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上八度的天气,泳池的水冰得我牙齿直打颤。
我说,让你们互扇巴掌。
翟潇潇一字一顿,语气冰冷,全然不似平日人前的温和。
学妹红着眼睛,向我露出求救的神情。
丧门星,你先来。翟潇潇催促道。
我心一狠,右手颤抖着飞上学妹的左脸,对她轻点了下头。
学妹会意,随后我的左脸也挨了一个巴掌。
太轻了,没意思,陈瞬搂着翟潇潇的腰,啧了一声,
钟怡,你在潇潇家白吃白住这么多年,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吗
我咬了咬牙,手上加了点力度。
看到学妹左脸上清晰的红印后,我对自己说：
还有94天。
1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翟潇潇和陈瞬终于厌倦了这个游戏。
停下吧,翟潇潇轻声道,外面太冷了,我们去屋里吃点东西。
那她们呢把她俩关在门外吧。
陈瞬捕捉到了翟潇潇话音里的没劲,仿佛太监给主子献策似地提议道。
翟潇潇挥了挥手：让她们进来吧。钟怡那小身子骨,不禁冻。
别又像上次一样给她冻坏了,那我还去哪儿找乐子。
在水里待得太久,刺骨的寒冷彻底侵袭了我的全身。
每挪动一步都如同针扎般的疼。
我和学妹互相搀扶着去了我的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不过是翟家别墅一楼角落的一个储藏间罢了。
十平米的空间,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又小又旧的木桌,其余都是各种各样的杂物。
我拿出感冒药,正准备分给学妹,门却突然被翟潇潇推开,翟潇潇打掉我们手里的药片。
不都说人穷志不穷嘛,看你们刚才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那现在别吃我们家的药啊。
学妹张口想回应什么,我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
我想休息了,你先走吧,下次再找你玩,
翟潇潇抬手摸了摸学妹肿胀的脸颊,知道回去怎么跟家里说吧
我......我知道。我吃东西过敏了,这是我自己挠的。
学妹耷拉着眼皮,头都不敢抬。
这就对了,走吧。翟潇潇满意地点了点头。
学妹像得到赦免一样,拿起书包就往门外跑。被杂物绊了一下也没管,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我没理会翟潇潇,转身坐到桌子前,准备看书。
翟潇潇跟过来,拿起窗台上的照片。
诶丧门星,我都没注意过,你这里还放了张照片啊。
我立马起身,想夺过照片。
这是我唯一一张全家福。
翟潇潇预判了我的动作,她往后一退,我扑了个空。
要我说,家都没了,你就别留着这张全家福了,看着只会让你想起伤心事。
翟潇潇取出照片,松手,相框砸碎在地上,溅出一地玻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照片已经被翟潇潇撕成碎片,手一扬,洒落在我眼前。
这两年,我几乎忍下了翟潇潇对我做的一切。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愤怒给了我勇气和力量,我狠狠一推,翟潇潇被我推倒在地。
血珠很快从翟潇潇细皮嫩肉的掌心渗透出来。
钟怡！你疯了是不是！
翟潇潇的尖叫声引来了陈瞬。
陈瞬看到一地的狼藉,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了一个巴掌,然后抱着翟潇潇去了医院。
走之前他厉声说道：姓钟的,你下次再敢伤害潇潇,我真的会杀了你！
我被他打得有点头晕,嘴角开始冒血丝,却一点都不疼。
可能是我在下午时就已经被打得没有知觉了。
也可能是失去全家福后,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我根本感觉不到痛。
小时候我想象过很多次18岁的生日。
只是从来没想过会是今天这样,在挨了无数个巴掌后,蹲在地上,试图将全家福拼凑成完美的模样。
