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打泉城
济南的秋雨总带着泉水的凛冽。我缩在图书馆顶层的自习区,耳机里传来刺啦电流声。某挤眼软件新人培训课已经进行到第三周,设备问题仍让我焦头烂额。
把增益调低两格,麦克风角度向左偏十五度,打开降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耳畔响起,像鼓浪屿清晨的海风。我手忙脚乱调整设备时,看见学员列表里那个叫辛芷的ID在闪烁。她的声音带着福建人特有的尾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薄荷香。
这是我们第三次在培训课上相遇。前两次她都坐在角落,视频窗口只露出半张脸。我注意到她左耳戴着颗菱形耳钉,说话时发梢会扫过锁骨。今天她穿了件蓝白条纹衬衫,领口别着枚贝壳胸针,在济南阴郁的天色里格外鲜亮。
笙笙?培训老师的声音突然炸响,新来的辛芷老师要给大家示范,你连麦配合一下。
电流杂音消失的瞬间,我听见辛芷轻笑：别紧张,就当是在给喜欢的人打电话。她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仿佛能看见她慵懒的坐在沙发上,专注的注视着我。我耳边咚咚作响,心跳频率和她的呼吸完全同步。
今天我们模拟情侣晚安电话。她的声音突然放软,笙笙,现在你要哄我睡觉。我握着麦克风的手沁出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芷姐晚安...
不够温柔。她打断我,要像这样——她的尾音像鼓浪屿的浪花,轻轻舔舐着我的耳膜：晚安,笙笙宝贝。我浑身发烫,不知所措,仿佛被泉城广场的喷泉淋湿了全身。
课后我收到她的私信：设备还会有杂音吗?,很感谢,已经没有了。我顺手打开她的朋友圈,背景是张鼓浪屿的海浪照片,浪花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我盯着照片看了整整十分钟,直到室友小晴拍我的肩膀：又在看那个福建小姐姐的朋友圈?。
小晴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的好朋友。她凑过来看屏幕：哇,鼓浪屿的夜景！竟然让你看了这么久！实话说你脑子里想的是人还是景呀～,我慌忙关掉朋友圈,耳尖发烫：别乱说,芷姐是培训老师,比我大十一岁呢。
但是我与辛芷的同事关系仅保持了两个月就结束了,那天我抱着手机蹲在宿舍走廊,看着工作群里辛芷离职的消息晴天霹雳,屏幕上的文字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水痕。我很想问她为什么突然离职,连个招呼都不打,手却一直停在对话框上,一个字也没打。直到深夜三点,我收到她的消息：怎么还在线,睡不着嘛?要听睡前故事吗?
我们在绿泡泡上打着电话,只有我和她,她的头像在黑暗中像盏孤灯。今天讲《小王子》吧。她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慵懒,狐狸说,驯服就是建立羁绊。讲到玫瑰与狐狸的告别时,她突然哼起《奇妙能力歌》,吉他弦在寂静里震颤：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想要未知的疯狂,想要声色的张扬,我想要你。
我蜷缩在被窝里,把发烫的脸颊埋进枕头。耳机里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她说：笙笙,你的呼吸声像只紧张的小兔子。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慌忙关掉麦克风。那天之后,我们默契地保持着每周三次的深夜连麦,直到一个月后的在直播间的重逢。
重逢发生在我生日那天。我特意穿了件领口缀着雏菊的白衬衫,却在开播时意外见到了辛芷,她的头像旁边多了四个彩色小点,都是我这段时间通过辛芷认识的很好的朋友,最先跳出来的是活泼的天天：笙笙宝贝生日快乐！超——喜欢你的声音！希望你能在新的一岁里越来越好！接着是季晓略带沙哑的女中音：生日快乐呀。时易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刚做完手术,来蹭生日歌。最后是蔓雅带着英伦腔的轻笑：听说这里有位小哭包主播过生日?
