知道,都……都没了。我爸别过头,不忍再看我。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灾星,我可能……本身就是从灾难中诞生的不祥之物!
那十九具遗体,是想保护我,还是想把我困住
爸,我妈的死,狗蛋的死,是不是都因为我我泪流满面。
我爸沉默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突然,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秀芳,爸对不住你!他声音颤抖,举起刀,朝我的手腕割来!
爸!我惊叫一声,本能地缩手。
上辈子的场景,再次浮现!他要杀了我,然后自杀!
爸!不要!我哭喊着,想要阻止他。
秀芳,你活着太痛苦了!你妈走了,狗蛋也没了……都是因为你身上的东西!爸送你一程,然后就来陪你们!他老泪纵横,眼神却异常坚定。
刀锋划破了我的皮肤,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大喊道:爸!等等!我妈的笔记里有镇魂符!或许……或许还有办法!
我爸的动作顿住了,眼神中闪过犹疑。
我趁机抢过他手中的刀,扔得远远的。
爸!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死!我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
后颈的锁魂铃印记,灼痛异常,仿佛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07
我爸最终还是被我劝住了。
我们俩相对无言,一夜未眠。
天亮后,我爸的眼神虽然依旧悲伤,但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秀芳,你妈那本笔记……真的有用吗
我不知道,但总要试试!
我仔细研究那本《赤脚医生笔记》。
除了镇魂符,我还发现了一些关于阴阳眼、黄泉路、替身纸人的零星记载。
替身纸人可代主受过,然需术士引渡,否则反噬更烈。
术士我们这小县城哪有什么术士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录像厅的王瞎子。
王瞎子五十多岁,以前当过兵,在战场上瞎了一只眼睛,退伍后开了家录像厅。
他平时神神叨叨的,总说自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还会摸骨算命,但大家都当他吹牛。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揣着笔记,找到了位于县城角落的青年录像厅。
录像厅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墙上贴满了《英雄本色》、《倩女幽魂》这些流行电影的海报。
几个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里面吞云吐雾,看着屏幕上模糊不清的武打片。
王瞎子正戴着他的黑眼罩,靠在躺椅上打盹。
王叔。我轻轻喊了一声。
王瞎子睁开他那只独眼,浑浊的眼珠在我身上扫了扫,突然咦了一声。
陈家丫头你身上……阴气好重啊!他坐直了身子,表情严肃起来。
我心里一惊,看来他还真有点门道。
我把来意跟他说了,又把《赤脚医生笔记》递给他看。
王瞎子接过手册,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丫头,你这命格……是‘黄泉引路人’,命带‘锁魂劫’啊!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声道。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容易招惹那些滞留阳间的阴魂,你后颈那个‘锁魂铃’,就是个信标,会吸引它们。而且,你十九岁那年,是不是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
我仔细回想,好像……真有这么回事。那年夏天,我在河边玩,确实有个小男孩不小心掉进水里,我把他拉了上来。当时他脸色青白,我还以为是吓着了。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
哼,那孩子……其实是个淹死的纸人变的!王瞎子冷笑一声,它本是替某个大户人家夭折的孩子挡灾的,结果被水冲走了。你救了它,就等于跟阴间结了缘。从那时起,你的‘锁魂劫’就开始了。
纸人我听得毛骨悚然。
王叔,那我妈这笔记上的‘镇魂符’和‘替身纸人’,能救我吗
王瞎子摇摇头:你妈这符,治标不治本,只能暂时压制。至于替身纸人……这东西邪性得很,需要高人施法。而且,你这‘锁魂劫’的根源,恐怕跟你出生有关。
他指着笔记上1976的字样:那年唐山大地震,死了多少人怨气冲天。你是在那种地方出生的,又恰好是七月十四阴气最重的日子前后,身上沾染了太多不祥之气。那十九具尸体围着你,既是巧合,也是宿命。
那我该怎么办我绝望地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王瞎子眯起他那只独眼,闪过精光,你这劫,源于1976年的唐山,或许,答案也在那里。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这阴阳眼倒是有点意思,好好利用,说不定能帮你找到些线索。
他指了指录像厅角落里一台落满灰尘的旧电视机:那玩意儿,以前放过一部关于唐山地震的纪录片,胶片还在。你晚上子时过来,我放给你看。或许,你能从里面‘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我将信将疑,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当晚子时,我准时来到录像厅。
王瞎子已经把那盘旧胶片找了出来,放进了放映机。
屏幕上,雪花闪烁,接着出现了黑白的画面——地震后的废墟,哭喊的人群,救援的队伍……
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屏幕上的画面,仿佛活了过来!
