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青铜浑天仪 > 第一章

子时三刻,古墓磷火骤明。
我蹲在青玉镇墓兽的脊背上,看那簇幽蓝火苗舔舐着《天工遗录》的残页。纸灰打着旋儿飘向穹顶星图,二十八宿中的危月燕突然转了个方位。指间铜钱嗡鸣着发烫——二十年了,终于有人破了外层的九宫迷魂阵。
石壁渗出的寒露浸透夜行衣,我在青铜悬棺的阴影里数心跳。第三声机括响起的刹那,墨玉棺椁轰然洞开。
第一章
蛇衔尾
月光像淬毒的银针,扎进青要山千仞绝壁。
楚无咎甩开缠在腕间的青铜锁链时,正瞧见自己投在石壁上的影子长出獠牙。崖柏老根虬结的裂缝里,半幅褪色的符咒随风飘摇,朱砂画的睚眦缺了左眼——这是他三日前亲手钉下的镇山符。
喀嚓。
脚底传来细碎的断裂声,混着某种黏腻的蠕动。借着山风掀开雾霭的刹那,他看见蜿蜒的血线正从自己靴底蔓延,在青苔上勾出诡谲的蛇形。
楚大人好眼力。
娇笑声贴着耳廓炸开,九节鞭的银环已缠上喉结。楚无咎后颈寒毛倒竖,这声音分明是半月前溺死在洛水的舞姬,此刻却带着腐沼的腥气。
他反手扣住鞭梢,玄铁指套擦出火星:红袖招的姑娘,也配探钦天监的差事
话音未落,崖底忽起金戈之声。
十八具青铜傀儡破土而出,关节处缠绕的咒帛正是钦天监秘传的牵机引。楚无咎瞳孔骤缩——这些本该镇守皇陵的守墓儡,此刻眼窝里跳动的,却是与那舞姬一般无二的幽绿磷火。
咔哒。
为首的傀儡突然歪头,下颌骨掉出半枚玉蝉。楚无咎呼吸一滞,那正是三日前随密折呈给圣上的信物。玉蝉腹部的血沁此刻化作活物,正顺着纹路游走成小篆——
亥水西流,天棺倒悬。
山风卷着符灰扑在脸上,楚无咎突然想起监正前夜占出的死卦。龟甲裂纹恰似蛇衔尾,而今日,正是乙巳年四月廿八。
子初的梆子声惊起寒鸦。
我贴着墓道冰凉的砖石,看盗墓贼的血顺着螭纹沟槽汇入地宫中央的青铜樽。那樽身铸着百鬼啖魂图,此刻被血浸透,恶鬼的眼珠竟开始骨碌转动。
第七个。
弹了弹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抬脚碾碎滚到跟前的琉璃眼珠。这些蠢货永远学不乖,真当青要山是寻常帝王冢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方才砍落的青铜剑上,饕餮纹正在偷吃剑身的锈迹。
甬道尽头传来锁链拖曳声。
我摘下挂在承尘的青铜面具,玄铁冷意沁入眉骨。二十年了,自从师父把我封进这具寒玉棺,每逢朔月,守墓人血脉里的诅咒就会让全身经络结满冰霜。
除了今夜。
指尖抚过面具内侧新添的刻痕——那是今晨用盗墓贼的椎骨磨的。卦象显示,荧惑守心的异象将现,而镇在璇玑位的玉璧,刚刚裂了道缝。
脚步声在十丈外停住。
出来吧。我对着空气轻笑,从离位走到坎位用了三十七步,阁下莫不是来观星台数地砖的
暗处传来衣袂翻飞的响动。
来人锦衣染血,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却纤尘不染。当他举起那枚裂开的玉蝉时,我面具下的笑容终于凝固——那蝉翼纹路,分明是师父独创的璇玑锁解法。
亥水西流...他嗓音沙哑得像被火燎过,姑娘可知这句话的后半截
我袖中银丝已缠上他命门,却在听见下一句时骤然绷紧。
天棺倒悬处,故人踏月归。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镇在四方位的兽首铜灯齐齐喷出青焰。我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侧脸,终于明白师父临终前为何要我剜去左眼——这张脸,与我铜镜中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子时的更漏在此裂。刻炸
他背后的石壁渗出黑血,那些我亲手刻下的镇煞符正在急速褪色。当第一具血尸破土而出时,我终于看清他掌心亮起的图腾——不是钦天监的二十八宿,而是本该绝迹的鬼谷纵橫印。
第二章
血罗刹
青铜樽里的血酒沸腾起来,蒸出腥甜的雾。
楚无咎的纵橫印灼穿掌心皮肉,在血尸额间烙出焦黑的卦象。那具爬满尸蚕的躯体瞬间僵直,我趁机甩出袖中银丝,蛛网般缠住它脖颈——却听见金石相击之声。
这是偃甲!
