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十二楼阳台边缘,风吹乱了我七天没洗的头发。楼下街道上,几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正在撕扯着什么,暗红色的液体在柏油路上蜿蜒流淌。
七天前,我的世界还很普通——一个普通的工作,一个不拔尖的长相,两个女儿,大的一年级,小的才九个月,还在吃奶。
而现在,一切都崩塌了。
七天前的早晨,赵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单位,我因为前一天晚上抑郁症发作吃了药,睡得太沉没起来做早餐。
赵明给我留了纸条,说带孩子们去单位食堂吃早饭,让我在家好好休息。
那天因为我在睡觉,错过了见他们最后一面。
中午时分,手机开始疯狂推送紧急警报。一种未知病毒正在城市蔓延,感染者会失去理智攻击他人。
政府发布紧急通知,让所有人立即居家隔离,无法居家的就近隔离,电视里播放着混乱的画面,主持人声音颤抖。
我立刻给赵明打电话,无人接听,在连续拨打了三十七次后,我瘫坐在了地板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睛盯着手机画面,不敢想,什么都不敢想。
当手机来电音乐响起时,我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盯着来电人显示小赵子——我给赵明起的昵称,手颤颤巍巍的去滑动接听,滑了三次才接起来。
喂,赵明
晓莲,你听我说,孩子都在我身边,我们没事,你在家锁好门,我们跟着其他人正在向大厅出口走,出去开车上路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到家了,你在家等—
赵明还没说完,我就听到电话那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有感染者!
人群乱成一团,我听到了小女儿念念的哭声,大女儿心心的尖叫声:
妈妈!救我!
耳边伴随着的还有感染者发出的嗬嗬声。
我的心像刀割一样,耳朵紧紧贴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的骚乱,哭泣声,吼叫声,撕咬声,就是听不到我的丈夫和女儿的声音!
手机不知被谁踢到了角落里,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想到心心的那声妈妈,念念那软软的小小的身体,我的身体不住战栗,心被狠狠挖了一块,在陷入深渊之前,哆哆嗦嗦找到抗抑郁的药吃进去,瘫在了地板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行尸走肉般活着,总是怀着那么一丝丝希望,让我继续扛下去,冰箱里的食物逐渐见底,网络时断时续。
从阳台望出去,街道上的惨状越来越可怕。
同楼层的邻居王阿姨清晨时偷偷出去想去隔壁楼给她儿子儿媳妇送些吃的结果在一楼出口处被三个感染者按在地上撕咬,尖叫声持续了整整几分钟,对楼上听到声音的人们来说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
对面楼有个男人试图带着妻女开车逃离,刚把老婆孩子送上车,还没回主驾驶座,就被蜂拥而上的感染者堵在了车外面。
这个世界真的变了,当电影里的情节成为现实,恐怖如斯,但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对于长期受抑郁症折磨的我来说,女儿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到底什么时候得的抑郁症呢,我也不知道,好像慢慢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生老大时婆婆患癌没办法看孩子,我申请离职后全职看娃,经济捉襟见肘,婆婆也没几年去世了。
当孩子能够上幼儿园时,我应聘去医院做后勤服务,工资很好,经济好转,但工作的琐事和领导同事的打压排挤,又要兼顾家庭和工作,身心俱疲。
再后来意外怀老二生下来,爸爸患癌家里却一直瞒着我,直到我出月子才知道,奶水不好,念念六个月就给她断奶喝奶粉了。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婆婆生病独自看娃的时候,工作烦心的时候,被打压排挤的时候,对爸爸感到心疼,对孩子感到愧疚的时候,还是对自己的普通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自己也不清楚。
赵明作为一个老公,作为孩子的爸爸,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了,但我们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即使努力拼命的去做,还是总有很多力不能及的事情。
