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贤良累成狗,
今生摆烂不伺候!
渣爹骂?白眼翻走!
继母演?戏不接手!
妹妹作?直接开吼!
——这一世,姑奶奶我,
爱谁谁,不将就!
后来……
侯府账本乱成粥,
渣爹急得直跳楼,
继母哭晕在门口,
妹妹跪着喊姐求!
祝明岚翘腿嗑瓜子,
冷笑:早干嘛去了?
——直到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一把将她抵在榻上,
哑声低笑:
小祖宗,气消够没?
该跟本王回家了吧?
1.
祝明岚睁开眼时,窗外刚透进第一缕晨光。
她盯着绣着缠枝纹的帐顶看了许久,才慢慢抬起手。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晨光中微微颤抖,没有常年拨算盘留下的薄茧,也没有被账本纸张割出的细痕。
真的回来了啊...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几分恍惚。
丫鬟青桃端着铜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小姐呆坐在床上的模样。
小姐今日醒得真早。青桃拧了帕子递过来,老夫人昨儿个还说,要让小姐跟着学管家呢。
祝明岚接过帕子,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她记起来了,这是承平十八年,她刚满十八岁,父亲刚承袭平远侯爵位不到半年。
也是她前世开始为这个家操劳的起点。
管家?祝明岚冷笑一声,把帕子扔回盆里,谁爱管谁管去。
青桃愣住了。她家小姐向来最是温婉懂事,何时用过这种语气说话?
祝明岚没理会丫鬟的惊讶,自顾自地下了床。镜中的自己眉目如画,眼角还没有因为常年熬夜看账本而生出的细纹。她伸手抚过镜面,忽然笑了。
这一世,我祝明岚再不做那劳碌命。
前厅里,继母白氏正在安排今日的采买。见祝明岚进来,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明岚来了。白氏随手推过一本账册,你既已及笄,也该学着管家了。今日起,府里的账目就交给你来核对。
祝明岚看着那本熟悉的账册,前世她就是从这里开始,一步步接过了侯府这个烂摊子。表面光鲜的平远侯府,内里早就被父亲和继母挥霍一空。
母亲说笑了。祝明岚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女儿愚钝,怕是担不起这等重任。
白氏手中的笔顿住了。她抬起头,眉头微蹙:你说什么?
女儿的意思是,祝明岚放下茶盏,笑容恬淡,管家之事还是母亲来做更妥当。女儿只想安分守己,做个闲散小姐。
厅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个管事嬷嬷交换着眼色,谁都没见过大小姐这般态度。
白氏的脸色沉了下来:明岚,你这是何意?身为嫡长女,为家族分忧是你的本分。
母亲教训的是。祝明岚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只是女儿近来身子不适,大夫说需静养。若母亲实在缺人手,不妨让明玥妹妹试试?
说完,她不等白氏反应,径直转身离去。留下满厅目瞪口呆的众人。
回到自己的小院,祝明岚长长舒了口气。前世她就是在今日接下了管家之责,从此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为了填补府里的亏空,她殚精竭虑;为了给弟弟谋前程,她四处奔走;最后积劳成疾,死在三十岁的寒冬里。
而她的好家人们,在她尸骨未寒时就忙着分她的嫁妆。
小姐...青桃小心翼翼地问,您今日是怎么了?夫人生气了呢。
祝明岚摘下一朵蔷薇把玩:她生气与我何干?
午膳时分,白氏果然派人来传话,说大小姐既然身子不适,就在自己院里用饭吧。言下之意,是罚她不许去正厅用膳。
太好了。祝明岚笑着对青桃说,去厨房要个锅子来,咱们在自己院里吃。
青桃瞪大眼睛:可、可这不合规矩...
规矩?祝明岚轻笑,从今日起,我的话就是规矩。
傍晚,府里突然热闹起来。祝明岚倚在窗边,看着下人们忙前忙后地布置厅堂。
小姐,听说国公夫人明日要来。青桃打听消息回来,小脸兴奋得通红,是不是来商议亲事的?
祝明岚眸光一闪。她想起来了,前世就是这次会面,继母极力促成妹妹祝明玥与国公府世子的婚事。而自己,则被匆匆许给了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
亲事啊...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确实该好好商议。
次日一早,白氏破天荒地亲自来到祝明岚的院子。
今日国公夫人到访,你务必打扮得体些。白氏上下打量着祝明岚,皱眉道,穿那件藕荷色的裙子,显得稳重。
祝明岚知道,继母这是怕她抢了祝明玥的风头。前世她乖乖听话,结果国公夫人根本没正眼看她。
母亲放心,女儿晓得。她温顺地点头,却在白氏离开后,换上了一身海棠红的衣裙。
厅上,国公夫人正与白氏寒暄。祝明岚款款而入时,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府上大小姐?国公夫人眼前一亮,果然如传言般标致。
白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狠狠瞪了祝明岚一眼,忙不迭地岔开话题:夫人谬赞了。我家明玥最近在学琴,不如让她为您演奏一曲?
祝明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继母极力推销祝明玥的嘴脸。前世她觉得难堪,如今只觉得可笑。
听闻大小姐琴艺也很精湛?国公夫人突然问道。
祝明岚微微一笑:略懂皮毛,不及妹妹万一。
她清楚地看到,国公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位夫人最欣赏有才情的女子,前世自己极力表现却适得其反,如今以退为进反倒引起了对方兴趣。
宴席散去后,白氏将祝明岚叫到内室。
你今日是何居心?白氏拍案而起,故意穿得那么招摇,是想坏你妹妹的好事吗?
