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攒够了恢复良籍的赎身钱,小姐却以银钱来路不明将钱扣下。
说我孤苦无依,出去也是受人欺负,不如随她一起去夫家。
姑爷偷摸我,小姐说我不检点,将我许给了管事那嗜酒如命的跛脚儿子。
还说如今我也嫁入这府中,都是一家人了,以后生的孩子也能伺候她和姑爷。
那管事的儿子一喝酒就爱动手打人,嫁人后的我身上找不到一块好皮。
我求小姐救我,她却说忍忍就过去了,他又不会真的将你打死。
又一个夜,我被那醉酒的人踢中胸口,失去意识。
再睁眼,我回到了小姐要将我许配出去那天。
姑爷和老爷都说只要我跟了他们,就纳我当贵妾,享荣华富贵,但是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夫人的院子。
1.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就想勾搭你家姑爷了当我是死了不成
冷厉的斥责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额角的刺痛和鬓间的黏腻感让我回过神来,我注意到我那双撑着地面的手没有一点伤痕,白净细腻。
原来这不是梦,我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还没嫁给那人的时候。
不过还没等我松口气,就听到小姐又继续道,她那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语让我整个人遍体生寒,不自觉颤抖起来。
既然你那么想嫁人,那我就成全你吧!听说赵管事正在给他那独子寻一门亲事,那便把你许给他吧。
听闻此话,我只觉得全身都疼了起来。
明明我已经回到了过去,明明我这身子还未曾遭受过毒打。
我忙不迭撑起身子,朝着小姐的方向磕头,乞求她能够改变主意。
奴婢不想嫁人,只想着一辈子伺候在小姐身边。
座上的小姐伸着手欣赏着指尖的丹寇,语气玩味,哦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还想着恢复良籍吗这才几个月呢,就又想伺候我一辈子了
让我想想是什么原因呢她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下巴,唇角带笑,眸中却带着鄙夷。不想嫁人,怕不是想着以后夫君能纳你为妾
奴婢绝没有这样的念头,奴婢只是怕嫁人之后便不能伺候在小姐身边了,求小姐成全奴婢的一番心意。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磕了多少个头了,眼前的事物也开始看不真切。
但我哪敢停下,若是小姐不收回成命,那我岂不是又回到了那方地狱之中。
行了,那就全了你一番心意吧。
小姐迤迤然往门外走去,经过我时停住了脚步:我会告知婆母,成了亲后你仍在我院里服侍。以后若是有了孩子,让他也来我这院子伺候就是。
求小姐……
话还没说完,小姐已经出了门。
我的头磕在地面上,眼前和地面皆是是一片猩红。
绿柳姐,小姐已经走了。
有人搀住我的胳膊,想将我扶起。
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听声音应该是萍儿。
她扶我回房,好心劝我:既然这事小姐已经决定了,绿柳姐你也别为难自己了。那赵门房虽说是个跛子,脾气也不好,但长得还算周正。现在赵管事又得老爷信任,嫁过去怕是比现在日子还好哩。
听到赵门房三个字,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恐惧和痛意一起袭来,连我头上的疼痛都掩盖了去。
不行,我一定不能再嫁给那个恶鬼。
2.