比如抑郁,是我努力也无法掌控的。
我痛恨自己,但也努力的让自己活着,尽量不受抑郁症的影响,万一呢,万一我的女儿她们还活着呢。
活着,就有可能见到她们,我要活着。
第五天,抑郁症导致情绪爆发。
我蜷缩在女儿们的房间里,抱着小女儿的安抚巾,眼泪已经流干。
脑海里总是不能克制的想象到丈夫和孩子们被感染者围攻的画面,九个月的念念,那么小,那么软,连爬都还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我老公,带着两个孩子,存活的希望有多大的呢
这该死的病,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们都死了。第七天清晨,我对着浴室的镜子说,镜中的女人双眼凹陷,嘴唇干裂。
我机械地梳好头发,换上干净的居家服,甚至涂了一点口红——这是赵明去年生日送我的那支。
一百多块钱,不是大牌,但我那天因为这支口红,特别开心。
阳台栏杆很凉,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嘶吼声。
我闭上眼睛,抬起一只脚,跨过栏杆,冷风灌进我的衣领,只需要再往前一步,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了。
妈妈...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好似听见大女儿喊我的声音,还有小女儿念念的哭声。
九个月大的婴儿,连妈妈都还不会说,只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当我睁开眼,我整个人还是站在栏杆外侧,双手还抓着身后的栏杆。
我看到了太阳,初升的太阳跃出地平线,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的脸上,感觉到一丝的温暖。
一个念头击中了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家人身边,至少,我要确认他们是否活着。
我慢慢爬回阳台,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洒满整个阳台,我看着升起的太阳,下定了决心。
半个小时后,我收拾好一个背包:手机,两瓶矿泉水、一块巧克力、几包饼干和面包、一把菜刀、念念的奶瓶奶粉。
提前踩好了点,换上运动服和运动鞋,看了眼家里,便毅然决然的踏出了家门。
我们这个单元因为有门禁,暂时没有感染者,但是从这里出发去赵明的单位开车得二十分钟,赵明之前把车开走了。
我只有一辆电动车在单元楼的地下停车场,我不记得上次给电动车充电是什么时候了,希望我的电动车还有电,不然我就只能徒步出发了。
我握紧了手中的菜刀。
电梯已经停运,我从消防楼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下面空无一人,电动车还停在老位置,钥匙就在口袋里。
跨上车,插上钥匙,祈祷电池还有电。当仪表盘亮起时,显示电量还剩三分之二——还好,足够骑到赵明的单位了。
街道上的场景比想象中更安静,也更可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会冲出来感染者扑向你。
马路上几辆汽车零零散散的摆放着,有几辆车撞在一起,有的车门大开,有的车窗破碎。
人行道上散落着各种物品:一只高跟鞋、一个被踩烂的蛋糕盒、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更多的,是血洒的到处都是。
我拧动把着手,电动车无声地滑出去,还好,相对于汽车而言,电动车的声音更小,而且比汽车更容易穿越乱七八糟的马路,当然,电动车也没有任何可以遮挡感染者的地方,很不安全。
我尽量避开主路,选择小巷穿行,直觉感觉小巷人少一些,更安全,我祈祷不要碰见任何人,包括感染者。
但事情总是不会让人称心如意,转过第二个路口时,我看到了一个穿睡衣的女人趴在地上,背部剧烈起伏,我轻轻地减速停止,不敢贸然向前。
在我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感染者时,那女人却突然抬头转向我——她的眼睛浑浊发黄,嘴角挂着血沫,睡衣前面破烂不堪,侧腰附近好像缺失了一块,血淋淋的。
感染者发出一声骇人的嚎叫,猛地扑过来。
我抑制不住的尖叫出声,猛转把手,电动车蹿出去。
那东西抓了个空,踉跄着追了几步被我甩开,但是因为尖叫声有更多的感染者从周围冒出来。
我已经把电动车把手扭到底,堪堪躲过靠近过来的各种血肉模糊的东西,对,他们已经不能称为人了。
心跳快得发痛,手心全是汗,差点握不住车把,好像下一秒就要被他们拽下车。
不能出错,出错,就会死。