祝明岚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母亲这话从何说起?女儿不过是穿了件新衣裳罢了。
少装糊涂!白氏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国公府这门亲事,必须是明玥的。
祝明岚放下茶盏,直视继母的眼睛:母亲多虑了。女儿对国公府的亲事毫无兴趣。
最好如此。白氏阴沉着脸,下个月你父亲同僚的儿子来提亲,你准备准备。
祝明岚记得这个人。前世她嫁过去后,才发现对方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不到三年就把她的嫁妆败光了。
女儿还不想嫁人。她平静地说。
白氏嗤笑一声:由不得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是吗?祝明岚忽然笑了,那母亲不妨试试看。
白氏被她这态度激怒了:反了你了!从今日起,你的月例减半,不许踏出院门一步!
祝明岚优雅地行了个礼:女儿遵命。
回到自己的院子,祝明岚立刻吩咐青桃:去把咱们值钱的东西都收好,尤其是外祖母给我的那些首饰。
小姐...青桃忧心忡忡,您这样顶撞夫人,会不会...
怕什么?祝明岚漫不经心地翻着话本,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那样任人宰割吗?
接下来的日子,祝明岚当真足不出户。白氏派人来收走了她一半的首饰和衣裳,她也毫不在意。府里传言大小姐被罚后一蹶不振,终日以泪洗面。
只有青桃知道,她家小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醒了就看话本、吃点心,过得比谁都惬意。
小姐,账房先生求见。这日,青桃匆匆进来通报。
祝明岚挑了挑眉:让他进来。
账房李叔是府里的老人了,前世曾多次暗中帮助祝明岚。他进来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府里的账目不对啊。夫人最近支取了大笔银子,却没说用在何处。
祝明岚笑了:李叔,这事您该去问夫人。
可是...李叔急得直搓手,再这样下去,府里就要入不敷出了啊!
那又如何?祝明岚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横竖不是我的银子。
李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这位从小看到大的大小姐了。
送走李叔后,祝明岚走到窗前,望着府里张灯结彩准备祝明玥及笄礼的景象。前世她为了这场典礼忙前忙后,最后连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
小姐,您真的不管府里的事了吗?青桃小声问。
祝明岚唇角微勾:管,当然要管。只不过...时候未到。
她转身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一些名字和数字。这是她重生后就开始暗中记录的,关于平远侯府真实财务状况的笔记。
让他们再挥霍一阵子吧。祝明岚轻声道,等他们发现这个家离了我就转不动的时候...
她没有说完,但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及笄礼那日,祝明岚称病未出。白氏巴不得她不在场,特意让祝明玥穿了最华贵的礼服,戴了最贵重的首饰。
听说国公世子也来了呢。青桃从外面回来,兴奋地汇报,送了好贵重的礼物,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祝明岚正在修剪一盆兰花,闻言头也不抬:嗯。
小姐,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青桃急得直跺脚,万一二小姐真的嫁入国公府...
那不是很好吗?祝明岚放下剪刀,微微一笑,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青桃还要说什么,院门突然被推开。白氏带着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祝明岚!白氏脸色铁青,你干的好事!
祝明岚故作惊讶:母亲这是怎么了?
还装傻!白氏将一个锦盒摔在地上,这是不是你换的?
盒子里滚出一对劣质的玉镯,与祝明玥今日戴的那对极为相似。
祝明岚眨了眨眼:女儿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明玥今日戴的镯子被人调包了!白氏怒不可遏,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祝明岚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母亲这话可冤枉女儿了。这些日子女儿连院门都没出过,如何能做手脚?
你...白氏一时语塞,随即冷笑,好,很好。既然你死不认账,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从今日起,你的月例全扣,每日只许吃两餐!
祝明岚站起身,直视白氏的眼睛:母亲确定要这么做?
怎么,你还敢威胁我不成?白氏抬高了下巴。
祝明岚忽然笑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父亲去年送我的生辰礼,说是从南海求来的珍珠。她打开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母亲猜猜,珍珠去哪了?
白氏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祝明岚合上盒子,只是想告诉母亲,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若真要撕破脸...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女儿倒是不怕的。
白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青桃吓得脸色发白:小姐,您这是...
别怕。祝明岚拍拍她的手,我只是让她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当晚,祝明岚的晚膳恢复了正常规格,还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
小姐真厉害!青桃佩服地说。
祝明岚夹了一筷子鱼肉,笑而不语。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2.
账房李叔再次来访时,正值深夜。
祝明岚披着外衣坐在灯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窗外雨声淅沥,掩盖了细碎的脚步声。
大小姐。李叔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封面上沾着些许墨渍,这是近三年府里真实的账目。
祝明岚接过账本,随手翻开一页。密密麻麻的数字映入眼帘,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比母亲给我看的多了三成支出。她指尖停在一行数字上,光是去年赏菊宴就花了八百两?我记得当时母亲说只用了五百两。
李叔擦了擦额头的汗:实际花费一千二百两,那八百两是...
是进了她自己的腰包。祝明岚合上账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李叔,这些账目还有谁看过?
除了老奴,就只有夫人身边的白嬷嬷知晓实情。李叔压低声音,大小姐,侯爷怕是也被蒙在鼓里啊。
祝明岚轻轻摩挲着账本边缘。前世她接手管家时,这些真实账目早已被销毁,她花了三年时间才理清府里的财务乱局。
李叔,继续帮我留意。她取出一枚银簪塞到李叔手中,尤其是大笔支出,务必记下来。
李叔推辞不过,最终将银簪揣入袖中:大小姐,老奴多嘴问一句,您这是要...
不急。祝明岚望向窗外雨幕,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送走李叔后,祝明岚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本手抄册子,全是她重生这两个月来记录的信息。
她将新得的账本放入箱中,指尖抚过那些册子。每一本都代表着她复仇的一枚棋子。
小姐,该睡了。青桃揉着眼睛进来,明日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祝明岚点点头,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明日是初一,按照家规,所有女眷都要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前世她每次都早早到场,端茶递水忙前忙后,却换不来老夫人一个正眼。
青桃,把我那件月白色的衫子找出来。祝明岚忽然道,就是袖口绣了兰草的那件。
青桃愣了一下:那件...不是很素净吗?
