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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是,是,我们定会注意,出嫁时,肯定分毫不差!
爹急着许诺,到手的聘礼,怎能让它飞了
更何况,这几日夜里,我已经数次瞧见爹爹怀中抱着个布包,从存放聘礼的屋中出来。
想必是瞒着娘,把那些东西拿给外室了。
哼,早知晓,瘦弱了也不成,就不必费心,给她吃那么些好东西了!娘撇了我一眼,我也总算是逃过一劫。
撑死真的比饿着还要难受,我从今日起,便可以不吃那些肥油了。
而阿姐,则开始缠腰!
腰被白色的长布条死死勒着,每天依旧只有鱼儿,但吃的少,还不够,还需绕着小院儿跑圈。
如此折腾一番,到了月末,果真是大有成效。
那有福气的圆脸,已经变成了瓜子脸,锁骨也清晰可见。
只是这腰娘拿着布尺量了一次又一次,还有整整十八寸啊!比盈盈一握,多了三寸!
我不管!我要嫁给白家大少爷,我非他不嫁!阿姐哭的眼皮子都肿了。
娘把心一横,将最狠的法子,都用上了。
10
吞虫卵。
虫卵入腹,便能替阿姐吃掉还未消化的东西,如此,自然就会一日日暴瘦下去。
阿姐毫不犹豫,生吞了五个虫卵,开始日日喊着腹痛。
但,确有奇效,小腰儿,很快就到了十六寸。
这时候的阿姐,虚的已经跑不动圈儿了。
可再过五日,就到了婚期。
我时不时就能看到阿姐的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娘也瞧见了,只能给阿姐吃了泻药,泻软了腿,大病了一场!
如此,到了日子,阿姐的腰勘勘一握。
阿姐高兴了,娘抚摸着她的发丝,心疼的说,这些日子让阿姐受苦了。
娘,我要做白家大少奶奶,春草就不能留了!今夜就送走!阿姐的声音还有些发虚,目光却是阴冷冷的望向了我。
娘也看了过来,我噗咚一声,立马跪在了地上。
因为,我很清楚,她们会将我送往何处。
娘,我还有用!等弟弟出生,我还能照顾弟弟,干活儿!我说着连连磕头。
娘收回目光,淡淡的说了一句:宝啊!这死丫头,干活还算利索,还是留下,不然买个丫鬟,还需费银钱。
要是被财叔发现了,怎么办阿姐不放心。
阿姐,我会躲好的!我不会让财叔发现!我忙开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滚落。
哼,算了,他们白家,要的是一握的腰,如今我有了,他们自也不可能再看的上你!阿姐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对,对!我的头,点的宛如小鸡啄米!
娘则是厌恶的呵斥,让我去给阿姐准备热水洗漱。
我连滚带爬的出了屋,生怕再晚一点,她们就改了主意。
次日,寅时。
花轿便盈门了,此时天都还未亮,四个轿夫都着红色褂子,喜婆子却穿着绿衣裳。
喜乐一奏,非但没有欢喜愉悦之感,反而带着悲凉诡谲。
依照滏阳县的规矩,爹娘需去哭嫁,以示不舍。
家中就独留下我一人。
我将院中洒扫一番,困倦的坐在门框边上,只觉得眼皮子沉甸甸的,无法抬起。
......
嫁,嫁,嫁新娘!
红红的喜服身上披!
抬,抬,抬喜轿!
红男绿女纸娃娃!
恍然间,只觉阴风阵阵。
我亦随之不受控制的摇晃。
大少奶奶,到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发着懵。
大少奶奶!
对方再次开口。
我认出这声音,是白府的管家财叔。
11
我此刻,竟盖着红盖头。
脚步虚浮的走下了喜轿,入了白家聚灵山中的祖宅。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白府。
喵喵喵!
突然,一阵凄厉的猫叫声,响彻我的耳畔。
拜天地,入洞房。
白家明明家大业大,应该高朋满座,可除了猫叫声,便是死寂。
我被扶着送入了洞房,听着屋中再无动静。
思绪混乱的我,轻轻掀起了盖头。
这屋中竟空荡荡的,我也并非坐在喜床上,而是,坐在一块大大的青石板上,难怪硬邦邦的。
可我为何会在这,惶惑不安的我,望着屋中唯一的红烛发着呆。
亥时。
屋外有了脚步声,那声音靠近,我却本能的将盖头重新盖上,垂下头,可以瞧见一双黑靴立在了我的绣鞋边上。
他没有为我掀开盖头,而是粗暴的将我身上的嫁衣撕扯开来。
当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我脸上的盖头也缓缓滑落到一侧,对上眼前这张脸时,我惊的喊出声来。
眼前这丑陋的男人,是谁
他露出一口黢黑的烟牙,小小的眼睛凑近,盯着我的脸,目光变得兴奋。
都说是个长相一般的女人,没想到,竟这般好看。他很是满意。
好看自小,从来无人夸我好看。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他的眼瞳里,映出的那张女人脸,不是我的,而是阿姐的脸!
我怎变成阿姐的模样了
我才是白家大少!他一边粗暴索取,一边得意的说着。
原来他才是白家真真正正的大少爷,一个身材五短,且,天生没有鼻梁的丑陋男人!
