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傅慎舟眉心微跳。
心沉沉的下坠一瞬。
他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却终究还是强硬的咽了下去,仍旧冷漠的嗤笑：
别装腔作势了我,你不是要下去捡手帕吗,那就去吧！
傅慎舟笃定了我爱他入骨,压根不可能离得开他。
所以也就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将我逼入绝境。
周遭所有的人也纷纷开始起哄,带着幸灾乐祸的催促：
跳啊,你怎么不跳了,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是就是,赶紧道歉不就完了,已经害的洛云坐轮椅了,这是非要害死人家才满意吗
我抬手,轻轻的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最后看了一眼傅慎舟之后,便毅然决然的转身走向了不远处湍急的河流。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纵身一跃。
河水冰凉,在未入夏的春日里仍觉刺骨。
我上下浮动,手足无措的四下摸索,压根无法掌控自己的肢体,像是迷途的孩子迅速的向下沉去。
死亡的绝望逼近灵魂。
刺骨的寒凉吞噬骨血。
河岸上人影攒动,傅慎舟仍紧紧的抱着戚洛云。
我渐渐放弃了求生的希望,闭上了眼睛。
......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周遭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傅慎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见我睁开眼睛,立马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如同先前逼着我跳河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般,满目柔情。
你终于醒了皎然,可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这么任性了,知道吗。
说完,拿过旁边的保温桶打开,轻轻吹过之后用勺子送到我唇边。
医生交代了,一旦你醒过来,必须把这些驱寒药喝下去,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我忽然就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面的傅慎舟才是真实的。
第一次吞咽,却没有成功将药汁吞下。
温热的药汁顺着我的唇角滑落,滴在洁白的被单上,氤氲出一大片茶色的污渍。
傅慎舟面色微沉,却还是耐着性子,又舀了第二勺出来。
洒了就洒了,没事的然然,别故意闹性子不肯喝药,乖一点好不好
我太累了,只能任由他一勺勺的将苦涩的药汁灌进自己的胃中,灼烧的我空荡荡的胃,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想吐。
没一会就再次闭上眼睛,昏睡
了过去。
等意识重回大脑,我沉重的眼皮还无法睁开。
耳朵却先听到了周围的说话的声音。
林皎然实在太蠢了,不过阿舟你最后为什么要跳进河里把她救出来啊,就应该让她多泡一会,最好损伤个身
体机能什么的,跟洛云一样瘫痪才解气。
我说,你总不会是对她动了真心吧。
我下意识的攥紧了被子,闭住呼吸等待着傅慎舟的答案。
下一秒,是男人低沉的冷嗤传来,语气讥诮：
放屁,那是不想这么便宜了她。
只有当她以为自己的幸福已经到达顶峰的时候,再重重捅上一刀,才能真正体会到毁灭般的痛苦,万劫不复,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7
我出院后,傅家开始准备婚礼。
戚洛云也偷偷的忙碌了起来,经常被傅慎舟安排的人接进接出。
我知道,这场婚礼真正的新娘并不是我。
所以一面配合着傅慎舟虚情假意的带我做衣服,买喜糖,定流程,一面将自己的行李全部打包好了。
婚礼当天,所有人都提前去了现场。
老师安排助理来接我,我拎着大皮箱子离开了家。
回头最后看了眼这间我住了多年的房子,心中五味杂陈。
车子转出胡同的时候,正好跟来接新娘的车擦肩而过,我看到傅慎舟的伴郎坐在上面,面容戏谑讥讽。
......
