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鬼仙异志录 > 第一章

农历七月十五,酆都鬼门关大开,民间相传此日百鬼夜行,阴人借道。
按照习俗,家家户户都会将糯米与面粉做成形似包子的冥头交到祠堂参与普渡法会。
村里人将冥头与成摞的冥币、香烛、元宝等祭品摆满法坛,在袅袅青烟中诵经祈福,祈求阴阳两界平静安宁。
众人草草了事后匆忙回家,大门紧锁,往日喧嚣的大街上陷入死寂。
唯有祠堂内透出的烛光与诵经声,穿透夜幕幽幽回荡着。阴风卷着未燃尽的纸灰盘旋飞舞,恍若无数无形身影正穿梭于虚实之间。
法堂前一声裂帛般的法鞭声划破夜空,低沉的龙角号声应和着清脆的三清铃音,在祠堂樑柱上跌但起伏。
最后一道余音伴随着青烟消散在空中,法事暂时停歇一段落。
候在一旁多时的老丈立刻急步上前,捧着青瓷三才茶盏的双手微微颤抖。
当玄衣老道颔首接过茶盏,刮沫之时盖与碗发出沉闷的瓷器磨擦声,惊的蜷缩在供桌下的狸花猫倏地窜入夜色之中。
众人望向狸花猫远去的方向,不以为然,唯有老丈显得有些惊愕失色。
为首的玄衣老道瞥了一眼一旁的老丈,对着茶盏轻抿一口后说道:亥时将近,下场法事将持续到子时之后,村长就不便久留于此处,请回吧!
闻言村长浑浊的眼珠急转两下,偷偷瞥了瞥法坛后方,赶忙点头会意,忙不迭朝两位道士各作三个深揖,转身正欲离去时。
且慢,村长请留步。玄衣老道抖了抖袖袍,转身自法坛上取出一束贡香,凑近莲花台烛依次点燃。
待香头全部燃出猩红,方才递到村长手中:此香名曰渡魂香,归途每逢七步便插一支。
望着村长印堂,老道皱了皱眉头,徒然沉声道:切记,身后不管发生什么动静,断不可回头。
村长从老道手中接过供香,再次朝着二人作揖行,倒退着跨过祠堂门槛,月光照在身后的青石板上,将道路洒成一把银色弯弓。
一路上村长每逢七步便弯腰将供香插入青石板缝隙之中,香入土便发出嘶嘶轻响,似乎在灼烧着看不见的东西。
行至村中古榕树下,襟袍已被冷汗浸透。插在树根处的渡魂香突然爆出三寸青焰,火光中树影竟化作百爪鬼藤。
村长惊吓着踉跄后退,怀中所剩香束簌簌震颤,香灰顺着指缝漏下,在身后拖出断续的灰痕。
夜枭啼叫声里,先前插下的香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每支燃尽时都传来细微啜泣,香灰落地便凝成孩童脚印般的模样。
随着亥时的到来,最后一场法事也如期而至,主事老道正欲开坛之际,一阵阴风不合时宜的穿堂而过,莲花台座上烛火开始摇曳欲灭。
一股阴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带给二人仿佛如坠冰窟般的感觉,两人的目光透过翻涌的青烟对撞在一起,皆是一脸惊疑。
师父,好像是穿堂煞!黄衣道士率先开口。
玄衣老道见状,手指在袖中掐了个安神诀,不动声色地朝徒弟摇了摇头。
莫惊。
二字出口时,莲花台座上的烛火慢慢平稳,祠堂内的温度也开始缓慢攀升。
这师徒二人本是云游四方的野鹤闲道,此次来到这桃源村,也算是人所托,可连日在村中打探,村民却对此事讳莫如深,每每问及便神色惶惶地岔开话头。
恰逢七月中元将至,村里按照例要办普渡大会,师徒二人便主动请缨主持法事。
老村长捻着山羊胡须思忖半晌,终是应承下来,还许下三贯铜钱作酬劳,这让师徒二人大为惊喜。
混一,村长走了多久了玄衣老道询问。
回师父,约半柱香有余。名为混一的黄衣道士回答。
回答之人正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道号混一的小道士。
这孩子是乱世里得一缕孤魂,那年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日日上演。
泠然子途经灾荒之地时,用三斗黍米从一对奄奄一息的夫妇手中换下了这个瘦骨嶙峋的孩童。
混一至今记得那日寒风刺骨,一件玄色道袍扫过满地枯骨时,腰间三清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老道冰凉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脖颈之时,蹲下身说道:贫道泠然子,是一名道士,从此以后你就叫跟着我。
泠然子此时负手而立于门前,望向村长离开时的道路形似一张弯弓,早已不见点点香火气息。
略加思索片刻,泠然子从怀中取出三枚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铜钱,手腕一抖,铜钱飞旋着划破香雾,落地时发出三声脆响。
左手掐诀的瞬间,但见那铜钱两阴一阳排成坎卦,最后一枚铜钱还在砖面嗡嗡震颤。
雷水解,地水师,坎卦,村长怕是此劫难逃。泠然子皱眉断言道。
师父,此卦何解混一询问。
官鬼玄武动,坎为水为隐伏,此卦乃水鬼索命之兆。泠然子掐指算道。
混一对师父的六爻卜卦之术深信不疑,那三枚古钱每每能料事如神。
带上法器,随我来。泠然子凝视着村长离去的方向,泛白的双鬓无风自动。
遵命。混一利落地背起桃木剑,铜铃在腰间清脆作响。
师徒二人执剑持铃,循着香灰痕迹疾行。不消片刻,便追至村中古榕旁。
这是一颗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榕,枝繁叶茂,独木成林。
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树下只有星星点点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投射在青石板上,如同天上的星辰映射而下,随着风吹过树冠不断变幻。
师父,香到榕树下就中断了,村长在这里消失了。混一探查一番后如实告知。
卦显玄武官鬼动,当是水鬼作祟。泠然子皱眉环视了一番,可这方圆十里滴水全无...
