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我追你
>我重生在签离婚协议的那天。
>上一世,我为了事业冷落妻子苏晚,直到她脑癌晚期才悔悟。
>签字吧,陆川,放彼此自由。她递来离婚协议,指尖微凉。
>这一次,我当着她的面把协议撕得粉碎。
>不离,死也不离。
>我发疯般带她做体检,提前三年查出脑部阴影。
>手术很成功,我日夜守护在病床前。
>苏晚苏醒那晚,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陆川,你赢了。
>我握紧她的手泣不成声,却看见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悄然滑落——
>原来她也重生了,选择用这一世换我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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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像一滴墨汁坠入清水,瞬间晕染开彻骨的寒意。我低头,一份薄薄的纸张被轻轻推到我面前,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如同某种无声的控诉。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掠过那只手——骨节匀称,皮肤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最终定格在她脸上。
苏晚。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我记忆深处最黑暗的角落,搅动起积满灰尘的、令人窒息的痛楚。她坐在我对面,我们之间隔着这张冷硬的红木餐桌,距离不过一米,却仿佛隔着一整个无法回溯的绝望深渊。餐厅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勾勒出过于清晰的轮廓,瘦削,憔悴,眼下的青影浓重得几乎成了淤青。她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波澜,只有一种……燃尽后的死灰。
签字吧,陆川。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沉沉地砸在我心上,放彼此自由。
每一个字都那么熟悉。它们曾在我前世无数个被悔恨啃噬的深夜里反复回响,最终凝固成我灵魂上无法愈合的伤疤。
放彼此自由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看似洒脱的五个字蒙蔽了双眼!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手的千万级风投,是纳斯达克敲钟的幻影,是那些在觥筹交错间被无限放大的欲望泡沫。苏晚她只是我疲惫时偶尔想起的港湾,一个习惯性的存在,一个……被我理所当然地抛在身后、不断索取的影子。她的疲惫,她的沉默,她眼底深处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黯淡星光,都被我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矫情和不理解。
直到那份冰冷的、残酷的晚期脑癌诊断书,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穿我膨胀的野心,也捅穿了我麻木的心。那时我才看清,我用事业筑起的高墙之外,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光,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冷漠和忽视中,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签下那份离婚协议,是我亲手埋葬了她的希望,也彻底断送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
而现在,命运给了我一个荒诞又残忍的奇迹——我,陆川,回到了这个决定性的瞬间。时间,就是今天!地点,就是这张餐桌!这个判决她、也判决我前世命运的时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带着一种近乎灼烧的热度冲上头顶。前世苏晚最后躺在病床上,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意识模糊的画面,她那双曾经盛满星光、最后却只剩下空洞和疼痛的眼睛,像最锋利的玻璃碎片,狠狠扎进我此刻的视觉神经。
自由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哑和颤抖。目光死死锁住她平静无波的脸,苏晚,告诉我,什么是自由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问,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被风吹过的蝶翼。那点细微的涟漪很快又归于沉寂,她只是更紧地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没有回答。
够了。不需要答案了。
前世那蚀骨的悔恨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了我,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什么狗屁事业!什么纳斯达克!什么狗屁自由!眼前这个苍白、脆弱、眼神死寂的女人,才是我陆川穷尽两辈子、赔上所有都该死死抓住的唯一!
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起。我猛地伸手,不是去接笔,而是狠狠抓住了那份离婚协议!
嘶啦——
刺耳的、布帛碎裂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我双手抓住那几页轻飘飘的纸,用尽全身力气,近乎疯狂地向两边撕扯!脆弱的纸张不堪重负,瞬间裂开。我没有停,像是要将前世所有的错误、所有的忽视、所有堆积如山的悔恨都发泄在这一撕上。一下,又一下,将那些冰冷的条款,那些冠冕堂皇的彼此自由,撕成了碎片,再撕成更小的碎片!
纸屑如雪花般在我指间纷纷扬扬地洒落,飘在冰冷的桌面上,飘落在苏晚苍白的手背上,也飘落在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之上。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苏晚终于抬起了头。她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一个双目赤红、头发凌乱、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男人。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愕是困惑还是……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震动快得让我无法分辨。
陆川……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你冷静点。
冷静我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低吼,苏晚,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猛地绕过餐桌,一步跨到她面前,双手用力地抓住她单薄的肩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身体在我掌下轻得可怕,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前世她也是这样,在我终于幡然醒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时,感受到她生命在我指间飞快流逝的冰冷和无助。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带着灭顶的恐惧!