沙漠的风很大,我每天都过得灰头土脸。
这里想
要去供销社买包猪油糖,要走上十几公里。
林工,你刚刚设计的那张图,总工回复了,他说立马就可以投入实验！
我高兴的一蹦三尺高,立马扔掉刚啃了一口的烙饼,就往试验场冲。
总工谢长青正蹲在地上,用一截铅笔头验算着几种可行性,听见我进门的动静立刻抬头看了过来。
皎然你快来,我总觉得这套算法的精密度还不够,总是差0.01。
我叹了口气,拿过他手里的铅笔,再次重新列出式子。
别看只有这0.01,一旦上天就有可能是几十公里的差距,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把精确度再次降低的。
这是我在甘肃的第三个年头。
听说我走的那天,婚礼现场闹翻了天。
爸妈也是那天才知道,傅慎舟居然想用婚礼现场换新娘的方式,当众羞辱我。
他们忍无可忍的给了傅慎舟和戚洛云一人一个耳光。
说出了之所以会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的亲生父母救过他们全家的命,后来两个人为国家的科研奉献终身,临终托孤给戚家。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他们都不能对不起我。
至于戚洛云的腿受伤,完全是因为她的嫉妒心作祟,自己质疑冒雨跑出去,才发生了意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说傅慎舟愣愣的站在现场许久,直到宾客都走
光了,也一动没动。
8
我连熬了几个大夜,都没能让数值再小一点。
实在受不了,就准备先回营地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再回来。
刚进营地,就看到了一辆从没见过的军用卡车,拉了满满一车的物资停在院子里,一队穿着国防服的年轻人,正在往下搬东西。
傅慎舟就站在那些人之间,目光灼灼的看向我。
然然,好久不见,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有些局促的站在我面前,眼眶蓦的红了。
我没吭声。
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意识的就想逃离这里,突然后悔今天回来这一趟了。
傅慎舟讨好的从旁边拿出一包包裹完好的猪油糖,献媚般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我的面前。
然然,我知道这里物资短缺,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猪油糖,还有雪花膏和几件新做的的确良衬衣,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给......
我烦躁的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
你别说了傅慎舟,也别再来了,我不想看到你,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傅慎舟的眼睛蓦的红了。
然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想告诉你当初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我平静的看向他,眼底毫无波澜。
轻轻的摇摇头。
我不怪你傅慎舟,也不再爱你了,我甚至觉得现在跟你站在这里聊天,都是在浪费生命,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已经四十几个小时没有盍眼了,我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从没有用这样的态度跟傅慎舟说过话。
过去的那些年,无论他如何欺负我,如何漠视我的情绪,我都能端着一张笑脸跟在他的身后。
只因为他救过我一次,我就搭上了自己的青春。
太蠢了。
也太不值得了。
说完,我转身想走,傅慎舟却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冰凉,指节粗糙的摩
挲过我的皮肤。
别走然然,你听我说,我已经跟学校澄清了你论文的事情,承认那是我帮戚洛云算计你的,我已经还你清
白了。
我垂眸,盯着自己被攥红的手。
声音不轻不重。
我已经知道了,学校通知我的老师了,但是傅慎舟,太晚了,真的已经太晚了,我突破了论文上的研究瓶颈,出了新的成果,已经足够证明自己的清
白了。
傅慎舟愣住了。
他颤
抖的手就快握不稳了。
我淡淡的推开了他,向后退开两步。
所以傅慎舟,别再来了,我不爱你了,也不想再见你了。
9
傅慎舟可能真的有病。
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直接住下了。
这里的气候恶劣,他就买下了营地不远处的一户农院,像个农民一样的扎根在了这里。
傅慎舟每天都会在营地外等我偶尔回去。
他去不了基地,就这么死等。
可笑又可怜。
经常有人来告诉我,他像个幽魂一样的守着我可能出现的地方,对每一个人问,我下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
我听过就抛在了脑后,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直到863计划正式启动,我被选中参加到了项目中。
我再次见到傅慎舟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来。
整个人又瘦又黑,眼窝深陷漆黑。
手里拎着我喜欢吃的各种东西,远远的站在公路边上看我。
然然,我知道你讨厌我,也知道自己有多过分,
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想
要在这么艰苦的地方陪着你。
我无视了傅慎舟,绕开他走了过去。
径直坐上了前去基地的卡车。
一路颠簸,快要到山口的时候,突然刮起了沙尘暴。
漫天飞舞的黄沙铺天盖地而来,彻底阻碍了我们前进的路线,车子迅速失去了方向,重重的撞上了前方的一块山石,翻向了旁边的山沟。
我从车斗里被甩了出去,迅速坠
落。
千钧一发之际,凭着直觉勾住了一根从岩石上伸出来的藤蔓。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巨