话音未落,前方的青石板上突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似乎有水滴不断滴落在青口板上。
夜风骤起,树影婆娑间传来诡异的窸窣声。混一挑灯照去,只见村长悬于古榕之下,周身缠绕着古榕血红气根。
那些气根正从他七窍钻入,将腹部撑得如鼓胀的皮囊,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光泽。
师父小心!混一横剑挡在师父身前,三清铃发出刺耳鸣响。
片刻过后,并无任何动静。
那东西不在附近,混一莫要自乱阵脚。说罢泠然子收起罗盘示意混一先退至一旁。
师父,那接下来怎么办,要先把村长放下来吗混一望向自己师尊询问。
泠然子抬手做了个禁言手势,林中顿时只剩液体滴落的黏腻声响。
泠然子接过混一手中的灯笼蹲身探查,指尖捻起青砖上的液体轻嗅。
混一见状也上前照猫画虎,刚触到那水滴便浑身剧颤,腥臭中竟夹杂着浓郁的青苔气息,指间传来的触觉如同触摸一块寒冰般阴冷异常。
师父,这好像是…水混一不太确定,转过头学问道。
怨念滔天,聚阴凝实,此乃阴气所化之物。这东西恐怕凶的很,实乃生平仅见。泠然子弹了弹手指,不断皱眉思索。
混一随师父行走江湖多年,诛邪无数,却是头回听泠然子用这般语气评价鬼物。
那师父您的意思…见泠然子如此高度评价一只鬼物,混一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分。
话未说完,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紧接着哭喊求救声接连响起,划破夜空。
不好!快过去看看!呼闻求救声,泠然子立马催出混一一同前往。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声源赶去,只见一户宅院前已陆续聚集了不少村民,陆续还有村民在赶来的途中。
挤进人群前头,只见一老妪瘫坐在地面,双目圆睁,浑身颤抖着喃喃自语,十指深深抠入自己双臂,指缝间尽是抓落的灰白发丝,满脸的惊恐之状溢于言表。
此处发生了何事泠然子率先发问,村民见是主持普渡大会的二位道长,便纷纷朝其拱手行礼。
我们不太清楚,一来就看到翠姑倒在地上,怎么喊她都没反应。
其中一名村民如实回答道,脸上也是挂满了疑惑,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顿时现场七嘴八舌各种声音络绎不绝。
诸位安静,且让贫道试试。泠然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村民纷纷闭口,想看看这道士打算如何做。
泠然子剑指一并,清心诀化作一点青光没入老妇眉心。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清心诀的功效如期而至,青光刚刚没入眉心,老妪浑身一颤,涣散的眼神逐渐清明。她身子一软向后倒去,混一箭步上前将其稳稳扶住。
哎呀!老伴他……他他,他变成鬼了!清醒过来的老妪见在场众人,再次激动的语无伦次。
众人经过一番询问后,老妪才颤抖着道出原委,此事也算是骇人听闻。
睡梦之中,老妪隐隐约约梦到村长从榕树下回来,在院门外唤着她的名字,她刚准备起身便惊醒了过来。
惊醒后发现原来是一场梦,便打算再次睡下,谁知屋外竟真的传来了敲门声。
村长含糊的呼唤掺杂在其中,声线湿漉漉似嘴里含着一口水般。
老妪只好起身来到院中推开门,就见村长浑身滴水,眼眶里爬满血丝,口中不断吐出榕树气根,那些暗红根须像活蛇般缠绕在身上。。
翠姑..…随我来.…村长喉咙里咕嘟咕嘟冒着水泡,每说一字就喷出几段扭动的气根。
老妪的尖叫声惊动四邻时,那具缠满气根的尸体缓慢退回浓雾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湿漉漉的青石板证明其来过。
翠姑…你是说…村长变..变成鬼了问话的村民突然捂住嘴,他发现自己鞋底正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关门声,只留下三五个汉子举着灯笼站在师徒二人身后颤颤巍巍。
道长,我家老头子不是跟你们在一起操持法会吗他怎么会……老妪抬起浑浊的泪眼,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泠然子师徒二人。
望着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泠然子暗自叹了口气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言罢就朝着古榕树方向径直而去,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前行,一名胆大的村民犹豫片刻后率先跟上师徒二人脚步,其余几人见状也就帮扶着老妪一同前往。
众人随师徒来到古榕前,泠然子突然驻足,伸手指向树冠阴影处:贫道有负所托,未能护得村长周全。
众人顺着指尖望去,只见树梢上悬着一具尸首正随风轻晃,缠绕在尸身上的古榕气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此方景象吓的两个胆小的村民当场跪在一旁干呕起来,老妪则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混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对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道长,他他他…怎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老妪望着空中的村长,话语中带着哭腔。
对呀对呀,村长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了村民附和。
泠然子凝视着榕树上悬挂的尸体,眉头紧锁:万分惭愧,贫道一时竟看不出这是何种邪祟所为。
随后师徒二人开始仔细盘问村民细节,起初大家都对答如流。可当问及附近可有水域时,众人突然与先前一般噤若寒蝉。
老妪更是面如死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似乎有难言之隐。
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如若不找出此寮,今后怕是还有人将被其所害!泠然子见状大声质问道。
没有没有,道长我们也是刚刚被吓到了,祠堂后面确有一寒潭,早已荒废数年之久。其中一村民赶忙回答。
方圆几里除了村口那口井以外,我并未见到其他水源之处,为何要荒废闻言泠然子顿感疑惑不解。
道长不解也正常,早年间村里取水确实都是在此潭中,但几年前村中有人失足溺亡在潭里消失不见,此后潭水就变得腥臭难闻冰冷异常,久而久之就荒废了。另外一村民赶忙解释,其余人也相互应和,只有老妪在一旁轻声嘀咕着,似乎在埋怨着什么事。
师徒二人虽觉事有蹊跷,但未及深究。
得知祠堂后方有一寒潭,泠然子当即取出罗盘,三枚铜钱在盘面叮当排开,卦象直指西南水泽。
泠然子盯着罗盘沉声道:方位西南,天星破军,五行阴金,乃绝命之方,乃是大凶。
突然混一瞳孔骤缩,剑指猛然刺向榕树另一端:师父,快看那边还吊着一个人!
闻言在场之人皆抬头向树冠阴影里望去,只见第二具尸体正吊在气根上缓缓转动。
泠然子率先缓步朝着尸体靠近,众人相视片刻过后,终是硬着头皮跟上,都生怕落单于此。
待到眼前,数盏灯笼同时举起,昏黄的火光映射出尸体惨白的面庞。
与先前村长如出一辙,浑身上下浸透着腥臭的水不断滴落,浑身缠绕着血色气根,无数气根自口中穿刺而出,将肿胀的尸体高悬树梢。