看着我!我强迫她抬起脸,直视着我眼中翻涌的痛苦和疯狂,你告诉我,我签了字,放你‘自由’了,然后呢然后你去哪里去做什么嗯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神躲闪开去,没有回答。
你不说好,我替你说!我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你会在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头痛,一次比一次更剧烈!你会觉得恶心,吃不下东西,越来越瘦!你会开始看不清东西,走路不稳!直到有一天,你晕倒了,被人送进医院……
我的话语如同失控的闸门,倾泻出前世那些最惨痛的细节,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在我自己心上,也试图割开她此刻看似坚不可摧的平静外壳。
……然后医生会告诉你,苏晚,你的脑子里长了个东西,很大,很凶险,它叫胶质母细胞瘤!晚期!没救了!
陆川!住口!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终于不再平静,那双沉寂的眼睛里掀起了巨大的惊涛骇浪,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被窥破秘密的狼狈。她试图挣脱我的钳制,声音尖锐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
我胡说我疯了我看着她眼中那抹熟悉的、前世在病床上才流露出的深重恐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几乎弯下腰。这恐惧证实了我最深的恐惧!她可能……已经开始有症状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
对,我是疯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抓着她肩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那个注定的深渊边缘拉回来,苏晚,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字,我死也不会签!想都别想!
我的目光死死锁住她惊惶的双眼,一字一顿,用尽灵魂的力量宣告:死、也、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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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的力气却微弱得像小猫。
疼我像是被这个字烫到,猛地松开了手,但身体依旧像一堵绝望的墙,死死挡在她面前,苏晚,看着我!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头痛是不是看东西偶尔会模糊走路有没有觉得不稳当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鹿,那里面瞬间掠过的惊骇和躲闪,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前世医生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胶质瘤早期症状隐匿,头痛、视力障碍、平衡感失调……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没有!我很好!她矢口否认,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脆弱,陆川,你够了!收起你这些莫名其妙的关心!我们结束了!你听不懂吗她试图绕过我冲向门口,脚步却虚浮踉跄。
结束不!这一世,绝不!
好,你说没有,那证明给我看!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着不再弄疼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现在,跟我去医院!做个体检!只要医生说你没事,健康得很,我……我哽了一下,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说不下去,我就放你走!否则,你休想离开我视线半步!
你凭什么!她愤怒地甩手,却无法挣脱,你凭什么干涉我!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凭我是你丈夫!法律上、灵魂上,都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拉着她就往门口走,不管她的挣扎和抗议,苏晚,别逼我!别逼我做出更疯狂的事!我的声音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眼神像燃烧的炭火,足以灼伤任何试图靠近的阻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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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我眼中那股近乎毁灭的执拗震慑住了,挣扎的动作小了下来,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微微的颤抖。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愤怒、不解、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最终,那点反抗的力气似乎也被抽空了,她任由我半扶半抱着,塞进了停在楼下的车里。
去往市中心医院的路上,车厢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瓷面具。她紧紧靠着车门,仿佛要离我越远越好,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嘴唇抿成一条倔强而脆弱的直线。
我的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前世记忆里最深的恐惧。苏晚被推进手术室前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平静得如同诀别;她术后醒来,眼神却再也无法聚焦时的茫然;癌细胞最终无情反扑,她在剧痛中蜷缩,意识模糊时无意识呼唤的妈妈……这些画面像失控的走马灯,在我眼前疯狂旋转、切割。
晚晚……我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想打破这沉重的死寂,想说点什么安抚她,或者安抚我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闭嘴。她冷冷地打断我,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安静开车。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那冰冷疏离的语调,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我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化作更深的恐惧和无力。她越是抗拒,越是表现得正常,我心里的那个不祥预感就越发清晰、沉重。她一定在瞒着我什么!就像前世一样,独自承受着那些最初的、被忽视的痛苦信号!
