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2
婆婆对西医的憧憬还没维持两天,就散了。
她开始挑西医的毛病：「哎呀,这书写得也太复杂了！」
「专业些不好吗说明人家理论体系完善啊！
」
「你不懂,大道至简,正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这西医弄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八成还是起了敛财的想法！」
「中医倒是不复杂,上次可是把你害惨了！」
婆婆脸一红,声音高了八度：「哎呀,你这个尽信西医的蠢货,凡事都要讲究辩证去看,结合去看,中医有中医的好,西医有西医的坏,医学啊要中西结合！」
「这西医就是太繁琐了,不如中医贴近大道。」
「算了不跟你说了,和你这种人说不明白。」
过了几天,婆婆感冒去了两趟医院,更加坚定了她的看法：「哎呀,这医生一点儿水准也没有嘛！给我开了药,那么多天病才好,我看不如不开药呢！这么多天不吃药我自己也好了！」
「还是得我自己来研究！」
12
婆婆又开始捣鼓她的医学之路了,不过这次没见着中药罐子。
反而飘香的菜香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哎呀,之前不是给你们熬的中药,你们全都不吃吗」
「经过那次西医事件我也想通了,还是得辩证看待！我寻思着我做的中药虽然效果好,但是你们都不愿意吃,那效果也是白搭！」
「所以我就想着中西结合,用中药里面可以做菜的食材来做菜......」
说着,我端来婆婆递来的鸡汤,抿了一口。
瞬间如坠辽阔的大草原,变成自由自在的走地鸡。
极致的美味在舌尖轰然迸发。
好吃！太好吃了！
「绝了！」老公也连声称赞,「鲜得我喉咙发紧嘞！」
我知道婆婆以前是厨师,做菜不赖。
可这也太美味了,远远超过了之前的水准啊！
难道这些天,婆婆并没有再折腾她的中西结合了
反而转回她的老本行了
可是,当我们问起婆婆时。
她却一脸否认：「哈哈,怎么可能放弃了我学得正好着呢！这就是我中西结合的产物——药膳啊！」
「药膳」我看着碗中的佳肴,「这些不就是很平常的食材吗羊肉,大料......」
「这些既是食材,也是中药材......」
「可就算这些是。那中西结合,西在哪里」
我还是疑惑。
「哈哈,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要知道这是中西结合就行了！你们吃了绝对有好处！」
自此以后,我们就经常来婆婆家。
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口美食。
而且,我们愿意吃婆婆的药膳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了药膳之后,好像确实有点效果。
「欸你觉得奇不奇怪,自从吃了咱妈的药膳之后,好像变得有点亢奋起来了」
老公惊讶：「你也有这种感受我最近几天,总是睡不着觉,精神亢奋得不得了！」
「难道真的给咱妈研究出什么真东西了」
13
婆婆研究没研究出真东西我们不知道,一个月内公公就进了两次ICU却是事实。
婆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给我们打来了电话：「你公公不行了！医院这帮庸医,把人给治坏了！
我们赶到医院时,公公还躺在ICU里,脸色发青,呼吸机的声音「嘀嘀」响个不停。
婆婆在走廊上扯着嗓子喊：「你们这是什么医院我老头进来的时候还能走能跳的,现在躺那儿动都动不了！」
护士长过来劝：「阿姨,您先冷静......」
「冷静我冷静得了吗」婆婆一把推开护士长,「你们院长呢叫你们院长来！」
我拉住婆婆：「妈,先别闹,让医生说说情况。」
「说什么说！」婆婆甩开我的手,又开始埋怨起我来了,「我早说了医院都是骗钱的！」
「你爸晕倒那天,我说我来试试能不能救一救,你们都不同意！」
「我中西结合都大成了,治个你爸不是绰绰有余就想着送医院......这下可好,又进ICU了......遭多大的罪啊！」
说着,婆婆委屈地哭了出来。
医生走过来,脸色难看：「家属,病人现在情况很危险,我们正在全力抢救......」
「抢救再让你们抢救人就没了！」
婆婆拿手背狠狠揉了两下眼眶,神色顿时由委屈变得凶狠起来,指着医生鼻子就骂：「我告诉你们,要是我老头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没完！」