银丝应声而断的瞬间,楚无咎扯着我扑向震宫方位。原先站立处的地砖翻起獠牙,咬住血尸半截身子。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中,整座地宫开始颠倒旋转。
我反手将青铜面具按在他脸上,冰凉玄铁霎时沁出霜纹。二十年前师父封棺时下的禁制在血脉里苏醒,经络间游走的寒气凝成冰针,将翻涌的气血压回丹田。
东南巽位,七步杀。
楚无咎的剑锋擦着我耳畔刺出,挑飞扑来的第二具血尸。剑身映出他蒙着霜雾的眉眼,那截露出面具的下颌线,与我铜镜中的轮廓严丝合缝。
地宫墙壁渗出更多黑血,那些我亲手刻下的镇煞符正被某种力量改写。当第三具血尸从壁画里挣脱时,我终于看清它们心口嵌着的青铜镜——镜缘云雷纹,正是红袖招头牌姑娘们独有的妆镜样式。
癸水浸艮山,大凶。
楚无咎突然掐住我的手腕,指尖沾着血在玄铁令牌上画符。他掌纹间跃动的纵横印忽明忽暗,与我腰间玉坠产生诡异的共鸣。当令牌拍向震位兽首时,整座旋转的地宫发出濒死的呻吟。
穹顶星图簌簌掉落碎玉,砸在青铜悬棺上奏出《安魂曲》。那些追逐我们的血尸突然跪地嘶吼,躯干里爆出密密麻麻的青铜簧片。我踩住一片飞溅的簧片,背面赫然刻着钦天监的二十八宿星纹。
楚大人好手段。
我挣开他的桎梏退到坎水位,袖中银丝悄然缠住他脚踝。青铜面具在剧烈喘息间滑开半寸,露出我左眼空洞处的冰晶——那里正倒映出他腰间玉蝉的异变。
血沁游走的纹路已蔓延到蝉翼,化作谶语后半句:七星倒灌日,罗刹点天灯。
楚无咎突然闷哼着跪倒,锦衣裂开十七道血口。每处伤口都钻出青铜枝桠,枝头绽放的花苞里,蜷缩着米粒大小的血色玉蝉。
子时的更漏声再度响起,这次是从他胸腔里传出的。
我摘下面具按在他心口,寒玉触到滚烫皮肉腾起白烟。当冰霜顺着血脉冻结那些妖异的青铜花时,地宫深处传来棺椁开启的轰鸣——那声音与我二十年前听见的一模一样。
楚无咎染血的指尖突然点向我右眼:你的瞳术,不是鬼谷一脉。
这句话让我的银丝堪堪停在他咽喉。地砖缝隙渗出的血突然倒流,在空中凝成师父临终前的卦象。此刻方才惊觉,那卦纹竟与楚无咎掌心的纵横印完全重叠。
震位兽首铜灯轰然炸裂。
飞溅的青铜碎片中,我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躺在寒玉棺里。师父握着刻刀的手在发抖,刀尖悬在我左眼上方三寸:等见到掌心血蝉映星图之人,才能重见天光。
此刻楚无咎挣开冰霜桎梏,裂开的锦衣下心口处,血色星图正在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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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骨生花
地宫东南角的承尘裂开蛛网纹,簌簌落下的不是尘土,而是混着朱砂的骨粉。楚无咎心口的星图每转动一度,我右眼封印的冰晶就融化半分。二十年前师父用玄冰针刺入瞳仁的剧痛,此刻化作万千蚁虫啃噬神经。
你的心跳慢了十七拍。
