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雾气贴在脸上,像一层湿冷的纱布。我站在雾隐镇的石板路上,脚下的青苔滑得能让人摔个趔趄。天是灰的,云是死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陈小姐……没来过。
旅馆老板周伯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低沉又模糊,像是从水里浮出来的。他擦着一只玻璃杯,动作机械,眼神始终没有抬起。
我盯着他手里的杯子,那上面有一道裂痕,从杯口一直延伸到杯底,像一条蜈蚣爬过皮肤。
她几个月前就该到了。我咬着牙说,你们这儿有监控吗
周伯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白泛黄,像是蒙了一层油膜。
雾隐镇……不装那个。他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拭那只永远擦不干净的杯子。
我攥紧口袋里的妹妹照片,纸角刺进掌心。她的笑容被雨水洇开一角,像是某种诅咒的预兆。
夜色降临时,雾更浓了。旅馆房间的窗户结满水珠,敲击声断断续续,像有人在外面用指甲轻轻刮玻璃。
我躺在床上,听着那声音,心跳逐渐和节奏同步。突然,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划破寂静——像是金属刮过水泥地。
我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翻滚的白雾,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我抓起外套冲出门,楼梯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塌陷。旅馆大厅空无一人,周伯也不在柜台后。门上的风铃轻轻晃动,发出微弱的叮当声。
我走进迷雾中,街道两旁的房屋像是沉睡的巨兽,黑漆漆的窗户如同睁大的眼睛。
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雾中忽然传来低语。
你不该来……
我猛地回头,没人。
再走几步,声音又来了。
快回去……
我握紧拳头,往前迈出一步。
雾气中,一个人影缓缓浮现。佝偻的背脊,花白头发,是个老头。
你是谁我问。
我是谁不重要。他抬起头,嘴唇发紫,重要的是你得离开。
为什么我妹妹到底在哪里
老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要是不想变成她那样……现在就走。
话音未落,他转身钻进了浓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站在原地,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妹妹的照片还在口袋里,皱巴巴的,边缘卷曲。
变成她那样……我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雾开始流动,像活物一样缠绕我的脚踝。
我继续往前走,直到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岔路口。左边的小巷通向黑暗,右边的路则隐约能看到一盏昏黄的灯。
我选择左边。
巷子越来越窄,两边的墙渗出水珠,滴落在肩膀上,冰冷刺骨。我数着自己的呼吸,一、二、三……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迅速转身,却只看到一面墙,墙上赫然刻着几个字:
她在等你。
我伸手去摸那些字,指尖触碰的一瞬间,整面墙竟如水面般泛起涟漪。我往后退了一步,墙恢复了原状,字迹也消失了。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一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屋子里。木制地板,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腐烂的气息。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碗汤,热气腾腾。
我踉跄着站起来,靠近桌子,低头一看,汤里漂浮着一根头发。
我猛地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倒地的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这时,门外传来开门声。
我屏住呼吸,看着门缓缓打开。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陈悦。
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裙,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我喉咙发干,张了张嘴:你……你还活着
她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走近我,伸出手抚摸我的脸。
她的手很凉,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你该走了。她说,他们知道你来了。
谁是谁把你困在这里告诉我!
她摇摇头,眼神忽然变得悲伤。
你不该来的,哥。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不会丢下你!我们回家!
她轻轻挣脱我的手,后退一步。
我已经回不去了。
话音落下,整间屋子的灯光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
我猛地冲向门口,却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四周只剩下四面墙,还有陈悦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
这是哪里我吼道。
她依旧微笑,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这就是真相。
我猛然回头,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全是同一个名字:
陈默。
一遍又一遍,写满了整个墙面。
我疯狂拍打墙壁,试图找到出口,可一切仿佛都被封死了。
这不是真的!我嘶吼着,这不是真的!