车子终于冲进了医院急诊通道刺目的灯光下。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涌入鼻腔,这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将我拉回前世那个充满绝望和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我几乎是踉跄着下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
到了。我伸出手,想扶她。
她避开了我的手,自己撑着车门站直身体,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抗拒。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急诊科上方刺眼的红色灯牌,又看了看我,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陆川,你就这么希望我有病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我最深的恐惧里。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满了滚烫的沙砾,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不是希望!是害怕!害怕到骨髓都在颤抖!
我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固执地站在她身边,用身体挡住了她任何可能逃离的路线。我的眼神,大概已经泄露了所有疯狂和绝望。
她似乎被我的沉默和眼神慑住,那点嘲讽的弧度消失了,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她不再看我,也不再说话,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急诊大厅明亮的玻璃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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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号,问诊,急诊医生面对我语无伦次、近乎偏执的怀疑脑部问题要求,眉头皱得死紧。他看了看苏晚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她强撑着却难以掩饰的疲惫,又看了看我布满血丝、状若疯癫的眼睛,最终,或许是出于职业谨慎,也或许是实在被我那副不查清楚就要拆了医院的架势逼得没办法,开出了加急的头部CT检查单。
等待检查的过程,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冰冷的金属长椅,惨白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和焦虑气息……一切都和前世那个宣判命运的日子重叠了。我坐在长椅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锁在紧闭的CT室大门上。
苏晚坐在离我两个座位远的地方,身体微微蜷缩着,双手环抱着自己,低着头。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她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散发着无声的寒意和抗拒。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推着仪器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远处孩子的哭闹声,家属焦急的询问声……所有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我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在耳膜里疯狂地撞击。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淹没了我的脚踝、膝盖、胸口……几乎要没过我的头顶。我害怕那扇门打开,害怕医生走出来,害怕看到任何一丝前世悲剧重演的征兆。我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如果结果真的……我是不是亲手把她推向了更深的恐惧深渊
就在我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的时候,咔哒一声轻响。
CT室的门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胶片和一份报告单。他的表情很严肃,眉头紧锁,目光在走廊里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我和苏晚身上。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医生径直朝我们走来。他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他停在我们面前,目光在我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旁边同样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惊惶和茫然的苏晚。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凝重:
苏晚女士的家属
我是!我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椅背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医生把目光完全落在我身上,扬了扬手中的胶片和报告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情况不太乐观。CT显示,右侧颞叶区域有一个低密度占位性病变,边缘不规则,周围有明显的水肿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锐利地刺向我,性质……高度疑似脑胶质瘤。虽然目前体积还不算巨大,但位置相当不好,压迫了功能区,必须立刻住院,进行更详细的增强MRI和活检,明确病理分级,制定治疗方案!一刻都不能耽误!
轰——!
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了。
医生后面的话,什么疑似胶质瘤、位置不好、压迫功能区……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洞穿我的心脏,留下一个个汩汩冒血的窟窿。巨大的耳鸣声瞬间淹没了周遭的一切声响,尖锐地撕扯着我的耳膜。
找到了!提前了三年!可它还是来了!像一头潜伏在暗影中的恶兽,终究还是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石像。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四肢百骸一片冰凉。视线死死钉在医生手中的胶片上——那片代表着不祥的、蝴蝶状的阴影,在胶片上清晰地呈现着,像一个无声的、恶毒的诅咒。
陆川陆…陆川苏晚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破碎的茫然。
我猛地转过头。