楚无咎突然扣住我命门,指尖纵横印烫得惊人。他锦衣碎成蝶翼,裸露的胸膛上,血色星图正把青铜花吞噬的玉蝉吐向天枢位。那些米粒大小的玉蝉振翅时,整座地宫响起此起彼伏的机括咬合声。
我甩出银丝勾住穹顶悬棺,借力荡开三丈。方才立足处炸开青铜莲花,每片花瓣都刻着钦天监的晨昏刻度。花蕊里蜷缩的尸蚕昂首吐信,竟发出师父诵《葬经》的声调。
寅时三刻,贪狼噬月。
楚无咎剑锋搅碎尸蚕,粘液却在剑身蚀出北斗纹路。他反手将剑插入震位地缝,青铜地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我们重叠的倒影——我的青铜面具与他染血的面容,在波纹中拼成完整的鬼谷祭器图。
地宫深处传来编钟闷响。
我们追着声源闯进耳室时,九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火光舔舐着墙上《洛神赋》壁画,那些本该飞天的仙子,此刻脖颈都缠着钦天监的牵机引。最末端的仙子手持玉蝉,眉眼与我面具下的轮廓分毫不差。
癸卯年七月初七,子时。
楚无咎突然念出壁画题跋,剑气挑开表层颜料。朱砂底下竟藏着钦天监的星象记录,乙巳年四月廿八日的星图被朱笔圈出,旁边批注着荧惑守心,贪狼移位,大凶。
我袖中银丝突然绷直。
壁画中的玉蝉仙子眼珠骨碌转动,手中玉蝉裂成两半。伴着机括轰鸣,整面墙向内翻转,露出后面十丈见方的血池。池中浮沉着九具青铜棺,棺盖上的云雷纹正吸食血水生长。
这才是真正的九宫迷魂阵。
楚无咎扯下腰间玄铁令掷向血池,令牌在触及血水的瞬间化作齑粉。池底突然伸出数百只白骨手,每只掌心都托着红袖招的胭脂盒。那些描金漆盒自动翻开,涌出的却不是香粉,而是密密麻麻的青铜簧片。
我摘下面具掷向乾位,玄铁撞击棺椁的脆响惊起池中寒鸦。当最后一只乌鸦啄破水面时,血池突然现出倒影——二十年前的师父正站在我现在的位置,手中刻刀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闪着星辉的汞液。
看艮位!
楚无咎的嘶吼混着骨裂声传来。池中青铜棺突然竖立,棺内伸出缠满咒帛的枯手。当那些咒帛层层剥落,露出底下东西时,我右眼的冰晶终于彻底融化——每具棺材里封着的,都是心口嵌着玉蝉的我。
子时的更漏在此刻逆流。
池中血水开始倒灌进青铜棺,九个我同时睁开右眼。楚无咎掌心的纵横印突然暴涨,将我们笼在血色光幕中。光幕外,那些复制的躯壳正在拼接成巨大的蛇形,鳞片间隙闪烁着钦天监的星纹。
师父用二十年养蛊,等的就是荧惑移位这天。
我并指划开右眼封印,淌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鬼谷卦签。当第一枚卦签刺入蛇形怪物的七寸时,整座血池突然沸腾如熔炉。青铜棺里的复制体发出尖啸,那声音与二十年前我封棺时的哭喊一模一样。
楚无咎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玄铁剑上。剑身北斗纹路遇血则燃,化作火龙缠住蛇形怪物。在烈焰舔舐的间隙,我看见怪物心脏位置嵌着半枚玉蝉——正是当年师父从我左眼挖出的那枚。
坎水转离火,现在!