我不怕死,但是想到他们的嘴撕咬掉我的肉时还是会不停战栗,人对死亡和疼痛有种本能的恐惧。
接下来的路程我更加小心,每经过一个路口都先停下来仔细观察,仔细听,确认安全再继续走。
有两次不得不需要绕远路,因为前方有太多游荡的身影,不敢贸然穿越。
本来二十分钟的路,开了一个多小时,当电动车的电量标红时,赵明单位的灰色办公楼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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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车开到单位外院旁边的警卫室,蹑手蹑脚的把车靠在墙上,躲到旁边的草丛里,仔细观察。
院里有很多游荡的身影,得想办法躲开他们,进到单位大楼里面,不过单位正门被从里面用桌椅堵死了。
我绕到侧门,发现也被锁住。
掏出手机,想给赵明打电话,依然打不通。
抑郁的情绪开始作祟,绝望开始蔓延,他们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也会死在这。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搜索四周,捡起一块砖头,砸碎了东侧门旁一楼卫生间的窗户。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周围的感染者听到声音立马聚集了过来,看来他们的听力很灵敏。
等他们都聚集在一起时,我就悄悄绕到反方向的西侧门,用同样的方法吸引感染者过来。
把自己隐藏在绿化树丛中,等待着,不知道那些东西鼻子灵不灵,会不会区分正常人的气味,还好,没有东西过来。
我感觉,能从家走到这里,已经把自己半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光了。
从小到大,运气一般,除了薅羊毛从没有中过什么大奖。
学习普通,在班级里永远中游上下。
工作能力普通,从来没有工作拔尖过。
守着我的家庭,健康顺利的过完这一生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就是芸芸众生中这样不起眼的我,现在躲在树丛中,周围都是感染者,我还活着,而很多人,已经死了,或者,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我突然就看开了,很奇怪的,在这样一种生死攸关的环境下,有种由内而外的松弛感。
姥姥的去世,婆婆的去世,爸爸的患病,那些哭过的日日夜夜,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唯有现在,唯有当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确认感染者都被引过去了,我才重新绕到东侧门的一楼厕所,踩着窗台爬进去。
一跳进去,就闻到一股恶臭,有一个隔间的门半开着,里面隐约可见一具尸体,洗漱池上,地板上,墙壁上还有暗红色的干涸血迹。
我捂住嘴防止自己干呕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外面的走廊里散落着各种文件和空水瓶,我轻轻地跨过去,避免发出任何声音,从靠近东侧门的通道楼梯上三楼就是赵明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熟悉的路走过很多遍——我以前来过赵明单位很多次,因为他的办公室靠近东侧离电梯较远,我经常走楼梯上去。
有时接孩子放学,带她到爸爸单位等赵明下班一起回家,就走这条路,我俩边玩游戏边爬楼梯,咯咯的笑声常常传到楼道里。
我已经,很久没有接孩子放学,陪她玩游戏了。
也很久没有来赵明单位。
从我抑郁以来,总是把自己困在个人世界里,走不出来。
转过拐角就是他的办公室,门关着,我轻轻推了下没有推动。
心开始砰砰直跳,抬手敲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赵明,你在里面吗是我,晓莲。
没有人回应。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害怕希望落空,又剩绝望。
鼓起勇气,又敲了一次,这次用力些。
祈祷着,请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见到家人,让我弥补过去。
但如果他们不在了,大不了,我和他们一起。
走廊里很安静,我听见了门内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陈明沙哑的嗓音:晓莲是你吗
门开了一条缝,赵明憔悴的脸出现在缝隙中,我看着他眼泪就要落下来。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胡子拉碴,但还活着!
