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千夜烬》 > 第一章

沧波万古流,青映琉璃色。
莲曳空潭香暗度,开落几春秋,素影沉寒璧。
龙隐玄云岫,雾锁重渊寂。
一叶浮槎星汉外,犹见旧时痕,鳞爪凌霄迹。
离人泪,滴作蓬山雨。
蓬山远,碧落黄泉路。
劫灰深处认前因,此身长寄轮回渡。
风起青萍末,潮生明月知。
第一章·烬生
昆仑山巅的云海翻涌如沸,素衣女子跪在诛仙台边,腕间锁链浸透血色。她叫阿蘅,是仙界太子扶苍百年前从凡间带回的一株蘅芜草所化。
你盗取天机镜,私窥凡人命数,可知罪扶苍立于九霄之上,玄金龙纹袍角被罡风掀起,眉眼如霜雪。
阿蘅仰头轻笑,轻喝一声,喉间涌出金红灵血:殿下可知,镜中映出的不是凡人命数,是你我千世轮回
罡风骤烈,她看见扶苍瞳孔收缩的刹那,锁链应声而断。三千丈诛仙台下,业火焚身的剧痛中,阿蘅最后望见的是他袖中紧攥的、她偷偷系在他剑穗上的半截红绳。
扶苍的佩剑仍在鞘中嗡鸣。那截褪色的红绳缠着冰裂纹青玉,在云霞里浸染出胭脂般的残影。
三百年前他下界平乱时,这株生在断崖裂缝里的蘅芜草,就是用这般艳色轻拂过他的战靴。
那时的阿蘅还未修得人形,叶片却总在风里追着剑光摇曳。
天兵天将撤离那日,她借着最后一丝暮色化出虚影,素白指尖勾住他腰间的流苏绦。仙凡结界撕开裂隙的瞬间,扶苍听见草叶簌簌的哀求,比瑶池夜雨更绵密。
诛仙台的罡风卷起记忆残片。阿蘅在下坠时看见三途川的彼岸花海,看见自己初化人形那日,扶苍将云锦裁作襦裙披在她颤抖的肩头。他教她执笔誊写《太上感应篇》,笔锋却总在无情二字洇出墨痕。
天机镜碎裂前的最后画面,是扶苍跪在诛仙台边徒手挖开业火焦土。他掌心皮肉翻卷,金血滴在烧成琉璃状的砂砾里,凝成与她腕间锁链同源的赤晶石。原来早在第七世轮回,他便替她受过剜心之刑。
云海深处的晨钟惊散孤鸿。扶苍抚过剑穗上凝结血露的红绳,突然想起某个星斗低垂的夜。
阿蘅蹲在药圃里给仙草渡灵力,鬓发沾着草木清露,仰头问他:若我犯下滔天大罪,殿下可会诛我魂魄
他当时不曾答话,此刻却将染血的婚书捏作齑粉。那纸玄天寒蚕织就的聘书,原该在三日后的鹊桥宴上焚与三生石——而今只余诛仙台下未冷的灰烬,裹着半颗被业火焚尽的草木心。
第二章·烬忆
姑苏城的暮春浸在雨雾里,檐角铜铃荡开涟漪般的清音。
阿蘅将青瓷盏搁在榆木案上,腕间淡金疤痕在烛火下泛着细鳞般的纹路——那是扶苍用逆鳞替她挡下的第九十九道天雷,在诛仙台罡风里烙进骨血的印记。
玄衣男子指腹摩挲着陶杯裂口,红绳结穗扫过案上水痕。阿蘅记得百年前昆仑巅的月华浸透他战甲,而今他脖颈蜿蜒的咒印如毒蛇盘踞,那是轮回司给堕仙烙的禁言符。
客官可要添些梅子酿老板娘捧着鎏金暖炉掀帘,狐疑目光扫过男子比划的手势。
阿蘅慌忙俯身捡拾碎瓷,指尖血珠坠入他掌心。温热的触感激起记忆深处的雪崩,那年她盗来西王母的聚魂灯,扶苍在瑶池阶前跪了七日七夜,霜雪覆满龙角。
铜铃骤响如裂帛。
男子突然攥住她渗血的手指,在茶汤未干的桌面急急书写:酉时三刻闭户。墨迹未干,窗外忽有纸伞如血莲绽放,十八个赤足道人悬铃而来,腰间玉牌刻着谢字——正是江南除妖世家的徽记。
阿蘅反手扣住茶案下的断刃。百年前剜她仙骨的冰刃亦刻着谢氏图腾,寒光闪过时扶苍的龙鳞正嵌在她心口。