这…好像是翠姑你那儿子林峰!一村民似乎是认出了吊死之人赶忙喊到。
峰…峰儿不可能,他上个月早就出村做买卖了!老妪一听是自家宝贝儿子,立马推开挡在前头的人上前辨别,当看到林峰那一脸的惨状之时,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泠然子当即命村民护送老妪回家中等候,自己则准备混一前往寒潭查探一番。
闻言村民们如蒙大赦,七手八脚上前抬起昏厥的老妇就要离开此地,任谁见了树上那两具渗水的悬尸,都恨不能插翅逃离,哪怕多待一刻都是种煎熬。
就在分道扬镳之际,皎洁的圆月突然被黑云所吞噬。转瞬间天地陷入浓墨般的黑暗,只剩几盏灯笼在风中明灭不定,照得众人脸上阴影幢幢。
道长那我们就先抬翠姑回去了,道长道长一村民见泠然子抬头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禁多喊了两声道长。
夜空中忽然的异变让泠然子寒毛倒竖,从未有过的不安感充斥着浑身,他敏锐的感觉到这方天地间的气流开始诡异的扭曲混乱。
未及示警,在场众人皆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制开始东倒西歪。
是地龙翻身!大家赶快趴下!混一立马反应过来趴在地上。
在混一的厉喝声中,村民们赶忙丢下翠姑,纷纷匍匐抱头,唯有泠然子如同古松扎根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唯有道袍在狂风中呼啸翻涌。
片刻之后地面不再晃动,月光也再次透过云层撒落下来,只是不再是先前的皎洁无暇,取而代之的是一轮鲜红的血月高高挂起。
地龙翻身,血月凌空,气散了…泠然子望着夜空中的新生的血色月亮掐了掐手指,叹息道。
师父,您的意思是此处的风水格局发生变化了吗混一也只是心中猜测。
原本此村乃四象聚合,藏风聚气之福地,如今地龙翻身龙脉受损,阴阳逆转!原本的生气淡然全无,如今再看早已是阴气弥漫,原本的阳宅如今倒转成了阴宅。泠然子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咦好像有人过来了!不知是哪位村民率先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一群人在朝他们整齐走来。
咦…这不是我娘吗难道地龙翻身他们都跑出来了一村民见远处来人之中有一人是其母亲,赶忙打算上前迎接。
刚刚起身便被混一一把拽住衣袖,朝其摇头制止,指尖在唇前竖起禁声手势。
阴阳法镜,真形速现,急急如律令!混一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细小,单手在村民脸上画着符咒。
被混一在脸上一通瞎比划后,村民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恶心感从心底涌来,片刻消失不见。
待视线恢复时,四周早已弥漫着一层血色薄雾,连气流都凝成丝丝红絮。
正欲惊呼,被混一一把捂住了嘴巴,原来那些村民身后正贴着一道半透明的人影,那些影子如影随形般正模仿着宿主的动作,就像粘在背后的人皮一般。
就在混一为村民开眼的间隙,泠然子已疾步丈量方位。
他手持青铜罗盘,先在东南西北四方各立起一面令旗——东方青旗、南方赤旗、西方白旗、北方黑旗,四色幡面在血月下无风自动。
朱砂浸染的墨斗线绷得笔直,将四面令旗连成赤红方阵。
泠然子退回阵眼处,从袖中抖出一枚古朴铜钱按入土中,又取出三寸黄香穿钱而过,香头插入铜钱方孔的刹那,他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符纸凌空自燃。
四象镇乾坤,阴阳锁气机...起!法咒念完瞬间,那柱穿过铜钱的黄香突然窜起三尺青焰,火舌舔着地面向四面令旗快速掠去,四面令旗同时猎猎作响。
墨斗线上凝结的朱砂开始泛着红光,四堵透明红墙骤然出现,将所有人围在中间。
诸位莫要惊慌,我已布下小四象阴阳隐息阵,只要在此阵中,邪祟定然无法感知到诸位的存在。做完一切泠然子解释道。
师父,已经帮所有人都开眼了,除了林嫂还处于昏迷之中。混一如实汇报,泠然子听闻后微微颔首。
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身后还有个人贴着,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的村民惊恐万状,纷纷上前询问。
此乃梦游行。泠然子压低声音解释道:附在诸位身后的,皆是游荡于此的孤魂野鬼。此刻若强行驱散,恐伤及魂魄。
他目光扫过那些与村民动作完全同步的鬼影,眉头紧锁,整村人同时被附体,实属百年难见的阴邪之兆。
那些被附身的村民,或者说操纵着村民躯壳的孤魂,对法阵中的窥视浑然不觉。
它们机械地列成长队,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为首者手持招魂幡,每行七步便扬撒一把雪白冥钞,紧随其后的两个人用槐木扁担扛着挽联,惨白纸绢上墨迹还未干透,在血月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
挽联上书:数声吹起青云月,一曲招来乾坤云。
队伍自动分成两列,每个人都用苍白的手搭着中间那根惨白的引魂绳。笙箫唢呐突然无端起奏,哀乐裹挟着血雾在队列中流转。
他们一手持着沮丧棒,踏着整齐的丧步向榕树下行进,空洞的眼眶里渗出血泪,喉咙深处发出非人的呜咽。那声音不似人嗓所发,倒像千百只溺死鬼在深潭底的共鸣。
我滴娘呀!这大晚上这是在给谁出殡一村民被吓的脱口而出,剩余几人更是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父,这怕是…他们在给自己送葬。混一喉结滚动,声音发紧。
饶是见惯阴阳诡事,眼前这自导自演的阴殡场面仍让他脊背发寒。那些整齐划一的抬棺步伐,分明就是照着《殓书》里的出殡古礼,连撒纸钱的间隔都分毫不差。
活人送阴殡!百鬼借阳躯!此刻再不阻止,全村人将都成为陪葬品,哪怕魂魄受损也要将他们拦下!泠然子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耽搁:混一随我掠阵,其余人留在此处莫要出来。
还未来得及应声,泠然子已纵身跃起,道袍在血月照耀下呼呼炸响。
混一急忙摇响三清铃追去,铜铃声撕破哀乐。师徒二人凌空踏步而来,转瞬横跨数十丈,如两柄出鞘利剑截住送葬队伍前行的道路。
数十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骤然聚焦在二人身上,那些空洞的瞳孔里突然翻涌起凶光。
最前排的村民脖颈发出咔咔怪响,脑袋齐刷刷歪成诡异角度,嘴角裂出可怕的角度,露出满口尖牙。
孽畜,还不速速自行退去!莫要再害人害己,否则休怪贫道只杀不渡!泠然子单手持法鞭,另一只手掐兵马诀,脚踏三步罡挡在队伍前头,混一则提铃站于师尊身后。
回应师徒二人的则是一阵惊啸之声,掀起一股腥臭味的气浪夹杂着阴寒之力破空而来,吹得二人身上的道袍翻卷如战旗飘扬,眼睛无法睁开。
普通人如果被正面击中必将被震碎七魂打出三魄,而在场二人却毫发无损,只有头发略有凌乱,身上法袍隐隐显现出淡淡的铭文闪烁不断,显然也是一件不得了的法器。
混一在后方也不甘示弱,手中不断摇晃着三清铃,脚上踏着七星罡,单手掐了个八卦决口中念念有词乾天为盖,坤地做基,八卦周行,万炁归一,震!
手中三清铃骤然爆出清越长鸣,声浪如涟漪般荡开,那些翻涌的阴邪之气顿时如沸汤泼雪,在金色音波中消融殆尽。
执迷不悟!泠然子并指如剑,手中法鞭挥舞向前今日便叫尔等魂飞魄散!
今有弟子泠然子奏请五营兵马中坛元帅、神威显赫通天太师,天威胁我斩妖邪,神兵急火如律令!