2
我是高一快开学时来到姑姑家的。
我对姑姑并不熟悉,只在小时候见过她一次。
听爸爸说,姑姑成年以后就离开了家。
后来再有消息就是她嫁给了市里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家,成为了阔太太。
钟怡家破产了,她父母也在前段时间的车祸中去世了。我算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高考前她先暂住在咱们家。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翟潇潇,听完姑姑对我的介绍,我能感觉到她不喜欢我。
丧门星,翟潇潇站在她家的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别把坏运气也带到我家来。
我该怎么形容我在翟家的处境呢
虽然我跟翟潇潇同级,但论关系,翟潇潇是比我小半岁的表妹。
可我在翟家却连仆人都不如。
翟潇潇从小跋扈,但在外人面前却是完美的乖乖女形象：
外形清丽,媲美娱乐圈当红小花；
温婉大方,连任校学生会主席；
出身优渥,家里产业数不胜数……
人人都说她明明是千金小姐,却毫无大小姐派头。
但只有我知道她的真面目。
她自视甚高,最看不起的就是我这样没钱又没势的人。
她喜欢让跟班代她在放学时堵住个别穷学生,逼迫他们分出本就不充裕的生活费。
她喜欢在受害者试图反抗时,让校外的混混把他们拖到无人经过的巷子,用暴力让他们闭嘴。
她喜欢借助父亲的背景和力量,将各个比赛的获奖人替换为自己。
她喜欢将陈瞬从我这里抢走,同时也并不拒绝其他追求者的示好。
得知她和陈瞬在一起,面对我的质问,翟潇潇是这样回答的：
我享受这种在一切方面都碾压你们的感觉。
社会本来就是有阶级的,是你莫名其妙地闯进了我的家庭,我生活的空间。
我的一切都应该是最好的。最好的履历,最耀眼的光环,未来我还要去国外读最有名的大学。
而你们这样的人,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以为我喜欢的是陈瞬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你苦苦追寻的,我勾勾手就能得到。
3
我对陈瞬是一见钟情。
高一报到那天,太阳不小。
我跟在翟潇潇身后,帮她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厚厚一摞我跟她的新课本。
请问高一5班和高一9班怎么走翟潇潇随手拉住路边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就是陈瞬。
我带你们过去吧,陈瞬看到我拿的东西太多,已经有点吃力,
我帮你。他顺手把我手里的书全数抱走。
陈瞬帅气的外形和温柔的个性瞬间吸引了我。
谢谢你。我的手最近受伤了,提不了重物,所以让表姐帮我拿了下东西。
翟潇潇顺势走到陈瞬旁边,挤掉了我的位置。
我知道翟潇潇在撒谎,她根本没有受伤。
我跟陈瞬就这么认识了。
之后我偶尔会偶遇他打篮球,也会找他借书,我们就这么变得熟悉起来。
直到开学两个月后,有一天我放学回来,看到我的一页日记被单独撕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日记的内容正是我对陈瞬暗恋的心意。
丧门星,你有什么资格喜欢陈瞬
翟潇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不会以为陈瞬对你友好一点,你就可以肖想他了吧。
我红着脸,说不出话。
要不你去洗把脸,照照镜子,别在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我的少女心思就这样被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是被翟潇潇戳破的。
我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过了几天,翟潇潇和朋友打电话,说要去玩密室逃脱。
嗯,叫上陈瞬吧。这样我们有5个人,人多点好玩儿......