等了一会,赵明把抵在门上的桌椅挪开,打开门,让我进到屋里,再重新费力地把桌椅抵到门上,而后紧紧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猩红了眼眶。
我上前抱住他,屋内,我看到我的大女儿心心,她正蜷缩在沙发上睡觉,皱着眉头,脸色有点苍白,衣服还算干净。
小女儿念念被放在几张拼起来的椅子上,上面垫着包她的小被子,小脸瘦了一圈,原来白白胖胖的脸蛋变得脏呼呼的小小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我望着她们,心疼的不行。
太好了,我们都活着。赵明紧紧抱着我。
外面全是那些东西,我不敢赌,我不能带她们出去冒险。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如果遇到危险。。我不敢想,我。。我怕。。护不住她们两个。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趴在我身上哭得停不下来。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还能护着两个女儿全身而退,可见经历并克服了多大的困难。
我抚摸着他胡子拉碴的脸,轻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不怕,我来了。
对啊,我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了。
赵明问我到底怎么过来的,我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还没说完,心心醒了,看到我后惊喜的就要叫出声,赶紧捂住自己嘴巴,怕招来感染者。
她还是个孩子,就已经见识了那么恐怖的场景。
心心饿得没有力气,挣扎着要过来,我赶紧扑上去搂住她,感受那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颤抖着,压抑的呜呜的哭泣着。
念念也被吵醒了,发出微弱的哭声,嗓子哑哑的。
她饿坏了,陈明抱起小女儿,没有奶粉,我只能把饼干泡在水里泡软了喂给她...
饼干前天吃完了,我怕她老是哭引来感染者,饿了哭了就只能多给她喂水。
妈妈,你带吃的东西了吗,我好饿!
心心窝在我怀里仰着脸看着我说。
我赶紧从背包里拿出面包饼干和水,撕开包装递给心心和赵明让他俩先吃。
又拿出奶粉和奶瓶,还好办公室还有电,把矿泉水用饮水机加热后冲了半瓶奶,抱起念念,奶嘴塞到她嘴里,念念小嘴动了动,就抱着奶瓶用力吮吸起来,看着女儿急切吞咽的样子,我心疼的说不出话。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家里还有很多食物,而且位置更高门也更安全,我们得回家。
赵明苦笑:怎么走旁边屋之前躲着两个人,试过两次逃出去,结果被围攻,只回来一个,而且现在楼下至少有二十个感染者。
我看着正在吃奶的小雨,坚定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活下去,就必须离开这里。
来这时我观察过,一是现在是初期,感染者的数量并不多,但以后会越来越多,我们不能干等着政府来营救。
二是那些东西对声音很敏感,但是嗅觉不灵敏,他们闻不到我们,所以我可以靠声音把他们引到别处,再躲起来,伺机与你们会合。
不行,要引也是我来引!怎能让你冒险!
赵明不同意。
相信我,引开他们我有经验,而抵挡他们你有经验,一旦遇到漏网的感染者袭击你们,你能护住两个孩子安全的概率更高,如果是我就不行。
赵明看着我,他觉得我变得异常勇敢和果断。
晓莲,你好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嗯,普通的世界没有医好我,末日的世界反而让我豁然了。我自嘲道。
太好了,你又恢复以前的样子了,太好了,你终于好了。赵明又要红了眼眶。
可别,我是变好了,你可别变得哭哭啼啼的,一个大男人老哭鼻子像啥样子。我不想让他哭。
哈哈哈,我这叫能屈能伸,老婆大人好了,我不用一个人支撑了,哭哭发泄一下怎么了。
看他笑着,眼里带泪,短短几句话,几年的辛酸一笔带过。