泠然子手中法鞭炸响,领头恶鬼顿时被阳火吞噬,魂体如蜡烛遇火般快速消融,群鬼见状竟嘶吼着蜂拥而上,阴风卷着腥臭不断扑来。
老道身形如雷霆般迅速,法鞭在鬼群中划出炽烈火芒。每记鞭响都伴着刺目金光,将扑来的鬼怪抽得灰飞烟灭。
混一摇动三清铃加入战局,铃音所过之处,鬼影如寒霜遇烈火般蒸发。
远处村民只见两道身影在鬼群中穿梭,所向披靡。转眼间,仅剩末尾几只鬼物未除。
杀得兴起的混一剑指直取一青衣鬼物眉心而去,不料那鬼竟诡异地偏头避过,伸出利爪如刀直插他心窝!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纯阳之力从身后缠绕上混一腰间,一股巨力将他从鬼门关里拖拽而出,混一只觉腰间一紧,立马倒飞而去。
泠然子左手接住徒弟,右手五雷诀已凌空劈出,紫白电光撕裂夜幕,朝着青衣鬼物面门直扑而去。
那青衣鬼物仓促间抬起双臂格挡,雷光炸响间被轰出三丈开外。待烟尘散尽,只见它双臂焦黑破裂,腐皮如枯叶般簌簌剥落,露出皮下腥臭的黑色肉膜。
不愧是道家密法,威力果然不同凡响。青衣鬼物稳住身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问道:道士,我观你二人主持普渡法会并无章法,原以为也是装神弄鬼之辈,没想到居然是深藏不露。
言罢青衣鬼物伸手将指甲嵌入头皮中,将身上的人皮向两边撕扯开来,皮肉分离的声音不断响起,血淋淋的肉体如同猪肝的颜色在往外渗油,
血尸!大胆妖孽,胆敢混在其中暗算道爷!找死!泠然子话不多说抬手又是一鞭抽向血尸。
血尸深知法鞭上蕴含着纯阳之火的威力,不敢硬接赶忙后撤,从嘴里喷出一团血雾向二人袭来。
泠然子袖袍一挥,随意就将血雾震散开来,谁知血雾如同有活性一样很快又聚拢起来再次朝师徒二人袭来。
召请南营兵马萧元帅,焚邪破祟,燎!言出法随,泠然子再次掐诀召出一片火海将血雾燃烧殆尽。
血尸见此自知不敌,立马招呼剩余几只附身鬼怪上前阻挡一二,自己则悄悄地往后退去。
待师徒二人解决完剩下的几人,血尸四肢并用,像一头野兽般向着寒潭方向逃去。
师父他往寒潭跑了,我们要追上去吗混一询问。
救人要紧,待会再收拾它!泠然子扫视着满地昏迷的村民,虽无性命之虞,但魂魄不稳,醒来恐怕也是个痴傻模样。
师父,这下连鬼都瞧出咱们根本不会什么普渡法事。想起血尸临走前的讥讽,混一不禁摇头苦笑。
略通皮毛罢了...泠然子耳根发红,忙将一打符纸拍在混一掌心,说到三贯铜钱时,你眼睛可比三清铃还亮。快贴安魂符!
而原躲在法阵里的村民见鬼怪已经逃跑,赶忙出阵上前抱着自己的亲人鬼哭狼嚎,直到泠然子将情况解释清楚,众人才纷纷帮忙将村民翻过身体贴上安神符,再由师徒二人上前一一施展护心诀。
经过一番布置,因条件所限,泠然子只能在原地设下了一个范围更大的小四象阴阳隐息阵。虽然阵法功效大打折扣,但保护这些村民应当绰绰有余。
随后,东倒西歪的村民们被一一抬进阵法内安置。这些琐事自然无需师徒二人亲自操劳,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临行前,泠然子又向村民详细交代了阵法的关键细节,如今阵眼已改用香烛替代。
这般改动虽使阵法维持时间更长,却也带来一个隐患,一旦烛火熄灭,阵法便会立刻失效。
见村民们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守护好阵眼,泠然子也不便多言,便带着混一径直朝寒潭方向赶去。此行誓要探明寒潭隐秘,查个水落石出。
师父,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按理说您的卦象是不会错的,但刚刚的血尸似乎又和水鬼索命对不上号,莫非寒潭里的水鬼变成了血尸路上混一还是憋不住心中的疑问朝泠然子问道。
他不敢质疑泠然子的卦象,但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这些村民的反常也让他感到隐隐不安。
为师心中也是疑虑重重,但你说的水鬼变为血尸,这是万万不可能之事,这违反了阴阳五行之根本,莫非是我老糊涂了泠然子此时甚至都开始怀疑自我了。
这里到寒潭的路程并不远,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师徒二人就到达了目的地。
寒潭的位置三面环山一面朝向整个村庄平原,祠堂就建在前面,然而中间却铸了一堵高墙,将寒潭与外面隔绝开。
墙是近几年刚刚砌的,与祠堂的建筑材料有着明显新旧差。
对于为何莫名其妙砌一堵墙在这里,师徒二人也是各持己见,但都无关紧要了,二人施展轻功轻而易举落在墙头之上。
借着血红的月光居高临下的望去,墙后的景象一览无余,三面环山一面抱水,实乃一处风水宝地,乃此间龙眼所在之处。
但原本的潭水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大坑仿佛要吞噬周遭的一切,一股强大的煞气从坑里散发出来,四周早已被污染的寸草不生,破败的土地上布满了各种动物的遗骸,令人毛孔悚然。
好一个九渊绝炁之地,原本背靠玄武,左右青龙白虎环抱,前有朱雀明堂,四象俱全藏风聚水。如今阴阳倒置,三煞锁渊,四象皆凶!泠然子见如此一处大凶之地,不由得评价一番。
看来村子里对我们确有所隐瞒,那我们还进去吗混一询问。
百鬼千煞何足惧,定斩妖邪化飞烟!言罢泠然子率先跃下高墙,混一在后头赶紧跟上。
师徒二人来到深潭边缘,低头望去,只见潭底幽深漆黑,仿佛九幽地狱正凝视着他们,令人不寒而栗。
浓重的煞气不断翻涌而上,如阴风般扑面而来,吹得二人发丝狂舞,噗噗作响。
混一,随为师布八卦金锁大阵,定叫这畜牲插翅难逃!泠然子掏出八卦罗盘,对着潭底一番查看,确认了血尸就在下方。
混一按师父所说从衣袖里取出八枚古铜钱,用桃木钉分别钉于深潭八个方位,并用朱砂墨斗将其连接在一起。
泠然子则在一旁用黄纸朱砂画着符咒,画好后交由混一按各自的方位分别贴在钉子上,做好一切后将罗盘摆在乾位,罗盘上面盖了一块红布,并放上了一枚小巧的铜制印章。
……金锁一闭乾坤定,敢有邪魔化尘星!起阵!泠然子口中念念有词,脚上也不停变化着步伐。
随着一道龙吟般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深潭上方骤然浮现出一道虚幻的八卦阵图,宛如巨大锅盖,牢牢镇压在潭口。原本喷涌肆虐的煞气,此刻只能在八卦虚影中翻腾冲撞,却始终无法突破桎梏。
混一,你持宝印在此镇守阵法,为师下去诛灭此獠!泠然子话音未落,已将控制阵法的宝印交予混一,随即纵身一跃,化作一道流光直坠深潭。
混一见状赶紧掐动法决,八卦虚影开始转动,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举着泠然子缓缓下降。
泠然子在混一的阵法加持下稳稳落于洞底,抬眼望去,只见这地下洞窟别有洞天。
整个空间异常开阔,地面出奇地平整,不似天然形成。四周石壁布满水流冲刷的痕迹,但蹲身触摸地面岩石时,却只觉干燥异常,看来此处水源早已枯竭多年。
不知道长为何对在下穷追不舍你我素无仇怨,不如各走各道,何必互相为难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在洞中回荡,忽左忽右,令人难以捉摸其源头。
泠然子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厉声喝道:莫要跟贫道说笑!诛邪灭祟乃贫道天职,孽障还不速速现形受死!
说罢,他猛然踏地,一股浑厚气劲自足底震荡而出,化作无形波纹向四周席卷而去,所过之处碎石震颤,正是要以气探形,逼那血尸现出真身!
泠然子足踏五雷罡步,手掐法诀厉声喝道:召请五方雷神,雷部诸将,天威助我斩妖邪!敕!
