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晌午,摘花巷的望月楼。
“拾玉姑娘来啦”“拾玉姐姐午好”郭拾玉一路含笑颔首示意,背着药箱沿着望月楼后的窄巷上了花楼。
待走到五楼左边的红玉阁,她轻叩门扉三下才推门进去。
一入雅间就见一个冰肌玉骨容貌秀丽的姑娘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不时秀气打着哈欠。
看见是郭拾玉进来,便勾起嘴角调侃道“瞧瞧,这是哪里来的美娇娥,修玉雪身,有月传神。
可惜啊,心似顽石不解风情呀~”说完还一甩帕子,阵阵梅香袭来。
郭拾玉面对调侃倒是面色如常,嘴角挂着温和地笑容上前为红玉诊脉,待左右手均诊过后,拿出纸笔边写边交代道“红玉姑娘,你常年作息混乱,所以内里有些失调。
胆无法生发,肝无法养血,故而时常心悸、头晕眼花。
我给你开些调理的汤药,你让狸奴按时煮水饮用便好。
这枸杞养肝明目,补肾益精。
黄精宽中益气,使五脏调和。
人参安神定魂,轻身延年。
”待把药方交给红玉的小丫鬟狸奴,郭拾玉背着药箱走到门口又回头冲着红玉和善一笑“哦,还有一句忘嘱咐了,子丑不睡,容易早秃,我观姑娘头顶似乎有些稀疏了呢,姑娘可要保重呀~”说完转身就走,端得是行动果决。
只留身后红玉气恼抓狂地吼叫“郭拾玉你个睚眦必报的冤家,竟然咒我秃头,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狸奴你快看看,我头顶当真秃了?!!!”徒留三尺高的狸奴左看右看焦急地抓着红玉姑娘的袖子,不让其窜到天上去。
声音传到隔壁的碧岫阁,一身碧色里衣的姑娘惊讶地睁开桃花眼,问着身后梳头活血的丫鬟“对门是怎么了?如此大惊小怪?”“回姑娘,是拾玉姐姐去给红玉姑娘诊脉了。
”丫鬟如实回答。
“哈哈,难怪!每次都嘴欠地招惹人家,指定是被人家拿捏到三寸给怼回去了,哈哈哈”屋内只听到一阵溪流叩石般清脆地笑声。
酉时中,郭拾玉终于问诊到二层的最里面一间,拾陆號如烟姑娘。
楼下院中已然收拾妥当准备开门迎客了。
姑娘们也装扮得花枝招展,娇笑着互相打趣。
郭拾玉收回目光正准备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低声地呜咽之声,让人不禁想到受伤的小鹿,纯真诱人想让人欺负蹂躏。
她轻叹一声,止住脚步,转身倚在栏杆上出神。
忽而一阵起哄声勾回了她的思绪,待低头看去,便见一个粉色圆领长袍襕衫的小郎君,正被一群酒囊饭袋们围住,他们招呼了几个媚笑的姑娘使劲儿往小郎君身上推。
郭拾玉面无表情地旁观着那小郎君傲气的眉眼下透着恼怒和无措,她的心神却飘远了,好似回到了过去。
“玉儿,玉儿,咳咳,爹今日有些咳嗽,许是得了风寒,我去你姑母家抓些药去,你帮爹把大公子的课业习题送去可好?不要乱跑,走大路主街道,等进了府,也不要乱跑快些回来哦,去吧,咳咳”“是,爹爹!”城主府南大院君霖院里。
满脸稚气扎着啾啾,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幼童眨巴着眼问到“你是谁呀?虞先森呢?”少年郭拾玉沉稳回着“我是虞先生的女儿,我叫玉儿,我爹病了,让我来送课业习题。
你就是我爹的学生?”眼中带着些好奇。
少年大公子可爱地点着头“对呀,对呀,我就似先生的学生,我叫魏唔岑!”“魏唔岑?好奇怪的名字”“噗嗤,哈哈哈哈”一阵悦耳地笑声响起,一身月牙色襦裙外罩紫衣大氅的夫人带着丫鬟们走来,她先是摸了摸大公子的头,才回头看着郭拾玉慈爱地笑着“我儿名叫魏如宸!光明的意思哦,乳名阿金。
你就是虞先生的女儿嘛?果真可爱伶俐。
来,吃些糕点。
”一刻钟后,少年郭拾玉吃饱喝足,擦擦嘴道“小阿金,我爹说你要好好完成课业,他病好了就给你带糖葫芦和蛐蛐。
你是君子,要说话算话的。
我走啦,再见!”“玉儿姐姐再见!我系君子,我算话的。
”两人友好告别。
“啊哈哈哈”思绪被打断,郭拾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就见楼下那群獐头鼠目的蠢货们开始起哄。
“大公子,你不是让为兄带你出来长见识嘛,你瞧这些姑娘们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要玩些什么都能满足你,嘿嘿,大公子不会是怕了吧?啊哈哈哈哈哈~”说话人贼眉鼠眼满是暗示。
周围郎君们也开始起哄,什么小孩,不开窍之类的污言秽语“谁说的,本公子何时怕过,你,你,你俩来,带我去你们的雅间,咱们谈天说地,春花秋月,饮酒作乐去!哼!”这小郎君果然不能受激,当下推开上前帮忙的小厮,点了两个清雅的姑娘,抱着就上了二楼。
郭拾玉看着往楼上来的三人,眸色暗沉,嗤笑一声推门进去,“谁!”突然推开的木门让屋里的姑娘受惊,待见到是郭拾玉,她长舒一口气,用帕子擦擦眼角,哽咽却强挂着笑脸娇声打招呼“是拾玉姑娘啊,奴家吓着你了吧,都是如烟的错~”郭拾玉看着眼前的清茶,清烟袅袅,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她了然地抬头审视着眼前献媚的姑娘,半晌道“姑娘,似有所求。