我看着ICU里奄奄一息的公公,又看看歇斯底里的婆婆,脑子里一片空白。
14
公公第一次进ICU这件事全家人都是知道的。
前两个星期,公公突然晚上头晕恶心。
送到医院,医院判断为急性肝衰竭。
经过一系列的治疗,公公脱离生命危险,成功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医生说各项指标已经趋于平稳,大概率没有生命危险了。
可是,离医生的判断还不到两天,我们接到了婆婆的电话,说公公又被送到了ICU抢救。
原因还是肝衰竭。
这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公公上次体检就在两个月前,那时候婆婆依旧在信她的中医,还是我偷偷带着公公去的。
当时体检显示一切正常,没有肝脏方面的慢性疾病。
如果说,这两个月,公公可能误食了什么东西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了肝衰竭。
可是在医院里,饮食都是被把控住的,还有仪器24小时监控。
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又发生一次肝衰竭,这也太过异常了！
突然我的余光扫到了婆婆随身的包。
那里面有一个保温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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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她不注意,我悄悄打开——里面是吃剩的鸡骨头。
「妈！」我举起保温桶,「你给爸吃东西了」
婆婆脸色一变：「吃就吃了！你爸做完手术,身体虚成什么样了,不吃吃东西补补怎么能行」
「上次来医院,医生不是说过了手术后吃点流食就行了吗」我气得发抖,「爸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
婆婆一听,立马炸了：「你胡说什么！我辛辛苦苦给你爸做的中药膳食,怎么会有问题明明是医院这群庸医没治好,你别乱背锅！」
「要我说,还不如当初把你公公留在家里给我来治,不比这群庸医好多了」
正说着话,公公从手术室推出来了,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又是好一通折腾后,公公才幽幽醒来。
他听见我们在吵架,虚弱地帮着婆婆说话：「哎,你也别怪你婆婆,都怪我,怪我没忍住......」
「原先我也是不想吃的,太香了......原本只想喝两口汤的,不知怎么的喝了两口汤之后,保温桶里就只剩下鸡骨头了......」
「爸,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贪嘴......」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医生开口：「虽然说,原则上病人应该吃流食,可是喝个鸡汤,也不会再度造成肝衰竭的。」
婆婆一听就神气了,也不管刚刚当着他的面骂他庸医的事情了：「你看看！人家小医生都看不过去了！我这么聪明一个人,要是喝鸡汤真的会让你爸情况糟糕,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病人两次肝衰竭的原因。」
「病人急性肝衰竭的都是原因是对乙酰氨基酚中毒,通常来说,这种物质存在于感冒药里,过量服用就可能导致急性肝衰竭。」
「你们好好想想病人之前是不是有过服药史」
我们都否认：「咱爸之前没生过病,感冒发烧也没有,什么药也没吃过。」
这时我注意到婆婆的神态有些不太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不好的猜测。
该不会是婆婆钻研她的中西结合,将感冒药放进药膳里了吧
就在前些日子,老公和我提到一件事。
「咱妈前天和我借了下医保买药,我一看金额,还不少,你说咱妈买这么多药做什么」
「管他呢,估计又在捣鼓她的中西结合,以前她迷恋中医的时候不也是买了许多中药回家吗再说了药店也只会卖非处方药,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当时我想的是,上次熬中药试药方,婆婆都是自己喝的,就算出事也不是我们出事。
她再怎么研究中医西医,只要别研究到我们身上就行。
可这次该不会......