明知我跟陈瞬不可能,但是听了翟潇潇这话,还是忍不住期待她能叫上我一起。
丧门星,我要去玩密室逃脱,你来吗
终于,翟潇潇叫我了。
好,马上来。
我抑制住兴奋的情绪,迅速换了件衣服,就和翟潇潇一起出了门。
4
到了密室逃脱馆,却没有看到陈瞬。
陈瞬不来吗我没忍住问道。
哦,瞬哥临时有点事,来不了了。一个男生解释。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子失落起来。
调整了心情,重新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大家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我刚刚错过了什么一样,每个人都在窃笑。
此时游戏开始,我没多想,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场馆。
场馆不小,而且非常黑,没多久我就和其他人走散了。
我到处摸索,无处不在的恐怖道具吓得我魂不守舍。
打开手机,两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快到晚上9点。
我有些慌了,想打电话给翟潇潇,却发现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
我只好把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开始回忆今天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丧门星,今晚你就住在这吧。广播突然响起,是翟潇潇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陈瞬,所以故意让你听到陈瞬会过来,没想到你个傻子还真上钩了。
今晚你就好好在这想一想,陈瞬到底是不是你能喜欢的人。
听到翟潇潇这段话,我只觉得后背发凉,没想到她竟对我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但是紧接着,是一个更让我发凉的声音：
钟怡,没想到你是真的喜欢我。
广播里传来陈瞬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是他声音里嘲弄的语气。
5
我一时不敢相信,陈瞬难道真的和翟潇潇在一起了
我并没有招惹他,他为什么要配合翟潇潇演戏
就因为我喜欢他吗
......
太多太多的问题在我脑中盘旋,我已经顾不上当前身处何地,只想快点有个答案。
饥饿和疲惫冲击着我的身体,陈瞬对我180度的改变让我不解。
困倦中我倒在地上,睡着了。
滴答,滴答......
一阵凉意开始入侵我的身体。
我醒来,摸了摸腰侧和身下的地毯,才发现都是潮湿的。
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雨声,看来是雨势太大,房顶漏水。
借着窗缝透出来的暗光,我摸索着换到了另一个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
但是睡意已全无。
刚才躺得并不舒服,这时候我才感觉到脖子和后腰剧烈的疼痛。
在这种地方睡一觉,和被人打了一顿没有区别。
嗓子也开始刺痛,鼻子喘不上气,我摸了摸额头,大概率是发烧了。
我又想起陈瞬晚上说的那些话,一阵一阵的痛苦和恶心如同海浪在我心里翻涌。
父母去世的这几个月里,我很想他们,但从来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强烈。
强烈到我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出门。
这样可能就不会出车祸,或者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在天堂团聚,而不是徒留我一人受翟家的折磨。
算了算时间,还有870天,我只想等高考结束,彻底离开翟家,和他们此生不再相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密室逃脱的员工来上班了。
她见我在这里,非常惊讶：我们走的时候应该有清场呀,你怎么被困在这儿了。
我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小姑娘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昨晚最后一波客人是我们老板亲自接待的,他平时不做这些收尾工作,所以可能遗漏了清场环节。
这下一切都清楚了。
这家密室逃脱的老板是翟潇潇的朋友,不然这个计划不可能这么顺利地进行,她和陈瞬昨天也不会通过话筒向我示威。
我只觉得头痛,身体似乎也越来越烫。
6
我强撑着回到翟家,正赶上他们一家人在吃早饭。
你一晚上不回来,去哪里鬼混了！
没等到家人的关心,姑姑反而率先开口责问我。
被翟潇潇关在密室逃脱馆了。我的声音气若游丝,只觉得头痛欲裂。
说什么呢,大点儿声！姑姑很不满。
我已经没有力气重复了,只想赶紧去医院。
我发烧了,去下医院。不顾姑姑在后面的叫喊,我转身走出了门。
到了医院,急诊的护士帮我量了一下体温,39.8度。