赵松死了。
死在了一个雨夜里,听人说是昨夜他又喝醉了,起夜方便时失足落入了荷花池中。
今早被发现时整个人已经肿得看不清面容,还是靠着他腰间系的牌子才知晓身份的。
要我说,这赵松真是遭了报应。
可不是,他一喝酒就爱打人,我那侄子前两天就挨他揍了,现在还躺床上起不来。要不是赵管事得势,他早就挨打多少回了。
那些粗使婆子向来喜欢说些闲话,出了这档子事也没有死者为大的顾忌,干活时又聊上了。
见我进厨房,她们面色讪讪,一妇人好半晌憋出了一句:绿柳,你节哀,别太难过了。
托小姐的福,不少人都知道了我要被许给赵松的事。
还未出嫁,夫君就死了,这克夫的名头是怎么也脱不掉了。
我面露戚戚之色,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语什么,把小姐的炖品端走。
难过
我兴奋得手都在颤抖。
上一世,我被许给了赵松。
他即使是个跛子,但小姐之命不可违,我脱不了奴籍,只得接受。
成亲那晚我们就圆了房,本以为是他那日成亲高兴,再加上多喝了几杯,才动作粗鲁了些。
但没想到,那天只是开始。
他要是当值不在家还好,要是歇息在家,免不得就要喝上几杯。
赵松本就脾气不大好,喝了酒更是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极爱折腾人。
若是兴致来了,在床上折腾,那是一两日下不了床。
若是其他时候,那便是在床下动手,三五日下不了床。
那时的我,身上遍是青紫。
小姐早时嫌我这副面容出去给她丢人,赐了些水粉让我遮住。
后来等淤痕越来越多,再也遮不住的时候,小姐索性提了萍儿当贴身丫鬟,只让我做些洒扫活计。
我跪在地上求小姐救我,让我和赵松和离。
彼时小姐正坐在窗边赏着牡丹,头也不回:既然是我做的主把你许了出去,哪能又做主拆散你们,这让旁人怎么看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她转头,俯视着我:再说了,忍忍不就过去了他又不会真的将你打死。
想到这一辈子不会再受到赵松的打骂,我不免多看了那荷花池几眼。
刚抬脚要离开,就有人将我唤住。
绿柳,你站住。
3.
我回头,入目的是赵管事那张苍老的脸。
不知是不是刚失了唯一儿子的缘故,总觉得他的目光中透着阴鸷。
昨晚你去找过赵松
赵管事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窥探出他儿子死亡的原因。
我佯装难过,点了点头。
小姐说我们准备要成亲了,便让奴婢给赵门房送些东西,也好提前了解一番。奴婢不该去送那瓶酒的,若不是这样,赵门房也不会……
喉头有些哽咽,我拭去了眼角的湿意。
他上前一步,逼问:那些吃食和酒都你准备的
我摇头:都是小姐命人备下的,她让奴婢直接送去便可。
赵管事闻言没有再开口,盯了我半晌,让我走了。
赵管事您节哀,奴婢虽没有福气进赵家的门,但奴婢已经将您当作长辈看待。您日后若是有需要直接吩咐奴婢就好。
我朝赵管事告辞,留下一句话便给小姐送炖品去了。
身后像有条毒蛇紧盯,我努力保持镇静,装作不知。
他赵管事就算查出了赵松不是死于溺水那又怎样
东西虽是我送去的,但那让赵松吃了能过敏而亡的吃食可小姐命人备下的。
在不知道的地方,被这条毒蛇盯上,小姐你该怎么办才好
4.
小姐还没来得及给我物色新的夫婿人选,她就被大夫诊出了喜脉。
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得了赏,不过赏银各不相同,说是按着这段时日的功劳分的。
喏,小姐赏你的。
分发银钱的李嬷嬷将一个布袋随手扔给我。
布袋好像是飘进了我怀中,轻到我怀疑里面是否放了东西。
李嬷嬷端着托盘大摇大摆从我面前走过,还不忘斜睨我一眼。
看着其他那明显有分量的布袋,我又摸了摸我袋中那几个扁平的硬物,明白了小姐这是在惩戒我呢。
我将五个铜板收进了箱笼中,和里面的几个铜板整整齐齐躺在一起。
我看着那空落落的位置,有些出神。
在小姐出嫁前,那里原本还有二十两碎银,现在只剩十几个铜板了。
我是小时候被人牙子卖进府中的,记忆中外头还有一兄一姊,我便想着等攒够银子便赎身出府寻他们去。
府里贵人们给的赏钱我舍不得花,都存了起来。
平常时日还偷摸着做些绣花的活计,托偏门的门房帮忙拿出去卖。
结果那日,府上确定了小姐出嫁的婚期,小姐要提我做贴身丫鬟,随她一起出嫁。
只因她的丫鬟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让她嫁人去了。