此刻玄衣人忽然掀翻茶案,瓷片飞溅中将她推向后院枯井,比划的手势带着昆仑剑法的起势:跳。
井底腐土藏着半截褪色的姻缘笺,正是她百年前系在扶苍剑柄的那条。
阿蘅抚过死生契阔下新增的稚拙笔迹,泪滴晕开墨渍里的秘密——这一世他原是谢家哑仆,却在每个上元夜,用灶灰在祠堂砖墙刻满星斗排成的卦象:庚子年三月初七,携蘅归。
头顶传来锁链铮鸣。
阿蘅握紧井绳仰头,看见玄衣翻飞如垂天玄翼,谢家长老祭出的捆仙索穿透他琵琶骨。
血雨纷扬里,他最后那个手势分明是昆仑山巅的诀别式,却在收势时曲起无名指——那是龙族求娶时才会扣的同心结。
白鹭惊飞处,铜铃碎作漫天星辰。阿蘅腕间疤痕突然灼如烙铁,百年前嵌在心口的龙鳞破体而出,在血雾中凝成薄刃。
她终于读懂井底那些星象:扶苍每一世都算准了她轮回的时辰,用禁术将逆鳞炼作本命剑,等着斩断她命格里那道天罚。
暮色吞噬最后一线天光时,阿蘅踏着龙鳞剑跃出深渊。谢家祠堂的百年禁制在剑锋下琉璃般迸裂,玄衣人额间咒印寸寸剥落,露出底下金鳞耀耀的龙纹。
姑娘的茶,凉了。他拭去唇畔血痕,眸中映出姑苏城外千里烽火。檐角铜铃又响,这次却是昆仑雪落的声音。
第三章·烬劫
北冥海底的鲛绡宫灯火通明。阿蘅被铁链悬在祭坛中央,看着扶苍执剑剖开自己的胸膛——他恢复记忆了。
用你的草木心,换她复活。剑尖指着冰棺中与他有婚约的东海龙女。
原来千世前,阿蘅本是镇守归墟的混沌青莲,为救堕魔的扶苍甘愿碎尽元神,却被他误解为背叛。
海底幽蓝的荧光映着扶苍眉间赤色魔纹,他掌心凝聚的业火灼烧着阿蘅胸口的皮肤。
铁链在剧痛中铮铮作响,阿蘅忽然想起混沌初开时,这人还只是归墟畔执戟的少年神将。
你曾说愿用战功换我化形。她咳出淡青色的血沫,鳞片从腰际簌簌剥落,如今倒要用我的命,换旁人睁眼
扶苍的剑锋骤然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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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棺中龙女的鲛绡嫁衣泛起涟漪,仿佛沉睡千年的魂魄正在苏醒。祭坛四角的镇魂灯忽明忽暗,将阿蘅支离破碎的影子投射在刻满上古符咒的玄冰墙上。
海底突然传来太古凶兽的咆哮,穹顶垂落的夜明珠接连炸裂。阿蘅望着扶苍颈间褪色的红绳笑出声:殿下可知,你每杀我一次,归墟封印便弱三分
她胸腔里的草木心已剥离大半,淡金色的经络却仍固执地缠在扶苍腕间。
这是混沌青莲与生俱来的羁绊——当年为镇压归墟戾气,她的根系早与整片北冥海脉融为一体。
住口!扶苍眼底猩红更甚,剑刃却不受控地颤抖。记忆如附骨之疽啃噬神魂,冰棺里龙女的面容竟与阿蘅碎裂的元神残影重叠。
海底震荡愈烈,祭坛裂纹如蛛网蔓延,封印凶兽的玄铁链崩断声穿透水幕。
你总说我负你。
阿蘅染血的指尖抚上扶苍心口,那里空荡千年——自她为他剜去堕魔之核后,便再未生长出血肉。
可若我当真背叛,你为何至今...咳...寻不回半寸剑骨
扶苍瞳孔骤缩。
三千雷霆自海面劈落,照亮冰棺底部暗刻的往生阵。这根本不是复活阵,而是用混沌本源献祭的上古禁术!