于是紧急把我转到呼吸内科,医生开了一堆检查项目。
等待抽血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我按着脉搏数了下,一分钟能跳170下。
我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倾倒。
我最后的意识是,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耳边传入关切的声音：
同学,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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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了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年轻男生。
我想起身,却发现虚弱到无法支起身体。
男生看我苏醒,将椅子往前挪了挪：你醒啦
嗯,请问你是
你是华安中学高一9班的钟怡吗男生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是你送我来病房的吗
准确来说是医生送你来的,但是医生是我叫的。
谢谢你。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啊
等你上课的时候就知道了,男生笑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来,喝口水,再睡会儿吧。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身体状态并不允许我多加思考,很快我又睡着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已经接近黄昏,身旁的椅子上也不再有人。
刚才这里真的有人吗
我不禁觉得那个男生可能是我的幻想。
高中的课业很紧张,挂了两天水,身体恢复差不多了,我立马回到学校上课。
只是两天不在,班里却出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男生大方地向我打招呼：你好,我叫尹清维。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那天医院里的男生！谢谢你,我是钟怡。
嗯,我知道。
7
翟潇潇见我恢复了上课,不忘使唤我去学生会办公室帮她写材料。
我推门走进办公室,闯入眼帘的是翟潇潇正坐在陈瞬的腿上,悉心帮他整理头发。
见我进来,翟潇潇也没有改变姿势,只是挑衅似的斜眼看我。
看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我的语气平淡。
经过那个晚上和住院这两天,我已经彻底将陈瞬这个人从我的生命里踢掉。
之前的好感与喜欢,权当我是瞎了,没有看穿他皮囊下的伪装。
对啊,这不很明显吗。说完,翟潇潇在陈瞬脸上亲了一口。
我之前接近你也是为了潇潇,陈瞬耸了耸肩,潇潇这样完美的女孩,我不想错过。
你们这个样子不怕父母老师知道吗
钟怡,你不会是以为这样就能抓到我们的把柄吧翟潇潇笑了。
我爸是翟氏集团的首席财务官,跟翟叔叔也是多年老友。
如果父母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只会祝福我们吧,陈瞬挑了下眉,
像你这样没背景没靠山的平民,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我的火气不受控制地往上涌,但是陈瞬说得对,我对他俩确实别无他法。
好在陈瞬和翟潇潇恋爱对我的影响微乎其微,对我来说,只不过是翟潇潇欺负我时身边又多了个呐喊助威的人。
而尹清维的出现则不一样。
他虽然是中途转学过来,却是实打实的学霸：
第一次模拟考试就位列年级第一,并以702分刷新学校的历史最高成绩,一跃成为校级传说。
还因为他气质干净,风趣又幽默,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
运动神经也很好,在校运动会拿了好几个奖牌。
但对我而言,他最特殊的地方是：他是全校屈指可数的几个愿意接触我的人之一。
翟潇潇很擅长利用她自己的影响力,将我认识的人都不留痕迹地吸引到她身边,并将我逐渐孤立。
而其他肯与我接触的人呢,也都是一些像我这样的平民,有时候我会戏称我们为翟潇潇受害者联盟。
以尹清维的条件,孤立我是更聪明,更保险的选择。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主动和我打招呼,从不回避与我的互动,始终都是坦荡,磊落的模样。
8
高二暑假,为了申请美国的高校,翟潇潇、陈瞬以及其他富家子弟要去外地准备考试和文书材料。
没有了翟潇潇的欺压,我的状态好了很多,去墓地看望了爸爸妈妈。
又到忌日,你们走了都两年了,好快啊,我将准备好的花束放在墓前,
高考还有305天,我会努力的,也希望你们在那边保佑我。
晚上,我刚吃完饭。
