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7.
我的手指在衣柜表面轻轻滑动,感受着粗糙的木质纹理。
呼——
一个细微的呼吸声突然响起。
仿佛就是从衣柜里传来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几乎就要跳出胸膛。
强迫自己屏住呼吸,我紧盯着中间的缝隙。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可我总感觉有双眼睛。
正由里往外死死注视着我。
别怕。方沛莹,不要怕。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衣柜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凌乱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已经结满了蜘蛛网。
我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感到一阵深深的失落。
低下身,我拼命翻找,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手指触碰到一件柔软而熟悉的东西。
我拿出来一看,竟是小时候最爱的粉色棉袄。
还记得,当时求了母亲很久,她才肯买给我。
我小心翼翼拍打着棉袄上的灰尘,一个硬物却突然从衣兜里掉了出来。
捡起一看,是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
心中一怔。
这是小时候我写的日记吗
里面会记录些什么呢
我尝试着回忆日记本的密码,可惜怎么都想不起来。
又不想破坏它,便只能先将日记本放进口袋。
最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确定找不到什么线索后,我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家。
匆匆来到宾馆,心思却一直被日记牵引着。
我急切的想要解开它,于是开始尝试那些熟悉的日子：
我的生日、妈妈的生日、哥哥的生日......
不对,为什么都不对,密码到底是什么
我又气又急,干脆随手拨了一组数字——4444。
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一声轻微的啪嗒,日记本的锁竟然打开了。
我愣在原地,心中涌起一股复杂情绪。
来不及多想,我迅速翻开日记本。
然而,随着一页页纸张的翻动,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像要爆炸了一样。
全身僵直麻木,只能一动不动的继续看下去。
为什么日记里的内容和我记忆中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充满阴霾与恐惧的世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入我的心脏,让我痛不欲生。
日记和记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8.【我的日记】
1月3日
今天,我又没有吃饱饭。
妈妈只给了我一小碗稀粥,我喝完之后肚子还是咕咕叫。
她瞪了我一眼,骂我是灾星,说家里的米都被我这个没用的东西吃光了。
其实,我知道家里并不穷,妈妈只是不想给我多吃。
晚上,哥哥从学校回来了。
他一看到我就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但哥哥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头发就往外拖。
我被他拖到院子里,他狠狠地踢我、打我。
我蜷缩在地上,哭着求饶,但他就是不停手。
我身上到处都是伤,好疼啊。
2月5日
今天,王婶来家里串门。
她看到我大腿上有伤,问我怎么了。
那是妈妈生气,拿熨斗朝我大腿烫的。
我不敢说,怕妈妈知道后会打我。
但王婶还是看出了不对劲,她劝妈妈对我好一点,说我还是个孩子。
妈妈却说她懂什么,我是天生的灾星。
就是因为有我,爸爸才会跟她离婚,不值得对我好。
王婶走后,妈妈又打了我一顿,说我不该让别人看到她的丑事。
我哭得好伤心。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好可怜。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关心我,也没有人爱我。
......
9.
日记中的妈妈和哥哥,与我记忆中的他们截然不同。
记忆里的他们总是温柔地对我笑,给我讲故事,陪我玩耍。
然而,这些日记却像一面破碎的镜子。
映照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扭曲的家庭。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是这些日记记录下的残酷现实
还是我心中那份温暖的回忆
是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吗
还是我一直在逃避什么
我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慢慢滑倒在地。
一股腥黏的液体从嗓子里涌出,从嘴角淌落。
我艰难地抬手抹去,满手血污。
灾星这个词在我脑海中回荡,像一道魔咒,将我紧紧束缚。
为什么都要说我是灾星
那天父亲惊恐地叫我灾星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
我无法再忍受这种不明不白的痛苦。
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我要去找父亲,我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我去超市精心挑选了一瓶昂贵的名酒。
来到父亲在隔壁市的房子。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敲响了房门。
见到我的出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来干什么
父亲的声音冰冷,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
我攥紧购物袋的手指几乎掐进塑料褶皱。
垂下眼睑,我咬住嘴唇,让眼眶迅速泛起水雾。
声音带着几份哽咽。
爸爸,我想你了。我考上X大了,一直盼着能回来看看你,这是特意给你带的礼物。
父亲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
他注意到我额头上的汗珠,忙侧身让开。
外面热得厉害,快进来说话。
我跟着他走进屋内,将红包和礼物放在桌上。
父亲的目光落在那些昂贵的礼品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容止也止不住。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
沛莹啊,你还真是孝顺,爸爸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唉,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信了那个算命瞎子的鬼话。
算命瞎子这四个字,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心湖,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我心中一动,赶忙顺着他的话头追问：
爸爸,那个算命瞎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父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闪烁着,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10.