夫人阻止:这丫鬟也长得太打眼了些,再换个吧。
小姐挽着夫人的手解释:就是招人才好,若是她有福气被哪家贵人看上纳了去,也能给咱家与贵人牵个线不是。
我刚攒够银子去求夫人,便听到两人的对话。
这话惊得我不敢动弹,过了好半晌才装作无事般进门。
夫人小姐,奴婢攒够了赎身的银钱,想恢复良籍找奴婢的家人。
我捧着银子跪在地上,心里不安,不知道夫人小姐会不会放我离开。
夫人端着茶在上首质问:你哪来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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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夫人小姐赏给奴婢的钱,没舍得花,攒下来的。
若是她们知道我做绣活,可能还会责难于我,我声音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小姐讥讽:恢复良籍可是要二十两,我怎不知有给过你那么大一笔银子
她语调一转:这银钱来历不明,我倒要回去数数我是不是丢了哪件首饰。
还未等小姐唤人,我忙不迭跪下磕头,将我偷做绣活的事都说了。
若是真被冠上偷盗的罪名,怕是会将我打死。
小姐命人将我手上捧的银钱给取走了:做绣活出去卖你也不怕丢了我们家的脸面!别人还以为我们连丫鬟都养不起。这钱就当责罚了,省得其他人跟你一样,也不知规矩。
我本想再争辩一二,但想到会被打死的可能,还是闭了嘴。
小姐见我没有再出声,很是满意:你没有银钱傍身,出去也是受人欺负,不如随我一起去夫家,日后我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5.
小姐有孕之后姑爷就不常回院里来了,说是会扰到小姐养胎,自个就在书房住着。
今儿个也不知道哪阵风把姑爷吹来了,进屋前目光在我身上流连了许久,久到窗前面色铁青的小姐唤他才离开。
小姐另提拔了一个丫鬟春桃,不让我在跟前伺候,我也不知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只听到里面传来东西碎裂和吵闹声,然后就看到姑爷就着急忙慌从屋内跑了出来。
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惋惜,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便带着小厮离开了。
绿柳姐,小姐唤你进去。
还没给小姐请安,我就察觉到有一道黑影直冲我面门而来。
下意识一躲,东西擦着我的脸飞了出去。
大概应该是流血了。
你这狐媚皮子,竟然还敢躲!以为我现在有孕了就能让夫君纳你进府做你的春秋大梦!
来人,掌嘴!我倒要看看她这脸要是毁了还能不能勾引人!
粗使婆子的手本就粗糙有劲,还戴着做针线活的顶针。
脸上刚挨了第一下,我便觉得火辣辣的疼。
滴落在地上的血,红得让人晕眩。
恍惚间,我看到小姐的血也落在这处,洇出新的痕迹。
6.
我右脸在那日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从颧骨蔓延到耳后。
小姐倒是因此看我顺眼许多,出门也愿意带上我伺候。
寺庙扫完香,回程的路上我看了看天色,提议:小姐不是喜吃那酸味的糕点吗那千味斋我们也顺路,正好可以带些山楂酥回去。
得到了小姐的允许,马车在千味斋门口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正欲下车,却止在了门口。
小姐见我迟迟未动,有些不耐:怎么了这是
奴婢——奴婢好像看到了姑爷的马车。
我有些迟疑,身子却不经意往旁边挪了些许,好让小姐能透过空隙看到外面的车。
原本还淡然的声音变了音调:跟上去。
马车走走停停,行到了一处小巷外。
小姐,姑爷的马车停了,跟上去太显眼了,我们就停在这儿了。
我将小姐扶下马车往巷子里走,巧得很,远远就看到姑爷从马车上下来。
然后姑爷便将一个娇弱可人的女子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半拥她入怀,两人依偎着往一处小院中走去。
这小院是府上的产业吧姑爷——姑爷这莫不是在外养了外室。
我惊讶,给小姐介绍了一番眼前的情况,生怕她不明白。
张明!