那天的直播间像炸开的烟火,热闹非凡,辛芷真的很会活跃气氛,直播间里一直有话聊。她讲蔓雅在伦敦迷路时把大本钟说成洋葱头,说季晓擦玻璃时对着倒影练《泡沫》,说时易值夜班时给每个病人编顺口溜,她好像跟每一个人都很熟。我安静地听着,看着弹幕里芷姐和蔓雅好甜的刷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衬衫下摆。
当辛芷说到我和蔓雅在剑桥康河划船时...,我的心突然揪紧。她的语气那么自然,她对蔓雅好像跟对别人不一样,更近一些。我低头看着生日礼物——她寄来的鼓浪屿贝壳风铃,突然觉得那声音刺耳得让人心慌。
笙笙许个愿吧！众人突然喊道。我对着蛋糕上的烛光闭眼,睁开眼时,却看见辛芷和蔓雅的影子在墙上重叠成相似的形状,莫名暧昧,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一种奇特的酸涩感充斥在心头。
辛芷的头像在屏幕上跳动,视频窗口里露出她半张脸。她留着利落的狼尾短发,发梢用发胶做出蓬松弧度,左耳戴着颗菱形耳钉。当她说晚安,笙笙时,我心跳声盖过了趵突泉的汩汩水流。
2 声卡上的体温
在一个周三的下午,辛芷突然发来远程协助请求。你的声卡有点问题。她的声音裹着海浪背景音,我来帮你。,我听着她清脆但温柔的声音,耳根发烫,听话的打开控制面板,不停的调整音频设置。
差不多就这样?她突然反问,温热的呼吸声透过耳机传来。我这才惊觉自己全程屏住呼吸,慌忙点头时,额头撞在麦克风上发出闷响。小笨蛋。她轻笑,现在测试一下,说'芷姐好厉害'。
我红着脸重复,得到了她温柔的仿佛能滴水的夸奖：真棒！。那天深夜,我们说好每个星期三她都来帮我测试声卡,指导我唱歌。挂断电话后我抱着枕头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有辛芷的画面,直到晨光染白泉城。
3 游戏
每周三的深夜连麦从指导逐渐变成秘密游戏。辛芷会突然关掉麦克风：猜猜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听见书页翻动声、咖啡机的叮当声、甚至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
你在鼓浪屿的钢琴码头。某个梅雨季的凌晨,我笃定地说。她的呼吸声突然变重：笙笙,你的耳朵像装了声呐。那天她哼了整夜的《夜曲》,钢琴声混着雨声,在我梦境里织成蓝色绸缎。
有次她喝了酒,呼吸声带着微醺的慵懒：如果我现在吻你...我慌忙关掉摄像头,却听见她低笑,逗你的,晚安。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月光,第一次发现思念会让人浑身发烫。
4 心慌
辛芷开始教我声乐技巧。气息要沉到丹田。她的声音不急不慢,说话很有节奏感,想象你在对着爱人唱情歌。我对着镜子练习,总觉得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围,让我沉溺在里面。
不对。她突然开口,喉咙太紧,像被掐住的兔子。,我对着手机吞咽口水,听见她轻笑：放松点,让声带像泉水自然流淌。我的耳朵里只剩下她清脆的声音,不停环绕。
她发来鼓浪屿的海浪录音：跟着节奏呼吸。,我闭着眼感受潮起潮落,直到她突然说：笙笙,你的呼吸声比浪花更让人心慌。。
5 见面
辛芷来济南出差时,我终于有机会见到她,带着她去各处游玩,但她还是忘不了检查我的学习成果。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短发被室内暖气烘得蓬松。试试这首《水星记》。她把耳返递给我,指尖在我手背停留了两秒。
当唱到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时,她突然按下暂停键：情感不够,想象你在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我盯着调音台上她的倒影,发现她也在看我。耳返里传来她的呼吸声,比海浪更汹涌。
这样呢?我重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手突然覆在我握麦克风的手上：对,就是这种破碎感。我们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录音结束,她的体温透过毛衣灼烧着我的掌心。
6 借住
那次蔓雅回国,我在辛芷直播间看到了她。辛芷笑着把曼陀铃递给她,却在转头时与我目光相撞。我看见她瞳孔里的自己在颤抖,像暴风雨中的烛火。