话音未落,五道璀璨雷光自其掌中迸射而出,如银蛇狂舞,狠狠劈在洞窟一角的岩壁上。轰然巨响中,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待尘埃落定,那血尸终被雷霆逼出真形,此血尸竟是一直隐匿在那岩壁之中!
臭道士,欺我太甚!血尸发出刺耳尖啸,枯槁的身躯以诡异姿态在岩壁上急速爬行,四肢如钩,在石壁上刮出刺耳声响。
它时而倒悬洞顶,时而贴壁游走,猩红的眼珠死死锁定泠然子,正在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主持阵法的混一敏锐察觉到血尸异动,立即变换指诀,八卦阵势随之轮转。
阵力加身之下,那血尸顿时如陷泥沼,原本鬼魅般的身形变得迟缓沉重,动作肉眼可见地迟缓下来。
泠然子眼中精光一闪,掐诀再引五雷。
然而雷霆将至之际,血尸竟轰然爆散,化作漫天腥臭血雾,不仅避过雷击,更反卷着朝泠然子扑来!
泠然子双袖鼓荡,磅礴法力灌注袍袖,迎着血雾猛然挥出。
霎时间罡风激荡,如浪如潮的法力与那污秽血雾当空相撞,发出泚泚灼烧之声。
血雾被震得四散飞溅,却在泠然子身后诡异地重新凝形,攻势不减反增!一双血淋淋的利爪带着阴风呼啸着朝泠然子心脏快速桶去。
泠然子临危不乱,身形一转,剑指已然掐起,正欲斩向血尸袭来的利爪。岂料那血尸喉间骤然鼓胀,猛然喷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音波!
轰!
音浪如重锤般当胸轰来,泠然子避之不及,整个人被掀飞数丈,后背狠狠撞在岩壁之上。
石壁顿时龟裂凹陷,碎石簌簌掉落。他胸前法袍金光暴涨,硬生生扛下了七成冲击。
但残余劲力仍震得他五脏移位,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在道袍前襟溅开刺目猩红。
臭道士,这次算你命大,下一击必定让你身死道消!血尸出言嘲讽泠然子道。
然而话音未落,低头时却发现胸口上不知何时贴着一张朱砂黄符,惊讶之余再次准备化形为血雾逃遁而去。
就在血尸即将化形之际,泠然子染血的指尖骤然掐成火诀,一声暴喝:燎!
贴在血尸胸口的符咒应声爆燃,乳白烈焰如活物般窜起,瞬间包裹其胸膛。血尸惊恐地挥舞利爪拍打火焰,可那真火似有灵性,反而顺着它的手臂蔓延缠绕,任其如何挣扎都甩脱不得。
烈焰灼烧间,血尸发出凄厉惨嚎,浑身冒出腥臭黑烟。那原本凶戾的猩红眼珠,此刻终于浮现出恐惧之色。
泠然子拭去嘴角血迹,冷声道:不必徒劳了,此乃南营兵马萧元帅手持至宝南冥离火,专以阴邪之气为薪,阴气不竭,真火不灭!
原来方才被震飞之际,他早已将这道真火符箓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血尸心口。
就在胜券在握之际,异变陡生!血尸后背突然诡异地隆起巨大肉瘤,随着噗呲一声裂帛之响,一具沾着腐肉的森白骨架竟破体而出。
那骨架关节反折,如蜘蛛般攀附在洞顶,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鬼火,这孽障竟在生死关头蜕去血肉自保脱身!
金蝉脱壳!泠然子看眼前的一幕,暗暗吃惊。未成想到一个血尸竟然如此难缠,也顾不上自身伤势立马持鞭而上欲打个出其不意。
然而早已有防备的血尸立马对其张开五根白骨森森的手指,操控身上仅有的血肉化为颗颗血珠如暴雨梨花针一般朝着泠然子射去。
无奈,泠然子只得挥动法鞭在面前快速旋转,将血珠悉数挡下。趁此间隙血尸赶忙朝洞顶一跃而起,欲要逃离此处。
而在上面主持阵法的混一怎会让血尸如此轻易逃走,手中不断变换掐决,一道金光立马从八卦虚影中打出,直接将半空中的血尸轰回地面。
烟尘散去,血尸再次爬起身。见已无路可逃,当即发出怒吼声,震的整个洞底一阵摇晃。
洞内怨念所化的阴煞之气开始不断的朝着血尸聚拢而去,不一会全被吸收进体内。
原本的骷髅骨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长出新的血肉,直至膨胀成一只浑身血肉模糊下身极致肿胀的高大怪物,背后整齐排列的二十四根骨刺散发着锋利的光泽。
怪物嘴里流着黄绿粘浊的液体,不断张嘴朝着泠然子低吼着,嘴里一股腥臭之味远远的熏的他只好屏住呼吸。
还不等泠然子缓过劲来,怪物突然以更惊人的速度朝着他冲撞而来,看来完全已不受阵法压制的影响。
泠然子瞳孔骤缩,身形如电光般侧闪。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原先所立之处的岩壁竟被那白骨妖物撞得碎石迸溅,整面石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单膝跪地稳住身形,道冠已被劲风扫落,散乱发丝间露出凝重的面容。
岩灰簌簌落下,方才若是再慢半分,此刻怕已筋骨尽碎,这蜕变异化的血尸,速度与凶戾竟更胜从前!
泠然子倒吸一口凉气,身形微沉摆出防守姿势。那血尸背后突生的白骨的怪物正以诡异姿态扒在岩壁上,浑身骨架咔咔作响,眼眶里跳动着浑浊的血光。
强吞了太多怨气,连最后一点神智都湮灭了吗...他心中暗道不妙,袖中已暗暗扣住七张雷符。这孽障此刻完全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接下来必是更疯狂的扑杀!
在上方的混一目睹师父险象环生,急得双目赤红。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八卦阵盘上,阵法光华暴涨,整个洞窟的重力场顿时紊乱起来。可那白骨妖物竟似完全不受影响,只在扑杀时略微滞涩了半分。
连续数次的快速闪避下来,泠然子的道袍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的气息肉变的越来越混乱。
正当他再次屈膝准备翻滚时,那妖物却突然僵在原地,骨爪悬在半空,下颌骨咔哒咔哒地开合,发出类似陶瓷磨擦般的沙涩声响。
虽不知这孽障为何突然停滞,但战机转瞬即逝。泠然子并指如剑,将早就扣在手中的七张雷符挥向空中。
顿时空中雷霆霹雳声炸响,地面接连出现七处光芒相互呼应着,原来他方才的躲闪都是诱敌之计,每一步踏位都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
北斗煌煌,七元解厄,叩请北斗七元君,吾奉三奶夫人敕!急急如律令!
泠然子手掐法诀,七星北斗伏魔阵瞬间成形。七颗璀璨星辰自虚空中浮现,在怪物的头顶结成玄奥阵图。
随着泠然子剑诀落下,七颗星辰化为七柄流光长剑,挟着破空锐响从天而降,将怪物死死钉入地面。
雷霆之力不断在光剑上浮现,泠然子眼神一凛,再一次掐动剑诀,金蛇般的电光开始肆无忌惮的啃食着怪物的躯体,滚滚黑气不断从爆裂开的皮肤里蒸腾而起,妖物挣扎逐渐变弱。
临死之前,血色的瞳孔凝在泠然子身后某处,透露着万般不舍,喉咙里断断续续传来呜咽声,似哭泣似呼唤。
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现,蒙蒙烟雨中的竹亭,一位素衣女子躲雨而来,二人初次相遇时的腼腆一笑。
祠堂内,她跪于牌位前,青丝散乱,眸子里空洞无物。
最终画面定格在自己被众人按倒在地,目睹着水面的气泡逐一消失。
阿...芙...