姑父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个文件忘拿了,让我现在给他送到天鼎饭店的999包厢。
我在书房拿到了姑父说的文件,是一个纸袋,摸起来有点厚度。
我还没走到包厢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里面吵闹的高谈大论。
看来又是那种商务局,我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一开门,烟雾缭绕,强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里面坐了五六个中年男人。
姑父喝得脸都开始呈猪肝色,略带大舌头地叫我过去：
钟怡,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我将纸袋递给姑父,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姑父拉住我,把我按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
晚上是不是没吃饭呢,来,吃两口,都是好菜。
我没好意思驳他面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服务员,再拿个酒杯！姑父冲门口喊道。
姑父将新酒杯递给我,给我倒上了白酒。
姑父,我还未成年呢,不能喝酒。
就喝一杯！
我不知道这老东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我前面摸着那个纸袋,里面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我留了个心眼,悄悄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李教授,那这次期刊的论文,就拜托你了,劳烦给我女儿翟潇潇署个名。
这个纸袋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看来老东西为翟潇潇上大学的事没少操心啊,我在心里嘀咕。
连期刊论文都拜托好了,不过幸好这些我都录下来了。
接着姑父话头一转,跟另一个人说：
杜总,下季度的生意还请您多照顾照顾。
这是我侄女,今年刚18,水灵着呢。说罢就示意我起来跟杜总敬酒。
这话我听着怎么不太对呢......我隐隐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饭局结束,喝了两杯白酒的我脑袋有点发晕。
走到饭店门口,姑父一个劲儿地把我往杜总身上推。
杜总也不推辞,虚抱着我跟姑父讲最后的场面话。
我一下子意识到姓翟的是真准备把我献祭出去啊,脑子立刻清醒了大半。
正当我在想要怎么脱身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喊我：
钟怡你怎么在这儿。我一看,是尹清维。
见有人过来,杜总立刻松开了我。
你刚才不是还跟我说要来拿辅导书吗我等你电话半天了,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尹清维对我使了使眼色。
啊,对。我想着这儿离你家近,顺路就来拿了。
您是翟潇潇的父亲,翟叔叔吧尹清维热络地跟姑父打招呼,
我叫尹清维,是钟怡的同班同学,也是潇潇的朋友,她人可好了。
噢......是潇潇的朋友啊。那你们去玩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谈。姑父也不好说什么,放我走了。
9
刚刚谢谢你,我以为我就要这么被拐走了。我长吁一口气。
不客气。不过钟怡,你这生活可真够艰难的。寄人篱下就算了,怎么还得陪人吃饭啊。尹清维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提了,我哪知道那个老东西能混账成这样。
见我郁郁寡欢,尹清维给我买了根雪糕：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我歪过头看他。
翟氏集团好日子不长了。
怎么讲
警方现在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证明翟氏集团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行贿腐败的情况。
姓翟的今天把你往那个老男人身上推得那么熟练,我看也得提醒警方往组织卖淫、强奸妇女这个方向查一查,估计还能挖出大料！
我看他讲得咬牙切齿的,刚才的烦闷少了一大半,不禁笑出了声：
你一高中生还挺关心社会。这都从哪儿听来的,靠谱吗
一手消息,绝对靠谱。也就是看你过得太惨了,所以给你点生活的希望,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
尹清维咬了口雪糕：最近翟潇潇是不是不在,你应该自由多了吧,明天下午出来呗。
你怎么对翟家的动态这么清楚你到底什么来路
今天太晚了,明天下午我告诉你。尹清维对我眨了眨眼睛。
因为对他说的事情太好奇,我一晚上几乎没睡着。
一方面期待他说的是真的,另一方面又怕他只是为了哄我高兴,随口编出的胡话。
10