她坐在那里,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接近死灰的青白。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头,仿佛那里面正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啃噬。那双一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冰冷疏离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惊骇和绝望彻底撕裂了!那眼神,和前世拿到晚期确诊书时一模一样!空洞,恐惧,仿佛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倒塌!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地从她那双盛满绝望的眼睛里滚落,顺着她灰败的脸颊滑下,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也砸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她没有否认。她甚至没有力气再伪装。这眼泪,就是最残酷的承认。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庆幸同时攫住了我。找到了!提前了!还有希望!这个念头像黑暗深渊里唯一透进来的一束光。
医生!我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袖口,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其撕裂,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急切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刺耳:救她!求你!立刻住院!立刻检查!手术!不管花多少钱!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啊!泪水混合着汗水,失控地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医生那张同样凝重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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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手续办得飞快,像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我像一个上紧了发条、不知疲倦的机器,在缴费窗口、护士站、医生办公室之间来回穿梭,签字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却强迫自己一笔一划写得清晰。
苏晚被护士推进了神经外科的独立病房。她异常沉默,从拿到报告单那一刻起,就不再说话。她只是蜷缩在雪白的病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身体微微起伏着,像一只被风暴摧残后躲进壳里的蚌。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房间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规律的嘀嘀声,和她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泣。
我没有试图安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是伸出手,带着一丝犹豫和惶恐,轻轻覆盖在她露在被子外面、冰凉的手背上。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抽泣声戛然而止。但她没有甩开我的手。
她的指尖,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变成了凝固的焦油,沉重而粘稠地流淌。增强MRI、血管造影、多学科会诊……一项项检查接踵而至,每一次推她去检查室的路上,我都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我的力量传递给她一丝一毫。她依旧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者紧闭双眼,拒绝与外界交流,也拒绝与我眼神接触。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最终的病理会诊结果出来了:胶质母细胞瘤,WHO
IV级(最高恶性级别)。但万幸!万幸中的万幸!肿瘤发现得足够早,体积尚小,位置虽险要但并未深度浸润关键神经束。主刀的陈教授,一位鬓角染霜、眼神锐利如鹰的老专家,拿着片子反复研究后,给出了斩钉截铁的结论:有手术指征!切除率预估在70%以上,配合术后放化疗,生存期和生活质量会有显著提升!搏一把,值得!
搏!我毫不犹豫,几乎是吼出来的,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自己名字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陈教授,拜托您了!一定要成功!
手术安排在两天后。
那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两天。苏晚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更差了。剧烈的头痛开始频繁发作,止痛针的效果越来越差。她开始呕吐,吃不下任何东西,脸色灰败得吓人。她的眼神更加空茫,有时会茫然地盯着某个地方很久,仿佛灵魂已经游离到了另一个世界。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给她擦汗,喂她喝一点点水,在她痛得蜷缩起来时,笨拙地试图用掌心温热她冰冷的额头。
她依旧沉默,抗拒我的触碰。但有一次,在她被剧痛折磨得意识模糊、冷汗浸湿了鬓发时,她无意识地抓住了我放在床边的手,抓得那么紧,指甲深深陷进我的皮肉里。那一刻,巨大的酸楚和微弱的希望同时击中了我。
手术日终于到来。
清晨,她被推进手术室。厚重的金属门在我眼前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那声音,像一把巨大的铡刀,斩断了我所有强装的镇定。
时间,彻底失去了意义。
我像一尊泥塑木雕,直挺挺地站在手术室门外冰冷的走廊上。眼睛死死盯着门上那盏刺目的红色指示灯——手术中。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视网膜。周围的一切声音、人影都模糊褪色,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扇门,这盏灯,还有我胸腔里那颗狂跳得快要炸裂的心脏。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世苏晚被推出手术室时,那惨白如纸的脸,缠满绷带的头,还有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我脑中疯狂闪回、叠加。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顺着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处宣泄的恐惧。
家属陆川家属在吗护士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手术室刚打开的门缝前。
陈教授走了出来,摘下了沾着些许汗迹的手术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却有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亮光!
手术很成功!他开口,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地砸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肿瘤主体已完全切除!边界比预想的还要清晰!重要的功能区保护得很好!术中病理切片也证实了之前的判断,恶性程度高,但切除彻底!后续坚持规范治疗,预后可以期待!