那位滏阳县皆知的儒雅公子,只是白家的门面罢了。
他的真实身份,是白家大少的仆从和替身。
我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和心中的恶心,一次次避开他。
好不容易,熬过了行房。
不等我将一旁的裙褂披上,四个男人突然闯入了屋中,将我牢牢按回到石板上。
而这五短的男人,手中已经抓着一把,刀刃极薄的钢刀。
第一刀下去时,我还在惊愕之中,缓过神来,疼的张口欲喊,结果一条喜帕,塞入我的嘴里,让我无法喊出声来。
无法言说。
几次昏厥,都被唤醒,他们给我灌了汤药。
12
我哼哼着,疼的撕心裂肺。
你是否,想问,这是在作甚
那白家大少,举着钢刀,小小的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隙。
我是个心善的,今后,你要为我们白家出力,我也不妨告知你一切。
我呜咽着,心脏突突跳动的愈发厉害。
这是种猫!我们白家之所以数百年兴盛不衰,靠的就是种猫的招财之术。
白家大少露出诡异的笑容。
所谓种猫,便是豢养四十九只黑猫,以红招鱼供之。
这红招鱼吃死尸肉长大,是阴鱼,黑猫食用后,可加重其身上的邪气。
待新娘入府,便可将黑猫扒皮。
白家大少述说着,唇角的笑更浓了。
他将一旁木托盘里还淌着血的黑猫皮,裹在了我的腰上。
一张猫皮,不大不小,刚刚好裹住我的腰!
这便是他们寻,一手可握的小腰新娘的原由。
这种下的猫,需是我们自家人,所以,我们只能用娶亲这一招。
白家大少惋惜说:可惜了我的娘子,你的皮囊,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啊!
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从今往后,你就彻彻底底只是我们白家的人,要为我们白家的兴衰,好好祈福。
他的笑容越来越模糊,我渐渐的看不清了。
意识混混沌沌,转瞬之间,我再睁眼。
骇然的发现,自己已经被装在一个大瓮里,摆在了供桌上。
一个着道士袍的老者,指缝之中夹着符箓,在作法。
符箓燃起,化于水中,那道士又看向身侧的白家大少。
对方立马上前,划破了指尖,滴血入碗,下一刻,我的嘴里便被灌入了符水。
记住,十年一轮换,猫儿老了,便无用了!老道提醒白家大少。
是!在下一定牢记!说着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这昏暗的祭坛。
黑猫皮开始一时比一时发紧,死死长在了我的身上。
我难受的想要呼喊,张开嘴,却发出了尖锐的喵声。
每当这时,一条条红招鱼,就会被塞入我的嘴里!
我看着一缸缸红招鱼,被抬入祭坛!
鱼儿争相抢食食。
鱼尾摆动,那脑袋翻滚之后,转过了面来。
我对上那张脸。
竟是阿爹!
13
我蓦然转醒。
眼前是空荡荡的院子,一个人也无。
晃了晃神。
脸上不自禁露出笑容。
......
爹娘回来时,身上还带着炮仗的烟火气,我忙端给爹一盏茶,娘的则是银耳红枣汤。
如宝顺利出嫁了,我也抽出空,去延边的村子,给人瞧病,那些人大都无银两出村看病,可怜啊!阿爹啜了一口茶水,叹道。
你人还怪好的!娘轻笑了一声。
爹则微咳:你这阴阳怪气的,又想到哪去了。
你若是再敢去找那狐媚子,别怪我,让儿子不认你!娘见阿爹起身要走,立马开口威胁。
哼,生下儿子再说吧!爹丢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忙识相的端起木盆要去浆洗,结果,娘却呵斥住了我。
过来!
她的声音有些尖利,让我的心都跟着一颤。
知晓她大抵是要寻我发泄,但还是乖乖过去。
请刘婆子来!阿娘的巴掌没有落下,而是,一脸阴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婆子是滏阳县最有名的稳婆,只要一摸肚,就能辨男女。
娘刚怀孕时,就请她摸过,对方信誓旦旦,说这胎肯定是个小子,所以,娘才留下了肚子里的孩子。
是的,自我之后,那些年她还苦苦求着爹,陆陆续续怀过四个。
每次待三月后显了胎相,就请刘婆子来,只是次次都未能如愿。
那时,刘婆子一摇头,娘的屋门便会闭上。
不多时,就能听到娘的哀嚎,转而,一盆盆血糊糊的东西从屋内端出。
其中两次,刘婆子鬼祟的很,用布包,将血糊糊的小人儿带走了,那是弟弟。
她并非一摸一个准,时常瞧错,只不过都糊弄过去了。
娘,七个月了。
我望着她那圆滚的肚子,抿了抿唇,大着胆子提醒。
七婶子之前便说过,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的胎,落地是能活下来的。
下贱东西!让你去,你就去!废话什么!
娘喊着,顺手抓起一旁的杯盏,就朝着我的头砸了过来。
我不能躲,故而被砸的额头发青,茶汤子洒了一身,杯盏落地碎了,娘挺着肚子站起身来,狠狠拧我的耳朵。
只会糟践东西的贱货!她的指甲生生嵌入我的肉里,疼的我歪着脑袋直咬唇:娘,我这就去,这就去!
如此说完,她才朝我身上啐了一口:丧门星!再敢多一句舌,看我不绞掉你的舌头。
14
娘的咒骂声离的很远都能听到,而当她瞧见刘婆子时,脸上又绽放出了笑来。
阿婆,您帮我好生瞧一瞧,这一胎,究竟是男还是女娘一脸紧张。
她担心,被爹说中,又是个姑娘。
刘婆子抬起她那皱巴的老手,抚在娘高隆的肚子上,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
是个丫头!刘婆子说着,收回了手。
月份大了之后,只瞧肚形,旁人都能猜出七八分来。
怎么会你之前说过,是儿子!娘瞪圆了眼,声调也不由抬高。
这......