我看见,一片倒塌的房屋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年轻时的我妈!)正抱着一个襁褓,神色焦急。
而在她周围,十九个模糊的、散发着黑气的影子,正缓缓地朝着襁褓伸出手……
其中一个影子,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看向我!
啊!我惊叫一声,从幻象中挣脱出来,浑身冷汗。
看到了王瞎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声音幽幽。
我点点头,心有余悸。
那些,就是缠着你的东西。它们不是想害你,而是……想通过你,完成某种未了的心愿,或者说,它们被困在了你身上。王瞎子叹了口气,丫头,你的路,难走啊。
08
从录像厅回来,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王瞎子的话,还有我在录像中看到的景象,让我对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有了更深的恐惧。
那十九个影子……是唐山地震的遇难者吗
它们想通过我做什么
我爸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很担心。
秀芳,王瞎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王瞎子的话,以及我在录像中看到的景象,都告诉了我爸。
我爸听完,脸色更加凝重。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走到我妈的旧衣柜前,在最底层摸索了一阵,搬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饼干盒。
这个盒子,是你妈从唐山带回来的,一直锁着,不让我碰。我爸声音沙哑,她说,这里面装着不能见光的东西。
盒子上了锁,钥匙却找不到了。我爸找来一把老虎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锁撬开。
打开铁盒,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看似普通的东西。
一本《唐山日报》的合订本,日期是1976年7月到8月的。
七枚锈迹斑斑的一分硬币,每一枚的边缘,都被人为地刻上了1976.7.28的字样。
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符,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和我妈笔记里的镇魂符有些相似,但更加繁复。
我拿起那份《唐山日报》合订本,翻到7月28日之后的几期。
头版头条,都是关于地震救援的报道。
其中一篇《震后19具无名尸体身份待查》的新闻旁边,被我妈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报道中提到,在某倒塌的居民区,发现了十九具身份不明的遇难者遗体,他们似乎在地震发生时,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共同守护着什么……但报道并没有提及婴儿。
我拿起那七枚硬币,入手冰凉,仿佛带着一股阴气。
这硬币……有什么特别吗我问我爸。
我爸摇摇头:不知道。你妈说,这是从那十九具尸体旁边捡到的,一共七枚,让她好好保管。
我把硬币握在手里,突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我的阴阳眼再次不受控制地开启!
我仿佛看到,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天崩地裂,房屋倒塌。
黑暗中,十九个绝望的身影,用血肉之躯,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一个发出微弱光芒的襁褓……
他们不是在守护,更像是在……献祭!
而那七枚硬币,就散落在他们身边,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秀芳!秀芳!你怎么了我爸焦急的声音把我从幻象中拉了回来。
我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爸,这些东西……太邪门了!
就在这时,邻居张大爷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咚的一声巨响。
我们赶紧跑出去看。
只见张大爷躺在楼梯口,捂着腿,疼得龇牙咧嘴。
他家的小孙子哭着说,爷爷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像被人推了一把,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大爷早上还来我家串门,夸我懂事,还……还用我用过的杯子喝了口水!