对啊,我好了,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我想活着,我从没像今天这样迫切想要活着,想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我们休整了两天,让赵明和孩子们恢复下体力,白天透过窗户观察感染者,他们的数量,敏捷程度,晚上和赵明规划撤离路线,休整恢复。
明天天亮我们就走。赵明说
我已经观察过了,停车场东侧感染者最少,我们的车也在那里,只要我们能安全到那就能开车离开了。
好,那我明早先出发,先到西侧门那边弄出声音,等差不多十分钟,楼里的感染者基本都过去了,你们再出来。我说道
办公室靠近东侧门,我带着心心和念念从东侧应急楼梯下去,出东侧门直奔停车场,上车后开车到正门的大门出口位置,我们在那会合。赵明说。
我点点头,抱紧两个熟睡的孩子,看着赵明眼下的青黑。
虽然定好了撤离方案,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了。
等回家了,就能放心好好睡一觉了。
黎明到来时,给念念充好奶粉喂好奶,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抱了抱赵明和心心,背上书包,我出发了。
轻轻挪开挡门的桌椅,听了听走廊里没有传来声音,我蹑手蹑脚地走出门,依然走应急通道下一楼。
握着从消防柜里找到的消防斧,手心全是汗,到达一楼穿越走廊去西门时,碰到两个感染者。
他们背朝着我,两手摇摆着缓慢移动,我脚尖着地轻轻靠近,避免发出声音,来到最近的一个感染者背后。
然后,使了十足的力,抡起斧头朝着他的膝盖处砸下去,然后听到了骨头吧嗒断裂的声音,他摔倒在地。
之前也不是没有设想过遇到感染者照着他的头砍,但那也只是以前从丧尸的电影或者小说中留下的印象,并没有实践过。
跟赵明商量后,还是决定砍膝盖,并不是要解决他而是限制他的行动,获得逃跑的机会,一旦砍头没有效果很容易被感染者反扑。
将第一个感染者砍倒后,在第二个感染者转过身朝我伸手扑来前,我快速侧身从他身边躲过冲了出去,不能恋战,刚才的声音可能已经引起其他感染者的注意。
跑到西侧的厕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音响和胶带,音响还是从赵明办公室拿的,以前他在办公室加班时常用来放歌听。
脚登上厕所里靠墙的暖气片,用胶带将音响粘在暖水管上,尽量粘的高一些,让那些东西够不到。
走廊已经传来嗬嗬声,他们离我很近了,一切弄好后我迅速跳到地面上,找到前几天砸破的那扇窗户钻了出去,到楼两旁的绿化树丛隐藏了进去。
拿出手机,蓝牙连接上音响,点开播放按钮后,有节奏的音乐声从厕所方向传了出来。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等待那些东西顺着声音跑过去。
等到时机,赵明将车钥匙装进口袋,一手拿着棒球棒,一手抱起念念,她吃完奶已经睡着了,提前给她带好了耳塞,这样感染者的声音就不会吵醒她。
心心拽着赵明衣角跟在身后,他们三个轻手轻脚的推门走了出去,下楼,顺利从东侧门出来。
我已经等在楼下,接过念念,拿过赵明的棒球棒,把消防斧递给他,我们开始往停车场移动。
赵明开路,心心在中间,我抱着念念断后。
心心一路都害怕的发抖,但她很坚强,安静且快速的跟着。
停车场比想象中更危险,可能是距离西侧门位置较远,音响的声音传不过来,远远望去,有几个感染者在车辆间游荡,其中有两个就在我们的车旁边。
赵明示意我们躲在一辆房车后面,自己悄悄绕过去。
桃桃还在怀里睡觉,心心害怕的紧紧拽着我,把头埋进我的衣服里,我安抚的搂搂她拍拍她的后背。
心里有点着急,因为刚才制造的音响噪音,把大部分感染者引了过去,这时已经有其他的幸存者趁此机会开始往外移动。
他们的目的应该跟我们一样,开车逃离,我们占了先机先来到了停车场,就怕时间一长,幸存者聚集到这被感染者发现后,人群的尖叫声会引来更多感染者。
到那时就不容易脱身了。
所以,要快!
在骚动出现前上车,在往外走的车辆拥堵前开车离开停车场。
赵明绕到距离我们八九辆车远的地方,举起消防斧砸破了一辆车的车窗,车的报警器声音响起,停车场里的感染者们转过身,迅速向声音来源处蹒跚移动。
不需要任何眼神或语言示意,当感染者跑过去的时候,我带着女儿在车辆的遮挡下,迅速的悄悄跑向我们的车。
就在快要到达我们的车时,突然从旁边车底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惯性的作用我往前一扑,为了不压住念念,我赶紧顺力转身,后背咚的一声撞向地面。
妈妈!