刘婆子之前,显然是摸错了,但她这把岁数,自是不能砸自己的招牌,于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对上她的三角眼,我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嗯,定是这丫头片子八字与你不合啊,克了你,让你腹中的胎,转了性!
刘婆子说的笃定,床榻上的娘,目眦欲裂的瞪着我。
我只觉,身体已经凉了半截。
娘对着刘婆子,又哭又求,人家端着架子,摆摆手,拿了摸肚钱,转身离开了。
心有不甘的阿娘,拿着针锥,在我的胳膊上,脸颊上,肆无忌惮的扎着。
当她发疯般的要将针锥朝着我的脑门上扎时,我抬手去挡。
你个丧门星!我那时候,就该溺死你!
她大声咒骂着,俯身将暖壶中刚烧开的水,朝着我便泼了过来。
你克我!还克死了我儿子!现在,你还害的我腹中的儿子转了性!
娘眸子猩红,泼出热水时,脸上是一副恨不得要把我烫死的神情。
我避的再快,脖颈上,手背上,露出的部分,都飞溅到了开水。
而娘身体一顿,脚下湿漉漉一片。
啊!啊!她叫了两声,手中的暖壶砸在了地上。
你个丧门星,死那了!把刘婆子给我请回来!她大声嚷着。
我忙跑出院子,刘婆子年岁大了还未走远,被我连拉带拽的请回来后,便让我去烧热水。
热水还未烧好,屋中就传来了娘的哭声。
转而,又是那婆子的劝慰声:没啥大不了的,再加把劲儿,我那小儿媳,生了八个,才生到哥儿的,你这才哪到哪儿。
呜呜呜!娘却依旧哭,半晌后,又恶狠狠的喊道:把这个丫头片子,丢后湖里!
我一听,立刻起身,冲入屋中。
瞧着那婆子,如同捡一块垃圾般,潦草的将幺妹拿带血的布块裹上,忙一把夺过。
15
不行!妹妹我要!你们不能杀她!
我紧紧抱着宛如猫儿一般大的妹妹。
丧门星!我不但要杀她,还要杀你!
娘想起身,但体力不支,根本无法下床。
哎,也是造孽的事儿,还有口气,留下就留下吧!
刘婆子说着,伸手与娘要银两。
娘估摸着,还想再生子,所以出手大方,刘婆子拿了银钱,喜滋滋的离去。
我将幺妹擦洗干净,又给娘擦了身,她咒骂着疲倦的睡了过去。
傍晚,幺妹已经饿的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娘却好似没有瞧见一般。
娘,给幺妹儿喂口奶。
我将干瘦干瘦的幺妹送到娘的面前,娘伸出手,便要将幺妹推到地上。
娘对阿姐很好!是个好娘亲,现在阿姐走了,娘把对阿姐的疼爱,都给幺妹吧。
幺妹这般瘦小,如不精心照顾,只怕是活不成的。
我吃的很少,还会加倍努力干活,也能带幺妹,娘你只要给她一口奶吃就成!
我再次将幺妹送到她的面前。
娘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最后,竟真的将幺妹儿抱在了怀中,开始喂她。
这般轻易就被说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三日后,娘已经能下地,开始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娘长的好看,哪怕如今年近四十,依旧风韵犹存。
她穿上艳丽的桃粉色裙褂,在院门口,看了又看,我知晓她在等什么,今日,该是阿姐三朝回门的日子了。
不过,她不知,她的宝,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我所料,阿娘在小院门口等到了天黑,只等来财叔。
财叔依旧提着一个食盒,十分恭敬的送到娘的手中。
我抱着幺妹儿远远瞧着,见娘笑开了花儿。
财叔走后,娘立马提着食盒进了屋。
她小心翼翼打开食盒,我朝着食盒里望去,是一小碟血红血红的生肉。
彼时,应当还有一截断指骨,被送往了爹在外的小院。
娘看到了,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就连碟子里的红汤,都喝了个精光。
嗯,真鲜啊!不愧是千金难求的,血牦牛肉!
她的唇角带着血,让脸上的笑变得诡异无比。
血牦牛肉
我望了一眼,她嘴角的血,觉得此刻她就好似一只兽。
宝阿,就是孝顺,哪怕嫁人了,也记得阿娘。娘的心情瞬间大好。
次日一早,她将幺妹丢给了我,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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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她是否是去寻阿爹了。
午时她回来了,哼着小曲儿,喝了两大碗鸡汤,就回房躺着。
我让她喂喂幺妹,她只回了一句滚。
幺妹是早产的,就连哭声都如猫儿一般虚弱。
我只能喂她喝些米汤,入夜了,娘才醒,张口便要喝鸡汤。
娘,你先喂幺妹!
我将幺妹放到她的怀中,她嫌恶的要推开。
娘,幺妹太小,不好好喂,只怕会饿死的。我恳求道。
她眉头紧锁,良久之后,解开了衣襟。
我松了一口气,立马给娘端了一大碗鸡汤来。
嗒嗒嗒!