小姐怒极喊了姑爷的名字,声音却不大,只有我能听到。
她本欲追上去,却捂着肚子,瘫软在我身上,一直叫唤。
肚子!我的肚子!
7.
小姐的孩子没保住。
她将怨气撒在了姑爷身上,本就不常来院里的姑爷更是找不到影子了。
进府前我就说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我瞧你是个心好的,夫君也一直想纳你进府,那便允了你伺候我和夫君可好
姑爷想纳琴姑娘进门的消息刚从前屋传来,小姐就找我说了这番话。
我知她心思,不过是想趁着这时间先找人对付那外室。
若是真的应了,日后等解决了那外室,下一个可就轮到我了。
而且姑爷也不是个好的。
想到他每次都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在我身上乱瞟,就觉得一阵恶心。
我跪下朝小姐磕头:奴婢不愿意,奴婢只想伺候小姐。
见我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小姐也歇了心思。
小姐倚在榻上,脸色苍白。
我上前给她按摩,试图让她能舒服一些。
小姐,恕我直言,那琴姑娘只是现在得了姑爷的喜爱,可她不过一名孤女,无依无靠的,怎么也不可能越过您去。
见小姐没有反驳,只是舒服地享受着我的服侍,我又继续道:
您现在若是再跟姑爷置气,只会将姑爷推得更远。到时候若是那边先生下长子,可就不好了。
小姐气得拍桌子:她敢!
我递了一杯茶,给她顺顺气:小姐您别怪奴婢说话难听,但这也是为了您好。您看姑爷现在也没把琴姑娘纳进府里,您就算想给她立规矩也没办法,说不定等她快生了才进府呢。
那你说怎么办
您不如对姑爷好些,把姑爷的心思拉回来。只要姑爷的心在您身上,管他什么琴姑娘棋姑娘哪里还能入姑爷的眼呢。
把心放在我身上怎么做呢小姐喃喃自语,似在自问,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姑爷近些时候在忧虑什么,解他的忧就好。
我适时提议,点到即止,若是说得再清楚怕是会引起怀疑。
8.
小姐听说姑爷在忙生意上的事,她体贴地掏出五百两给姑爷周转,还将贴心的将娘家帮收集到的药材价目单子送去给姑爷。
姑爷感念她的好,这院里也常回来了。
小姐知道我的忠心,对姑爷看我那愈加放肆的目光是越来越能容忍了。
你今日去主院那领例银时,顺便送些点心去吧。若不是她在公爹面前为夫君说好话,这活可能就给了二弟。
我应了下来,知道小姐这是想和姑爷说些体己话,赶我走呢。
主院住的夫人是老爷的续弦,商贾出身,膝下无子无女。
小姐并不看得上夫人,觉得她粗俗鄙陋,平日里请安也不大去。
若不是这次夫人替姑爷说了几句话,这点心只怕也是没有的。
9.
给夫人请安,这是少夫人让奴婢给夫人送的点心。
放下吧,王妈妈,去库房里将例银取来。
王妈妈领命离开,将门也一并带上了。
夫人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并没有要吃的意思:你家少夫人倒是懂事了些。
多亏了夫人为少爷说话,让少爷拿到这药材的生意,少夫人现在对夫人感激着呢。
夫人冷笑一声,大概是知道小姐的秉性,对我的话也清楚有几分是真。
她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了其他事情。
事情都办妥了
我点头应是:少夫人已经将药材价目单子送给少爷了,还将银子也一并给了少爷。这生意成是不成,在少爷心里都已经将它和少夫人绑在一起了。
行,领了例银你便回去吧。
夫人只想知道情况,对于结果并不太在意。
也是,这件事若是成了,那就是老爷对少爷失望,以后生意也难再交给他办。
若是不成,对夫人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费了开口说几句话的劲罢了。
对了,无事便别往前院去了,也少到这主院来。老爷若不是前些天刚纳一房妾室,怕是还念着你呢,只不过也还没忘了便是。
谢夫人提点。
10.