就是要素净。祝明岚轻笑,越不起眼越好。
次日清晨,祝明岚果然最后一个到松鹤堂。她安静地站在最末位,低眉顺眼得像不存在一般。
老夫人正拉着祝明玥的手夸她及笄礼办得体面,眼角余光扫到祝明岚,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明岚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祝明岚福了福身:回祖母的话,孙女儿近日睡得不太好。
年纪轻轻就这般娇气。老夫人冷哼一声,转向白氏,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该多管教管教。
白氏脸上堆着笑:母亲教训的是。只是明岚性子倔,儿媳也拿她没办法。
祝明岚低着头,唇角微微上扬。前世她处处要强,反倒惹得老夫人不喜。如今装得柔弱无用,倒让继母难做了。
听说国公夫人很喜欢明玥?老夫人突然问道。
白氏立刻来了精神:可不是嘛!前日还派人送了帖子来,邀明玥去赏花呢。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祝明岚:明岚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你这个做母亲的要多上心。
白氏笑容僵了僵:儿媳已经在物色了。只是明岚性子孤僻,高门大户怕是...
母亲说得对。祝明岚突然抬头,声音轻柔,女儿自知资质平庸,不敢奢望高门。只求将来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厅内顿时一静。老夫人瞪大眼睛:胡闹!我祝家的女儿怎能出家?
祝明岚眼中适时泛起泪光:祖母有所不知,孙女儿前日做梦,梦见菩萨说我有佛缘...
荒唐!老夫人拍案而起,定是你平日闲书看多了!从今日起,每日抄写《女诫》十遍!
祝明岚佯装惶恐地应下,心中却暗笑不已。抄《女诫》?正好拿来练字。
回院子的路上,白氏拦住了祝明岚。
你今日唱的是哪一出?白氏眯着眼睛打量她,在老夫人面前装模作样,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婚事?
祝明岚眨了眨眼:母亲多虑了。女儿只是实话实说。
少跟我来这套!白氏压低声音,下个月陈大人家要来提亲,你给我好好准备。若再出什么幺蛾子...
女儿明白。祝明岚温顺地低头,却在白氏转身后露出一丝冷笑。
陈大人?不就是那个贪财好色的礼部员外郎吗?前世他儿子娶了祝明玥的闺中密友,不到一年就把人折磨得形销骨立。
小姐,您真要嫁给陈公子啊?回到院里,青桃急得直搓手,奴婢听说他...
急什么。祝明岚悠然地喝了口茶,日子还长着呢。
午后,祝明岚正在抄写《女诫》,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粉色衫子的少女带着丫鬟闯了进来。
姐姐好雅兴。祝明玥笑得甜美,眼中却满是讥讽,被罚抄书还有心情喝茶?
祝明岚头也不抬:妹妹有事?
祝明玥自顾自地坐下,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帖子:国公府送来的赏花帖,特意嘱咐要我带上姐姐呢。
祝明岚笔尖一顿。前世可没这一出。
妹妹代我谢过国公夫人好意。她继续抄写,我近日要抄书,怕是去不了了。
祝明玥脸色一变:你...你知道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吗?
所以更应该让给想去的人。祝明岚放下笔,微微一笑,比如妹妹你。
祝明玥猛地站起来:祝明岚!你别不识好歹!母亲说了,你必须去!
哦?祝明岚挑眉,为何?
因为...祝明玥突然语塞,脸涨得通红,因为这是国公夫人的意思!
祝明岚心中一动。看来国公夫人确实对她产生了兴趣,这让白氏母女慌了神。
既然如此,我去便是。祝明岚轻声道,只是我这身衣裳...
祝明玥上下打量她朴素的装扮,得意地笑了:放心,母亲会给你准备体面衣裳的。后日辰时,别迟到了。
待祝明玥离开,青桃忧心忡忡地问:小姐,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无非是想让我当陪衬罢了。祝明岚重新拿起笔,去把我那件湖水绿的裙子找出来,袖口拆了重绣。
青桃不解:可夫人不是说会准备衣裳吗?
她准备的能穿吗?祝明岚轻笑,不是太艳就是太素,横竖都是丢人。
青桃恍然大悟,赶紧去翻箱倒柜。
赏花宴前一日,白氏果然派人送来一套衣裳。大红的颜色,配上俗气的金线绣花,活像戏台上的装扮。
这...青桃抖开衣裳,气得脸都红了,这怎么穿得出去啊!
祝明岚却笑了:收起来吧,明日我自有打算。
当晚,李叔悄悄来报,说白氏从账上支了五百两银子,给祝明玥置办新首饰。
大小姐,您明日真要赴宴?李叔担忧地问,老奴听说...
听说什么?
李叔欲言又止:听说国公世子也会到场,夫人是想...
想让我出丑,衬托明玥的优秀。祝明岚平静地接话,我知道。
李叔叹了口气:大小姐既知道,为何还要去?
祝明岚望向窗外渐圆的月亮:因为有些戏,看别人演不如自己上场。
赏花宴当日,祝明岚穿了自己改过的湖水绿裙子。袖口拆了原本的牡丹,改绣了疏落的竹叶,顿时显得清雅脱俗。
小姐真好看!青桃赞叹道,比二小姐那身强多了!
祝明岚摇摇头:别胡说。她取出一支素银簪子别在发间,今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国公府的花园比祝明岚记忆中还奢华。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点缀其间,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富贵。
明岚来了。白氏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却在看到她衣着时僵住了脸,你怎么没穿我准备的衣裳?