陈悦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像是从我脑海深处传来:
你以为你在找我……其实,你一直在找你自己。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她没有回答,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缕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我瘫坐在地,喘息急促,额头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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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了那扇门。
它无声地打开了。
我走出门,发现自己站在旅馆门口,天已微亮,雾仍未散。
我回头看了一眼,旅馆的大门紧闭,风铃静止不动。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躺着一枚小小的铜钥匙,上面刻着一个数字:
13号房。
旅馆根本没有13号房。
我攥紧钥匙,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雾尚未散尽,我攥着那枚刻有13号房的铜钥匙,站在旅馆门口。昨夜的幻觉、妹妹的身影、墙上的密密麻麻的名字……一切仿佛真实发生过,又像是某种精神陷阱。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转身走进镇子,脚步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四周依旧死气沉沉。雾隐镇像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地方,连阳光都无法穿透浓雾。我开始打听关于废弃精神病院的消息,那是昨晚那个神秘老人消失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要是不想变成她那样……现在就走。可他没说完的话,或许就藏在那里。
第一个拒绝回答的是卖早点的老妇人,她只是摇摇头,低声说了句别去。第二个是街角修车铺的年轻人,他眼神闪烁,嘴里嘟囔着那里不干净。第三个是药铺的老板娘,她直接把门关上了。
直到我在一家破旧的杂货店里找到了一个愿意开口的人——是个驼背的老头,坐在柜台后削木头。他看了我一眼,声音沙哑地说:你想找陈悦那你得去病院。
为什么是那里我问。
因为她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病院门口。老头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我,但没人敢进去。里面的东西……不是活人该碰的。
我没有多问,只记下了方向。沿着镇子边缘的小路,穿过一片枯树丛,我终于看到了那座废弃的精神病院。
它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外墙斑驳,窗户破碎,像是张开巨口等待猎物的怪兽。铁门半掩,锈迹斑斑,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霉味,墙壁上爬满青苔,地面散落着碎玻璃和纸屑。走廊幽长,尽头是一片黑暗。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束划破阴霾,照见墙上一道道扭曲的符号和血字。
救我……、不要进来……、她在等你……
这些字迹歪斜凌乱,仿佛是某人在极度恐惧中写下的遗言。我心跳加速,但还是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脚底发软,耳边回荡着自己的呼吸声。
一间病房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破旧的病床靠墙,床单早已腐烂成碎片。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掉在地上。
我捡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名字:李婉儿、赵志刚、王雪……最后一个是陈悦。
我瞳孔一缩,手指颤抖着翻到下一页。纸上画满了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仪式的流程图。还有几行潦草的字迹:
他们用病人做实验,制造恐惧……她也被带走了……如果你看见这本笔记,请离开这里……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环顾四周。房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迅速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空荡荡的门口。没有人,只有门外的走廊延伸进更深的黑暗。
我屏住呼吸,缓缓走向门口。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我握紧拳头,正准备冲出去查看,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
我抬头,天花板上有个通风口,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被困在里面,正在挣扎。
我不假思索地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试图拉开通风口盖子。金属盖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灰尘簌簌落下。当我终于拉开一半时,一只苍白的手臂猛地伸出来,指甲锋利如刀,直扑我的脸!
我惊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摔在地上。那只手臂缩回通风口,随即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尖锐刺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哀嚎。
我喘着粗气,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我明白,这座病院不只是废墟,而是某种恐怖存在的巢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拾起掉落的笔记本,决定继续深入。我知道,妹妹一定在这里留下过痕迹,而我要做的,就是找到她。
穿过一条破败的楼梯间,我来到地下一层。这里的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暗红色液体,散发着腥臭味。走廊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贴着已经褪色的标签:禁闭室。
我用力推开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屋内灯光昏暗,中央摆放着一张金属桌子,桌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我犹豫了一下,按下播放键。
欢迎来到恐惧之源……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这里是雾隐镇的秘密实验室,我们研究人类在极端恐惧状态下的神经反应……陈悦是我们最新的实验对象……她的恐惧值非常高,远超预期……
我浑身血液瞬间冰冷,手指紧紧握住录音机。
她还活着吗我喃喃自语。
活着。录音继续,但她已经被转化了……成为恐惧的一部分。如果你想救她,就得面对你自己最深层的噩梦。
话音未落,录音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抬起头,发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我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满脸血污,眼中布满红丝。
我猛地后退一步,那人也跟着动了一下。我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某种幻象装置。我举起手,镜中人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我背后。
我猛然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再回头看向镜子,镜中的我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白色长裙,正是陈悦。
