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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盛大的慈善晚宴,我作为向阳花受虐女性救助基金的主要捐助方代表出席。
这些年,基金会帮助了很多人,在业内也积累了不错的口碑。
丝绸裙摆扫过波斯地毯,我抬手抚平香奈儿斜纹软呢外套的珍珠纽扣,水晶吊灯的光晕在天鹅绒质地的祖母绿礼服上流转。
会场里浮动着雪松与龙涎香交织的气息,宾客们手持香槟杯谈笑,银质餐具在烛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恍若一场流光溢彩的梦境。
陈总,这次公益广告的创意确实很新颖。
我笑着回应身旁某集团总裁,眼角余光瞥见穿梭在人群中的服务生。
她们统一穿着熨烫笔挺的白色制服,黑色领结系得一丝不苟,宛如一群训练有素的白鸽。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混着淡淡的铁锈味飘来。
我下意识转头,正看见一个女服务生端着托盘缓步靠近。
她低垂着眼睫,托盘上的红酒杯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当她俯身准备为我右侧的宾客倒酒时,我不经意间扫过她的侧脸。
从眉骨延伸至颧骨的弧度,还有藏在假睫毛下若隐若现的泪痣,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那张脸,虽然化着服务行业标准的淡妆,眉眼间的轮廓却依稀有些熟悉。
她似乎也认出了我,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抖,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砰的一声,托盘上的酒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红色的酒液溅湿了地毯,也溅到了她白色的制服裙摆上。
是林倩倩。
她竟然提前出狱了,而且在这里做服务生。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动,纷纷侧目。
宴会经理匆匆赶来,连声道歉,并示意其他服务生赶紧清理。
林倩倩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不敢看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道歉,声音细若蚊蚋。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曾经那个巧言令色、嚣张跋扈的女人,如今却卑微狼狈到这个地步。
真是世事无常。
宴会结束后,我在停车场取车时,林倩倩追了上来。
苏小姐,苏小姐请等一下!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
有事吗我淡漠地问。
她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苏小姐,当年......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都是张景轩他们逼我的,我......
我打断她:过去的事情,已经有法律做出了裁决。
是是是,她连连点头,苏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求求你,高抬贵手,给我一条生路吧。
她大概是怕我因为今天的意外,让她丢掉这份工作。
我看着她,心中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剩下一片平静。
你的结局,是你自己行为的后果,与我无关。
我今天能在这里,是因为我救了我自己。而你在这里,是因为你选择了那条路。
说完,我拉开车门,上车离去。
林倩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有些人,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原谅。
对她们最大的蔑视,就是彻底的无视。
又过了几年,因为一个扶贫考察项目,我去了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偏远小镇。
小镇很落后,街道狭窄,尘土飞扬。
在一处临街的简陋棚屋下,我看到一个修车摊。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的男人,正低着头,费力地给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换轮胎。
他的头发油腻而凌乱,胡子拉碴,手指粗糙黝黑,脸上布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是张明轩。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并没有注意到路边停下的考察车队,更没有认出戴着墨镜坐在车里的我。
曾经那个飞扬跋扈、视女人为玩物的富家二少,如今却在这里靠修车勉强糊口。
我收回目光,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驶过那个修车摊,没有停留。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张景轩、林倩倩、张明轩,这些曾经在我生命中掀起滔天巨浪的人,如今对我而言,早已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们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再无任何干系。
我专注于我的事业,我的基金会,我的生活。
我的内心因为经历而变得强大,因为付出而变得充实。
那段黑暗的过去,像是褪色的旧照片,虽然还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却再也无法影响我现在的心情。
凤凰涅槃,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