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还要上秦夫子的课,魏如宸烦躁得狠,加上方才睡梦中又梦见了虞夫子,两厢叠加让他无名之火大起,又不知该向谁问。
前院书房内,秦夫子板着一张树皮脸,拿着书本越读越兴奋,可以转身就见魏如宸双手撑着头竟睡了过去,他勃然大怒,上前一拍桌子骂道“不堪大用!大公子,你在做甚!”魏如宸被吵醒也不恼,扯着脸讥笑道“秦夫子,您看不见吗?学生在打盹儿呀。
都怪您讲得太好,我这,顿悟了呀~”“你!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夫明日不会再来,果然是草包公子,不堪大用,母亲之耻父亲之辱!哼”说罢转身怒气冲冲走了。
魏如宸滚刀肉般心无波澜,只听他高声喊道“秦夫子~您的书箱还未带走呢,湖锄,赶紧给人送去呀!”湖锄从发呆中回神,手忙脚乱上前一通收拾,合上盖子追着人影儿就跑。
两刻钟后,湖锄呼哧着回来了,魏如宸早就回了中堂,此刻正一脸傲气地鄙视他“你快喝口水吧,这小身板弱的像麻竿,风吹就倒了”说完自顾地看着手中的话本。
眨眼间已经未时末,魏如宸放下画笔,满意地看着新作《夏日游玩图》,那上面还有母亲、虞夫子及玉儿姐姐、湖锄,大家很是开心。
湖锄在旁候着,此刻听到动静,便从瞌睡中醒来,擦擦嘴角茫然道“公子,你画好啦。
这花真好看!咱们祁乐城下一位书画大家就是您呀~嘿嘿”此话获魏如宸自得白眼一枚。
他心情好转,便捧着画卷眼巴巴送至东边紫竹院母亲那处,可人未见着还被丫鬟春鸣带话训斥“不学无术的草包混账。
别在老娘眼前晃悠,滚远点”湖锄吓得哄着魏如宸连忙出府不敢多呆,两人兴致缺缺的在东大街上逛了起来,这个铺子买点那个铺子买点,一副散财解忧的模样,喜得商户们连叹财神到家了。
这不,还未到霓裳羽衣坊,便被门口的万老板殷切地迎进去,不待人拒绝便被热情地引着去了二楼的雅间。
万老板擦着汗,脸有些白“大公子许久未来了,近日店里做了不少新款衣裳,我找试衣娘子穿着给您瞧瞧,稍等,稍等哈。
这清茶您先喝着~”说完转身快速溜了。
魏如宸两人确是有些口渴,便各自端起一盏喝了起来,他喝了几口便无所谓好坏地放下,倒是湖锄眯着眼睛,像模像样的品鉴起来。
之后两人苦等一刻钟还未见有人进来,魏如宸正要让湖锄去催,就听到隔壁有人推门进去,听着是几位姑娘,他便静声候着以示避嫌。
不待多想,便听到隔壁传来“姐姐,你说那张公子真同你说,城主的大公子是个花心草包?也对,我还听说呀,这大公子喊城主为叔父,你品品!叔父和母亲同住一府,这爹爹哪去了?啊哈哈哈”“那是自然,这祁乐城里谁人不知大公子是个笔墨不通,大字不识几个的草包呀!学到现在还在学小四书呢,哈哈哈。
”“哈哈,这些我那七八岁的小侄女都不学了,这么一瞧,可不就是草包嘛!至于些许称呼之类的,整个祁乐城的大人们,估计早就传开了。
也就是顾及城主的脸面才未说开,张公子他们呀早就在看这大公子的笑话呢,啊哈哈哈~”这时,又一人接话“是极是极,听闻这大公子今早又赶走一位备受尊敬的秦夫子呢,可不是不学无术的绣花枕头嘛!我要是他娘,肯定不会见他!嫌他丢我的脸,哈哈哈”声音渐隐,约摸是去里间试新衣了。
“公子!她们怎可如此议论造谣你!我这就去!我找她们理论去!城主城主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厮湖锄急得眼泪打转,可又想着往日里城主对公子的纵容溺爱,颇有些底气不足。