午膳刚陆续端上桌,赵管事就匆匆赶来了,说是药房的管事有急事求见。
老爷带着姑爷匆匆离开了。
我不经意地和夫人对视了一眼,又错开,在夫人眼里得到了答案。
那事应该是成了。
李三,你去前院打听一下少爷还在那吗
回到院子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姑爷回来的消息。
小姐有些着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绿柳,你说这生意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我佯装不解:姑爷前些时日不是还说小姐送的价目单子深得他心吗,怎么会出岔子呢
她点头:也是,前些时日夫君说这次生意定能赚上一笔不小的银两,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还没等李三回来,姑爷倒是怒气冲冲地进了门。
夫君,你这是——
小姐看到姑爷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吓得捂住了嘴。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抚上去,却被姑爷一把推开。
贱人!都怪你!
夫君,你在说什么啊!
小姐有些不敢相信姑爷会这么对她,倒在地上还未起身就哭嚎着问他。
姑爷指着小姐鼻子骂:还问我说什么!要不是你送那张药材单子,还说今年药材势头好,我会接这药材的生意
结果呢!现在官府那边发了告示,我们将和北境贸易互通,这药材的价格不涨反跌!
我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小姐,忍不住反驳:可当时小姐给单子给姑爷时,姑爷还说小姐体贴,能帮您忙呢。我们小姐又不知道朝廷会和北境有生意往来,这怎么能怪小姐呢。
姑爷哪里能容得别人忤逆他,即使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当下恼怒,抬手对着我便是一巴掌。
我顺势跌倒,连带着扶着的小姐又摔倒在地,成了我的人肉垫子。
小姐!你怎么样了我对着小姐嚎了两嗓子,又转头对姑爷控诉:姑爷若是有气冲着奴婢便是,小姐身子还没好全,哪里经得住姑爷这般折腾!
11.
绿柳,夫君这是多久没回来了
小姐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问我。
回小姐,应该有三个月了。
自上次姑爷在这里丢下一句你们好得很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进这院子来了。
小姐凄然一笑:这些时日他怕是都宿在明福巷那处吧。
我给她换上新茶,未答她这句话,只道:奴婢不知,只是听李三说上次的生意姑爷亏了许多钱,这些日子在忙着四处借钱周转呢。
小姐听后急忙坐起,忙道:怎会如此。我竟一点不知。
她有些出神,喃喃自语:便是如此境地了夫君都不肯与我说吗竟与我生分至此。
我好言劝解:许是那日姑爷推了小姐之后,便觉得再来问小姐要银子脸面上觉得过不去吧若是小姐您主动去找姑爷,姑爷也不会拒绝,你们的关系也会和缓许多。
小姐将我的话听了进去,让我去唤李三来问询情况。
12.
现银只有八百两,还差这一千多两该怎么办
听到李三说姑爷还欠着两千多两,小姐就开始将自己的银子都拿了出来。
可是距离填满这窟窿还差半数之多。
见小姐拿出了库房的钥匙,我阻拦:小姐,这嫁妆动不得啊!这可是您在府里安身立命的本钱。让姑爷多去外面应酬几次,说不定就能将钱凑出来了呢。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小姐听到姑爷应酬这几个字,大概是想到了上次我们去寻姑爷时见到他喝到吐血的样子,到底是心疼了。
她没有再犹豫,让钥匙交给我,让我将她的嫁妆都卖了去。
我帮夫君解决了这困局,夫君定是会知道我的好的。夫君好了,这嫁妆未来还怕回不来吗。
也不知她是在劝我还是劝她自己。
13.