祝明岚福了福身:那件衣裳太过华贵,女儿怕抢了妹妹风头。
白氏还要说什么,国公夫人已经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祝大小姐吧?国公夫人约莫四十出头,眉眼间透着精明,果然如传言般气质不凡。
祝明岚行礼问安,一举一动恰到好处。她注意到国公夫人身后站着一位年轻公子,想必就是那位世子了。
早听闻祝大小姐精通琴艺,不知今日可否赏脸一曲?国公夫人笑吟吟地问。
白氏急忙插话:夫人有所不知,小女明玥的琴艺更...
既然夫人相邀,明岚自当从命。祝明岚温声打断继母的话,只是技艺粗浅,还望夫人海涵。
国公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亲自领着祝明岚向琴台走去。白氏脸色铁青,却不好发作,只能狠狠掐了一把祝明玥的手。
祝明岚坐在琴前,深吸一口气。前世她为了这场表演苦练月余,却因紧张弹错了音。如今...
指尖轻拨,一曲《平沙落雁》流淌而出。她没有炫技,只将每个音都弹得恰到好处,如清泉流过山涧,自然而不失韵味。
琴音止,园中静了一瞬,随即响起赞叹声。国公夫人带头鼓掌,连那位一直冷着脸的世子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好!不愧是祝家大小姐!国公夫人亲热地拉着祝明岚的手,这琴艺,怕是宫中乐师也不过如此了。
祝明岚谦虚地低头:夫人过奖了。
眼角余光中,她看到白氏拉着祝明玥匆匆离席,想必是去重新打扮了。
祝小姐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世子突然开口问道。
祝明岚微微一怔。前世这位世子连正眼都没给过她。
不过是看看书,做些女红罢了。她轻声回答。
明岚最喜欢读史书。白氏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插话道,女儿家读这些有什么用?不如学学明玥,多钻研女红厨艺。
祝明岚心中冷笑。前世继母总嫌她不够才女风范,如今倒反过来了。
读史?世子却来了兴趣,不知祝小姐最近在读哪一部?
《资治通鉴》。祝明岚坦然回答,刚读到唐纪。
世子眼睛一亮:正巧我也在读这一部分。祝小姐对玄武门之变怎么看?
白氏脸色大变,刚要打断,祝明岚已经从容作答:太宗虽有过,然开创盛世之功不可没。读史当观大节,不必拘泥小节。
世子抚掌而笑:好一个'观大节'!母亲,祝小姐果然不凡!
国公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氏一眼,笑着点头:确实是个难得的。
宴席散后,白氏一路无言。直到回到祝明岚的院子,她才爆发出来。
你今日是什么意思?白氏一把打翻桌上的茶盏,故意抢明玥的风头是不是?
祝明岚平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母亲此言差矣。女儿不过是应国公夫人之邀弹琴,何来抢风头一说?
少装糊涂!白氏气得浑身发抖,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想攀高枝?做梦!我告诉你,陈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下个月就来下聘!
祝明岚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新茶:母亲确定要这么做?
怎么?你还敢威胁我?白氏冷笑,别忘了,你的婚事捏在我手里!
祝明岚轻啜一口茶:女儿只是担心,若国公府知道母亲这般逼迫嫡长女,会不会对明玥的印象...
白氏脸色骤变:你...
女儿累了,母亲请回吧。祝明岚放下茶盏,直接下了逐客令。
白氏愤然离去后,青桃紧张地凑过来:小姐,您这样顶撞夫人,会不会...
无妨。祝明岚望向窗外,她暂时不敢拿我怎样。
果然,接下来几日,白氏非但没再克扣她的用度,反而派人送来了几套新衣裳。祝明岚知道,这是做给国公府看的。
五日后,李叔深夜来访,带来一个意外消息。
大小姐,侯爷回府了!李叔激动地说,而且一回来就问起您呢!
祝明岚手中的笔顿住了。父亲常年在外,前世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江南才对。
父亲为何突然回来?
李叔压低声音:听说是为了您的婚事。国公府派人来提亲了!
祝明岚瞳孔微缩。这完全超出了前世的轨迹。
夫人什么反应?
夫人急得团团转呢!李叔忍不住笑了,侯爷听说陈家的事,大发雷霆,说夫人糊涂。
祝明岚轻轻敲着桌面。父亲一向不管后宅之事,如今突然插手,必有所图。
李叔,继续盯着账房。尤其是父亲回来后的大笔支出。
李叔刚走,青桃就急匆匆跑进来:小姐!侯爷派人来传话,明日要见您!
祝明岚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她打开樟木箱,取出一本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白氏这些年的中饱私囊。
还不够...她轻声自语,得再加把火。
次日清晨,祝明岚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过分华丽,也不显得寒酸,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一个侯府嫡女的气度。
女儿见过父亲。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眼角余光扫过端坐主位的平远侯。
祝维雍比记忆中年轻许多,两鬓尚未斑白,眉宇间却已有了疲惫之色。
起来吧。他打量着长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听说你近来琴艺大进?
祝明岚谦虚地低头:不过是略知皮毛,当不得父亲夸奖。
国公夫人可不是这么说的。祝维雍意味深长地道,她来信将你夸上了天,连世子都对你赞不绝口。
祝明岚适时地露出惊讶表情:女儿惶恐。
好了,不必装傻。祝维雍摆摆手,我来问你,你可愿嫁入国公府?
祝明岚心跳微微加速。前世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如今唾手可得。
女儿...她咬了咬唇,女儿全凭父亲做主。
好!祝维雍满意地点头,既然如此,这门亲事就...
侯爷!白氏突然闯了进来,脸色煞白,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啊!明玥她...
住口!祝维雍厉声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为了明玥,就要委屈明岚?传出去像什么话!
白氏被吼得一愣,随即哭诉道:侯爷有所不知,明岚与陈家公子早已...