”如烟熟练地强撑起娇媚地笑脸,满是奉承道“姑娘,我就算不说,您一把脉便也知道了,我,我有了身孕。
我是个命薄的,自小流落江湖,又被人卖进这里,无亲无故,也无情郎故旧。
可它来了,我能感受到它和我的血脉相连”“我想留下它!可我知道,妈妈指定是不同意的,这会让我撤牌掉价儿,她从不干亏本买卖的。
我可我实在没办法了呜呜我求求你,拾玉姑娘,求求你帮我隐瞒些日子吧,我,我一定想办法凑够钱,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留下它,它大概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呜呜”郭拾玉看着跪在脚边的姑娘,高举的双手上只是些寻常的珠宝首饰,不足一两银子。
那颤抖的双手,柔顺低垂的脖颈,可脊梁却是宁折不屈的。
她心里想着: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呵呵真是天真。
听着隔壁传来地嬉笑声,郭拾玉思绪回笼,她收下那廉价的珠宝首饰,轻柔地扶起如烟,语气温柔道“姑娘懂规矩,我既然收下你的银子,定然是帮你妥善处理此事的。
你且让我诊脉看看。
”半刻钟后,郭拾玉睁开眼仔细打量如烟的神色状态,才轻声开口“姑娘一切都好,只是精神紧张以致肝郁气滞,心脾两虚,我给姑娘开一个食疗方子,吃上几次就好,切记不可过量,容易伤胎。
”如烟欣喜若狂。
“我再给姑娘一个治本的方子如何。
”她勾起嘴角打断如烟地接连道谢。
“隔壁的粉衣小郎君,是咱们城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公子。
虽表面傲气草包实则善良得很,只要你哄得住他,包你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此话引得如烟猛然抬头,眼中带着期望和疑惑。
但郭拾玉并不解释,而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可刚走到门外,想到脉象似流水绵,她忽而轻声提醒“她是个女孩,他喜欢人陪着他玩儿”待路过隔壁,还能听到雅间传来调笑嬉戏声“美人你可真迷人呀,这位姐姐,你也好看,可否为我弹上一曲?啊哈哈哈,来来来,我们喝上几杯,我有钱~喝!喝”“混账!”郭拾玉冷着脸下楼,等见到管事妈妈又扬起温和地笑脸迎了上去“杨妈妈,我给二至五层的姑娘们都看过了,一切正常。
就是红玉姑娘啊,这精神头不好,要多休息得喝人参茶养着。
对了,您看这月底该结账了!承惠一共是二十二两三文,我给您抹个零头,收您二十二两二文钱如何?您看是银票还是元宝?先说好,铜板我是不要的,太重拿不动。
”杨妈妈原是热情地甩着手帕打着招呼,但这灿烂笑脸听到此话顿时无影无踪,那艳丽的红唇颤抖着几下,终是败下阵,她认命地挥手叫来大嬷嬷带人去账房领钱。
心里骂道:呸,老娘看呀,那金蟾蜍来了都要给你这丫头吐两锭金子再走。
不!可能都走不了,真是冤家不行,这个月要多抽红玉那死丫头一成银子,亏了谁也不能亏着老娘,哼今日收获颇丰,郭拾玉脚步轻快地跟上去顺着摘花巷一路向后,就是西北巷,再往里走三户,便是麻姑铺子。
郭拾玉推门进去,便看到姑母冷脸看着自己,她神色一顿,又温和带笑地招呼道“姑母,我回来了。
”“哼!又去问诊了?这月又黑了多少钱?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姑娘卖身钱都要。
还惦记着去找你那抛家弃女的母亲?!我劝你死了心吧!池州离天和府千万里之遥,就凭着你这点进账,猴年马月也凑不齐盘缠,更何况走镖护卫钱?趁早死心吧”说完摔着门帘进屋去了。
“妹妹!你回来啦!我买了你爱吃的蘇记肉饼,羊肉馅儿的,香味扑鼻,快来吃呀。
”憨憨健硕的汉子推开院门,看见郭拾玉就龇牙冲她笑。
等近前,憨憨的汉子从郭拾玉如常的温和笑脸中竟能看出些许不开心,他当下拧着眉头推着郭拾玉进屋,对着自家娘亲道“娘,你是不是又骂妹妹了?她想去上京找母亲有什么错?就该问个清楚,当年为什么不要她了!娘,要是你,你会甘心不明不白被亲娘抛弃嘛?我是指定不愿意的。
”“你这个龟儿子,跟你老娘对着干是吧?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吃饭吧,我煮了你俩爱吃的地瓜粥。
喝吧吃着堵上你的嘴吧!”饭后,郭拾玉擦桌扫完地,就见表哥快速洗了锅碗瓢盆,一边在身上抹着水,一边做贼心虚地左右打量。
她嘴里吃着表哥带回来的糕点,忍不住笑出声道“唔——不用看了,姑母出去问诊了,说是隔壁清水巷子的沈大娘腰扭着了,女儿来请的。
哥你有事儿说吧”“呼——吓我一跳,妹妹,我有一个消息告诉你!这次绝对能让你凑够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