娘正喝着鸡汤,外头的院子里,却传来了脚步声。
原以为是爹回来,可听着脚步声似乎不是一个人的,窸窸窣窣至少三人。
谁我立马走到院中。
只见一个矮小的婆子,带着两个中年男人,站在了院子里。
那婆子嘴角长着一个大痦子,说话时下意识的摸了摸那痦子,略松的眼皮子,抬了抬,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啧啧啧!她的嘴里发出声响:怎的这样干巴瘦真的已过及笄莫不是诓我的
霞姨,哪敢啊!这丫头确实都快十六了,别看瘦瘦巴巴的,可力气不小,干活也麻利,三十两银子,我还贴个小的,真的不算多!
娘讨好的笑着,就要将幺妹递给那霞姨。
我毫不迟疑,一把夺过。
贱蹄子!娘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示意霞姨她们动手。
霞姨吧唧着嘴,面露不满。
我直接一手抱着幺妹,一手撩起自己的衣裳。
这遍布疮疤和淤青的身子,显然是把霞姨都吓了一跳。
霞姨,我知晓你们这一行的规矩,病的,弱的,残的,可不要,我幺妹,七个月就落了地,猫儿一般大,你抱走,她都熬不过今夜,至于我,你瞧见了,我一身伤病,没人会出银子,买个这样品相的货。我望着霞姨,将幺妹给她瞧。
她撇了一眼,立刻叱了一声晦气!
但还是伸手要拽我,我忙望向娘。
娘的眼里,透出的却是少有的愉悦光芒。
娘,我和幺妹,也是你的女儿!我的声音微颤。
要不是你们!我早就生下儿子了!你们这些讨债鬼,害得我一次次空欢喜!娘的眼中满是恨意。
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愿做你的女儿,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
我喊出这句话,好似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和二姐,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还记得二姐么应当忘了吧
我将眼睛瞪的大大的,不让泪水滚落。
17
克我儿子的贱人,我怎会不记得!
娘咬牙切齿的说着,不愿再多看我们一眼。
看来她是知晓二姐的遭遇,我的唇颤抖的愈发厉害。
委屈,不甘,怨恨的泪,终是滚了下来。
十两!
我在霞姨抓住我手腕时开了口:我阿娘,风韵犹存,身子也好,这些年,生了一个又一个!你们瞧瞧,她是不是屁股大,好生养!我只卖十两!
你个贱货,你说什么
娘愕然的盯着我。
霞姨,你们这一行,只在乎货好不好对么
我毫不怯懦,与霞姨那狡黠的眸子对视着。
她却嗤笑一声:她是你娘,你还能做得了她的主你爹回来了,不得寻到我这闹事儿
她又生了个丫头,我爹不要她了,否则,也不会月子都不管不顾!
我见霞姨的唇角,已经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又道:就算我爹回来,我也只会告诉他,我娘自己跑了,绝对不会供出霞姨您!
霞姨听罢,发出桀桀的笑声,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勾,两个壮汉提着麻袋,就朝着娘去了。
娘吓的张口想要呼救,结果,一条破布直接堵住了她的嘴,麻袋也迅速套住了她。
她呜咽着,腿儿乱蹬。
霞姨得了人,转身就要走。
十两!我开口呵住了她。
她回头,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送到了我的手中,还夸赞道:丫头,够狠的!
过几日,我还要找你,卖个好货!我拿着银两,抱着幺妹,转身回屋。
这一夜,幺妹睡的很沉,我也终于知晓床究竟有多软,被褥有多暖。
爹次日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比我预料中的,要早了一些。
赵桂芝!给老子出来!该死的臭娘们儿!
爹怒叱着,额上暴起了青筋。
见我抱着幺妹,他便质问:那臭娘们儿呢
娘昨天傍晚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幺妹儿没有奶吃,饿的直哭,爹,该怎么办啊我望着爹,眼中满是无助。
该死,贱货!真是她把那些聘礼都换成了假货!找到她,我非打死她不可!
爹一拳打在桌上,又着急忙慌的离去。
他就连一眼,也未曾瞧过幺妹。
我轻叹一声,转而,弄了米汤,喂幺妹一口口喝下。
想着爹寻不到娘,很快就会再回来。
果真,入夜之后,爹喘着粗气回来了,张口便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寻过娘。
我摇头,只说不知。
爹,娘要是真的出走了,一定会告知阿姐她的去处吧
我的一句话,似点醒了爹,他猛的灌下一口茶,摸着黑儿,就走了。
18
他这是要去白府,寻阿姐了。
聚灵山白府祖宅,是禁地,外人皆有去无回!
梦中那翻滚的头颅,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阿姐喜欢吃鱼生,阿爹那么喜爱阿姐,一定会让阿姐吃得饱饱的。
我唇角弯弯,给幺妹哼着小曲,就像她还在娘亲肚子里时一样。
那时候,娘总是摸着肚子,柔声说:儿啊,娘给你唱曲,莫要闹了。
爹没有再回来,我将幺妹,托付给七婶子照看,说是要去找爹,实则是租了马车去找霞姨。
趁着天色渐暗,我带着霞姨去了城西,城西有个小院,里头住着个泼辣却美艳的妇人,那是我爹养的外室。
她从前,是花楼里的姐儿,身子不妥,这些年并未替爹生下孩子。
呦,是你这小贱蹄子你爹呢
她认得我。
毕竟,在我八岁那年的冬天,我曾在这院外跪了一天一夜。
三十两!