母亲!祝明岚突然跪下,眼中含泪,女儿与陈公子素未谋面,何来'早已'一说?母亲若嫌弃女儿,女儿愿出家为尼,绝不连累家门!
祝维雍勃然大怒:白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氏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祝明岚低着头,唇角微微上扬。
3.
祝明岚跪在地上,听着父亲怒斥继母的声音,指尖悄悄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不至于笑出声来。
滚出去!祝维雍一挥袖,茶盏应声落地,碎瓷片溅到白氏裙边,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白氏脸色煞白,踉跄着退出书房。门关上的瞬间,祝明岚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
起来吧。祝维雍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说说,怎么回事?
祝明岚缓缓起身,垂着眼帘:女儿不知父亲所指何事。
你与国公府,何时有的联系?祝维雍踱步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别告诉我那赏花宴是巧合。
祝明岚心跳微微加速。父亲远比她想象的敏锐。
女儿确实不知。她抬起眼,目光澄澈,那日不过是应国公夫人之邀弹琴,说了几句话罢了。
祝维雍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推到祝明岚面前:打开看看。
盒中是一支金镶玉的簪子,做工精巧,玉质温润。祝明岚记得这支簪子——前世父亲将它送给了祝明玥作嫁妆。
谢父亲赏赐。她福身行礼,却不伸手去接。
祝维雍眯起眼睛:不喜欢?
女儿不敢。祝明岚轻声道,只是太过贵重,女儿受之有愧。
胡说!祝维雍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你即将嫁入国公府,怎能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祝明岚睫毛轻颤。父亲这话说得,仿佛婚事已经定下。
父亲,女儿有一事不明。她小心翼翼地问,国公府为何会看上女儿?
祝维雍表情微滞,随即笑道:我儿才貌双全,被看上有什么奇怪?
祝明岚心中冷笑。前世她比现在更努力表现,却连个像样的提亲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儿全凭父亲做主。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讥讽。
祝维雍满意地点头:好孩子。这几日好好准备,国公府不日便会正式下聘。
回到自己院子,祝明岚立刻将金簪扔进妆匣最底层。
小姐,您不高兴吗?青桃小心翼翼地问,嫁入国公府是多好的事啊!
祝明岚摇摇头:好事来得太突然,往往有诈。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角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忙着为祝明玥准备嫁妆,自己却连件像样的新衣都没有。
青桃,去请李叔来一趟。就说我要查查嫁妆单子。
青桃刚出去不久,院门就被猛地推开。祝明玥带着两个粗使婆子闯了进来,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祝明岚!她尖声叫道,你用了什么妖法迷惑国公世子?
祝明岚慢条斯理地合上窗: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少装蒜!祝明玥冲上来就要撕扯她的衣服,定是你那日弹琴时下了什么药!不然世子怎会...怎会...
怎会什么?祝明岚轻松避开她的爪子,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妹妹倒是把话说清楚。
祝明玥挣了几下没挣脱,气得浑身发抖:世子今早派人来,说非你不娶!母亲气得昏过去了!
祝明岚挑眉。这倒出乎她的意料。前世这位世子眼高于顶,连正眼都没给过她。
妹妹冷静些。她松开祝明玥的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你!祝明玥还要发作,突然瞥见妆台上的金簪盒子,脸色大变,那是...父亲给你的?
祝明岚不置可否。祝明玥却像被雷劈中一般,踉跄后退两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突然疯了一般冲出去,连两个婆子都拦不住。
祝明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看来这支金簪,在祝明玥心中有不一般的意义。
傍晚时分,李叔悄悄来到院里。
大小姐,老奴查过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单子,这是夫人为您准备的嫁妆单子。
祝明岚扫了一眼,冷笑出声。单子上除了几床被褥和几件旧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夫人还说...李叔欲言又止,说大小姐若嫁入国公府,这些已经够体面了。
是吗?祝明岚将单子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那我的嫁妆银子呢?
李叔面露难色:夫人说...都用来给二小姐置办嫁妆了。
祝明岚指尖轻叩桌面。前世她的嫁妆也被克扣大半,但好歹明面上还过得去。如今白氏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看来真是狗急跳墙。
李叔,我父亲这次回来,可有什么异常?
李叔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侯爷从江南带回来几个账房先生,这几日一直在查账。
祝明岚眼睛一亮。难怪父亲突然对她和颜悦色,原来是财务出了问题,急需国公府这棵大树。
继续盯着。她塞给李叔一块碎银,尤其是父亲那边的动静。
李叔刚走,青桃就急匆匆跑进来:小姐!国公府送帖子来了!
烫金的帖子上,一行清隽的小字写着邀祝明岚明日过府赏画。落款是裴衍——国公世子的名字。
小姐,要去吗?青桃兴奋地问。
祝明岚摩挲着帖子边缘。前世她对这位世子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眼高于顶的贵公子。如今却主动邀她赏画?
去,为什么不去?她轻声道,正好探探虚实。
次日一早,祝明岚选了一件藕荷色的衫子,既不张扬也不过分素净。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简约大方。
小姐,夫人派人来说,要您去正厅一趟。青桃边为她整理衣襟边道。
祝明岚唇角微勾。白氏终于坐不住了。
正厅里,白氏端坐主位,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见祝明岚进来,她强挤出一丝笑容。
明岚来了。她推过一盏茶,今日要去国公府,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祝明岚看着那盏茶,水面飘着几片茉莉,香气扑鼻。她前世为了调理身子,曾跟一位老太医学过辨毒之术。这茶香中,分明混着一丝苦杏仁的味道。
谢母亲好意。她端起茶盏,假装要喝,却在唇边停住,只是女儿突然想起,父亲说要女儿早些过去,怕是不能多留了。
白氏脸色一变:急什么?把茶喝了再走。
母亲如此盛情,女儿却之不恭。祝明岚忽然将茶盏递到白氏面前,不如母亲先饮?