妖物喉头滚动着尘封的名字,残躯在雷霆中寸寸崩解。当最后一只眼珠也化作飞灰,所有的画面都破碎开来。
等到妖物彻底烟消云散后,泠然子似乎有所顿悟,思索了片刻后转身看向身后。
一个青苔斑驳的竹笼静静的躺在身后的石壁旁,竹笼里困着一具如同婴儿般卷缩着的枯骨,未完全腐烂的绸衣早已糜烂成絮状物附着在枯骨之上。
最骇人的是缠绕在手脚腕骨之上的麻绳早已和森森白骨融为一体,扭曲的指骨仿佛述说着生前最后的挣扎,竹笼里堆砌的鹅卵石却破碎了一切的希望。
唉…实乃苦命之人。
说罢泠然子缓缓起身径直走到石壁旁又端详了起来,竹笼背后的石壁上似乎原本雕刻着一些文字,但不知被何物侵蚀后早已辨认不清。
师父!
混一着急的声音从上方不断传来。
泠然子目光如电,迅速环视四周,确认再无异常后,当即纵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洞口飞掠而去。
他在混一身旁飘然落下,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清风。混一连忙上前搀扶,却见师父虽面色苍白,眼神依旧锐利如剑。
洞中残余的煞气仍在翻涌,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随着血尸的消亡而逐渐消散。
为师无碍…
泠然子对混一摆了摆手,就地盘坐下来调息,周身泛起一阵青蒙蒙的护体灵光,衣袍上未干的血迹在真气的运转下竟缓缓消散。
这次倒是为师托大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见一旁满脸担心的混一,泠然子出言安慰道。
调戏间隙,他苦笑着将洞中恶战简略道来,并将自身的发现与猜测也一一说出。
师父您是说血尸并非罪魁祸首,而是另有其他妖魔作祟听闻一番后,混一心中猜测道。
泠然子缓缓收功,长身而立。他掸了掸道袍上的尘土,沉声道:的确如此,这血尸恐怕也是听命于她,此潭真正的主人...怕是与你我有些因果。夜色中,他望向潭口的目光愈发凝重:今夜之事,恐怕还未结束。
师父,那…我们还去吗混一看着眼前刚虎口脱险的泠然子不由担心起来。
混一,莫要多言泠然子抬了抬手示意混退至一旁。
可…是师父!混一闻原本还想多言两句,但泠然子那决然的脸庞让他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与此同时村子的另一边,小四象阴阳隐息阵中忽然阴风大做,原本昏迷的林嫂突然直挺挺坐起,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血沫,青筋暴起的双手径直抓向阵眼处的蜡烛。
三个壮汉死死扣住她的肩头,却发现这具苍老身躯里好像住着一头蛮牛,枯瘦的双臂竟能爆发出惊人的巨力,硬生生拖着众人在地上犁出三寸深沟。
快来人按住她!
有人嘶吼着扑上后背,却见林嫂脊椎诡异地拱成弓形。几个成年男子叠压在她身上,竟被一寸寸拖向阵眼中心推倒了蜡烛。
随着阵眼的烛火熄灭,刹那间刺骨的寒意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倒在地上的村民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再次站起身来。
一声声瘆人的悲鸣声穿透着众人耳膜,两个胆小的后生当场瞳孔涣散瘫坐在地面,余下几人踉跄着撞开被上了身的村民,朝着泠然子师徒二人的方向把腿就跑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等泠然子师徒二人再次回到此处时,法阵中早已是空无一人,只有熄灭的蜡烛倾倒在地上。
三十步外的千年古榕树上,此时显得拥挤不堪。所有人都被古榕的气根缠住,湿漉漉的身躯如同吊诡的风铃般悬荡在空中,血红色的月光照在不断飘落的黄纸上,画面显得格外惊悚。
芙宁姑娘,何故如此
泠然子心知终究迟了一步,无奈皱眉朝着榕树沉喝道。
盘根错节的树干后,一黄衫盘发女子光着脚从阴影里款款踱出,阴冷的煞气如同水波般不断在周身流转,所过之处踏步冰霜。
道士,你怎知我名
data-fanqie-type=pay_tag>
如同浸过忘川河水的声线,裹着怨恨与凄凉不断的冲击着师徒二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芙宁姑娘,贫道师徒二人正是为了寻你而来,却未曾预想姑娘如今怎会化做厉鬼
一柄布满并蒂莲纹的银质发簪被泠然子从袖口抛出,向着远处的芙宁破空而去。
芙宁望着朝自己飞来的发簪,眼神从疑惑转到惊讶再到委屈,操控煞气稳稳接住捧在手心中一脸凄凉的望着。
道士,此乃我与明朗的定情之物,你怎会有此物芙宁颤抖的声音姗姗传来。
说来话长,我二人游历至颖川时曾遇一怪事,说是指路碑上插着一银簪,每当有人将其取走但到第二天银簪依然会自己回到碑上。
泠然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师徒二人听闻后连夜前去探查,原来簪中附着一只地缚灵,将其逼出询问后得知,其名为林明,乃桃源村人士,为奸人所害,死后附于簪中。其执念本盼有缘之人将银簪带归故里,但却未能如愿,我二人便接了这桩差事。
后来呢明朗呢芙宁语气显得异常激动。
执念已了,便自行消散了。泠然子如实回答。
芙宁神情落寞着踉跄后退了两步,缓缓将头发盘起簪入银簪,朝着泠然子行了个万福。
多谢道长恩德,此番事了,道长请回吧。芙宁伸手形送客礼后,转身缓缓离去。
雷鸣声炸响,一道璀璨的电弧如同银龙般朝着芙宁窜去,刹那间就将芙宁吞噬。
师父,她被打散了吗一旁的混一立马询问。
泠然子闻言摇了摇头,这一击看似命中,实则早已落空。
道长有恩于我,我已放你们离去,为何要抓着小女子不放芙宁的身影在不远处缓缓现身质问道。
贫道承天道敕令,诛邪荡恶乃天职所在,芙宁姑娘如今化做厉鬼,残害无辜生灵,危害一方。就是贫道放过姑娘,这树上的四十九口人也不会放过姑娘!泠然子大义凛然道。
哈哈哈,好一个诛邪荡恶,好一个无辜生灵!你何不问问这树上之人究竟谁是恶芙宁不怒反笑,说罢一挥手散出一片水雾将师徒二人笼罩其中。
水雾中师徒二人浑身冒着金光严阵以待,四周的雾气开始不断翻滚交织出一幅幅画面,二人盯着画面开始昏昏沉沉。