旁边传来心心的惊声呼叫,顾不得后背的疼痛,我赶紧把心心往我身后一拽,双眼对上了车底的东西。
他依然抓着我的脚踝,试图爬出车底,双腿被啃的白可见骨耷拉在地支不起身子,一只胳膊还被压在车轮下,生前估计是躲在车底下被发现而遇难的。
念念被这一变故惊醒哭泣起来,我赶紧一边安抚她一边努力挣脱掉那只爪子。
就这一会,声音已经引起了附近几个感染者的注意,他们开始往我们这个方向奔过来。
我心里又急又怕,拿着撬棍使劲击打他的头部,另一条腿猛踹他的手但都无济于事。
我把念念给心心,让她抱着妹妹先走,躲到我们的车后面等着爸爸来,心心哭着使劲摇头,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她拽住我的腿用力往外拔。
在这样末日般的世界,我们还是如蝼蚁般渺小。
就在这危机时刻,赵明冲了过来,举起斧头砍断了那只禁锢我的爪子。
我赶紧爬起来,最近的感染者已经距离我们不足三辆车距离。
快上车!赵明大喊。
他迅速按下车钥匙解锁,拉开车门,我带着女儿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车内。
砰的一声关紧车门后,赵明跑到驾驶座准备上车,一个女感染者突然从车顶越下来就要扑到他身上,赵明拿起斧头一抡把她抡到地上,然后未等她爬起,转身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爸爸好厉害!
心心拍着手崇拜的看向她爹,小脸上难得的笑意,估计赵明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瞬间高大上起来。
赵明也耍帅的给了女儿一个飞吻。
这俩人,真是。
发动起车子,两个感染者已经扑到了车窗上,但是他们进不来。
有车子的保护,我们的安全感增加不少。
赵明猛踩油门,撞飞了两个挡路的感染者后,往停车场出口方向开去。
在我们开出去的过程中,陆续的有幸存者离开办公大楼跑向自己车的位置,幸运的顺利上车,运气不好的被感染者撞到,尖叫声此起彼伏。
也有跑向我们的车寻求帮助的,看着昔日的同事,赵明很难过,但他不敢停车,只能一路踩着油门离开单位大楼
回家的路上,我们看到了更多惨状,到处血迹斑斑。
一个购物中心冒着浓烟,马路上满是丢弃的车辆,幸好我来的时候提前摸过路,知道哪条路更顺畅,车辆更少。
不过还是有几次,我们不得不绕路,不是丢弃的车辆太多堵塞了马路,就是发现了有成群结队的感染者在马路上游荡。
兜兜转转终于开到了小区门口,小区大门敞开着,保安亭玻璃碎了。
赵明直接将车开到地下车库入口,却发现电力已经中断,闸门无法自动开启。
我们得走上去,赵明说,从楼梯。
我之前离开小区时还是有电的,短短几天,电力供应就停了。
之前露营买过几个卡式炉,可以拿来应急,希望不要把水也停了,给我们时间多储存些水,我暗自想着。
分神的功夫,我们来到了地下车库,没有灯光,这里阴冷黑暗。
用手机照明,赵明在前面开路,心心走中间,我抱着念念在后面。
上楼的过程我们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仔细听着楼梯间的动静。
我们住的楼分两个单元,两梯四户,我们住在
12
楼的东户,12
楼和
11
楼相连的拐角处有一道门,打开门有一个消防通道能到对面单元。
消防通道两边是栅栏,但不是全包的,我经常告诫心心不要到消防通道上玩,很危险。
爬到七八楼时就很累了,我们停下稍作休息,又继续出发,心心很乖,全程紧跟着赵明。
念念瞪着大眼睛,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搂着安抚着她,告诉她不要发出声音。
她朝我嗯嗯了几声,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怕发出声响,我们已经到十一楼了。
心心累得走不动了,我的手臂因为一直抱着念念酸痛不已,但也咬牙坚持着,马上就到家了。
这时,我们听到了最不希望听到的声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上方传来。
下楼不可能,根本来不及,只能迎上去!