我没有废话,直接开了口。
显然上一次,霞姨没有惹上麻烦,故而这一次也爽快。
丢给我三十两,示意两个壮汉套麻袋抗人。
下次,有好货,记得吱会一声,价格好商量!霞姨咧嘴笑着。
卖去暗馆吧,以她的姿色,至少能卖几百两银!
我抬眸,看向天上的月,淡淡的说着。
呵呵呵,那地方你都知晓,不简单啊!
霞姨的眸子,宛若聚了光一般。
我二姐,曾经就在那。
我转过身去,好似在回答霞姨,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和二姐,都是在外祖父母家长大的,所有的杂活,都是我们姐妹二人做。
在我的记忆里,外祖父母家中,总是有好多好多孩子。
而且,来一批,走一批。
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她们总是在哭,将外祖父惹怒了,便是要被狠狠打一顿。
我舅舅手黑,常常打的那些孩子起不了身。
有时,打断了骨头,只能贱卖,会招来外祖父的咒骂。
外祖父心情不好时,则比舅舅还可怕,他会将院子里的小姑娘,拖到他的屋子里,很快就能听到尖锐,且,绝望的哭喊声。
那哭喊声,比断了骨头的,还要凄惨。
外祖母每次瞧见了,只是啐一口唾沫。
嘴里恶狠狠的嚷一句:狐媚子!
二姐十岁那年,外祖父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时不时,就抓着二姐的手,亦或者,勾着二姐的腰,让二姐给他捶腿。
那是秋末,天已凉,二姐的脸上却冒出了汗,眼里好似也含了泪水。
外祖父却呲着黄牙,笑的猥琐至极!
19
但次日,外祖母就将二姐推到了送人的马车上。
我知晓的,这些人,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二姐!我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二姐。
小草乖,二姐很快就会回来。
她也紧紧抱着我,将脸贴在我的耳侧,低语道:趁着院子里的人都被送走了,你去把后厨的菌子和鸡一起炖了!
二姐,我要跟你一起走!我红着眼,不舍二姐。
从小到大,只有二姐护着我,一碗馊饭,她都舍不得吃,总是想着我,舅舅打骂时,她也护着我。
哪怕后背被踹的淤青发紫,也从未松开我。
她很单薄,却给了我一个遮风挡雨的怀抱。
傻瓜,你不能跟二姐走,你明日就去寻爹娘。她温柔的摸着我的脸颊。
我不要,她们不喜欢我,我才不去寻她们!我摇着头。
傻瓜,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就算不爱,也总会给你一口饭吃吧
二姐喃喃着,好似在自语:总之,乖乖回去待着,二姐一定会去找你!
真的我咬着唇。
拉钩!她含笑,伸出小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就是小狗!我哽咽道。
磨磨唧唧干什么!快,滚上去!外祖母发了火。
舅舅一把将二姐拎起,丢上了马车。
我追着马车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被舅舅一个耳光扇倒在地。
你要是不听话,老娘也把你这小贱货,卖到花楼去!外祖母脸上的横肉颤抖着。
那一日,我才知晓,我的外祖母,居然是牙婆。
而我的二姐,被卖到了花楼!
哪怕我才八岁,我也知晓,那是卖笑卖身的地方,舅舅常去,还带过姑娘回来,外祖母说那里的女人最脏,最下贱!我不想让二姐,变成那样的人。
我跪着求他们,求他们把我的二姐带回来。
换来的,自然是一顿暴打。
肋骨被踹的生疼,头发被拽起,脸仰起的瞬间,几个巴掌又落了下来。
小贱货,你娘当初,把你们一人五两银子卖给了我,这些年,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还
般不识好歹!再给老娘多嘴,直接将你这贱蹄子丢井里!
外祖母训斥着,我死死咬着牙,不敢哭出声来。
我还要见二姐,我不能死。
该死的!滚去做饭!外祖母呵斥着。
我的脸被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脑袋一阵眩晕,不过,却不曾忘记二姐交代的。
20
到了后厨,我麻利的举着菜刀,剁着母鸡,灶台旁是二姐离开前洗好的菌子。
那菌子鲜红鲜红的,和鸡肉炖在一起,飘香四溢。
熬好了菌子鸡肉汤,舅舅也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围着方桌一碗又一碗,喝汤吃肉。
我立在一旁,咽着口水。
菌子有毒,二姐却并不担心我会中毒。
因为,在这家里我们从未上过桌,荤腥更是一年到头,都沾染不上。
他们不动了,口中吐着沫沫。
我好害怕,拔腿就朝外跑去。
结果,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留着山羊胡,脸型方方正正,穿着一袭蓝绸缎面的衣裳,
春草,你外祖父母呢他们是不是将你二姐卖去花楼了!
这个男人,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们吃了菌子鸡汤,好似中毒了!