龙女嫁衣下浮出青莲图腾,正是阿蘅当年散落的元神碎片所化。
轰——
归墟裂缝在两人足下炸开,滔天黑雾中伸出九首蛟龙的利爪。
阿蘅最后瞥见扶苍惊痛欲绝的脸,用尽气力震断心脉。混沌青莲的香气裹挟着破碎星光,化作囚牢缠住即将破封的凶兽。
你以为这样便能赎罪
扶苍接住坠落的身影,业火在掌心凝成血色结界。怀中人正在消散,就像千年前在他怀里化作星屑的那朵青莲。
阿蘅的鲛尾已完全透明,嘴角却噙着释然的笑:我赎的...从来不是罪。
海底最后的光源湮灭时,她化作万千萤火没入归墟裂缝,修补的封印泛起莲纹金光。
扶苍怔怔望着掌心残留的星辉,记忆如潮水回涌——龙女大婚那日,正是他亲手将堕魔的剑刺入献祭阵眼。所谓背叛,不过是阿蘅替他承受天罚的障眼法。
阿蘅!
悲鸣惊起海底蛰伏的玄龟,扶苍疯魔般抓向飘散的萤火。
颈间红绳寸寸崩裂,露出内里缠绕的青丝——那是混沌初开时,他从莲蕊偷藏的一缕魂丝。
归墟深处传来叹息:殿下现在知晓,为何青莲陨落千载仍不肯重入轮回了
镇守凶兽的玄武法相浮现,龟甲上赫然刻着阿蘅每一世殒命的场景:被斩于诛仙台、焚于业火池、冻于北冥渊...
她要等你想起,剑骨早在那日就还给你了。
海底突然地动山摇,尚未完全闭合的裂缝中伸出森森利齿。扶苍反手将剑骨钉入心口,以神魔之血重绘往生阵。
冰棺中的龙女化作流光消散,那不过是阿蘅元神捏造的幻象。
这次换我等你。
他纵身跃入归墟旋涡,任由凶兽獠牙穿透肩胛。混沌中浮现微弱的青芒,扶苍在剧痛中轻笑,将毕生修为凝作莲子。
万丈海渊之上,被血染红的水面绽开千顷青莲。北冥最年长的鲛人望见星象异动,颤抖着吐出预言:神魔同体,莲烬重生...归墟劫,这才刚开始。
第四章·烬妄
归墟裂痕喷涌的混沌里,扶苍看见无数轮回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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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世·血染杏林】
剑锋破开晨雾时,药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十七岁的阿蘅蹲在青石灶前,指尖被苇草扎出细小红痕,仍固执地往炉膛里添着新柴。
她记得扶苍昨夜咳出的血浸透帕子,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妖物!桃木剑穿透她后心的刹那,丹炉轰然炸裂。
扶苍道袍上沾着朱砂绘就的符咒,瞳孔里映着满地滚动的药丸——那些用鲛人泪、凤凰翎炼制的续命丹,此刻正沾着阿蘅心口溅出的血。
她倒在散落的《神农百草经》上,腕间银铃叮咚作响。
那是扶苍十岁时送给采药少女的定亲信物,此刻却成了诛妖阵的阵眼。混沌记忆中闪过零碎片段:三百年前某个月夜,小道士曾用这双手替她包扎被狼妖抓伤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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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世·血色长缨】血色浸染城楼,阿蘅银甲破碎的瞬间,扶苍的剑锋已刺破她心口三寸。这场纠缠十年的战事随暴雨倾盆而至,血色顺着剑刃蜿蜒,竟与天幕坠落的赤雨融作混沌的暗河。
你终究选了王座。
阿蘅踉跄跌进扶苍臂弯,鎏金护腕烙得她生疼。七年前宫变之夜,这双手曾替她挡下十二支毒箭,此刻却将断魂刃精准送入她心室。
她望着对方瞳孔里碎裂的星辰,恍惚看见初遇时那个在梨花树下抚琴的少年——那年他赠的玉佩还悬在她颈间,此刻正随心跳渐弱泛起诡谲青光。
扶苍指尖忽地痉挛,剑柄雕着的龙纹硌破掌心。
