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姝不服!在京都,还没有哪个女郎能打得过她,她可是他们那条街的霸王,凭着一股子蛮劲儿,她不管不顾撞了上去。
自小打架打多了,要想赢,打架就不是在比谁力气大,技巧多,而是在比谁不怕死,比的是骨子里那股劲儿。
她一下子和新竹一起摔下了马,还摔在新竹身上。
新竹摔在地上许是伤了筋骨,连声惨叫,“夫人,本来能毫发无损同我回磐然,你这是要做什么!”当谁是傻子吗?毫发无损地回磐然上那断头台?有能耐就该战场见,掳人亲眷算什么本事!要是她能讲话,定然让这半个胡族女子见识见识汉族女子骂人的架势!新竹伤的不轻,加上顾云姝不管不顾死命压着她,呻吟了半天也没爬起来。
“你快从我身上起来,大漠之上,只需在这晒上几个时辰,你我都没有命了!”顾云姝自小对厌恶之人的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冒,你没活路?甚好!她阿娘自小没教她男尊女卑,没教她女训女戒,但是却教过她,永远不要吃亏!要死也定是你先死。
顾云姝心想。
新竹捂着后背连声惨叫,摔下马后又被顾云姝砸那一下,后背背的宽刀硌伤了腰,她属实得缓一会儿了。
抓那裴家家眷尚且用了一队人马,是她信誓旦旦,说自己定然能带回这瘦弱哑女,才没要别人。
现下只能盼望着,大部队能赶紧从后面赶过来,她才不用和着傻子在这晒着。
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新竹没等到她的支援,顾云姝却等到了。
裴谳一路追寻,硬是寻那零星蹄印,找到了顾云姝和新竹所在之地。
但见顾云姝被捆成了粽子,勉强在马的阴影下坐着,躺在地上的新竹也似乎无法动弹。
顾云姝远远就见到了裴谳。
方才新竹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她却还被捆着,正企图用刚捡的新竹身上的挂件磨断绳索。
裴谳远远看着顾云姝的模样,紧锁眉头,驾马疾驰。
裴谳所骑战马直接吓得那普通战马落荒而逃,让顾云姝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紧皱眉头,还没看清来人模样,就被一把捞了起来。
“可有受伤?”顾云姝连忙摇头,嘴上塞的布也被摘下,她大口喘着粗气,裴谳紧接着又一刀解了她身上绳索。
顾云姝焦急万分,指了指地上新竹,想要告状却开不了口。
“她是叛徒?”好在裴谳竟然能懂她。
顾云姝连连点头。
“带走!”裴谳对身后来兵喊道。
“可见我父母?”裴谳环视一圈,未见顾云姝身上有伤,松了口气。
顾云姝真恨自己开不了口,只能焦急地指了指裴谳父母所在之地的方向。
她还以为这人已经救了父母才来救她,怎么竟还没救下?“带我去寻!”裴谳翻身上马,拉了顾云姝上去。
时间这么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顾云姝紧皱眉头,嘴唇早就干裂,可念在裴谳心急,也不敢要水。
裴谳骑马是比新竹快上几倍,卷起黄沙漫天,连眼前景物都看不清楚。
顾云姝有些想吐,裴谳身上铁甲也烫得她难受。
还没到地方,就看到远处一队人马就正往这边来,马上似乎还带着几人。
那些人似乎都趴在马上也没什么动静。
裴谳放慢速度,他视力极佳,何况,熟悉之人的身形隔得再远也能认得出来。
他心跳如鼓,不敢靠近。
“薛副将……”身后一不识相的出了声。
没错,那副盔甲,是他送薛崖的,裴谳认得出,那副头盔上面的银色穗子。
顾云姝回头看了眼裴谳表情,却只见他虽然没出声,但面上惨白,毫无血色。
“将军!我们寻到了薛副将和众兄弟的尸体!”前来的士卒带着哭腔大喊道,整片黄沙之地皆回荡着其声。
顾云姝不敢言语,她记得薛崖,初见时就是他招待了她,面带微笑,热情洋溢。
怎么会成了尸体?京都虽然混乱,但无人敢随意杀人,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上午还活着的人,下午就没了生气。
越来越近,顾云姝感受到裴谳手臂的颤抖。
“薛崖。
”裴谳呢喃了一句。
“没寻到将军家眷!”那小士卒已经泪流满面。
只见在其马上,夕阳散落,薛崖的战甲已经被血染红,整张脸都失去了光彩,苍白无力地垂下马,没了生息,也再没了笑意。
顾云姝慌了神,此次被人算计与她有关,是她如此信任新竹,连日里只顾着读兵书,丝毫没怀疑身边人的行踪。
裴谳下了马走了过去,顾云姝见裴谳将薛崖未阖的双眼用手阖上,他的手盖在薛崖脸上很久都没有抬起……他与薛崖那般交好,顾云姝也替他觉得心痛。
昨日新婚之夜,薛崖摘的丝绒花还在她房间里。