魏如宸彻底没了笑脸,他想着往日里叔父总是对母亲格外殷勤,衣裳首饰无一不精,而母亲总是没个好脸色破口大骂,可叔父却从不生气柔声哄着。
他如鲠在喉青筋暴起,半晌声音低哑道“算了,她们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祁乐城有名的草包。
走吧,不买了,这伙计送衣裳太慢了,我们去看如烟吧。
”说完脚步凌乱狼狈出门。
下楼时,刚巧撞见刚上楼的万老板,他焦急地叫着“大公子!为何走了呀?我这,只是衣裳多了些,娘子们才穿好出来罢了,您也太心急了吧那下回再来啊!再来啊!慢走~”回应他的只是湖锄慌忙地抱歉及匆匆追去的身影。
申时末,太阳西斜。
魏如宸怕去早了打搅如烟休息,便带着湖锄在街上的酒楼茶馆来回晃悠,现下总算是熬到了时辰。
望月楼大堂里,湖锄左手提着蘇记肉饼的羊肉饼,右手提着几盒糕点,身上还挂着一个布袋,里面放着几个精巧的紫檀小匣子,看着倒像是些钗环首饰。
魏如宸心急地快步穿过庭院,进入大堂往四楼走去。
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如烟的房门前,他挂起笑脸正待敲门给如烟一个惊喜,便听到里面传来不似往日柔和的声音。
只听那声音冰冷似刀割“哎呀,你轻着点!笨手笨脚会不会梳头?真是比那草包公子都笨,人家是城主府有钱的大公子,我哄着他就能乖乖包我三年五载,给我穿金带银。
你个小丫头命比纸薄,又没有有钱的爹,还要让老娘忍着你?!滚去外间跪着!对了,把那蛐蛐给我弄死,吵得我头疼,什么污糟玩意儿,竟还有人喜欢这些,果真是无知蠢货”之后便是小丫鬟抽抽噎噎地附和。
这时,湖锄终于拎着东西呼哧呼哧爬上四楼,他正抖着腿走近,就看着公子站在门外,便有些疑惑地喘着气问道“公子你怎么不进去?可是如烟姑娘还未睡醒?对了!我还从楼下小厮那买了一只大蛐蛐!等下您和如烟姑娘定能玩得开”可话未说完,却见公子失魂地转身走了。
湖锄更为纳闷,他放了东西转身追下楼去“公子!大公子!你怎么啦?可是如烟姑娘惹你生气啦?你不是常说君子要待人宽和有礼嘛,咱们包容一下就好啦,想来如烟姑娘她不是唔”再次话未说完,这次湖锄是撞在魏如宸的肩膀上。
此刻一楼院里热闹非凡,姑娘们三三两两地陪着熟客嬉笑打闹。
众宾客也都等着今日的红玉品香会,听说那魁首可有幸与红玉姑娘谈天说地,畅聊古今呢。
湖锄茫然看去,便见公子的死对头张公子正带人堵在前头,他们逐步靠近,来者不善。
这时,那打头的张公子斜着眼用下巴戳人道“哟,这不是大公子嘛,怎么出来了,莫非是不通文墨,被姑娘们打了出来!啊?哈哈哈哈~”又有人附和讥讽“是极,定是有人嫌他草包,无话可说吧!哈哈”“对!对!还是张公子玉树临风,英姿不凡呐!待会定能拔得头筹与红玉姑娘春宵一度,嘿嘿~”恶心地言语里满是暗示和恭维。
魏如宸此刻并不想多纠缠,可见到死对头如何能认怂,便也昂着头傲慢道“滚开,今日本公子没心情同你们掰扯,让开”可酒囊饭袋又如何会看脸色,懂人话呢?自然是更近一步围着魏如宸言语取笑贬低打压。
而一早便出门的郭拾玉,此刻正在四楼的栏杆处倚着,她少见的竟拎着一壶青梅酒,时不时抿上一口,眼神无波地俯视着下面院中的闹剧。