我心中一阵刺痛。
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滚落下来。
爸爸,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们当初不要我......
看着我的样子,父亲终于长叹一声,开了口：
当年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全家都沉浸在喜悦里。
可有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个算命瞎子。
刚搭上你妈妈的手,他脸色就变了,指着她的肚子说里面是个灾星,会给全家带来灾祸。
我当时气坏了,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谁能想到,你出生的那天,你奶奶在赶来医院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车撞倒,当场就没了。
我害怕极了,觉得这都是你带来的厄运,就让你妈把你扔掉,她死活不肯。
我一时糊涂,就自己跑了......
说到这里,父亲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又接着说：
没想到啊,前几年那个算命瞎子被抓了,原来他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沛莹,是爸爸对不起你......
听到这些,我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强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声音颤抖地问道：
那个瞎子现在在哪
好像被放出来后,一直住在街头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
沛莹,你,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可怕。
父亲惊恐的语气终于让我回过神来。
我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狰狞得吓人。
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
我不想再与他多呆一秒。
猛地转身,不顾父亲在身后的呼喊,我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夜幕低垂,街灯昏黄。
我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父亲口中的小房子。
不知等待了多久。
终于,一阵微弱的拐杖敲击声传来,伴随着一曲不成调的哼唱。
是那个算命瞎子回来了。
我放轻脚步,跟在他身后,一起踏入了木门。
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心中的恨意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砰。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不小心,竟撞倒了一个摆放不稳的物件。
算命瞎子立刻警觉地抬起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是谁啊
我心中一惊,连忙屏住呼吸。
身体紧贴墙壁,学起了老鼠吱吱的叫声。
算命瞎子被迷惑过去。
他重新躺回床上,不久便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我缓缓起身,走向煤气罐,手指轻轻拧动开关。
随着嘶嘶的声响,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悄然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后,我走向门口,拧紧了门锁。
然后转身向高铁站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11.
进入大学后,我选择暂时忘掉那段痛苦的经历。
我不参与任何社团活动,只将一心投入学习中。
经常追着张教授问他各种学术问题。
我跟着张教授做实验,参与课题研究。
就连睡觉都是在实验室里。
在不懈努力下,终于打动了张教授。
我成为了他最信任的学生,甚至跟着他进行起了一项秘密发明。
下周一就是母亲节了。你们打算给妈妈送什么礼物
看实验报告时,舍友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听着她们热烈的讨论,我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找了个借口离开宿舍。
来到实验室,眼泪却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小方,你怎么了在哭什么
张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浑身一震。
我赶紧擦掉眼泪,转身看着他慈祥的脸庞,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深藏的问题。
张教授,你知道人有可能会凭空出现和消失吗
他知道我的童年经历。
温柔地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
小方,很抱歉,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找到童年的真相,如果你愿意的话,下周一可以试试我们的新发明。
不过,你是第一个实验者。我也不能确保中途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我愿意！张教授,我愿意！
我激动到浑身发抖。
还没等张教授说完就匆忙打断了他。
张教授的实验室深处,隐藏着一项足以颠覆世界的发明——一台可以穿越时空的机器。
因为太过超前,被政府视为禁忌,所以我们一直是偷偷研究的。
也就是说......我可以亲自回到八岁那年,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我还能救下妈妈,救下那个痛苦的自己。
接下来的一周,我几乎每晚激动到睡不着觉。
十年没想过打扮的我,竟还特意去买了一条红色连衣裙。
我给自己小心翼翼的化了一个妆。
因为从来没有化过,粉底涂的太多了,再加上血红的唇膏,看起来竟有些诡异的吓人。
但我自己却十分满意。
站在时光机前,张教授担忧的看向我。
小方,你要记住,穿越过程中,千万不能打开舱门,不然可能会掉进混乱的时空。
穿越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你就会被强行召唤回来。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这毕竟是第一次,万一出了些意外......
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药丸。
吃下它后可以让那些痛苦的经历翻转,变成美好的回忆。
这也是张教授的另一个发明。
我想要救下妈妈,然后和她说清楚这一切。
我真的不是灾星,那个算命瞎子是个骗子。
妈妈,你可以重新爱我了。
到时候再把药丸给八岁的自己吃。
让她忘掉曾经的痛苦,拥有和我不一样的幸福人生。
张教授按下了时光机的按钮。
那一刻,实验室的灯光仿佛凝固,时间在我周围扭曲、崩塌。
我紧闭双眼,心中默念着十年前的日期,等待着未知的降临......
12.