画面中一黄衫女子死死抵住院门,然而村民如同蝗虫般涌进院内,任凭女子如何阻挡都无济于事,只能跪在一片狼藉中,任由他们将所有值钱的财物一扫而空。
画面一转,雕花床柱上缠绕着半截撕裂的黄衫,村长的儿子林峰赤裸着上身正死死掐住黄衫女子的咽喉。
忽然木门破裂,烟尘中冲出一青衫书生手持顶门杠,裹着着风声砸在林峰后颈,立马拉着黄衫女子逃离此处,仔细端详青衫书生与先前的血尸模样有几分相似。
逃亡的二人被抓住后五花大绑逼跪在祠堂大厅中,祠堂的烛火将他们照成了皮影,林嫂搀扶着林峰恶狠狠的瞪着二人,随后众人将青衫书生按在地上打断了双手赶出了村子,而黄衫女子则被装进了竹笼里。
最终画面凝在墨色潭水,竹笼下沉的瞬间女子奋力的挣扎,直至潭水吞没她最后一缕青丝。
水雾散去,混一从恍惚中醒来,方才画面中飘散的发丝,如今正死死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开始喘不上气来,摇摇欲坠。
一道寒芒闪过,发丝被尽数斩落,混一趴在地上张大嘴巴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泠然子此时早已出手,七把光剑悬浮在四周,不断斩向四周卷来的发丝。
如今再看向树上,哪里是什么榕树的气根,分明是一大片黑色发丝将全村人吊在树上。
见发丝奈何不了对方,芙宁挥了挥手,满天飘散的发丝再次收回树下再次变回气根,仿佛从来没有动过一般。
我夫君跟随林峰等人外出做买卖,却被他们合伙害死。全村联合起来吃我绝户,林峰更是不顾我已有身孕对我欲行不轨。
正巧被林宇撞见,救我脱离魔爪,翠姑却恶人先告状,污蔑我二人乃奸夫淫妇,祠堂里更是将我二人置之死地。道士,你说究竟谁才是恶芙宁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阴阳循理,各安其界,万物守序,方契天枢。姑娘如今大仇得报,为何还要留于人间于情能谅,于法不容!泠然子反过来质问芙宁。
哼,你跟他们也是一类人罢了。芙宁冷哼道。
那血尸林宇怕也是姑娘的杰作吧林宇对你暗生情愫,你怎会不知他生前被你所连累,死后又被你所利用,姑娘又何尝不是呢泠然子再次质问。
没错,的确是我将林宇变为血尸的,不久后后他偷偷回到潭边寻我,自愿成为血尸!芙宁的语气变得越发冰冷。
那姑娘何尝不是……泠然子话音还未落下,一股裹着冰霜的凌冽威压扑面而来,寒流所过之地青砖尽数冻结。
泠然子袖袍翻卷,瞬息间将混一拽至身后,右手掐诀推掌而出,丈许八卦虚影凝结在前方,太极阴阳鱼流转间将寒潮撕裂开来,霜花沿着两边地面极速蔓延。
冰雾未散,一道虚影闪过出现在二人身后,混一猛然旋身却见一素影如电,皓若霜雪的足尖破空而来,裹挟着极寒之劲将两二人如同断线纸鸢般横扫而出。
被震飞数丈有余,混一在泠然子的托扶之下才堪堪稳住身形,双臂交叉处冰晶森然,法袍上暗金铭文明灭闪烁,若非法袍护体,此刻怕是将被寒冰贯穿碎裂。
芙宁姑娘,石壁上的经文看来并非凡物,短短数年居然能让你这水鬼修行到如此地步!泠然子甩了甩袖袍将冰晶尽数抖落,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看来道长是见到那石壁了,那石壁上的经文名曰太阴修灵决,说起来跟你道家也算是一脉相承。芙宁坦言道。
哼,邪门歪道怎可与道门无上道藏相提并论!泠然子当即再次掐诀控制七星北斗伏魔剑阵朝芙宁射去。
七道寒芒撕裂长空,呈北斗七星之势将芙宁围困其中。女子脚尖轻点虚空,青丝飞扬间身形化作流云残影,每当剑芒闪过,只能斩在她的虚影之上。
泠然子剑指不断变幻,眉头越发紧锁,眼见剑阵始终慢她半拍,他回身将七星步罡逆转踏出。
璇玑化纬摇光织,玉衡为纲锁八荒。
随着口诀祭出,七把灵剑中其中六把应声消失不见,隐秘起来伺机待发,只留光芒最盛的玉衡星吞吐着三尺青芒悬浮在空中。
好个镜花水月般的步伐。泠然子剑指横于胸前,疯狂催动自身法力且看这浮光掠影,姑娘可破的了此阵!
话音未落,隐秘多时的六柄灵剑自虚空中爆裂,化为万千星屑,瞬息间剑气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剑网将芙宁困于此中。
罡风呼啸的剑网之中,芙宁衣摆飘扬如雪浪,周身流转的寒冰结界与剑气摩擦出刺耳的蜂鸣声。
由万千星屑交织成的剑网,随着星屑的不断旋转收缩变得越发凝实,冰晶结界被绞杀出丝丝裂纹。
泠然子双眼迸发出金芒剑指下劈,悬浮在高空的玉衡剑突然倒转剑锋,化为贯天白虹直坠而下,砸向芙宁。
势如破竹的一击直指芙宁眉间而去,剑锋离眉心三寸之际,芙宁双眸浮现出幽冥莲花纹,周身煞气凝结成银色冰莲应声炸裂开来,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狂风骤雨般裹挟着冰晶四射而去,剑网瞬间被撕裂破碎。
寒芒自芙宁眸中凝聚,霜色业火已如附骨之蛆一般攀附上灵剑,蛛网般的裂纹从剑尖至上疯狂蔓延开来,琉璃崩碎之声寸寸袭来,最后全都消散在月华之下。
剑阵轰然破灭,泠然子法袍翻卷,鲜血喷洒而出,混一接连踏碎七块青砖方才接住师父倒坠的身形,掌心金光吞吐间,惊觉泠然子奇经八脉结满了冰霜。
十余丈开外,芙宁眼中妖异的双眸恢复成原本模样,如折翼之鸟坠落而下。单膝触底掌心触地,瞬间绽开霜花,原本凝实的身躯若隐若现,片刻后才逐渐稳定。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异变突生。
刹那间阴风大做,罡风卷着腐叶冲天而起,碎石如蝗虫般拍打着师徒二人睁不开眼。方圆百里的阴煞之气化作万道黑虹,朝着古榕虬结的根系奔涌而去。
数十万叶片在狂风中翻卷,每片叶脉都亮起如同血管般的猩红光纹。整株古榕突然爆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声,气根开始贪婪的吸取着血食的精血。原本吊于树上的村民尸身,肉眼可见的快速枯萎。
罡风骤歇的刹那,数十万血叶同时退去妖芒,血色煞气开始沿着虬结枝干朝着主树干流淌,枯萎的叶片在坠落途中便化作飞灰,整株古榕显现出嶙峋的骨相。
树干顶端骤然绽放出一朵猩红的花苞,层叠的花瓣按顺序舒展开来,露出里面的花蕊。
花蕊不断纠缠在一起如同脐带般吊着一颗畸形婴胎,通体裹着胎脂般的粘液,透明的皮肤下泛着青黑幽光。
那蜷缩的婴胎睁开苍白的眼睑,下翻出四颗血色复瞳,四颗血色复瞳各自瞪着不同的方向,冒着滔天怨气。