眼泪从我的眼眶再一次滚落,我害怕爹知晓,这是我故意为之。
爹听了,眸子却是一亮,到方桌前察看,确定他们都死了之后,立刻问我,外祖父母住哪个屋子。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去,他很快,抱了两个大匣子出来,放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然后带着我去报官。
我的身体都在发颤,但好在官府并未查出什么。
判定是不小心,误食了毒菌子。
爹只是雇了人,将他们草草埋葬了,然后带我兜兜转转一圈,回了家。
自我有记忆以来,二姐一直告诉我,阿娘爱我们,只是家中困难,又或者,阿娘身体不好,无法将我们养在身旁。
但,当我回到家中,看着那个面容清秀,穿着绸褂,吐着瓜子壳的妇人时,我就知晓,二姐在骗我。
她只是斜睨了我一眼,嚼着瓜子,鄙夷道:卖了!领回来作甚
问过了,都嫌她瘦小,卖不出好价儿!她如今都八岁了,再养个三五年,到时候更值钱。爹娘毫无顾忌,当着我的面就如此说。
我的心在那一瞬,碎裂成一块一块的。
不过,二姐说错了,阿娘比外祖父母还要狠心些,许是一脉相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从不打我的脸,也不打露在外头的手背脖颈。
她喜欢拿针戳我的胳膊,大腿,气急了,蹬一脚心窝子,踹个后背,都是常事。
但她是个女人,力气大不过舅舅,死不了。
深冬,二姐给我寄来了袄子,红底白花的,很是好看,软软的,将脸贴在袄子上,仿若还能闻到二姐的气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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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阿姐瞧见了,非夺了去,可她太过丰腴,穿不上,故而拿剪子绞了。
我哭着扑上前去与她扭打做一团。
娘惊呼一声,一脚将我蹬出了院子。
我捂着心窝子,在院门前哭。
七婶子直摇头:作孽呀!
七婶子,我要去花楼,我二姐在那,我要去找二姐!我哭着抓住她的袖子。
春草乖,那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要坏名声的!七婶子安抚的抚摸着我的头。
那我更该去,我不能让二姐坏了名声!我要带她走!我呜咽着。
七婶子见我哭的可怜,连连叹息,最后只能用自家的牛车,携我去了滏阳县最大的花楼。
二姐,我就找二姐!
我对着立在门前,穿红着绿的艳丽女人说着。
那女人拢了拢头发,噗呲一声笑了:二姐,这名字也太随意了些,这楼里,也没有叫这个的!
我二姐出生,没有人给她起名,我就叫她二姐。我急的再次红了眼眶。
二姐没有名字,却给我起了字。
她说,春天里的草,生机勃勃,无论在何处都能冒出头来。
那女人原本扬着的唇角,渐渐沉下。
哭什么,我去替你问问,是这几日来的么什么年岁她仔细的询问。
我立刻止住了泪,将二姐的年岁,模样,来的日子都同她说了。
半个时辰后,她果真领着二姐来了。
那般白的脸,那般红的唇,那般与她不相配的薄纱裙,让她看起来,宛如一个奇怪的人偶。
二姐与大姐一般,都似阿娘,她们都漂亮,哪怕二姐此时才十岁,就能瞧出是个美人胚子。
见了我,她有些无措。
小草,你怎么来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似有些愠怒,快步上前,伸出手,用力抓着我因为冷,而不住发抖的肩。
怎么冻成这样了袄子呢二姐追问。
二姐,别在这待着,跟我回家。我伸出手,要拽二姐。
二姐忙将我的手掰开:乖,你自己回去,别再来了!
二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固执的握着她的手。
她则再次甩开我的手,面色凝重:小草啊,二姐回不去了,你我,也没有家,从出生那一刻,便没有!
二姐。
我的声音,被咔在嗓子眼。
我去找爹,求他帮你赎身。
不等二姐再开口,我就蹿上了牛车。
七婶子驾着牛车,不发一语。
22
七婶子,我娘说我爹在外头还有个家,你能带我去么我开口。
这可不成。七婶子很是为难。
你远远的将我放下,我不会让爹知道,是你带我去的,我求求你,帮我救救二姐!我说着又要落泪。
七婶子迟疑了许久,嘴上没有应允,但还是将我送到了爹的外室那。
爹是不缺银钱的,至少,娘和大姐,穿的好,吃的好,住的宅子比外祖父母的都要大。
而这外室所住的地方,也是个怡人小院。
七婶子的牛车在岔路口等着我,我自己大着胆子叩响了院门,出来的便是爹。
知晓我的来意后,他的面色铁青,张口就让我滚。
我跪下,给他磕头,求他把二姐赎回来。
舅舅说过,女子进了花楼,不必过及笄就要被开苞,脏了身子,染了病,又会被花楼转卖到暗馆。
那馆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个个都以折磨人为乐,进去的都别想活着出来。
这丫头,也太瘦了,长的也不怎么样,否则,同她姐儿一样,卖了还能得几个子花花!一个美艳的女人,依在爹的身侧。
她也曾是花馆里的姑娘,后来被爹赎了身,成了这个小院子的女主人。
我不明白,爹可以赎她,为何不能赎二姐。
见我不识相的苦苦哀求,爹嫌恶的撇了我一眼,狠狠啐我一口痰,让我滚回去。
天福,别管她,看她能在这跪多久!她说完,挽着爹的胳膊,将他拽入了院中。
爹!爹!我哭喊着,而他头也不回。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七婶子抱上牛车的,天太冷了,我穿的只是单衣,冻晕在了宅门前。
回去之后,漏在外头的手脚,都生了冻疮,肿的老高,疼的下不了地。
是七婶子,替我挑了浓水,生了碳火,让我好好睡了一夜。
那一日,阿娘带着大姐去看戏,我失踪了一整日,她们都没有发现。
我惊觉,二姐说的对,我们没有家。
想到过去种种,我不禁苦笑。
视线从月上收回,今夜,还有更要紧的事儿。
我片刻不歇,驱车赶至潞城雪岭,在这雪岭之上,已有人在等我。
月光下,他那本就欣长的身形,被拉的更长。
一张清新俊逸的脸庞微侧着,见到我的马车,唇角立刻露出了一抹,如风般温柔的笑意。
春草,我正为你担心,以为你出了什么岔子。
他伸手,扶我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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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望着他,搭上他的手心。
怎会,子初哥安排的很好,一切,都照子初哥说的办,很是顺利。
他叫莫子初,是我二姐的情郎!也是那患有侏儒症的白家大少的仆从。
同大少爷一起去花楼时,认识的二姐,俩人一见倾心,很快就情根深种。
他想替二姐赎身,可鸨儿说,像二姐这般姿色的姑娘,没有千两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莫子初只是个仆从,虽竭尽全力,凑银钱,却依旧杯水车薪。
根本拿不出千两银,故而,赎身之事一拖再拖。
最后二姐染了脏病,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他依旧没有将银钱凑够。
鸨儿见二姐病的愈发厉害,请了大夫来瞧,也不见好转。
可她,非但没有放过二姐,反而转手将二姐卖到了暗馆。
在那,可没有人管姑娘有没有病,一日日糟践着。
二姐很快,油尽灯枯。
莫子初想将二姐的尸体带走安葬,可那的馆主却开口一百两!