他抓住我手腕纵身跃入血池,火龙在身后炸成星雨。下坠时,那些复制体的银丝缠住我们脚踝,却在触及楚无咎心口星图时骤然断裂。血池底部根本不是青砖,而是由万千尸蚕织就的活门。
坠落持续了整整一卦的时间。
当双脚触到实地时,映入眼帘的是盘旋而上的青铜树。树干镶嵌着历代钦天监监正的命牌,枝桠间悬挂的却不是果实,而是正在孵化的玉蝉蛹。树顶放置的寒玉棺盖半开,里面铺满我当年掉落的青丝。
楚无咎的剑突然脱手飞去,钉在树干乙巳年的位置。树身裂开缝隙,流出水银般的液体,在地面汇成二十年前的星图。我的银丝不受控制地缠住他脖颈,血脉里的禁制发出师父的冷笑:杀了他,你就能重见天光。
青铜树顶传来玉碎之声。
半枚带血的玉蝉坠入掌心,与我左眼空洞完美契合。当血蝉振翅的嗡鸣震落树梢命牌时,我终于看清最顶端那块监正令牌的名字——楚无咎。
第四章
星髓变
青铜树年轮渗出银白色汁液,漫过楚无咎的玄铁剑时,剑身北斗纹竟开始吞噬我的影子。那些历代监正命牌在汁液中浮沉,突然齐齐转向楚无咎心口星图,牌面朱砂褪色成二十年前的笔迹。
别碰年轮!
我拽着楚无咎后撤三步,银丝在瞬息间织成蛛网。年轮汁液触到丝网即刻汽化,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师父执刀的手——那截手腕内侧的鬼谷印记,此刻正烙在楚无咎的颈动脉处。
青铜树突然剧烈痉挛,枝桠间玉蝉蛹接连爆裂。飞溅的粘液在半空凝成谶语:贪狼吞北斗,荧惑入中宫。楚无咎闷哼着捂住心口,星图纹路突然刺破皮肤,在胸前游走成活着的星轨。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我们脚下尸蚕编织的活门开始蠕动,每只尸蚕背上都浮现钦天监的晨钟刻度。当楚无咎的血滴在蚕群中央时,那些刻度突然逆时针飞转,青铜树根部的寒玉棺发出冰裂声。
寅时二刻,地龙翻身。
我甩出银丝缠住横梁,却在瞥见棺中物时心神俱震。本该铺满青丝的棺椁里,此刻蜷缩着九岁模样的楚无咎,孩童口心嵌着的玉蝉正在啃食他的肋骨。
楚无咎的剑突然发出龙吟。
剑锋搅碎幻象的刹那,青铜树顶坠下血雨。每滴血珠里都裹着星辉,落地即成卦象。我们踩着的坤位突然塌陷,坠入布满星髓矿的甬道。岩壁上嵌着的荧石分明是缩小的星图,此刻却随楚无咎呼吸明灭。
三具水银浇铸的守卫破壁而出。
它们的青铜甲胄上,二十八宿星纹正被楚无咎的血吸引。当首具守卫的矛尖刺来时,我惊觉其胸甲纹路竟与楚无咎背上的旧伤疤完全吻合——那是七岁时师父为我演示璇玑锁留下的鞭痕。
坎七震三!