困局是解决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却仍未有任何变化。
姑爷这三个月流连在各种酒局饭局之中,银两没借到多少,倒是沾染上了酒瘾,这酒是一日也离不得。
他经常醉得不省人事,小姐怕姑爷喝出事,直接揽了照顾他的活计,命人将书房里的被褥都搬了回来。
姑爷的酒品算不得好,一喝醉就六亲不认,对小姐轻则骂,重则动手。
若是小姐不给他酒喝,就直接拳打脚踢,弄得小姐身上青紫遍布,有时糊涂了还会用上顺手拿上的东西。
不知何时,府上人都在传少爷对少夫人厌弃了,准备要休妻抬外面那位进门了。
外面那位已经有了孩子,进来就是嫡长子了。
我在房中给小姐上药,将这些话都一一告知了她。
小姐喊疼。
小姐这痛您忍忍就过去了,姑爷虽然醉酒了,但多少还是知道分寸的,又不会真的将您打死。
现在府里比不得从前,您和离回去日子过的怕是还不如现在呢。更何况您要是走了,真就是给人挪位置,称了那琴姑娘的意了。
小姐听了我的话,没再吵着要和离回娘家。
大抵是疼得没了力气,她哼哼了两声就沉沉睡去了。
我收拾东西离开房间,关门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余光瞥见了那消失很快的靛青色衣摆。
那是府中管事才能穿的衣服颜色。
落日的余晖打在那人身上,在后面投下一道阴影。
隐在暗处,一动不动。
我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转身离开了。
拐出门洞时,我隐约听到了身后卧房门打开又关的声响。
14.
今晚是春桃在屋里值夜,我在下人房里睡着。
尖锐的喊叫声在远处响起,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
我起身穿衣,匆忙赶到小姐卧房时发现春桃一脸惊恐坐在地上,看着床上的方向张大了嘴,啊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小姐的脖颈处有一条长长的血痕,眼睛瞪得浑圆。
我上去查看,发现小姐一动不动,已经没了气息。
姑爷瘫坐在一旁,晕晕沉沉,似酒醉还未醒。
他一只手撑头,一只手握着一把镰刀,对周围的动静一点知觉也无。
院里的动静太大,把主院的夫人老爷也招了过来。
他们刚进门,我就跪爬到了两人的面前:老爷夫人,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去了啊!
我掩面痛哭,想到上辈子的那些事,眼泪流得更加肆意了,多少算是把刚起来的喜意给摁了下去。
老爷看见屋里的状况,面上一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
来人!把少爷给我弄醒了!
这屋里的下人都看管起来,你们的嘴也统统给我闭严实了,若是发现这事传了出去,直接杖毙!
我心下一沉,刚要开口继续说,就看见老爷身后的夫人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无法,我只得沉默,咽下要出口的话。
15.
小姐的离世是瞒不住的。
老爷对外只说小姐是得了急症去的,入棺前也命人将尸身都涂满粉,掩盖去身上那些青紫。
还给她戴上了一个足有手指粗细的金镶玉领约,遮住小姐脖子上的疤痕。
姑爷那日酒醒之后惊骇不已,在得知老爷的决定之后很是顺从。
所有的丧葬事宜都经由姑爷的手一一操办。
我跪在地上,给每一个为小姐送别的人磕头。
姑爷站在另一侧,看不出悲喜,木然地接受着别人的慰唁。
我的儿啊!
悲痛的喊叫声从远处传来,只见一妇人跌跌撞撞跑进灵堂,抱着棺木就痛苦哀嚎。
姑爷对此置若罔闻,仍是呆呆站着。
旁边的老爷看不下去了,亲自上前,命丫鬟扶人:亲家夫人您节哀啊!
是你们家害死了我女儿!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说出的话让老爷老脸一颤,马上否认
芳儿是得了急症去的,这我们也不想啊!亲家夫人你就算再伤心也不能诬陷我们啊!
夫人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哪里听得进老爷的话,厉声喊道:我要开棺!报官,我要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老爷使了个眼神,想让周围的几个婆子先将夫人带下去,一只手就拦着了他。
他像是见到了救星,忙开口: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悲伤过度,似乎不大好,您带她去后院先歇息一会儿吧。
不必了张大人,便听了我夫人的意思开棺吧!若是你担心惊扰芳儿,我们担着便是。
老爷还想再拦,对方带着的几名魁梧的汉子却已经将他们保护住,让他无从下手。
他闭了闭眼,任对方开棺去了。
棺木一开,小姐身上的伤痕也遮掩不住了。
官府来得很快,少爷直接被衙役带走。
他被拖走时仍是那副样子,没有变化。
16.