公公的开口,更是验证了我的看法。
「感冒药,我在家倒是看见不少,可是就只是空壳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哦,我还见到一些胶囊的壳,里面的粉倒是全不见了。」
我立即说：「妈,是不是你往全家人的饭菜里加药了！」
婆婆一点也没想着否认：「对啊,中西结合嘛！」
「我把那些胶囊的壳子拔了,把里面的粉粉合着药店一起买的颗粒药片全倒进锅里了。」
「原本啊,药膳味道还是怪怪的,我担心你们还是不吃,我就一遍一遍试。」
「不好吃的药膳,我就一锅一锅地倒掉,哎呀,可心疼坏了我！」
「可是我不能放弃啊！你们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做出了好吃的药膳,看你们吃得那么香,我的心别提有多快活了！」
婆婆说起这件事,满是得意。
我只觉得一股气从心口蹦出来,直直窜到天灵盖。
还没等我指责婆婆,眼中的世界就在不停的旋转变黑。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白色的天花板出现在我的眼前。
偏头一看,病床上是老公。
再转个方向,是公公。
得,一家人都进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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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的声音传来,依稀是婆婆的大嗓门。
「我没病！我把过脉了！」
「哎呀！这些仪器检查的不一定准！西医有西医的好,中医有中医的好,要中西结合,你们当医生的怎么还没有我这个六十岁的人懂呢」
过了一会儿,婆婆和一个护士推门而入。
「过一会儿,我就带你们回家。」
「一来医院,全家人都躺到病床上了,这医院真晦气！」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躺在医院还不是因为你吗」
「把西药掺杂在饭菜里给我们吃,这是在投毒吗」
婆婆嚷嚷道：「怎么就不能吃了」
「西药就是给人吃的,你们生病去医院不也是吃这些药吗,再经过我的中西结合,吃了反而能起更大的效果！」
「我们没病吃什么药是药三分毒,你瞅瞅你把我们全家人都害成什么样了！」
「我怎么会害自家人呢是药三分毒,还有七分药效呢七减三抵消了还有四分药效呢！」
「现在难受是在排毒！说明我的汤起效果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常识都没有！先苦后甜,熬过这关,你们就什么病都不会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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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理婆婆,等医生说没问题后,才出院。
婆婆却一直僵着不让医院治疗。
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也没办法强行让婆婆接受治疗。
过了几天,婆婆也出现了肝衰竭的症状,头晕恶心。
我刚准备劝她去医院看看时,就见到婆婆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捂着头过来了。
「快吃！哎呦......」她捂着头,又呕了两下,「我特意给你做的！」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将她的保温桶打翻在地。
我可不想吃了之后赌一赌自己能不能变成重生文里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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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婆婆的症状越来越严重：频繁的呕吐、持续的低烧、明显的黄疸。
但她坚决不肯就医,反而变本加厉地熬制药膳。
「你妈这个人,太犟了,现在去医院就是让她低头,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公公无奈。
我们轮流劝说,甚至请来了婆婆最信任的老邻居,但最多让婆婆停止了做药膳这种行为。
婆婆依旧不肯就医。
婆婆只是重复着：「我一定能把这个病治好的！我不睡觉不吃饭也要把这个病治好！」
最后,公公只好请假在家看着婆婆,随时准备叫救护车。
那天凌晨三点,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们从睡梦中惊醒。
公公悲哀中带着愤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快过来......你妈......你妈做了傻事！」
我们赶到时,救护车已经停在楼下。
婆婆躺在担架上,脸色灰白,嘴角还有呕吐物的痕迹。医护人员正在紧急处理。
「病人自行注射不明药物导致中毒性肝损伤,情况危急。」急救医生快速说道。
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公公告诉我们,他半夜起来发现婆婆不在床上,最后在厨房找到了她。
那时婆婆已经神志不清,身边散落着各种中药西药和几个使用过的注射器。
「她......她把熬的药汤......用针管打进自己身体里......」公公的脸上不知是同情还是震惊,「咱就说,你妈为什么这样对医学感兴趣呢」
经过医生的抢救,婆婆被从阎王口中夺了回来。
婆婆从医院出来之后,仿佛苍老了数十岁,从此再也没碰过什么中医西医。
只可惜,婆婆在此之后也没再下过厨,这让我们失去了一大口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