楚无咎突然扣住我命门疾退,纵横印在我们相触的皮肤上灼出卦痕。水银守卫的矛尖刺入岩壁时,整条矿脉突然亮起幽蓝火光。星髓结晶在高温中流淌成河,倒映出二十年前师父剖开我左眼的场景。
河心漩涡处浮出青铜匣。
匣面饕餮纹正在吞食楚无咎的影子,锁孔形制分明要嵌入活人瞳仁。我右眼冰晶彻底融化的瞬间,楚无咎突然将剑锋横在颈间:你师父没说过,鬼谷纵横印见血则焚
星髓河突然沸腾如熔炉。
我扯下面具掷向河心,玄铁触及星髓的刹那,整条矿脉开始坍缩。无数星辉钻入我左眼空洞,凝成新的玉蝉。当蝉翼振开时,楚无咎背上的旧伤疤突然裂开,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师父封存了二十年的记忆残片。
坍缩中心现出青铜巨门。
门环是衔着彼此尾巴的蛇,蛇眼嵌着我和楚无咎的面具碎片。当玉蝉刺入蛇身七寸时,门缝里泄出的不是光,而是粘稠如墨的夜色——那墨色淌过之处,星髓结晶纷纷化作我的脸。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师父的残魂在墨色中显形,枯指点向楚无咎眉心。我袖中银丝刚要阻拦,却发现楚无咎瞳孔里映出的不是老道,而是二十年前被封入寒玉棺的自己。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地层。
青铜门轰然洞开的瞬间,楚无咎心口的星图突然离体,裹挟着玉蝉撞入门内。我们追着星图残影闯入时,千万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照见高悬穹顶的青铜浑天仪——仪身裂缝里渗出的水银,正勾勒出乙巳年四月廿八的星象。
第五章
浑天劫
子时的梆子声在地脉深处炸开时,青铜浑天仪开始反向旋转。那些渗出的水银并未坠落,反而沿着星轨纹路倒流回裂缝,将乙巳年四月廿八的星象重新拼合。我右眼新生的玉蝉突然振翅,撞向楚无咎心口尚未愈合的星图伤口。
荧惑移位要提前!
楚无咎挥剑斩断水银流,剑气却在触及浑天仪时被二十八宿星纹吞噬。仪身裂缝突然扩张成竖瞳,映出二十年前青要山的全貌——数以万计的青铜锁链正从山体伸出,将某个巨物拖入地脉深处。
人皮灯笼接连爆裂,飞溅的油脂在空中凝成谶语。当贪狼吞北斗与荧惑入中宫两列血字相撞时,整座浑天仪轰然炸裂。飞射的青铜碎片中,我们看清了被封印的核心:那是用星髓浇筑的微型青要山,每道山脊都嵌着玉蝉蛹。
楚无咎突然按住左胸,星图纹路穿透锦衣灼烧空气:原来我就是阵眼。
他撕开衣襟的刹那,我右眼玉蝉不受控制地飞出。蝉翼割开星图皮肤,露出底下跳动的青铜心脏心脏表面的——那颗云雷纹,与红袖招妆镜的纹饰完全一致。
地脉深处传来龙吟。
我们脚下突然塌陷,坠入由青铜锁链编织的巢穴。每条末端锁链都拴着历代钦天监监正的尸骨,他们的天灵盖被凿开,颅内生长着玉蝉形状的星髓结晶。楚无咎的青铜心脏突然伸出脉管,与最近那具尸骸的锁链相连。
寅时三刻!
我甩出银丝缠住楚无咎脚踝,丝线却在触及星髓结晶时燃起鬼火。二十年前师父封棺时的禁制在血脉里尖啸,强迫我走向中央的祭坛。那里悬浮着半枚带血的刻刀,刀柄纹路与楚无咎颈侧的纵横印严丝合缝。
整座山体的青铜锁链开始收缩。
当我们被拖向祭坛时,楚无咎突然将剑锋刺入自己心脏。青铜血液喷溅在刻刀上,激活了刀身暗藏的璇玑锁。地脉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那些被封印的玉蝉蛹同时破茧,振翅声汇聚成师父的狂笑。
祭坛裂开深渊,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星髓洪流。洪流中浮现九具寒玉棺,每具棺内都封存着不同年龄的楚无咎。最年幼的那具棺材突然炸裂,孩童手中的玉蝉蛹正啃食着写有我生辰八字的符纸。
师父用四十九年布这个局。
我扯断银丝纵身跃入洪流,右眼玉蝉在星髓中蜕变成血红色。当蝉翼扫过楚无咎的青铜心脏时,那些连接历代监正的锁链突然调转方向,将我们拖向地脉最深处。
深渊底部矗立着与山体等高的青铜门。
门扉刻满衔尾蛇图腾,蛇眼正是缺失的两半玉蝉。当楚无咎的青铜心脏与我的血蝉同时嵌入凹槽时,门缝中泄出的星光竟凝聚成二十年前的师父——他手中的刻刀正在滴落水银,每一滴都映出我们轮回中的死状。
此刻现实时空的星光正穿透云层,与故事中的乙巳年四月廿八星象重叠。青铜门开启的刹那,地脉龙气将沿着星轨倒灌入现世,完成师父跨越两个甲子的偷天换日局。楚无咎与守墓人将在终章面临抉择: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斩断轮回,还是继承鬼谷衣钵成为新的布局者...