在经历了灵魂崩塌、重建的痛苦后,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是黑色的狭窄空间,四周弥漫着陈旧衣物特有的霉味。
我眨了眨眼,认出是十年前家中那口老衣柜。
还没来得及撑起虚弱的身子,衣柜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强烈的光线瞬间刺入,晃得我眯起了眼。
一张惊恐的白嫩小脸映入眼帘。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衣柜里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厉害。
我凝视着她,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她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八岁的年纪,身形却像五六岁的孩童,单薄的可怜。
洗得发白的衣服下,一道道新旧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
只一眼,我便认出这是八岁的自己。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起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拯救你的。
小女孩在我怀里僵了许久。
她终于抬手,轻轻回抱住了我。
我陪她在狭小的房间里嬉笑玩耍。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
姐姐,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俗不堪的声音。
小女孩的表情瞬间变得煞白。
她慌乱地拉起我的手,用力把我往衣柜里推。
姐姐,你快躲起来,我哥哥回来了,他很凶,很坏,会欺负你的。
我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推进了衣柜。
门砰地一声关上,将我与外界隔绝。
透过衣柜的缝隙,我看到哥哥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冲进房间。
他满脸狰狞,眼神凶狠。
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嘴里吐出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
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哥哥,我错了,你别打我......
可哥哥根本不听,他扬起粗壮的手臂,狠狠扇在小女孩的脸上。
小女孩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接着,他又一脚将她踹到衣柜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小女孩蜷缩成一团,哭着求饶：
哥哥,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哥哥仍旧不依不饶,一拳重重砸在小女孩头上。
小女孩的身体晃了晃,她缓缓倒下,晕了过去。
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染红了我眼前的地板。
13.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衣柜门,冲了出去。
哥哥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我双眼赤红,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
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生,她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的话彻底激怒了暴躁的哥哥。
他朝我扑了过来,一把将我压倒在地。
贱女人,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哥哥的一只手朝我衣领摸去,眼看就要把我胸前的衣服扯开。
我拼命挣扎,双手在身旁胡乱摸索。
突然,指尖触到了一把冰冷的铁锤。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铁锤,狠狠朝他的脑后砸去。
咚。
哥哥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晕倒在地。
吵吵吵,吵死了。真是一天到晚不让我停歇。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玩意。
楼上的动静太大,妈妈闻声赶来。
她看到眼前的场景,眼睛瞬间瞪大,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扭曲。
我想向妈妈解释,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
她像疯了一般冲上来,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嘴里不停地骂着：
贱货,你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敢打我的儿子。你个灾星,给我去死。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发黑。
在绝望与愤怒的驱使下,我的眼睛变得血红。
我拼尽全力拿起地上的锤子,像疯了一般,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妈妈的头上。
鲜血飞溅,妈妈的脑浆溅了我一手。
她的身体缓缓倒下,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哇哇哇......
旁边传来惊恐的哭声,是那个晕倒后又醒来的小女孩。
我如梦初醒。
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整个人呆立当场。
随后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真相。
我心心念念要找的杀人凶手,原来就是我自己。
命运啊,你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捉弄我
14.
我缓缓走向小女孩。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停地往后退。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我蹲下身子,轻声安慰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因为我......就是你。
吃下这个药吧,你就会忘记这一切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药丸,递到她的嘴边。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药效很快发作,她不再挣扎,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看着这一地狼藉,心中一片茫然。
哥哥突然醒了过来。
他看到死去的妈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像疯了般冲上来,双手紧紧勒住我的脖子。
歇斯底里的大喊：
你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时光机的光圈突然亮了,发出耀眼的光芒。
哥哥因为和我紧紧贴在一起,被一起吸进了时空隧道。
隧道里,光芒闪烁,气流疯狂涌动。
哥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瘫软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哪里你到底是谁
看着身旁的哥哥,我突然笑出了声。
笑声在隧道里回荡,充满了绝望与疯狂。
我按下按钮,时空机的门缓缓打开。
一把抱住哥哥,我带着决绝与解脱,和他一起从时空机中跳了出去。
我们的身体在时空的拉扯中不断扭曲、变形。
仿佛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撕扯着。
最终,我们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双双化成了粉末,消散在这无尽的时空之中......
实验室里,冷白的灯光倾洒而下。
张教授伫立在空空如也的时空机前。
良久,他长叹一声。
掏出手机,拨通了政府官员的电话。
张教授,实验结果如何
失败了......
张教授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
你说得对,这项实验确实太危险了。一旦挣脱束缚,就会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我......亲眼目睹了那一切,接下来,我将取消对这项实验的后续研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消化这个沉重的消息。
张教授,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但这是正确的选择。
挂断电话后,张教授再次望向那台空空如也的时光机。
他删除了时光机传来的那些穿越画面。
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实验室。
身后,那台时光机在冷白的灯光下,依旧散发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