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解决了宋二老爷之后,宋栀已经不太担心她爹了。
这人的坎儿一辈子就那么多,都是有数的,何况这种个人为的坎儿,跨过去就是跨过去了,而且要是一直想着,也太瞻前顾后了点。
现下要考虑的,应该是她爹这回出去一趟,能不能打开北方的商路,赚更多的银子。
她抚摸着小腹,“可惜我现在有身孕,要不非得跟我爹出去一趟。”
翡翠没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踌躇满志,却把她刚刚说的“十月”听进了耳朵里。
她开始算时间,说:“八月是中秋,中秋前姑爷要参加乡试,九月份您就要做举人娘子了。”
“十月迎老爷回来,然后就要过年,转过了年您就要生下小少爷或是小小姐,等您身子恢复差不多了,五月里正好能赶上大少爷和李小姐的婚礼。”
“今年是您的喜事,明年是李小姐,不,也算是咱们家的喜事,喜事这么多,可真好。”翡翠越说越开心,开心到哼起了小曲儿。
宋栀听到第一句的时候想说“举人娘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可听到后面,还是决定不说了,毕竟除了这一件是不确定的,剩下的可都能确定,万一这一件不确定能受到确定的那些影响,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叫什么,近朱者赤?
宋栀失笑,这日子悠闲,人的思绪是走到哪里算哪的,也不管对错,想什么就是什么。
她这边悠闲,陈易那边也挺悠闲。
不过这份悠闲指的是心,不是身。
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做什么学什么,一旦投入进去,就像是感觉不到疲惫。
大邺的乡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一科,一科考考三日,三科分别为经义、策论及诗赋。
经义不过就是四书五经,陈易是个上等秀才,平日里又勤快,这上头的底子不错,熟读默背没问题,就是理解上还有不能参其义的地方;策论方面,就只能说是普通了,这是白教谕给的评价,而用徐先生的话说,就是不知所谓。
诗赋这块,就更是一大难题,而这上头,徐先生自己也不是很好,他的老师对他的诗赋评价,唯有匠气二字。
徐先生坦荡,直说这玩意吃天赋,而陈易年纪在这、家境在这、眼界在这,就更不要强求了。说到最后他甚至庆幸会试不考这东西,要不他当年不见得能中进士。
碰面的当晚,师生之间互相了解了,第二日便正式开始授课学习。
头几天二人互相磨合,不,是陈易单方面适应徐先生,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甚至数不清后背挨了多少下竹鞭、手心挨了多少下竹板。
这种十分久远的记忆被唤醒,好像会加剧新伤的疼痛一样。
第一天晚上入睡时,陈易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徐先生不愧是做过刑部尚书的,手里头竟有那么多“刑具”。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但一日往前赶着一日过,时间并不肯慢一些走。
陈易也不记得是第几天,他开始觉得自己像是一块被晒的已经干裂的土地,每日都在期盼天降大雨——他好像开始拼命汲取知识了。
也就是从这天起,徐先生把桌案上的竹鞭收了起来。
他收竹鞭的时候,陈易瞥了眼,就见徐先生摩挲了半天油光水滑的竹板......他还是没舍得收起来。
陈易一直都是个认真苦读的人,他从前就对自己要求严格,每夜睡眠时长不过就三个时辰,等学习上了正路,他睡得更晚了一点,起得更早了点,早起后还要随着徐先生打套太极或是五禽戏强身健体。
等洗漱后吃过早饭,才不过卯正,等到了卯正,一天的学习也就正式开始了。
六月二十五日这天晚上,陈易第一次向徐先生提出了一个请求,出门。
非是他坐不住学不进,而是终于到了报考乡试的时间。
乡试三年一次,报考时间为当年的七月上旬。
乡试需由考生现场报名,报名的地点在省城。陈易是安阳县人,安阳隶属庐州府,庐州府则属南直隶,他需前往南直隶的省城,也就是应天府报考,来往需五日。
正常来说,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六月末就应该动身以留够时间确保无虞。
徐先生看了陈易一眼,说:“你要更沉得住气些。来回五日,现在出门做什么。”
他并不等陈易答话,说:“若是在报名这种事上面都能横生枝节,那只能说明你运气不佳,要是运气不佳,这次也就不用考了。”
陈易:......
他没有料到,这是第一关。也就是说,他若是运气不佳,他和这位前任阁老的师生缘分只有一个月?
可是......陈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到最后竟深以为然。
徐先生什么人啊,眼睛毒辣得很,看陈易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在装假,而是真心认同自己的话。他由此对这个学生更满意了些,铁面无私的脸上竟露了个笑。
小院里相信运气的神棍二人组有条不紊,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却急坏了小院儿外面的人。
陶望清听到平安的传话后,不可置信地让平安再重复一遍。
平安是经宋栀发掘,宋父亲自看过的,挑给陈易的长随,自然,所谓发掘不真,不过是偷懒用了前世的记忆。
平安哭笑不得,又重复了一遍。
这可给陶望清气坏了,使劲扇着折扇,怒气冲冲道:“好啊,我这边给他找联保的秀才都急冒烟了,他倒是不慌不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