逢七必凶,血光之灾……
难道,这诅咒还会通过这些被污染的物品传染吗
我赶紧把硬币和报纸都收回铁盒里,不敢再让它们见光。
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妈站在一片废墟中,抱着襁褓中的我,她身后,是十九个面目狰狞的鬼影,他们齐声对我妈说:刘桂兰,你带走了我们的‘引路人’,就要替我们承受这‘锁魂劫’的代价……
我妈流着泪,把那张黄纸符贴在我身上,又把七枚硬币塞进我的襁褓。
秀芳,妈对不起你……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我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
后颈的锁魂铃印记,又扩大了一圈,青黑色中,仿佛能看到无数细小的、挣扎的鬼脸。
镜子里的我,眼白中的血丝更加密集,瞳孔深处,那个模糊的鬼影,似乎变成了一个穿着寿衣的小女孩,正对着我诡异地笑着。
09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敢再碰那个铁盒。
我爸也忧心忡忡,他偷偷去庙里求了平安符,让我贴身戴着,但似乎没什么效果。我依旧噩梦连连,精神越来越差。
棉纺厂那边,李大姐摔伤后,一直没好利索,听说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总说有鬼缠着她。
这天,我正在家里对着我妈的笔记发呆,突然接到了县公安局打来的电话。
是陈秀芳同志吗我们这里有一具无名女尸,需要你来辨认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公式化。
无名女尸为什么要我辨认我不认识什么……我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枚纽扣,和你之前在棉纺厂报案遗失的纽扣很像。所以想请你过来看看。
纽扣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棉纺厂,我的一件的确良衬衫少了一枚贝壳纽扣,我还以为是洗衣服时不小心弄掉了,随口跟保卫科的人提过一句。
难道……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县公安局的停尸房。
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拉开一个冰冷的铁抽屉,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露了出来。
死者是在城郊的乱葬岗被人发现的,已经高度腐烂,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月。法医面无表情地说。
我强忍着恶心,看向那具女尸。
尸体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但当我看到她枯瘦的手腕时,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女尸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青黑色的纹身,图案……竟然和我后颈的锁魂铃一模一样!只是比我的更大,颜色更深,透着一股死气!
这……这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法医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样,他指着女尸紧握的右手:你看,就是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女尸僵硬的手指,一枚小小的、泛黄的贝壳纽扣,静静地躺在她掌心。
那正是我丢失的那枚纽扣!
怎么会这样!
我的纽扣,怎么会在这具死了超过一个月的女尸手里
而且她手腕上还有和我一样的锁魂铃纹身!
难道,这个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她就是……另一个我
我的阴阳眼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
我看见,那具女尸的上方,飘着一个穿着同样寿衣的、面容模糊的女人魂魄。
她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然后,她的身影慢慢和我重合……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我!
我仿佛听见她在我耳边低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都是‘锁魂铃’的祭品……
不!我尖叫一声,猛地后退几步,撞在了墙上。
法医被我吓了一跳:陈同志,你怎么了
我大口喘着气,指着那具女尸,声音颤抖:她……她是谁!
法医摇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从她手腕上的纹身看,可能和某些邪教组织有关。我们正在调查。
邪教组织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锁魂铃,十九具尸体,唐山大地震,我妈的秘密,王瞎子的话,还有这具神秘的女尸……
这一切,到底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停尸房,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后颈的锁魂铃印记,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我,要把我拖入无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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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把停尸房的遭遇告诉了我爸和王瞎子。
王瞎子听完,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丫头,麻烦了!这锁魂铃……恐怕不止你一个!那女尸,很可能是你的‘前任’,或者说,是失败的‘祭品’!
祭品什么祭品我追问。
王瞎子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但你记住,那十九个东西,它们的目标,可能不止一个。无名女尸是第二十个,你,或许是它们选中的第……二十一个。
第二十一个!
我如坠冰窟。
我爸则在一旁老泪纵横:都怪我……都怪我当年不该让你妈把你抱回来……
爸,不怪你们。我握住我爸的手,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王叔,到底有没有办法破解这个‘锁魂劫’
王瞎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办法……或许有,但九死一生。锁魂铃源于怨气和执念,除非能化解那十九个东西的怨念,或者……找到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来压制它们。
化解怨念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我爸腰间的BP机突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这是我妈生前用过的BP机,我妈去世后,我爸就一直带在身上,说是留个念想。
平时,这BP机欠费早就没了信号,安静得像块砖头。
今天,它却突兀地响了。
我爸疑惑地拿起BP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奇怪的数字:
76072819
这是什么我爸看不懂。
我却浑身一震!
760728……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的日子!
19……是那十九具尸体,还是……
这串数字,是谁发来的是那十九个东西吗它们想告诉我什么
王瞎子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这是……死亡预告!丫头,它们在警告你!七日之内,必有大劫!