终章
衔尾书
子时的梆子声震碎地脉冰层时,我与楚无咎正站在星髓浇筑的浑天仪顶端。乙巳年四月廿八的星图在我们脚下流淌,二十年前被封印的青铜巨物正在苏醒——那是用十万活人浇铸的衔尾蛇图腾,蛇眼映着今时往叠的月光昔交。
寅时三刻,阴阳交割。
楚无咎的青铜心脏伸出脉管,与浑天仪二十八宿星轨相连。当我们随星图升入半空时,终于看清师父布了四十九年的局:青要山地脉竟是巨大的浑天仪,历代监正的尸骸化作齿轮,而我们的轮回是维持仪器运转的润滑之血。
地底传来玉蝉破茧声。
星髓洪流中浮现九具寒玉棺,棺盖同时炸裂。不同年龄的我们踏着血浪走来,少年楚无咎手持的卦盘上,正刻着我被挖去左眼那天的星象。最年长的守墓人浑身缠满青铜锁链,链头拴着师父融进水银的残躯。
杀了我,你就能继承鬼谷纵横。
水银化的师父张开双臂,背后展开的星图长卷里,每一道星轨都是活人炼化的魂魄。楚无咎的剑锋突然调转,却不是刺向幻象,而是斩断自己心口的青铜脉管——喷涌的星髓在空中凝成北斗,恰好补全浑天仪缺失的天枢位。
整座山体开始崩塌。
我右眼的血玉蝉突然振翅而起,衔住楚无咎断裂的青铜心脉。当蝉翼扫过浑天仪裂缝时,那些被吞噬的影子纷纷归位:红袖招舞姬的魂魄从青铜镜里析出,历代监正的尸骸挣脱锁链,九具复制体化作星光汇入地脉。
天地为炉,你我皆是薪柴。
楚无咎拽着我跃向浑天仪核心,青铜心脏的碎屑在身后织成星网。当我们的血浸透璇玑锁时,终于看见真相——师父的眉心嵌着半枚玉蝉,正是二十年前我左眼缺失的那块。蝉翼上的裂痕,与楚无咎颈侧纵横印完美契合。
地脉深处传来龙吟。
我们相握的手掌突然浮现衔尾蛇烙印,蛇眼迸发的强光中,师父的水银化身开始消散。用星髓重铸浑天仪!楚无咎将我推向仪眼方位,自己却化作青铜锁链缠住师父。在他完全金属化的前一刻,我瞥见他瞳孔里倒映的碑文——那是我九岁时在寒玉棺内刻下的《破阵赋》。
当最后一滴星髓注入仪眼时,乙巳年四月廿八的星轨开始倒转。坍塌的青要山深处,青铜衔尾蛇图腾缓缓闭目,楚无咎碎裂的心脏在时空裂隙中凝成玉蝉蛹。我站在新铸的浑天仪顶端,看晨光刺破地脉,那些未说完的谶语都成了早春的雪。
二十年后的四月廿八,我抱着青铜梅回到地脉深处。新生的玉蝉蛹正在啃食浑天仪锈迹,蛹壳表面浮现有情人执手同归的星纹。山风裹着当年的梆子声掠过耳畔时,我忽然读懂楚无咎最后的口型——
等下一个轮回,我们不做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