城墙下传来国师嘶吼:王上快斩她头颅!此女乃荧惑星转世!可怀中人唇角溢出的血,分明与当年他误饮鸩毒时,她割腕喂他的血同样殷红。惊雷劈裂战旗的刹那,玉佩青光暴涨,阿蘅心口绽出青莲图腾,扶苍佩剑竟如遇烈焰般熔为铁水。
你可知我为何总戴半面铁甲
阿蘅染血的指尖抚上他战栗的眉骨,铁甲脱落时,扶苍看见她右脸蜿蜒的疤痕——正是他十九岁那场大火留下的印记。暴雨中的记忆突然清晰,那年钦天监占卜的卦象分明写着:荧惑守心,双星同殒。
当玉碎之声穿透云霄,阿蘅化作漫天赤蝶,扶苍才读懂玉佩内侧的刻痕。城头玄鸟旗轰然折断时,千里外的古刹里,新生婴孩啼哭着攥紧半块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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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世·烽火婚书】
箭镞穿透三层皮甲时,阿蘅嗅到沙棘花混着铁锈的味道。这是北境战场最冷的一个冬天,她裹着补丁摞补丁的羊皮袄,替扶苍挡下西戎将领的毒箭。
羊皮内袋里藏着褪色的红笺,墨迹洇开处依稀可见两姓联姻四字。
军医!快救将军!副将的嘶吼淹没在战鼓声中。
阿蘅蜷缩在尸堆里,看扶苍的战马踏过她亲手绣的鸳鸯枕巾。三日前主帅大帐灯火通明,她听见监军千金娇笑着讨要虎符,而扶苍说待收复凉州便成亲。
血沫从她唇角溢出,染红怀中的《肘后备急方》。书页间夹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从废墟里挖出的残片。
八百轮回里,她总在等扶苍想起那个为他试百草而双目失明的采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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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世·戏子有情】暮春的梨园浸在细雨中,青石台上一袭水袖惊破满庭飞絮。我踩着莲步旋身,胭脂晕开的眼尾瞥见台下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他斜倚朱栏,玄色锦袍沾了落花,指尖摩挲着半块青玉珏,像在抚摸一道陈年旧伤。
云老板的《牡丹亭》比去年更见风骨。散场时他拦住我,掌心的玉珏压在我腕间,凉意沁入肌骨。我垂首望着他腰间晃动的银鱼符,暗纹里盘踞着皇族的龙鳞,戏袍下的手指蜷成团:贵人说笑,戏子哪敢谈风骨
此后三月,他夜夜坐在梨园东南角。我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他就在满台锦缎里独饮冷酒;我演断井颓垣时,他指节叩着檀木桌,竟与我的泣声同频。直到那日雷雨,他掀开我妆奁底层的绢帕,露出半枚与他手中严丝合缝的青玉珏。
十六年前被屠的江州顾氏...他忽然将我拽进雨中,滚烫的呼吸碾碎我耳畔的梨花,你眉间这颗朱砂,是当年顾夫人用血点化的守宫砂吧
我踉跄着撞上梨树,发间金钿坠地。远处忽有马蹄声踏碎雨幕,他反手将我推进树洞,沾血的玉珏塞进我衣襟:明日卯时,西角门有马车接你去见...话音未落,羽箭破空声已刺穿他的肩膀。
此刻我蜷在枯井底,攥着两半合璧的玉珏。井口飘落的梨花渐渐染成血色,那声未尽的你母亲随着更漏滴答,在我掌心凝成带刺的茧。原来戏台上的生死别离,从来不是最痛彻的唱词。
不知打哪儿的唱词,隐隐约约传来。
一池烟锁青莲影,半阙云遮赤鳞星。
篆香冷烬寒潭映,谁记取前生酩酊
玉鳞潜渊九重冰,绛珠泣露三更磬。
轮回殿上残灯暝,照见那龙章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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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世·忘川刻魂】