白氏猛地站起来:放肆!我赏你的茶,你也敢推辞?
女儿不敢。祝明岚手一歪,茶盏落地,茶水溅在白氏裙摆上,顿时泛起细小的泡沫。
白氏脸色煞白,慌忙后退。
看来这茶太烫了。祝明岚意味深长地道,母亲下次小心些。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白氏瘫坐在椅子上发抖。
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候在门外。祝明岚刚要上车,却见父亲匆匆赶来。
明岚。祝维雍递过一个锦囊,这里有些银票,去了国公府,该打点的别吝啬。
祝明岚接过锦囊,沉甸甸的。父亲这般大方,所求必定不小。
女儿明白。她福了福身,将锦囊收入袖中。
马车缓缓驶向国公府,祝明岚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前世她被困在侯府后院,直到出嫁都没能好好看看这座京城。
小姐,您说世子为何突然邀您啊?青桃小声问。
祝明岚摇摇头。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国公府比赏花宴时更加肃穆。下人领着她们穿过重重院落,最后停在一处临水的轩馆前。
祝小姐请。侍从恭敬地推开门。
轩馆内,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对门口赏画。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祝明岚呼吸一滞。前世她只在宴会上远远看过这位世子几眼,如今近距离相对,才发现他生得极为俊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一双眼睛如寒潭般深邃。
祝小姐。裴衍拱手一礼,冒昧相邀,还望见谅。
祝明岚回礼:世子客气了。
请坐。裴衍示意侍从上茶,听闻祝小姐喜读史书,我近日得了一幅《贞观政要》的残卷,想请小姐一同鉴赏。
祝明岚微微一怔。她确实爱读史,但这喜好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世子怕是听错了。她谨慎地回答,女儿家哪懂这些。
裴衍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那日小姐谈论玄武门之变,见解独到,可不像是'不懂'的样子。
他展开案上的卷轴,确实是《贞观政要》的残篇,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祝明岚忍不住凑近细看。这是她前世遍寻不到的珍本。
太宗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她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裴衍接上后半句,眼中带着赞赏,祝小姐果然博学。
祝明岚这才意识到自己露了馅,耳根微微发热:略知皮毛罢了。
小姐过谦了。裴衍忽然压低声音,我邀小姐来,其实另有要事。
祝明岚心头一紧。来了。
世子请讲。
裴衍挥手让侍从退下,连青桃都被请到了门外。轩馆内只剩他们二人。
令尊近日在江南的投资,出了些问题。裴衍开门见山,他急需国公府的支持。
祝明岚指尖微颤。果然如此。
世子告诉我这些,是何用意?
裴衍目光灼灼:我想与小姐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助小姐摆脱家族控制,小姐助我解决一桩麻烦。裴衍轻声道,当然,婚事只是个幌子,小姐不必当真。
祝明岚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随即又释然。这样反而更好,各取所需。
世子需要我做什么?
裴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里有些名单,都是与令尊有往来的江南商人。小姐只需告诉我,哪些人与白夫人关系密切。
祝明岚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几个名字让她瞳孔微缩——这些人前世曾联手坑害过她。
世子为何要查这些?
朝廷正在查一桩私盐案。裴衍意味深长地道,牵涉甚广。
祝明岚心头一震。前世平远侯府后来被抄家,罪名之一就是勾结私盐贩子。难道根源在此?
三日后,我给世子答复。她将信收入袖中。
裴衍满意地点头:小姐果然爽快。
离开国公府时,祝明岚在马车里久久不语。青桃不敢打扰,只安静地陪在一旁。
回到侯府,祝明岚刚下马车,就被两个婆子拦住。
大小姐,侯爷请您立刻去书房。
书房内,祝维雍脸色阴沉如水。白氏站在一旁,眼中满是怨毒。
听说你打翻了母亲给你的茶?祝维雍冷声问。
祝明岚心中冷笑。这是恶人先告状了。
女儿不敢。她低头道,只是茶太烫,失手打翻了。
胡说!白氏尖声道,她分明是怀疑我下毒!
祝维雍猛地拍案:够了!明岚,国公府那边如何?
祝明岚从袖中取出裴衍给的字画:世子邀女儿赏画,相谈甚欢。
祝维雍脸色稍霁:可有提及婚事?
世子说...祝明岚故意顿了顿,说不日便会请媒人上门。
祝维雍大喜:好!很好!他转向白氏,听见没有?从今日起,明岚的一切用度按最高规格,嫁妆也要重新准备!
白氏咬牙切齿地应了,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回到自己院子,祝明岚立刻让青桃守在门外,自己则取出裴衍给的信仔细研究。几个熟悉的名字跃然纸上,勾起了前世的记忆。
原来如此...她轻声自语。前世侯府衰败的根源,早在此时就已埋下。
夜深人静时,李叔悄悄来访。
大小姐,老奴查到些东西。他递过一本小册子,这是夫人这些年在江南的私产。
祝明岚翻开册子,越看越是心惊。白氏竟在江南置办了这么多田产铺面,用的全是侯府的银子。
李叔,这些可都有凭证?
有!李叔又从怀中掏出几封信,这是夫人与那些商人的往来信件,老奴偷偷抄录的。
祝明岚快速浏览信件内容,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李叔,继续收集证据。她塞给李叔一锭银子,尤其是与这几个人有关的。
她指了指信上几个名字,正是裴衍名单上与私盐案有关联的商人。
李叔刚走,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祝明岚警觉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闪过。
谁?她推开窗,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窗台上放着一枚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祝明岚拾起玉佩,翻到背面,上面刻着一个裴字。
世子?她皱眉低语。
玉佩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小心饮食。
祝明岚心头一凛。看来白氏还不死心。
次日清晨,青桃端来的早膳,祝明岚一闻就察觉不对。
这粥谁送来的?