我感到一阵窒息。
难道,我终究逃不过这宿命的诅咒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后颈的锁魂铃图案已经变得狰狞可怖,青黑色的纹路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吼。
我的眼睛,也越来越像那个停尸房女尸,充满了死气和绝望。
我妈的《赤脚医生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血红的小字,像是用指甲划破皮肤写成的:
欲破锁魂劫,需寻锁魂人。铃响魂归处,血祭方得生……
锁魂人是谁铃响魂归何处血祭……又要牺牲谁
窗外,夜色如墨,阴风阵阵。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11尾声
我许以重金,王瞎子犹豫再三才决定帮我。
他往我兜里塞了叠黄纸,又把我妈留下的镇魂符用鸡血染红:子时三刻到震后遗址,把硬币摆成北斗阵,用你的血滴在上面
——
记住,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回头。
就这样,我爸和王瞎子陪着我踏上了未知的唐山之旅,绿皮火车在暴雨中摇晃,车窗外闪过十九道黑影。
我摸向后颈,锁魂铃印已蔓延至肩头,青黑纹路里渗出细小红点。
如今唐山已不见当年震后的满目疮痍,城市焕发着新生的活力。
但在市区一隅,唐山大地震遗址公园静静伫立,留存着那段沉痛记忆。我踏入公园,直奔唐山机车车辆厂遗址。
这片区域仍保留着
1976
年地震后的模样,扭曲、倾斜的立柱,倒塌的墙垣,像巨人倒下后破碎的残骸,无言诉说着往昔的惨烈。
厂房东南那座砖砌烟囱,原高约
35
米,如今顶部甩头,局部震
酥,仅存
19.1
米,在月光下投下怪异的影子。
七枚硬币刚摆好,暴雨戛然而止。
月光穿透云层,在硬币上投出十九道人影,他们是被锁魂铃困住的前十九任祭品。
你们缠着我究竟要干什么
我壮着胆子掏出水果刀。
最前面的影子抬手,十九道声音同时响起,混着砖块摩擦的刺耳声响:不是我们要缠着你,是你身上的铃……
话未说完,随着阴气弥漫,我的阴阳眼轰然开启。
我看见十九岁那年救的男孩也站在阴影里,他嘴角咧开纸人特有的弧度。
而在更远的地方,母亲穿着白大褂跪在废墟中,她面前的襁褓里,正发出幽蓝的光。
妈!我踉跄着往前,却被鬼影拦住。
最年长的影子指着硬币阵:当年我们用命护着你,是想让锁魂铃断在你这代。可你救了纸人替身,阴差以为你要接手引魂……
第二十个祭品会打开黄泉路,现在阴门已开,一切都晚了!
纸人男孩咯咯笑着逼近,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他身后浮现出停尸房女尸的轮廓,两人的锁魂铃印记渐渐融合成一个完整的铃铛。
话虽如此,但我不想死,总要搏一搏!
我咬碎舌尖,将血喷在镇魂符上。
符咒化作红光缠住纸人,我看见父亲举着铁锹冲进废墟,明知无用但还是冲了过来。
爸别过来!
我后颈的铃印突然炸开般剧痛,低头看见锁魂铃纹路正顺着手臂爬向心脏。
原来当年的血祭不是杀人!王瞎子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是让锁魂铃认主!快……快用硬币粘上你的血按在你身上的铃印上!
千钧一发之际,我将地上七枚硬币捡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出按在身上的铃印上。
红光骤起,十九道鬼影化作光点融入硬币,纸人发出尖啸,化作漫天纸屑。
天亮时,遗址公园上只剩我和父亲。
我的后颈恢复如常,锁魂铃印记退成淡淡的胎记。
王瞎子一瘸一拐地走来:阴差收了纸人替身,劫数破了。但那锁魂铃只是暂时封印了,还封印在丫头身上,未来……
他没说完,我却已明白。
远处传来火车轰鸣。
回程的火车上,父亲枕着我的肩膀睡着。
我翻开母亲的笔记,莫名其妙的多了一行新字:铃响魂归处,血祭换新生。第二十个祭品不是终结,是让十九道冤魂往生的钥匙。
窗外闪过一棵歪脖子树,树上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铃铛。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重活一世,不求别的。
只愿在父亲有生之年顺遂,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