后退!赵明举起撬棍,快速爬到消防梯所在的门口。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把他们引到消防梯上,离开我们所在的楼梯,我赶紧拉住心心隐藏在下面。
两个感染者冲下来,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年轻人,长得也比较魁梧,脖子处有道撕裂的伤口,后面跟着一个裙子带血的妇人,看不出来伤口,但同样的都是面部狰狞。
赵明迅速打开消防门到消防通道上,用撬棍敲打栅栏,制造声音引他们冲过去,然后看准时机,一脚踹中第一个感染者的膝盖,在它倒地时用撬棍猛击其后脑。
另一个很快冲上来,赵明来不及抽手,被扑倒在地,旁边被击中的快递员也挣扎着站起来。
爸爸!
心心惊声尖叫起来。
快走!把门关上!赵明双手抓着妇人爪子的同时,使劲朝我们喊道。
我知道我这时应该赶紧带着心心念念上楼回家,保证她们的安全,但我就是迈不开腿。
其他地方的感染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循着声音过来,但很明显赵明被压在地上无法和两个感染者抗衡多久,一旦我们这时走了,就永远失去他了。
他让我们走,但我不能失去他!
我迅速把念念托给心心,拿起掉在地上的消防斧冲了上去。
我双手紧握消防斧,手微微发抖,仍是对准那妇人的后脑狠狠劈了下去。
斧刃深深嵌入她的头颅,她抽搐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仿佛有感应般,那魁梧的快递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巨大的身影笼罩在我身上。
看着他那被血染红的半边脸,我想动,却动弹不了。
赵明从地上爬起,喘着粗气,伸手去捡地上的撬棍。
在快递员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前,赵明将撬棍跨过他脖颈,往后一勒,不让他往前一步。
快!劈他!
我反应过来,抓住机会,抡起斧头朝它脖颈砍去。
噗嗤一声,斧头深深陷入它的肩膀,没能一击毙命。
它没有感应般,疯狂挣扎,爪子朝我抓来。我又挥动第二次,使了十足劲,轰在他的脑袋上,感觉浆液都出来了,感染者挣扎几下,终于瘫在地上不再动弹。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声。
心心抱着念念,从拐角处探出头,小脸煞白。
快走,这里不能久留!赵明拉起我,朝孩子们跑去。
我们迅速爬上楼梯,身后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嘶吼。
赵明守在最后,警惕地注视着下方。
很快来到家门口,我颤抖着掏出钥匙,试了几次才插进锁孔。
门开的一瞬间,我们冲了进去,重重关上门,反锁。
背靠着门,我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膛。
嘶吼声由近及远,慢慢没了声音。
家里还是走之前的样子,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们终于回家了。
心心靠过来搂住我,我搂住她单薄的肩膀,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抖,我们无声的哭泣着。
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夜晚即将降临。
我们安全了。
妈妈,我饿了,我想吃东西。心心扬起小脸眼巴巴的看着我
念念好似也感觉安全了,放心的大哭起来,她也饿了。
怎么办,她俩饿坏了,家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我望向赵明说道
这可好,顺利回到家了,没被感染,却有可能被饿死。
你知道我前段时间送到家的那些快递在哪吗
好像都堆你屋了吧。
哦,那就好。
当看着赵明拆开那几十个箱子,映入眼帘的是奶粉辅食,玩具零食,油米面,还有各种速食。
你为什么买这么多我目瞪口呆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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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嘛。赵明颇有自豪的说道。
我可是拼单了老久,搞大促活动嘛,多买点便宜,而且你以前老天天窝在家里不出去,我不得给你们多囤些吃的,哼,谁让我又当爹又当妈呢。
哎哎哎,别用那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啊,我受不了,要感谢的话就去阳台薅两把葱和生菜,给我们做顿好吃的吧。
我破涕为笑。
好,虽然停电了,但水还有,咱家有卡式炉,等我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心心欢呼着,赵明抱着念念已经吃上了奶,看着姐姐开心她也手脚踢蹬了起来。
在这一刻,我的世界,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