青桃不明所以:厨房刚送来的啊,说是夫人特意吩咐的,给小姐补身子。
祝明岚用银簪试了试,簪尖立刻变黑。青桃吓得差点打翻托盘。
小、小姐...这...
别声张。祝明岚冷静地取出另一个碗,将粥倒进去一半,去,把这半碗送到父亲那里,就说是我孝敬的。
青桃瞪大眼睛:可、可这有毒啊!
所以要让父亲看看。祝明岚冷笑,他总该明白,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了。
青桃战战兢兢地端着粥去了。不多时,整个侯府都听到了祝维雍的怒吼。
白氏!你给我滚过来!
祝明岚坐在窗前,听着远处的嘈杂声,唇角微勾。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傍晚时分,父亲突然召见。祝明岚走进书房时,发现白氏不在,只有祝维雍一人站在窗前,背影显得格外疲惫。
明岚来了。他转过身,眼下带着青黑,今日的事,为父已经查清了。
祝明岚垂首而立,不发一言。
那粥里的毒,是明玥下的。祝维雍声音沙哑,她嫉妒你能嫁入国公府。
祝明岚心中冷笑。好一个替罪羊。
女儿相信父亲会秉公处理。她轻声道。
祝维雍长叹一声:为父已经罚她禁足。至于白氏...他顿了顿,她管教无方,为父会削减她的用度。
就这?祝明岚差点笑出声。前世她不小心打翻了祝明玥的胭脂,就被罚跪祠堂三天。
女儿明白了。她低头,掩饰眼中的讥讽。
明岚啊。祝维雍突然换上一副慈父面孔,国公府那边,你可要抓紧。为父听说世子对你很是满意?
祝明岚心中一动。父亲这般急切,怕是江南的窟窿越来越大了。
女儿尽力而为。
好孩子。祝维雍拍拍她的肩,为父已经让人准备你的嫁妆了,绝不会亏待你。
祝明岚福身告退。
4.
祝明岚站在父亲书房外,指尖轻抚袖中那叠密信。这些日子她让李叔暗中收集的证据,足够让白氏万劫不复。
小姐,侯爷让您进去。小厮推开门,低声道。
书房内,祝维雍正在查看一叠账册,眉头紧锁。见祝明岚进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岚来了。
祝明岚行礼后直接开门见山:父亲,女儿有事相商。
祝维雍挑眉:哦?何事?
关于女儿的婚事。祝明岚从袖中取出几封信,轻轻放在书案上,以及...江南的私盐生意。
祝维雍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你胡说什么!
父亲请看。祝明岚不慌不忙地展开信件,这是母亲与江南商人往来的密信,上面清楚记载了每笔私盐交易的数额和分成。
祝维雍一把抓过信件,越看脸色越白。他的手开始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这些你是从哪得来的?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女儿自有门路。祝明岚平静地说,父亲现在应该明白,为何世子突然对我青眼有加了吧?
祝维雍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国公府...知道了?
不止。祝明岚轻声道,朝廷已经派人调查此案多时。女儿猜测,世子便是奉命查案之人。
书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祝维雍面如死灰。他颓然坐回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轻则抄家,重则...
未必。祝明岚上前一步,女儿有一计,或可保全家族。
祝维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快说!
第一,立刻切断与那些盐商的一切联系。祝明岚竖起一根手指,第二,将母亲这些年在江南私置的产业变卖,填补亏空。第三...她顿了顿,女儿需要父亲全力支持我与世子的婚事。
祝维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你早就计划好了?
女儿不过是想自保罢了。祝明岚垂下眼帘,父亲若应允,女儿自有办法让世子网开一面。
沉默良久,祝维雍长叹一声:就依你所言。
祝明岚福身告退,转身时唇角微勾。第一步,成了。
回到院中,青桃匆匆迎上来:小姐,国公府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过府。
祝明岚展开烫金帖子,上面只有简单一行字:有要事相商,请务必前来。——裴衍
备好那件天水碧的衫子。祝明岚收起帖子,明日要见重要人物。
次日清晨,祝明岚刚梳妆完毕,白氏突然带着几个婆子闯入院中。
把这个院子给我搜!白氏厉声喝道,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祝明岚缓步走出房门:母亲这是何意?
白氏眼中满是怨毒:小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鬼!我那些信是不是你偷的?
女儿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祝明岚神色不变,若母亲丢了东西,该去问问自己的心腹才是。
少装蒜!白氏扬手就要打,却被祝明岚一把抓住手腕。
母亲,祝明岚凑近她耳边,声音冰冷,您若现在收手,或许还能留个全尸。若再闹下去...私盐案的主谋,可是要凌迟的。
白氏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您想象的多。祝明岚松开她,后退一步,提高声音,母亲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回去休息吧。女儿还要去国公府赴约呢。
白氏浑身发抖,却不敢再发作,只能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青桃看得目瞪口呆:小姐,您刚才...
记住,在这府里,软弱只会被人践踏。祝明岚整了整衣袖,走吧,别让世子久等。
国公府今日气氛格外肃穆。侍从领着祝明岚穿过重重院落,却不是去往上次的临水轩馆,而是一处隐蔽的小院。
祝小姐请。侍从在院门前止步,世子吩咐,只许您一人入内。
祝明岚示意青桃在外等候,独自推门而入。院内陈设简朴,与国公府其他地方的奢华截然不同。裴衍正站在一株老梅下,身着素色长衫,腰间却配着一柄看似普通的剑。
祝小姐。他拱手一礼,冒昧相邀,还望见谅。
祝明岚回礼:世子客气。不知今日有何要事?