冷笑一声,又是那群城狐社鼠,呵,为你们安排了好果子吃,期待吧这时,一身紫烟雾色襦裙的如烟,莲步轻移在她身边打趣道“姑娘真是好手段呀,这使唤得奴家满口刻薄自毁招牌也便罢了,竟还能说动五楼的红玉和碧岫两位姑娘陪你演一出~”她说完又拿狸奴扑蝶的团扇轻点郭拾玉手臂,假装吃醋试探道“姑娘可真是红颜好友众多呀~也不知,如烟在姑娘心中有几斤几两?唉,可怜我们娘俩呀,这没了肥羊肉票,往后呀,也不知如何是好”听到此话,郭拾玉收回目光,转头坦然直视如烟试探的眼神,郑重承诺着“我郭拾玉,定能护如烟姑娘母女平安!姑娘且放心,后计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只请你看戏~”楼下已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有那机灵的小厮早去请了李妈妈过来,眼下人已经近前。
就看李妈妈甩着香帕道“哎哟,两位公子,公子~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都是这祁乐城里的衙内好友嘛,今日怎么如此生分,快来坐下~红玉姑娘的品香会就要开始啦,公子们何不比试一番,也算一笑泯恩仇呀~”不等魏如宸拒绝,不知被谁拱火成功的张公子当下大声应道“好!今日就比试比试。
魏如宸,你可敢应战呀,不会是绿毛乌龟爱紫竹吧,啊哈哈哈哈”看似无伤大雅,可这分明是讽刺爱绿衣的城主爱慕住在紫竹林的魏如宸母亲。
故而此话一出,气氛凝固。
不仅魏如宸大怒,要甩开拉架小厮上前揍他,就连湖锄也黑着脸挤上前,抱着张公子就咬。
张公子一时吃痛便一脚踹开湖锄。
惹得魏如宸更红了眼眶,咬着牙挣脱身边桎梏照着张公子胸脯就踹,一时间场面混乱,你锤我踹又咬又挠的,魏如宸被小厮放水还多打了几下。
等再分开,两人都嘴角发青衣冠不整。
张公子更是狼狈,只觉大腿嘶嘶抽痛,这小厮是属狗的吧!牙尖嘴利。
骂完又与魏如宸愤恨对视,针尖对麦芒。
楼上观战的郭拾玉更是摔了酒壶,那青梅酒溅在衣摆。
混账!今日便叫你断着腿睁眼到天亮,好叫你知道花儿有多红。
好戏开始!咚!咚咚!绣鼓咚咚为谁鸣!震撼的鼓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围观的众人齐齐环视不明所以,最后随着亮光指引,便见到那夜幕沉沉中,五楼栏杆外仅一尺宽的雨檐上站着的红玉姑娘。
只见她一身玉色襦裙外罩桃花色大袖衫,此刻正身形舒展享受地张开双臂迎风踱步,那长如凤尾的披帛随风上下翻飞似腾空飞行的秋草玄凤,灵动圣洁,众人一时沉醉其中。
这时,就见一阵歪风袭来,红玉被猛然刮倒,不慎向下坠去。
这下众人清醒惊呼起来!有那胆小地捂眼不敢再看,恐叹红颜薄命。
可半晌,并无坠地之声?倒是院中假山的露台之上,刹时大亮,鼓面上亭亭玉立的正是刚才恐要殒命的红玉姑娘,众人心中才松一口气。
红玉此刻正飞天状立在鼓面上,眼下伴着乐曲,水袖于高昂顿挫间甩在空中,炸出一朵朵金丝牡丹花,众人再次惊诧不已,凝神看去,想看透技法,却不得其门。
又随着曲声逐渐激昂,红玉轻灵如鸟雀,上下穿手大跳间也能甩出迷幻的牡丹花,且伴随最终一声鼓声,咚!红玉忽而消失。
众人视线一暗,眼前再次亮起便是李妈妈那乐呵地笑脸,只听她身后的嬷嬷高声喊道“品香会开始,有请诸位贵客落座!”悄声出现的小厮丫鬟引着大家过去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