裴谳在那站了很久,他不相信此时之景,他与他出生入死多次,多大多难的险关都过了!怎么会,死在这一个小小的坡里……顾云姝眼见裴谳拿着那把红缨枪愤恨地走了过来,走向她们身后那匹驮着新竹的马那。
裴谳一杆打在新竹身上。
“醒来!”新竹未动,裴谳走了过来,将马上水壶解下,打开壶口,一把全淋在新竹脸上。
新竹才堪堪醒来,裴谳一把就揪住她的头发。
“我不喜欢打女人!”裴谳看着那张脸,满是怨恨。
“说!你是谁的手下!”裴谳声音嘹亮,震得驮着新竹的那匹马都颤抖了一下。
新竹不说话,裴谳一把掐住其下巴,将刀尖抵在她脸上,“我给你三个数,每过三个数不说,就在你脸上划上一刀!”“直到你说为止!”“三!”“二!”“一!”裴谳手上已经划了下去,既时鲜血淋漓。
“我说!”顾云姝还是第一次看到新竹脸上如此慌乱,“我说!”“磐然,慕容部。
”“慕容复?”裴谳枪尖插进黄沙,思索了几秒。
顾云姝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裴谳举枪就划破了新竹的喉咙,宛若在杀一只鸡鸭,新竹连一声喊叫都没发出来就垂下了脑袋。
裴谳脸上,亦是顾云姝没见过的神情,往日他脸上没什么将军锐气,此时却全然显露威严和杀气,让人不敢靠近。
“接着找!”裴谳用长枪挑起新竹的身体,甩下了马,连头都未回
,就上马继续疾驰,似乎也从未在意马上多了一个顾云姝。
裴谳说的对,战场之上,果然同军书和话本子里写的不同,没有什么英雄对战,没有什么你来我往。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除了薛崖,今日护送他们的所有将士,竟皆全部殒命……裴谳带着大军寻到了半夜,追到了磐然边境,也未见另外三人身影。
“将军,想来几位家眷暂时无忧,磐然定是想用他们威胁将军!”马上的赵鄂说道。
“我们不妨回去,从长计议。
”顾云姝不敢打扰,在裴谳马上也跟着裴谳跑了一路,自看到薛崖尸体,裴谳一句话都没说过。
追到了磐然边境,裴谳也未曾言语。
“去将军冢。
”裴谳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待到了将军冢,顾云姝喝了其他士卒递给她的水,她走过去递给同样没水的裴谳。
裴谳没接,好似没看到一般,他站在那,笔直地宛若一棵树,看着那些将士被一个一个埋进那黄沙里。
将军冢,原是这些于边关战死将士的冢。
顾云姝见裴谳手里一直抱着一个银色穗子的头盔,那是薛崖的。
顾云姝没有打扰他,还在夜里,星空依然很好,可少年将军眼中,已经没了星光,只剩下了漆黑一片,落寞得很。
“待清了朔野境内的爪牙,我再亲自送你回去。
”裴谳说道,说罢,摘下腰间短刃,还给了顾云姝。
顾云姝却摇了摇头,裴谳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只见顾云姝散下头发,掏出短刃,一刀割了下去。
裴谳让她帮忙护他家眷,她没护好,今日所亡将士,皆是她身边女婢出卖,还有,薛崖,每每想到那张笑脸,她也想为他报仇!和这些比起来,顾云缪的仇似乎不算什么了。
顾云姝比划了几下拳法,在沙地上用脚划了两个大字。
“从军。
”裴谳虽然也见过鲜卑一族有女子十分豪迈的,可这是他第一次见汉人女子如此。
全无礼数尊卑,全无宗教行德,披头散发,手舞足蹈,没了一丝形象。
裴谳轻皱眉头,他轻轻推了一下这女郎肩膀,顾云姝就支撑不住,险些倒地。
不是他不答应,而是,顾云姝不过一年方十六,未经训练的小姑娘,连参军上战场的第一个考核都通不过去。
裴谳摘下自己头盔,递给了顾云姝,顾云姝双手接过。
裴谳则戴上了那个银色穗子的头盔,戴完又欲一把抢过顾云姝手里的。
顾云姝以为那是裴谳给她的,没想到裴谳又要过去,但她反应很快,她将那头盔迅速换到左手,裴谳既时成掌抓了过去,顾云姝后退弯腰,闪身躲过。
裴谳却一把抓住顾云姝的胳膊,将她扯了过来,硬生生抢过她手中头盔。
“这个不能给你。
”他那日所赠头盔之人今日已经埋在将军冢了。
“等你什么时候能抗得动我一招,再和我提参军两字。
”裴谳看着满眼失望的顾云姝。
顾云姝倒是也不气馁,她抬头,一阵狂风卷起她凌乱的头发,裴谳都有些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只看到顾云姝点了点头。
上马时,裴谳也没拉她,“自己上来。
”顾云姝勉强够上马鞍,用力一踩,险些摔下去,但她捏着一股不能在裴谳面前丢脸的劲头,腰上一个用力,竟真自己上了马。
粗布衣裙覆上裴谳盔甲,裴谳自觉自己刚才声音太大,柔声在顾云姝耳后说道:“试试自己骑马。
”“长渊很听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