成功了!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力量瞬间冲垮了我强撑的堤坝。双腿一软,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框滑了下去,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呜咽,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绝望、煎熬,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我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泣不成声。
巨大的庆幸像温暖的潮水,包裹住我几乎冻僵的灵魂。我做到了!提前了三年!把她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苏晚被推了出来。她安静地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黏在额角。身上插着管子,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微弱却平稳。
像一个沉睡的天使,终于暂时摆脱了恶魔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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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最初的二十四小时是危险期。我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哨兵,守在她的重症监护床边。眼睛几乎不敢离开那些跳动的监护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异常波形。护士每进来一次,我都紧张地询问,哪怕只是换一瓶点滴。
她一直昏睡着,在麻醉和镇痛泵的作用下,睡得很沉。我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湿润她干裂的嘴唇。指尖拂过她冰凉的手背,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这是此刻唯一能安抚我灵魂的证明。
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温暖的金色光带。监护仪上的数字稳定而令人安心。
就在这片静谧中,我看到她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像蝴蝶初醒时试探着扇动的翅膀。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凑得更近。
一下,又一下。
那双紧闭的眼睛,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初时是涣散的,带着手术后特有的迷茫和恍惚,空洞地对着惨白的天花板。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紧张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她的眼珠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找到了焦距,一点一点,落在我布满血丝、写满紧张和期盼的脸上。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不再是手术前的空洞死寂,也不再是术后的茫然无措。那里面像退潮后的海滩,露出了某种沉淀下来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劫后余生的虚弱,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有对病痛的恐惧……但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了然
她看着我,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纹清晰可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慌忙拿起旁边温着的吸管杯,凑到她唇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她微微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目光依旧胶着在我的脸上,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那眼神专注得近乎奇异。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又昏睡过去时,她干涩的唇瓣终于再次动了动。这一次,一丝微弱的气音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破碎得如同风中飘散的蛛丝:
陆…川……
她叫了我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疏离的陆川,而是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属于晚晚的语气。
我在!晚晚,我在!巨大的激动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我,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我紧紧抓住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别怕,晚晚,手术很成功!陈教授说切得很干净!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似乎很累,眼皮又沉重地往下耷拉了一点。但她的目光依旧固执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停留在我汹涌而出的眼泪上。那双疲惫的眼睛深处,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我以为她又要睡去的时候,她的嘴唇再次极其缓慢地开合。这一次,那几个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又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轻轻地、一字一顿地飘散在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寂静病房里:
陆川……你赢了。
你赢了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雹,砸在我滚烫的心上,激起一片茫然和刺骨的寒意。赢赢了什么赢了这场与死神的赛跑赢回了她的命可她的语气,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疲惫一种……献祭般的平静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比手术前更深的恐慌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我。我想追问,想看清她眼底深处那抹我看不懂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位年轻的值班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职业性微笑:苏晚女士醒了太好了!感觉怎么样我来给你量一下体温和血压,顺便看看伤口情况。
护士的到来打破了病房里那种奇异而沉重的氛围。
苏晚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转向了护士,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和那句耗尽心力的话语,已经抽空了她所有的精神。
我不得不松开紧握她的手,退开一步,让护士靠近病床进行操作。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你赢了那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护士熟练地操作着,动作轻柔。测量体温、血压,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她头上的敷料。
血压还有点偏低,体温正常,伤口情况看起来不错,没有渗血渗液。护士记录着数据,轻声对我说,麻药和止痛泵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她会比较嗜睡,这是正常的。让她多休息,有任何情况按铃。
谢谢,谢谢护士!我连忙道谢,目光却始终无法从苏晚紧闭双眼的脸上移开。
护士推着车离开了,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
我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再次握住了苏晚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刚才那短暂的清醒,像是一场虚幻的梦。
我凝望着她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心,那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心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我们交握的手上,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压抑着劫后余生的哭泣。
晚晚……我哽咽着,破碎的低语从齿缝间溢出,对不起……对不起……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就在这时——
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们交握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而无力地蜷在我的掌心。
无名指上。
空空如也。
那枚象征着我们婚姻的、简单的铂金素圈婚戒……不见了!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手术前,为了防止金属干扰仪器,是我亲手帮她摘下来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闭着眼,我把那枚带着她体温的戒指小心地摘下来,用柔软的纸巾包好,放进了我贴身的口袋里!准备等她出了重症监护室就立刻给她戴回去!
可现在……我的口袋是空的!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念头,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毫无预兆地劈进了我的脑海!炸得我魂飞魄散!
前世……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病床前……
她也是这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坚决地,褪下了无名指上的婚戒,塞进了我颤抖的手心……
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换我追你……
她最后那句微弱的气音,仿佛还带着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轰——!!!
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疯狂旋转、崩塌!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苏晚沉睡的脸上,那张脸苍白、脆弱、平静……
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深入骨髓,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