她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但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冲向镜子,伸手触碰冰凉的镜面,指尖刚刚接触,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窜遍全身。我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
当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四周墙壁贴满了照片,全是陈悦的脸,表情各异,有的哭泣,有的微笑,有的狰狞扭曲。
我踉跄起身,走向最近的一张照片,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恐惧的容器,终将吞噬一切。
我咬牙,抓起照片撕碎,却发现更多的照片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一张接一张,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高大的黑影闯了进来,披着破烂的白大褂,脸上戴着手术面具,手里握着一把沾满血迹的手术刀。
我来不及思考,转身夺门而出。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那股死亡的气息正在逼近。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妹妹。而这座病院,藏着所有答案的开端。
我冲出病院大门,寒风夹杂着雾气扑面而来。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建筑在雾中显得更加阴森诡异,仿佛一只蛰伏的怪物,静静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封面已被汗水浸湿。我深吸一口气,迈步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远处,钟楼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下一秒,我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轻柔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你真的以为,你逃出来了
我踉跄着回到旅馆,手掌还残留着录音机的余温。窗外雾气浓重,像一层厚重的帘幕将整个镇子包裹起来。那句你真的以为,你逃出来了在我耳边不断回响,仿佛不是从身后传来,而是直接钻进我的脑海。
周伯站在柜台后擦拭杯子,头也不抬地说:今天回来得早啊。
我没有应声,径直上楼。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壁上的裂纹像是某种诡异的图腾。我把笔记本摊开在桌上,一页页翻看那些潦草的字迹和扭曲的图案。陈悦的名字夹杂在一群陌生名字之间,像一根刺扎进心脏。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旅馆时,发现天色比往常亮得晚。街上的居民依旧沉默寡言,但他们的动作却显得异常缓慢,仿佛时间被拉长了。我在一家小铺前等了半天,卖糖的老汉才慢悠悠地递给我一包糖块,他的手指几乎是在空气中凝滞了一瞬。
我开始注意到这种奇怪的时间流逝现象。有时我觉得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再睁眼却发现太阳已经偏西;而有时,我会觉得一分钟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这种错乱让我焦虑不安,却又无从解释。
直到有一天,我在旅馆门口遇见一位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中年男子。他穿着整洁的灰色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布袋,正准备离开。他看到我盯着他,便停下脚步,微笑着说:你是来找人的吧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得小心这里的时间。他说,它不像外面那样规规矩矩地走。
什么意思我追问。
他压低声音:这镇子里有口井,就在广场中央。每逢月圆之夜,井口会发光,时间也会跟着扭曲。有人说过,那是封印着某种东西的地方。
我心头一震:什么东西
没人知道。他摇摇头,只知道靠近的人,要么疯了,要么失踪。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你知道更多吗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如果你真想知道,今晚就去那里看看。但别靠太近,也别待太久。
那天晚上,我带着手电筒和一根铁棍,悄悄走向镇中心的广场。雾气比以往更浓,几乎遮住了所有光线。我能看到广场中央那口古井的轮廓,青石砌成,边缘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井口上方漂浮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像是某种能量在缓缓流动。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随着距离缩短,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连自己的心跳都变得迟缓。我掏出笔记本,记录下眼前的景象:井口的光、空气中的静电感、还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时间停滞感。
突然,一道轻微的呢喃声从井底传来:哥哥……你在哪
我猛地转头,四周空无一人。可那声音分明是陈悦的!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这可能是某种幻觉,或者是那个未知怪物设下的陷阱。但我无法忽视妹妹的声音——哪怕只是一丝可能,我也必须弄清楚真相。
我蹲下身,将手电筒对准井口。光束照下去,却看不到底。黑暗吞噬了一切,仿佛那下面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我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我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湿冷的青苔。整个人朝着井口坠落。
风声呼啸,我感觉自己在下坠,但却听不到任何回音。时间仿佛再次扭曲,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我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重摔在一处坚硬的地面上。我喘息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圆形石室,四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地面则铺着一块巨大的铜质圆盘,上面刻着无数交错的指针和数字。
这不是一口普通的井,而是一座通往某个隐秘空间的入口。
我站起身,朝石室深处走去。前方有一扇半掩的门,门缝里透出一丝暗红色的光。我推开它,进入一条幽深的走廊。墙壁上镶嵌着古老的油灯,火焰跳动着,投下摇曳的影子。
走廊尽头,有一间封闭的房间。门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写着几个模糊的字:禁闭区·实验体013号。
我心跳加快,推开门。
屋内中央,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泛着诡异的蓝光,映照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默……镜中的她轻声呼唤。
我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终于来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现在,轮到你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我抬起头,镜中的陈悦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虚空。
我挣扎着爬起来,转身想逃,却发现门已经悄然关闭。房间里的灯光开始闪烁,墙上的符号一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我意识到,我已经被困在这里。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