大的潜能。
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越来越浓密的沙尘暴。
死亡的威胁终于降临,我的力气全部耗尽,松开藤蔓的瞬间,一只手从漆黑的天幕中伸了出来,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
傅慎舟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低吼：
然然别放弃,我来救你了。
我能够听到,他趴着的地方,不断的有石头滚落。
也知道再这样抓着我,我们两个人迟早会一起掉下去。
傅慎舟你松手吧,再也这你也会死的！
无数的砂石砸进我的口中,呛的我胸腔剧痛。
傅慎舟咬紧牙关,攥着我手腕的手更紧了。
我不会放弃的然然,我已经放弃了你一次,伤害了你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我爱你然然,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求求你也别放弃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山体的滑坡。
我们一起坠入了深渊。
10
身
体像是被刀割斧砍一般疼。
我的意识也跟随着这些疼痛,不断地远去了。
只零星记得,傅慎舟死死的把我抱在怀里,阻挡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他贴着我的耳侧,不停的在说话：
别怕然然,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弥补你的。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医生站在我身边,将输液瓶放好后,发现我醒了,惊喜的开口：
林工你醒了,你可真是太幸运了,只是一点皮外伤,好好养养就行了,不过你朋友就不太乐观了,恐怕要截肢。
我愣住了。
犹豫了好一会之后才强撑着起身。
下床穿上鞋之后便挪动着去了隔壁病房。
傅慎舟安静的躺在床
上,腿上打着厚厚的绷带,脸上
身
上到处都是伤,额头上一道很深的口子,像是毁容了。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我的瞬间有了光亮。
然然,你来看我了,你怎么样,伤还疼不疼
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回家去好不好,我们还有一场没有完成的婚礼,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
要跟你说,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弥补我对你的伤害。
我踉跄着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床边。
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起伏波澜。
傅慎舟,谢谢你救了我,但也仅仅就是感谢了,我不爱你了,更不会跟你回去。
傅慎舟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的情绪倏然激动,从床
上起身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苦苦哀求。
别这样然然,我爱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我站起身,凉薄的睨着他。
对不起,我已经通知了傅家派人来接你回去,以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病房。
身后的傅慎舟猛地从床上跌落在地,朝着门口的地方爬过来。
一遍爬一边叫着我的名字。
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可我却始终没有回头,更没有片刻的停留。
11
傅慎舟截肢了。
也坐在了轮椅上。
他又找过我很多次,却全都没有见到我。
以我现在的情况,只要不相见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见到我。
那些没用的忏悔于我而言,压根不再重要。
傅家人来接他的那天,我回京述职。
远远看到戚洛云被几个小男孩推翻在地,狼狈的向前爬。
小男孩们把手里的石头,摔炮和小碗蛋糕摔在她的身
上,大声的嘲笑着：
被人婚礼甩掉的死瘸子,算计别人的坏女人,你没有好下场。
戚洛云疯了似的尖叫。
却换来更严重的报复。
一桶泔水从天而降泼在了她的身
上,紧接着所有人都在放声大笑。
我坐在车上,隔着摇下的窗户跟她四目相对。
戚洛云猩红的眸子里充满了恨意。
狼狈的想
要爬向我。
却又有一桶泔水浇了下来,让她重重的栽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我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述职结束后,我托人给戚家送了些东西回去。
路过裴家的时候正好看到戚洛云摇着轮椅去找他,两个坐在轮椅上的人面对面的样子,有些滑稽。
慎舟哥哥我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虽然你残疾了,可我不会嫌弃你的,正好我们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傅慎舟甩开了她的手,连人带车推得好远。
我根本就没有爱过你戚洛云,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爱你,可是然然走了之后我才明白,我对你的喜欢都是假象。
戚洛云不服气,再次扑了上去。
两个人很快一切摔倒在了地上,却谁都爬不起来。
狼狈的像两条狗一样,难堪极了。
我漠然的收回了视线,彻底离开了这里。
身后夕阳灿烂如火,昭示着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坚定迈步,走向了更需要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