当晚我收到辛芷的私信：她回国来我家借住几天,办完事情就走。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见朋友圈里她和蔓雅的合照,那次她来济南出差连一条朋友圈都没发,更别说有关于我的。我蜷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深秋的雨声,这雨好像下在了心里,淅淅沥沥,直到手机响起辛芷的语音：傻瓜。。轻轻的两个字,我便装作不在意。我和辛芷每一天都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一样,在醒着的每一秒都属于对方,但有时候我却感到不安,不明白我们的关系应该如何定义,朋友还是恋人?算了,得过且过,珍惜我们的每一天。
7 耳机
从不知道哪一天起,消息框变成了一片绿中夹杂着一点白,深夜连麦也早已不见踪影,不过那年元旦过后,消息框里的消息才算是彻底干净了,偶尔的一两条也是奉事而为。那天元旦,我裹着毯子刷直播,蔓雅的头像突然亮起,我自然的点了进去。新年特别企划！她的英伦腔混着曼陀铃前奏,和芷姐合唱《后来》。,声音在我耳边炸开,好似一道雷劈了我。
辛芷的侧脸出现在画面里,我呼吸一滞。她的左耳戴着深海蓝耳机,那是我上个星期送她的生日礼物,因为之前听到过她说想要。心底的烟花还没来得及放就被熄灭了。弹幕上正在刷屏：情侣耳机！芷姐好宠！,这些字条狠狠地扑灭了火花。在蔓雅的直播画面里,我看见蔓雅的右耳赫然挂着同款深海蓝耳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震碎了济南泉上的冰,是辛芷的消息：笙笙,新年快乐,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我也变成了一块冰,心脏都被冻住了,冷的刺痛。
在平安夜直播时,我鼓足勇气,喝了一扎啤酒。芷姐,你更喜欢伦敦的雾还是济南的泉?我歪头笑着,我更喜欢鼓浪屿的潮汐,因为...后半句话被蔓雅的笑声所掩盖：哈哈哈,笙笙的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她绝对醉啦！,辛芷的沉默像泰山压顶,我听见自己说：因为潮汐永远追不上月亮。
8 告别
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直到再一次我过生日,辛芷来了济南。我们沿着大明湖漫步,她穿着我最爱的白衬衫,衣角被风吹得翻飞。还记得第一次连麦吗?她突然说,你的呼吸声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蹦一蹦的。
我鼓起勇气想问那对耳机,却听见她先说：蔓雅邀我去伦敦工作。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融入粼粼波光。我把一年前的贝壳风铃还给她：鼓浪屿的贝壳会唱歌,歌声更适合飘荡在故乡。,她低头笑了：我们就像潮汐,永远在错峰相遇。,我没听懂,但也没必要了。
9 潮汐与月光
尾声 潮汐与月光
现在的我依然住在泉城,窗台摆着辛芷送的白茶罐。每个午夜开播,总会有老听众问起芷姐去哪了,我笑着说：她去追逐更亮的星星了。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恍惚间又听见那句晚安,笙笙。我知道,有些故事注定像潮汐,来时惊天动地,退去后只剩贝壳在沙滩上闪烁。但至少,我曾拥有过整个鼓浪屿的月光。
10 番外 1 潮汐定律
番外 潮汐定律
我从没想过会喜欢上一个比我大11岁的女生。在遇见她之前,我的择偶标准写满了阳光运动系、不沾烟酒、笑起来有酒窝。可当辛芷的声音穿过1200公里的电波,那些工整的标准突然碎成了鼓浪屿的浪花。
她教会我用声纹辨别天气：暴雨天的电流杂音是低音贝斯,晴天的电流声像三角铁轻颤。我开始研究福建人的说话习惯,发现他们总把知道说成造,漂亮说成水。每当她在直播间说笙笙好水,我就会想起趵突泉里游动的锦鲤,尾巴扫过我的心脏。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把她的缺点都当成星星。她抽烟时会皱鼻子,说这是鼓浪屿老烟民的习惯；她熬夜时会哼走调的南音,说这是祖传的安眠曲；她甚至会在直播时突然消失,去管她家那只爱和她用同一个杯子喝水的矮脚猫。可这些碎片在我眼里,都成了镶着金边的月亮。
有次她喝醉了,在连麦时说：笙笙,我像不像你养的电子宠物?我对着黑屏傻笑,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把她的作息刻进了生物钟：午后一点的早安,深夜零点鼓浪屿的潮汐声。
直到看见她和蔓雅的合照,我才惊觉自己活成了她的复制品。我开始穿她爱的白衬衫,学她弹吉他时的拨弦手势,甚至说话尾音都染上了福建腔。可当我站在镜子前,看见的却是个拙劣的赝品——就算我剪成锁骨发也留不出她的利落,我的眼睛映不出鼓浪屿的月光。