孽镜台照出万千因果时,扶苍的龙角正在皲裂。阿蘅跪在十殿阎罗面前,将轮回印记烙进他魂魄的动作,像极了当年在昆仑巅替他修补破损的剑鞘。
噬魂鞭抽散她三魂七魄,却湮不灭那抹释然的笑。
你每世替我承厄渡劫,就为换我位列仙班扶苍抓住她逐渐透明的手腕,龙骨剑哐当坠地。
往生河水倒映出无数轮回剪影:阿蘅在奈何桥头熬汤时悄悄折寿,在诛仙台上代受天雷时藏起护心鳞,在归墟边缘以神魂为祭修补他破碎的内丹。
彼岸花突然在黄泉路上成片绽放,那是阿蘅最后一缕精魄在燃烧。
她消散前捏了个诀,抹去了扶苍记忆里所有关于轮回契约的痕迹——就像初遇那世,她偷偷把妖丹换给病重的小道士时,用障眼法遮住了心口的血窟窿。
为什么不说他抱住即将消散的阿蘅,龙角寸寸碎裂。
因为你说过,最恨被人怜悯。她化作点点青荧没入归墟,天际传来上古神谕:混沌归,六界烬。
第五章·烬归
三十三重天的琉璃瓦在业火中熔成赤金色河流,扶苍踏过被焚毁的三十六星宿阵图,缠绕腕间的红绳突然断裂。
他弯腰去拾的刹那,归墟深处传来天柱倾塌的轰鸣,十万丈高空坠落的星辰残骸将整片天河灼成沸腾的银雾。
阿蘅的元神撑不过三刻钟了。
他攥紧断成两截的红绳,指缝渗出的龙血在焦土上蜿蜒成发光的纹路,这是混沌初开时他们立下的血契。
彼时阿蘅还是朵未化形的青莲,总把凝结着月华精魄的晨露偷偷浇在他被天雷劈伤的龙尾上。
直到归墟之战那日,黑龙看着扎根在混沌裂缝里的青莲突然明悟——为何每次鏖战归来,足下焦土总会莫名生出滋养灵脉的沃土。
原来你把逆鳞......
扶苍猛然按住心口灼烫的龙纹,那是阿蘅在他沉睡时剜走的护心鳞。
此刻这枚浸透青莲花汁的鳞片正与归墟深处共鸣,无数星子坠落的光轨中,他看见阿蘅的元神正在业火中寸寸剥离——她竟将本体化作封印堵在归墟之眼,而缠绕其根茎的,正是他当年悄悄埋下的逆鳞所化的龙脉。
诸天神佛都错了。
他挥袖震碎笼罩归墟的诛仙阵,龙角在罡风中崩出裂痕。
混沌从来不分清浊,是你们用香火捏造了天道。
第二波天罚降临时,扶苍已跃入翻滚着混沌之气的归墟。
被业火灼烧的龙鳞片片剥落,却在触及青莲根茎的瞬间化作璀璨星河。他看到十万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用龙血在青莲叶脉上写下禁咒;看到阿蘅化形那日,偷偷把本命花蕊编进他的发冠;看到三十三重天诸神将诛魔剑刺入她心口时,那抹比晨露还清透的笑。
这次换我守你的道。
龙吟声响彻六界时,扶苍的脊骨已尽数没入归墟之眼。
上古禁咒自他破碎的龙丹里浮出,每一笔都是当年青莲叶尖滴落的晨露轨迹。
业火突然转为幽蓝,阿蘅即将消散的元神被龙血包裹着浮出混沌,她伸手触碰到的却是逐渐虚化的龙骨——黑龙用最后的神力将她推回现世,自己化作新的封印沉入永夜。
残墟之上,夜风裹着灼烬的余温。
第三日破晓时,焦土裂开罅隙,两茎新芽穿透三十六重天崩塌的劫灰,在众仙震颤的瞳孔里舒展成并蒂双莲。
金纹攀着东侧花苞蜿蜒,每一道龙鳞纹都像未燃尽的星子,而西侧雪白藕节间半枚青玉龙角,正渗着凝固千年的寒霜。
子时的雾总在骨铃响起时漫涨。
金莲在雾中垂下头颅,鳞纹剥落成浮动的萤火,焦土深处便显出一道蜷曲的影子——逆鳞刺入心口的龙神,将最后一片护心甲埋进滚烫的地脉;青莲则颤巍巍抖落露水,每一滴坠地都化作猩红血珠,浇灌着雾中那个提着玉壶的朦胧身形。
他们的动作被刻进雾气年轮,埋鳞者指缝渗出的金砂与浇血者足尖滴落的赤痕,在子时相交的刹那凝成阴阳鱼佩,又在梆子敲响时碎成带火的流风。
守夜的老仙拂去罗盘上的劫灰,忽然窥见莲根纠缠处生着透明的茧。
那里面蜷着两枚跳动的心脏,一枚裹着焦土,一枚缠着冰棱,在每一次雾起雾散间,将剜鳞之痛与饲血之殇织成新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