尹清维把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高端茶馆。
黑眼圈怎么这么严重,看来昨晚没睡好,尹清维被我的大黑眼圈吓了一跳,我以为功夫熊猫现原形了。
你怎么会约在这里同龄人喝可乐的年纪,你选择了喝茶,这是早衰二十年遥遥领先啊你。
跟尹清维打嘴仗,我从未落过下风。
这是我爸朋友开的茶馆。茶好喝,茶点好吃,而且包厢的隔音巨好,外面放鞭炮里面都听不见。
你搞这么个隔音巨好的地方干嘛不会是要杀我灭口吧。
想什么呢你,尹清维单指敲了下桌面,只是今天的事情,以及我的身份实在特殊,必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告诉你。
装模作样,我今天心情不错,就也配合他,那你的身份是
你的心上人。
听到这个答案我无语得想翻白眼：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啊。
我作势站起来要走人。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尹清维拉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温热,很柔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其实呢,我爸是市公安局的局长。
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你爸是尹刚局长就是前两年调过来的那个
对。我爸调过来没多久,我就转学过来了。
真的假的。瞒了我这么久,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官宦子弟！
低调,低调。
所以......你昨晚说翟氏集团好景不长的事情,不是骗我
千真万确！他的口气斩钉截铁。
太好了！终于有这么一天了！我兴奋得直拍桌子。
但是这个消息一定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本来我也不该给你讲的,但是总觉得告诉了你,你的生活会更有盼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还想请你帮个忙。他继续开口。
嗯,你说。
我知道翟潇潇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以后她再欺负你或者其他人的时候,能留存些证据。
没问题！我像是突然有了靠山,前路也不再那么可怕,对了,警方的行动大概什么时候收网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个案子已经侦办三四年了,这也是我当时转来华安就认识你的原因。
现在警方还在搜集其他证据,我估计至少还要半年一年吧。
好。希望这个案子能在高考结束以后收网,我摆出许愿的手势,
高考还有不到一年,我目前还是住在翟家的。
如果提前收线,我还得找地方、搬家,而且还会多一笔房租的开支......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也看警方的进展。如果已经铁证如山,高考前结束也没问题的。
嗯,明白。高三你只需要专心学习,学习上有问题随时找我,我都会帮你的。
不用在乎翟潇潇他们,他们阻挡不了你的未来。
说这话时,尹清维的眼睛亮晶晶的。
11
和尹清维聊完天后,我每天都在拼了命地学习。
得益于他的帮助,前两年遗漏的知识点补齐被我一点一点地补齐,很快我的模考成绩有了提升。
翟潇潇看我成绩进步这么多,她有点慌了：
丧门星,你最近是突然开窍了还是文曲星附体
摆烂了两年,现在想起来要努力了。
凭你的脑子,你不会真的有冲一本的梦吧
翟潇潇,你已经拿到4个美本的offer了,也不用挤高考这个独木桥,为什么要拦着别人追梦呢
我抬起头,将视线从面前的错题本转移到翟潇潇的脸上,
还有不到4个月,我想努力一把。我不仅要考一本,我还要考211,考985。
讲出这段话时,我的态度出奇的平静。
翟潇潇可能意识到我是认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接什么,只是恶狠狠地说：
下次模考,你的成绩不准再超过我！
看着翟潇潇气冲冲的背影,我只觉得好笑。
12
很快,新一轮的模考成绩出来了。
我这次没有发挥好,排名快掉到跟之前一样的名次了。
啧,每天这么努力,也没什么成果嘛。
学妹,你看这个学姐,每天学到两点,成绩不也说下来就下来了。
翟潇潇坐在翟家泳池的躺椅上,漫不经心地说：
所以你不如从了我哥们儿,人家还是富二代。跟了他,包你吃穿不愁的。
学妹站在一旁,低着头,有些窘迫：潇潇学姐,我不喜欢他,你放过我吧......
我忍不住开口：你这些混混朋友,每天除了骚扰女生,花天酒地,还会什么
就他们这状态,没有酒后中风,猝死街头都算他们幸运。
听到我这话,学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丧门星,你多什么嘴！翟潇潇气得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乐呵,下一秒就被翟潇潇的跟班推进了游泳池。
呛了两口水,我看到学妹也被推了下来。