苍穹之上闪烁着紫色雷霆光芒,乌云汇聚成漩涡,天道似乎察觉到邪祟现世,即将降下雷罚。
这一幕看的师徒二人大气不敢喘,浑身的汗毛都被天雷牵引倒竖起来。
如此异象,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可知天道所不容带来的后果吗泠然子怒不可遏,大声质问芙宁。
做什么呵呵呵…我只是想让我的孩子好好的活下而已,有错吗芙宁望着漫天的雷云语气显得有些癫狂。
雷云翻涌如墨,芙宁毅然化作玄冰惊鸿踏空直上,她将以自身为盾,争得一缕生机。
第一道紫雷贯顶而下,她双臂交叠结出冰晶霜盾,百丈霜芒与雷火相撞迸发漫天冰晶,破碎的冰屑如雨点般落下。
第二道裹挟着灭世之威的赤雷已撕裂云层。芙宁指尖轻触虚空,万千冰晶骤然织成襁褓护住树冠上的鬼婴。
雷霆贯穿灵体的瞬间,她的身影在空中寸寸崩裂,随着雷云消散在世间。
鬼婴奋力撕扯着脐带挣脱开来,四颗逆生血瞳如淬毒利箭刺穿苍穹,双眼渗出数行血泪,裹挟着阴曹厉鬼的惊啸声,震的在场二人倒地翻滚。
苍穹深处再次传来天道震怒的轰鸣,金紫色雷柱贯穿天地。这道裹挟着洪荒之威的天罚刹那间将鬼婴狠狠轰向地面。
最后一缕雷光消散于九霄,焦土中央的深坑中传来碎玉坠地的脆响。
鬼婴焦黑躯体皮肤尽数龟裂,四肢扭曲成怪异的献祭姿势,裂纹中血色光芒如同心脏般闪烁。
这是…见证全程的混一话音卡在喉间,道袍早已被冷汗浸得透湿。
月光恰好在此刻刺破烟尘,照见焦土深坑中那具焦黑的身躯,细碎的剥落声渐渐传来,恍若千万只春蚕啃食桑叶,一股羊水气味弥漫在四周。
当最后一片碳化皮肤坠地,鬼婴脊背弓起如月下妖猫。新生肌肤泛着初生婴儿的粉晕,皮下却游走着青黑色煞气。
鬼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过头颅,四颗血色妖瞳贪婪的盯着师徒二人,嘴中不断吐着黑色信子。
快…逃……它要夺舍!地上传来泠然子虚弱的声音。
混一瞳孔骤缩,反手拍出两道朱砂未干的神行符附于双腿,拽过一旁重伤的泠然子甩在肩背上,身形化作流光,冲向村口牌坊。
身后传来淅淅沥沥的孩童笑声,他不敢回头,只觉得师尊道袍前襟滴落的血珠,正与额间冷汗一同坠入狂风。
那是什么东西混一语气中充满了惊恐。
那东西成仙了!泠然子趴在背上手指不断掐动着,眉头紧锁异常。
一路上混一卯足了劲的狂奔,原本需要一柱香的路程,在神行符的加持下转眼间就看到了村口中央的水井。
混一,快放为师下来。泠然子拍了拍混一肩膀。
不!混一似乎预感到某些事,咬着牙脚力又加大了几分。
痴儿!且看东南巽位!泠然子指尖如剑划过夜幕,混一顺着指尖望去,心中大惊。
天边血红彗星拖着九重尾焰掠过紫微垣,妖邪现世祸乱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二十年前抱你出尸山血海,你攥着为师衣襟问道士是做什么的一股巨力从泠然子掌心迸发出来一跃而下,将混一径直推出村口。
此刻便是答案!
一道青铜流光飞来,混一伸手稳稳抓入掌心,摊开一看,一方古朴青铜印赫然出现在掌心,此乃师父泠然子的道门传承之印。
混一心中了然,一股悲伤从心头不断袭来,望着泠然子转身的背影,压抑不住颤抖着胸口。
咚…咚…咚…
三声闷响传来,混一起身最后凝望了一眼师尊,咬了咬牙,毅然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下。
此去经年,当以苍生为泥印,莫要再回此地!泠然子背身负手而立,话音随风飘向远方…
一血色妖云快速袭来,罡风卷起泠然子斑白的鬓发时,他猛然将身上的道袍震飞而出,张开双臂直勾勾盯着扑来的妖云。
来!泠然子忽然散尽护体罡气,朝着妖云大声咆哮道。
妖云化作万千毒蟒,血雾顺着他的七窍涌入奇经八脉,当最后一丝血雾渗入毛孔,泠然子浑身开始剧烈震颤,以非人姿态不断扭曲着四肢,脸上神色痛苦异常。
他的面皮突然如沸水般翻涌。左颊裂开的皮肉下钻钻出一对青紫色耳朵,四颗逆生血瞳在额骨处挤作一团,新旧两套牙齿交错着撕扯唇肉,脸上居然长着两套五官!
道袍却在此时自地面飞旋而归,重新穿回到泠然子身上,道袍上二十八宿纹路迸发刺目金芒,鎏金篆文不断流转。
啊!
婴孩的尖叫声与老道的嘶吼声同时响彻天际,原本脸上生长出的第二套五官,被生生镇压回去。
待扭曲停止,泠然子沟壑纵横的脸庞,再次恢复回原样,唯有双眼散发诡异的光芒。
哈哈…成了!…哈哈哈哈……道爷我成了!哈哈哈……泠然子突然弓身捂住脸庞,指逢中溢出的黑血不断滴落在青砖上,语气显得异常癫狂。
忽然一阵炽热灼烧感至胸口袭来,一股纯阳真气贯体而过,痛苦遍布浑身使他瞬间恢复神志。
不对…不是这样…贫道终究是……
泠然子忍着巨大的痛楚,踉跄着跪倒在井台边,他从怀中掏出不断散发着金光的八卦罗盘,单手掐诀将本命真元强行贯入其中。
天地为炉,阴阳做炭,以命为契,永镇此厄!弟子泠然敬告法祖真君,急急如律令!
随着法诀落下,手中八卦罗盘瞬间碎裂,裂纹中迸发的金芒裹着碎屑,在井壁烙出八十一道镇魔符箓。
当最后一道符箓出现在井壁,井口突然变成漩涡状阴阳鱼,泠然子脸庞再次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云海中翻腾着的雷蛟,倒栽入井的瞬间一条法鞭脱手而出,化作金色锁链如同巨蟒般死死勒住自己。
九霄雷龙刹那间俯冲而下,井口鎏金箓文亮如烈日。熔化的青岗岩混合着天雷余烬,将井口浇铸成一面太极阴阳鱼。
在泠然子祭出道袍之时,这具早以行将就木的躯壳便已成为囚魔的活棺椁。
二十年后惊蛰夜,太极阴阳鱼突然开始沁出混着铁锈味的朱砂。
之后有商队每当经过荒村旧址时,常能听见地底传来指甲抓挠岩壁的声响。
也有人说曾在月圆之夜见过一白发道士悬坐于井台之上,道袍下摆落着锁链直通井底。
唯有此时闭眼盘坐于山巅之上的混一知晓,只见他手中托着传承古印,古印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轻微震颤。
混一将古印重新收入怀中,双目猛然睁开,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他霍然起身,衣袂翻飞间已迈步向古井所在方向走去,身边还有一少年伴其左右,二人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