这院里没了主人,夫人便将我们这些从前跟着小姐的丫鬟小厮重新安排了活计。
夫人夸我机灵,将我调到了她身边做事。
老爷最近倒是不爱去几位姨娘那了,总往主院来,老爷可算是看到夫人的好了。
夫人身边的红芸心直口快。
也是夫人宠着,才养成了这副性子。
我心下一突,忙看向夫人,生怕她误会什么。
好在夫人并没有听到这话,只是在屋内安静地看着账本。
17.
今儿个轮到我守夜。
老爷最近的确来得频繁,十日里就有五日宿在夫人这儿,想避开是不可能的。
我一向浅眠,当里间传来窸窣的声响时我就醒了。
刚要起身查看,就有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吓得整个人浑身哆嗦,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有只手从我的衣襟处滑过,摸索着往里探。
我手脚并用想挣开,却被那人压在墙角里,动弹不得。
小榻发出吱呀的声响。
那人的手已经穿过衣襟继续往里,我心里满是绝望。
夫君
夫人的声音响起,那作乱的手和身上的桎梏都离开了。
我感觉有泪水从眼中滑落。
绿柳,去看看老爷是不是如厕去了,怎地不见人了。
是,奴婢这就去。
我拢好衣衫,忙不迭跑了出去。
跑了好远我才敢停下,脚下像是突然无力,跌坐在地。
我抱膝安慰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所有事应该都会结束了。
18.
许是那夜我诚心祷告感动了上天。
没两日,就有官差上门,说老爷窝藏逃犯,要将他带走。
他直呼冤枉:大人,下官冤枉啊!我怎么敢窝藏逃犯!
官差质问:那明福巷榕树下的院子不是你们家的
老爷有些不明所以:是我家的产业,可是我没有窝藏逃犯啊!
那就没错了,里面住的就是逃犯,已经被官府捉拿归案了
经这么一提醒,老爷似是想起什么:那里面住的是我儿的外室,哪里是什么逃犯大人你们是不是误会了。
你既然承认认识人,还想抵赖!来人!带走!
不等他再辩解,人已经被官差拖走了。
那琴姑娘本是一位二品大员府上的小妾,因受不住那大人的折磨逃了出来。
因生得貌美便被姑爷偷偷藏了起来,成了外室。
那大人极喜爱这名妾室,哪曾想找到她时竟然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这怒气定是要发泄出来的,所以便找了个由头把人带走了。
这件事是上辈子我偶然听赵松说的,那人的下场可以算得上凄惨。
好在老爷和姑爷在牢里也能做个伴。
19.
夫人将我唤至跟前,将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连忙跪下。
夫人这是要赶我走夫人可是觉得我太过恶毒了。
她抬手让我起来,温声道:哪里的话,这琴姑娘还是我替你寻的。你这么说岂不是将我也骂了进去。
听到夫人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我心下稍安,抹去了眼角的泪,小心问:那夫人给我这卖身契是
听你和红芸聊起,你在进府前就想恢复良籍了。我也不缺你伺候,不如放你出府,让你寻你亲人去。
我没想到只是和红芸聊家常,便被夫人记在了心里。
心中酸胀不已,抹去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夫人打趣:知道要出府那么难过吗要不你还是留在府里伺候我得了。
行了,收拾收拾东西就离开吧,我让红芸给你备了一些盘缠,放你屋里了。
我跪谢过夫人,踟躇了半晌问了一句:夫人,若是我寻不到家人,还能回来吗
夫人答应得利索:可以啊!你绣活这么好,我的绣坊正缺你这么一位绣娘呢。
心中有了着落,我又跪谢了好一番才离开。
我曾问过夫人为什么救我。
夫人说她曾经有个丫鬟,被老爷强纳为妾室,结果没到一个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我以前没能护住她,至少现在有能力护住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