这一天最后以翟潇潇的双手被玻璃划破为结束。
我不知道翟潇潇晚上是几点从医院回来的。
但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她被纱布缠得紧紧的两只手,我乐得连早饭的包子都多吃了两个。
直到我来到学校,发现班里的同学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
尹清维来到我的座位旁：你还好吗
好得很啊,怎么了我摸不着头脑。
你跟我出来下。
走廊尽头的天井。
你昨天都那样了,怎么可能好啊。
这是尹清维第一次这么担心我。
你是说泳池的事情吗你怎么知道
尹清维打开自己的邮箱,将手机递给我。
画面里是昨天我和学妹在泳池互扇巴掌的视频。
只有我和她的特写,清晰到能看到我们俩红肿的双颊。
翟潇潇太过分了！她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吧。尹清维气得头发都要冒烟了。
他轻轻地用手背贴了贴我的侧脸,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药膏,放到我手里：
还疼吗早上看到这个视频我立马下单了药膏,你拿去用。
谢谢你,我昨晚冰敷了两个小时,不疼了。
我说今天怎么那么多人看我,原来是因为这个视频。
嗯,这个视频是群发的,但是发件人是匿名的......尹清维的口吻带着心疼。
我一下了然,这大概是翟潇潇对我的报复,来发泄她手受伤的怒火。
没关系,刚好我也有个视频要给你来着。
我拿出手机,还是昨天,还是一样的事情,但是这次摄像头记录下了包括翟潇潇、陈瞬在内的四个始作俑者。
你从哪里拿到的尹清维有些惊讶。
自从上次你说要留下翟潇潇的犯罪证据,我就在翟家的前后院偷偷装了摄像头,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能让翟潇潇露出这么大的破绽,那我昨天那顿巴掌也不算白挨。
13
高考当天,我看翟潇潇穿着校服,也准备出门,我疑惑道：
你也去学校
是呀,虽然我没必要高考,但我还是报名了,总要给学生时代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嘛。
对了,翟潇潇挤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
你考差了也没关系,我特许你继续在翟家做一只看门狗。只是我要去美国读书了,不能好好照顾你了。
请翟大小姐放心,这种情况必不会发生。与其担心我,您不如想想自己能不能顺利去到美国吧。我懒懒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offer都到手了,怎么可能去不了。
没关系啊,我就随口说说,翟大小姐不必当真,我拍了下翟潇潇的肩,
好了,请让让,好狗不挡道哈。
没理会身后翟潇潇的破口大骂,我只觉得今天天气真好,明天下午就是噩梦结束的时候。
两天转瞬即逝,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出教学楼,心情只有轻松愉快。
学校门口停了一辆警车,周围不少好事者都在围观,我也凑了过去。
没一会儿,两位警察带着翟潇潇过来了。
怎么会是翟潇潇啊！
她犯什么事了
身旁响起此起彼伏的疑问。
真的是高考结束才收的网诶。我不禁在心里感叹。
手机突然响了,是尹清维打来的。
你在哪里翟氏集团的案件收网了。
嗯,我知道,翟潇潇正在我眼前被押上了警车。
那我来找你,警察那边需要我们就翟潇潇的犯罪情况做一下笔录。
好,我等你。
警车呼啸而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和眉开眼笑的我。
至于这么高兴吗你尹清维笑着问我。
至于呀,我忍辱负重三年,为的不就是今天！
14
刚进警察局,就听到翟潇潇尖利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没有犯法！
这位同学请你冷静一点,等一下我们会为你解释。
办案的警官礼貌又平和,应该是见多了这种情况。
见到我和尹清维,警官向我们点了点头。
翟潇潇和陈瞬沿着警官的视线,扭头看到我们时,眼里是压不住的惊讶。
你......你们怎么来了。陈瞬连话都说不利索。
来将你们绳之以法呀。我笑眯眯地说道。
丧门星！不对......钟怡,你不要在这血口喷人！
警官出示了我录的那份泳池扇巴掌的视频,同时也出具了多个被翟潇潇及其同伙勒索的受害者证词。
在证据面前,翟潇潇的气焰消了大半,却还是嘴硬道：
我......我还没到18岁,属于未成年人,最多关个一年,我就没事了。
翟潇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冷静了下来,我跟学校发个邮件,延迟到明年入学就可以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去美国读书呢我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你真没看邮件啊。
什么邮件......你什么意思
我拿出手机,点开邮件,举到翟潇潇眼前。
翟潇潇女士,经查证,由于你的申请材料造假,你的offer已被撤销......