原来死尸还能配阴婚,将二姐好好梳洗一番,就可以卖个好价钱。
因此,莫子初寻至我家,想求爹娘帮忙拿二十两。
这些年,他只凑了八十银。
可细细一打听,才知晓我家中情况。
二姐的死活,爹娘是不会管的。
不过,我那可盈盈一握的小腰,却让莫子初看到了转机。
白家马上就要择妻,若是让我在财叔的面前出现,那么被选中,自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毕竟,八字适配的女子很多,但是,如今没有天灾,家家户户的小闺女,哪个不是珠圆玉润
莫子初先告知我,白家娶妻幕后的真相,让我顺水推舟,将机会让给阿姐。
然后,制了一些假的金银财帛,将真的替换。
待一切落下帷幕,再将这笔聘礼运出滏阳县,一切都顺利无比!
子初哥,我二姐死前,可还留了什么遗言我抬眸望着他。
莫子初长长叹息一声:她总放心不下你,念叨着,让我找到你,好好护佑你长大。
子初哥,我想将二姐安葬在这。我的目光移向了天上的月。
今日,月朗星稀,在我很小的时候,二姐时常会抱着我,在院子里看月。
她说,月代表着思念,等月圆了,就能和至亲的人相聚。
嗯。子初哥点头。
我转身从马车内,取出两把锄头。
春草果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子初哥伸出手,宠溺的抚摸着我的头。
24
我用力的挖着土堆,莫子初开口提醒:春草,你二姐已被火化,无需挖这般大的坑。
子初哥,你能敬我二姐一杯么我停下锄头,红着眼眶,望向莫子初:你也是我二姐一心惦记的人。
不等莫子初同意,我已将一早备好的水囊,递给了莫子初。
里头装着的,是女儿红,在滏阳县,成婚时,大多用这酒。
莫子初一闻这酒香,就知晓,我的意思。
他将一个白瓷坛子放到坑中,那是他赎回的,二姐的骨灰。
尸体放久,已经腐烂,只能烧化了。
如梦!他深情的唤着二姐在花楼的艺名。
一双深邃的眸中,泛着微红。
你我终是有缘无分,如今,只愿你一路走好,待来世,再赴白头之约。他将水囊中的酒,一半洒入了坑中,另一半,则是咕咚咕咚的仰头喝下。
酒香随着夜风飘散开来,我举起手中的锄头,朝着莫子初的后背,狠狠拍了下去。
莫子初惊呼一声,直接栽入了土坑之中。
春草,你这是做什么他惊诧的望着我。
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我只是先下手为强,毕竟,下了山,你就该将我转手卖了吧!然后带着这些聘礼,潇洒度日。
你怎会这样想他愕然。
我知晓,他定不会承认,但二姐花楼里的小姐妹,可什么都告诉了我。
她们说,白家大少瞧着儒雅,其实,卖了不少姑娘入花楼。
莫子初一直凭借自己的皮囊,诱骗女子,他这般利欲熏心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真心想为我二姐赎身呢
莫子初,你和我二姐,既是一对佳偶,又何必分开,你去陪她吧!
看着他装深情的样子,我便想吐,
春草!你疯了,如今,我们已经阴阳两隔,如梦若是知晓,你如此伤害她所爱之人,她一定会恨你!莫子初挣扎着,还想起身。
但身体一晃悠,又无力的躺了回去。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他的唇开始微微泛紫,面色也变得惨白。
迷鱼草罢了。我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迷鱼草,就好似麻沸散,不会让人立刻死去,而是将人麻痹,动弹不得,最后体衰而死。
你为何这般歹毒!滏阳县多是渔民,莫子初自然也知晓,何为迷鱼草。
歹毒有你对我二姐做的事儿歹毒么我控制不住的喊道。
春草,你,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见我这般激动,神情也变得愈发紧张。
误会。我咧嘴,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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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初看着癫狂的我,眼中惧色更甚。
我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将坑中的白瓷罐取出。
如我所料,打开罐子,里头根本就没有我二姐的骨灰!