机场告别那天,我终于明白：有些喜欢就像潮汐,永远追逐着月亮的轨迹,却注定要在黎明前退去。但那些被月光照亮的夜晚,那些被海风浸透的思念,早已把我的灵魂染成了深海蓝。
现在的我依然会在深夜打开直播间,把辛芷送的白茶罐放在镜头前。当老听众问起芷姐去哪了,我总会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我们就像潮汐,永远在错峰相遇。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恍惚间又听见她的呼吸声。我知道,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就像鼓浪屿的浪花永远记得月光的温度。而我,终将带着这份潮汐般的悸动,在属于自己的泉城里,继续等待下一场涨落。
11 番外 2 月光的重量
番外 月光的重量
我从没想过会在某挤眼软件平台遇见笙笙。那些天她的电流杂音像被雨淋湿的口琴,在新人培训课上格外突兀。我盯着学员列表里笙声的ID,突然想起去年在鼓浪屿捡到的贝壳——纹路错综复杂,却能听见海的呼吸,纯粹且美丽。
把增益调低两格。我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带着连我自己都惊讶的温柔。当她手忙脚乱调整设备时,我看见视频窗口里闪过一张 flushed 的脸,像济南深秋的红叶,莫名的可爱。导致我在课上选人配合时鬼使神差的选了她,看着她因为我几句话就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忍不住再过分一些。
培训课后,我反复听着她的芷姐晚安。录音里她的尾音微微发颤,像被海风揉碎的月光。我把这段音频设置成起床闹钟,却在某个清晨惊醒——我竟对着空气说了句早安,笙笙。
辞职那晚,我在鼓浪屿的礁石上坐了整夜。海浪拍打着手机屏幕,我给笙笙发私信：要听睡前故事吗?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愿意听我讲吗?
她的呼吸声像只慌乱的兔子,在《小王子》的书页间扑棱。当我哼起《奇妙能力歌》时,弦断的声音混着她的含糊的声音,在寂静里炸开。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都是被潮汐困住的贝壳。
蔓雅的出现是个意外。她的英伦腔像伦敦的雾,裹着心理学书籍的油墨香。你在害怕什么?她总能看穿我的伪装,害怕伤害那个小姑娘,还是害怕承认自己动心了?又或者说你怕她后悔,还是怕自己耽误她?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生命线：她才18岁,我大她整整11岁。我裹紧大衣,却依然觉得冷——11岁的差距像座冰山,横亘在29岁的我与18岁的她之间。海浪突然掀起巨浪,打湿了手机屏幕上笙笙的照片。
人总是贪心的,比如我,明明知道自己跟笙笙不合适,却还总是想要贪求更多,有的时候甚至在想那么多忘年恋凭什么不能再多一对,但是我没有足以支撑两个人生活的经济和能力,这个认知让我无比痛恨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好好努力。
明明是下定决心去济南见一面就趁早放弃的,谁知道见到之后话就堵在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总是矛盾又纠结,喜悦又痛苦。
终于,在某一天查出来了我的刚上初中的妹妹得了癌症,父亲过度激动导致心梗后,我成功的冷淡了笙笙,这个家的重担落在了我肩膀上,将我那名为勇气的气球彻底炸烂。
但笙笙拥有少年人的真诚和赤忱,面对她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喜欢,让我还是无法直接说出让她离开,伤害她的话,只能向蔓雅求助,我知道她有些担心我和蔓雅的关系不一般,一组cp档,和默不作声的态度,都足以让那个聪明的小姑娘明白。
但我还是没想到小姑娘还会再问一遍,其实我听到了那天她说的问题,肯定是最喜欢济南的泉了！可惜不能告诉她。
那天她的生日,我思索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就当好好的告个别。蔓雅确实叫我去伦敦了,叫我去伦敦工作,事实就是这样。
现在的我依然会在正午打开直播间,看她在泉城的月光下唱歌。弹幕问：芷姐去哪了?她笑着说：去追逐更亮的星星了。
耳机里传来电流杂音,恍惚间又听见那句芷姐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