翟潇潇一字一句地翻译邮件内容。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我的邮件,而且学校怎么可能发现我造假。
就算发现了,我有那么多offer,这所学校撤销了,还有其他学校！
不会有了,我耸了耸肩,你所有的offer都被撤销了,要逐个都看一遍吗
我收回手机,笑着望向翟潇潇。
你凭什么这么说翟潇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凭是我提供的证据,我收起笑容,
我把你的霸凌视频,还有你爸贿赂高校教授替你完成论文的录音都原封不动地发给了所有学校。
至于我能看到你的邮件,是因为我早已将你的邮箱设置了自动转发功能。
你收到的每封邮件都会自动转发到我的邮箱里。
之前我还担心你会及时看到offer撤销的邮件呢,没想到你这几个月玩得太嗨,完全没想过再检查邮箱。
害我白担心一场,我挑了下眉,继续说：只能说你得意得太早。
翟潇潇一脸愕然：我不相信,我要打电话找我爸,我要跟律师谈！
噢,翟叔叔已经于今天上午在翟氏集团的大楼被捕了。尹清维开口。
对了,同时被捕的还有你爸,尹清维转头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陈瞬,补充道,听说是涉嫌偷税漏税、行贿腐败、组织卖淫等多个罪行。
你算哪根葱啊,在这胡言乱语！翟潇潇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这位同学是尹刚局长的儿子,所以说的内容基本准确。
只是具体涉及的罪名,还需要等法院的判决。警官不紧不慢地回应。
听完这些话,翟潇潇的表情生动演绎了什么叫花容失色。
她的尊严、她的体面、她的自命不凡,在这个瞬间全部瓦解。
她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噩梦,在今天变成了现实。
15
等我傍晚回到翟家的别墅时,往日的灯火通明已不复存在。
昏暗的余晖里,姑姑在沙发上止不住地颤抖。
你回来了,见到我,姑姑立马起身相迎。
钟怡,你能不能撤回对潇潇的诉讼姑姑紧攥着我的手,眼睛里满是急切和惊恐,
这些年我们对你的关心可能是少了,但是潇潇她不是坏孩子。
我用力抽出双手：姑姑,翟潇潇的事情你不用说了,我不可能撤诉的。我只想问你,你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爸吗
见我态度坚决,姑姑也不再扮可怜,擦去脸上的泪水,眼里流露出恨意：对,是因为你爸。
可是为什么呢,我爸他从没伤害过你。
因为他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他是捡来的！
就因为我是长女,爸妈觉得家里缺一个男丁,就从外面随便带了个野种回家。
他分走了我的父母,分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关注、资源、和爱。
而你,身上有太多他的影子。你的神态,举止,总是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的家是被这个人拆散了！
姑姑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的声音有些酸涩,
爸爸告诉我的是,他的生母是一个人从外地流落到爷爷奶奶那个村子里的。
到村里的时候就已经怀了孕,后来在生我爸时难产而死。
爷爷奶奶不忍心,才领养了我爸。
为了无愧于他早逝的生母,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补偿,所以爷爷奶奶可能更照顾我父亲。
但他也是成年后才得知真相,一直想联络你,可你当时已经离家出走了......
当晚,我打包了寥寥无几的行李,从姑姑家搬到了酒店。
16
好大的床啊。
躺在酒店房间里,回忆过去这三年的事情,我终于可以说：
我自由了！
酒店不是长久之计,很快我找到了一个短租的房子,作为我上大学之前的过渡。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刚从兼职的蛋糕店下班。
尹清维在店门口等我。
你查分了吗我把今天没卖出去的小蛋糕递给尹清维,喏,今天的赈灾粮。
当然没有啦。你不是说等你下班我们一起查嘛,我怎么敢先查。
我拉住尹清维：那我们就现在查吧！
好！
我超常发挥,排名全校第十三,够不到清北,但是足以去一所985高校。
尹清维则是市里的理科状元,各个高校的招生老师快要把他的手机打爆。
又到父母的忌日,尹清维陪我去扫墓。
下山时,他问我：想好大学报哪里了吗
京市！我一直想去看更大的世界,而且京市也是我父母一直希望我去的地方,你呢
那就京市见。尹清维笑了,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