春草,你听我解释,我,我,我去时,你二姐的尸体,已经被那混账馆主给卖了,我怕你伤心,所以才假装赎回了你二姐。莫子初那张俊俏的脸上,变得汗涔涔的,说起话来也磕磕巴巴。
二姐死时,我就在她的身侧!一句话,让莫子初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二姐是得了脏病死的,死时匣中没有一文钱。
她在花楼那么些年,金银首饰得了不少,一直存着,就是想有朝一日为自己赎身,与我重聚。
可死时却分文没有,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遇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许诺会为她赎身,可鸨儿,却开口索要千金。
男人囊中羞涩,抱着二姐哭的泣不成声,只道自己无用。
于是,二姐将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给了那男人,一共三百多两。
让那男人,拿着这些东西去求求鸨儿。
她如今病重,死了便是连这三百多两也要不到了。
鸨儿那般精明,一定会通融。
二姐不知,其实,当时鸨儿见她一日日病重,心中已经焦急。
知晓那男人与二姐相好,主动寻了那男人,开价五十两。
你骗了我二姐!你知不知道,二姐死时还心心念念看着你的画像,说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我惨然一笑,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二姐的骨,我已经埋了,埋在了青山上,那有佛寺,可安她的魂。我说完,又垂眸盯着莫子初:至于你,已不配出现在我二姐面前,就死在这吧!
我一锄头,一锄头,朝着坑中填土,莫子初恐惧的哀嚎着。
待填好了土,我立在月下,阴冷的夜风,抚过我的脸。
二姐,你安息吧!
26
我回到小院,收拾好行囊,买了一辆马车,携着所有聘礼,带着幺妹儿离开了滏阳县。
这一日,风很凉,但我和幺妹,裹着裘衣,好暖,好暖,这暖意,宛若能暖入骨子里。
若是二姐也在,该多好。
番外:许如宝
我是许如宝,我如愿以偿顶替自己的妹妹,嫁给了白家大少。
坐在花轿之中,我丝毫不担心,白家大少发现我并非许春草。
因为,自小我就有福运,也惯会争宠。
我出生的第二日,阿爹就走了大运。
那时他还是个行脚大夫,就连购买药材的银子都掏不出,只能靠自己进山采药。
但没想到,那一日他挖到了昂贵的野山参。
靠着卖野山参的银子,开设了自己的医馆,家中也渐渐富了起来。
他和娘十分疼爱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总是毫不吝啬,全都买给我。
还说,我永远都是他们的心头爱,掌中宝。
可他们,怎么能变卦
看着七婶子家的几个小子,爹竟同娘提起,要儿子之事。
我五岁时,阿娘生了二妹,二妹比我还要粉嫩可爱,爹娘失望过后,还是留下了她,娘日日给她喂奶,竟还亲自替她缝制衣裳。
我不能让爹娘疼二妹,爹娘只能疼我一人!
二妹一岁时,我趁着娘睡着,将二妹抱到院子外,天好冷,她冻病了,我自己也鼻涕直流。
阿娘那时候腹中又怀了孩子,疲于照顾生病的二妹,结果小产了,胎落下,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娘开始恨二妹,最后,将她送到了外祖父母家。
但,仅过了一年,她又怀孕了。
这一次,她的肚子奇大,就连刘婆子都说,她腹中怀的双胎之中,必有一子。
娘欣喜若狂,整日儿啊儿啊的唤着,甚至忘了给我做吃食。
双胎出生后,果真,有一子。
我不能让这弟弟分薄了爹娘对我的疼爱,故而,用被褥捂死了他。
至于那个妹妹皱皱巴巴实在丑陋,我想不用我动手,娘也不会喜欢这般丑的孩子。
果真,娘恨不得溺死她!
想到这些,我的唇不由的高高扬起。
娘太蠢,太无用了,连个男人的心都笼络不住。
不似我,只要入了白府的正门,我便会牢牢抓住大少爷的心!
他儒雅,清隽,我夜夜在梦中见到他,如今,得偿所愿,金银财宝,俊逸公子,我全都要!
番外:许春草
青山。
五年后,青山下,有一茶肆,茶香,瓜子香,溢满山脚。
阿娘,今日先生又夸奖我,字写的好!一个脆生生的清亮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小小的人儿,喘着粗气,手中高高举着,她写的德字。
桃桃聪慧,写的果真是好。我抚摸着她额前的发丝,替她高兴。
老板娘,这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必浪费这些个银两,上什么私塾。歇脚的客,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向我们。
这位大哥,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是指,女子就算没有才学,但能明辨是非,也是一种美德!人活一世,当多读书,多行路,莫要辜负这年华才好。我说这话时,同桃桃对视着。
当初娘送阿姐去上私塾,阿姐不愿日日苦熬习字,故而,让我替写。
因此,我也分得一点福气,学了不少字,如今才得以经营好这茶肆。
桃桃,去给你二姨上香,洗手,吃面!我笑着,替桃桃煮面。
桃桃,大名许雁桃。
我很贪心,细细想了许久,唯有雁桃二字,寓意着太多太多的美好。
愿她健康,愿她幸福,愿她长大,能得遇良缘,有一份坚贞不渝的爱。
当初,二姐死在我怀中时,抚着我的脸颊,不舍的说:小草,你终于长大了,可惜二姐要食言了!
八岁时,我总想她,隔三差五就要去花楼寻她,她拥着我,在我耳侧,一字一顿的说:小草,想要逃离,你必须得先长大!等你长大了,二姐就去接你。
那时,二姐在骗我,而那个谎言,让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想到这,我望向雁桃。
我也骗了雁桃,我骗她,我是她的阿娘,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让她成为同我和二姐一样,没有娘,没有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