裴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引她进入内室。室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张书案格外醒目,上面铺着一张江南地图,旁边堆满了卷宗。
祝小姐请看。裴衍指向地图上几处标记,这些是私盐交易的主要据点。
祝明岚凑近细看,心头一震。这些地点与她前世记忆中侯府在江南的产业高度重合。
世子为何给我看这些?
裴衍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案上。令牌上赫然刻着监察二字。
在下不只是国公世子,他直视祝明岚的眼睛,更是朝廷密派的监察御史,负责调查江南私盐案。
祝明岚佯装惊讶:原来如此...难怪世子对家父的生意如此关注。
祝小姐不必装糊涂。裴衍轻笑,我早看出你非寻常闺阁女子。那日谈论《贞观政要》时,你的见解绝非纸上谈兵。
祝明岚沉默片刻,决定不再伪装:世子慧眼。实不相瞒,家父确实牵涉其中,但主谋是继母白氏。
她从袖中取出李叔抄录的密信:这些是证据。
裴衍接过信件快速浏览,眼中闪过赞赏:祝小姐果然不凡。这些正是我需要的。
世子打算如何处置家父?祝明岚直接问道。
裴衍沉吟片刻:按律当抄家流放。但...他看向祝明岚,若有重大立功表现,或可从轻发落。
何为重大立功表现?
协助朝廷捣毁整个私盐网络,抓捕主谋。裴衍目光灼灼,这正是我想与祝小姐合作的原因。
祝明岚心跳加速。前世侯府被抄家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而如今,她竟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世子需要我做什么?
三件事。裴衍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继续收集白氏与盐商往来的证据。第二,说服令尊配合调查。第三...他顿了顿,嫁给我。
祝明岚呼吸一滞:什么?
当然,只是名义上的。裴衍解释道,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长期留在祝家调查。且婚事一旦定下,那些盐商会更放松警惕。
祝明岚垂眸思索。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不仅能救家族于危难,还能彻底扳倒白氏。只是...
世子为何选我?她抬起眼,以您的身份,大可直接查抄侯府。
裴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两个原因。其一,我欣赏祝小姐的才智。其二...他轻声道,我不忍见你受牵连。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祝明岚心头微颤。前世她孤军奋战,从未有人为她考虑过。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答应。
裴衍明显松了口气:既如此,我们需尽快行动。三日后,我会正式下聘。
世子且慢。祝明岚忽然想到一事,我还有一条件。
请讲。
我要亲自参与调查。祝明岚目光坚定,前世...前些日子我研究过此案,或有帮助。
裴衍眼中闪过讶异,随即点头:可以。不过危险之处,必须听我安排。
成交。
两人又详细商议了行动计划。临走时,裴衍忽然问道:祝小姐似乎对此案格外了解?
祝明岚脚步微顿。她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一世吧?
女儿家心细罢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世子不也觉得我'非寻常闺阁女子'吗?
裴衍笑了:确实如此。
回到侯府,祝明岚立刻让青桃去请李叔。等待的间隙,她取出纸笔,凭前世记忆画出江南几处重要据点的详细布局。
大小姐。李叔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出事了。夫人派人把老奴的住处搜了个遍,幸好老奴早有准备,把重要东西都藏起来了。
祝明岚递给他一杯茶:无妨。李叔,我需要你再帮我办件事。
她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把钥匙:这是我外祖母留下的别院钥匙。你把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证据,连同这个...她指了指刚画好的图纸,一起送到那里,交给看门的王伯。
李叔接过钥匙和图纸:大小姐这是要...
风雨欲来。祝明岚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得早做准备。
李叔刚走,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青桃跑出去打听,回来时小脸煞白。
小姐!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要见侯爷!
祝明岚心头一紧。这么快?她和裴衍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呢。
更衣。她迅速起身,我去看看。
前厅里,一个身着宫装的太监正在宣读圣旨。祝维雍跪在地上,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着平远侯即刻入宫面圣,不得有误。钦此。
祝维雍颤抖着接过圣旨:臣...遵旨。
太监走后,祝维雍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见祝明岚进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拉住她。
明岚!陛下召我入宫!怕是...怕是东窗事发了!
祝明岚扶他坐下:父亲别急。世子那边可有消息?
今早派人来说,三日后下聘...祝维雍突然瞪大眼睛,你是说...
祝明岚点点头:父亲入宫后,只需如实回答陛下问话,切莫隐瞒。尤其是关于母亲的部分。
可这样会害了整个家族啊!祝维雍痛苦地抱住头。
父亲信我一次。祝明岚坚定地说,只要按我说的做,家族可保。
祝维雍将信将疑,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匆匆更衣入宫。
祝维雍一走,白氏立刻行动起来。祝明岚站在廊下,冷眼看着一箱箱财物被偷偷运往后门。
小姐,夫人这是要跑啊!青桃急得直跺脚。
跑不了。祝明岚冷笑,去,把后门给我锁了,钥匙拿来。
青桃匆匆跑去,不多时带着钥匙回来: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前院终于传来动静。祝明岚快步走去,只见祝维雍被小厮搀扶着进来,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释然。
父亲?祝明岚迎上去。
祝维雍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陛下...陛下给了我三天时间。
三天?
三天内若能戴罪立功,或可从轻发落。祝维雍压低声音,明岚,世子是否已经...
祝明岚点点头:父亲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好...好...祝维雍长舒一口气,陛下还问起了你。
问我?祝明岚一怔。
世子向陛下举荐了你。祝维雍眼神复杂,说你有大才,可协助破案。
祝明岚心头一热。裴衍竟如此信任她?
父亲先休息吧。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送走祝维雍,祝明岚刚回到自己院子,就听见一阵嘈杂。白氏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祝明玥。
小贱人!你跟你父亲说了什么?白氏厉声喝道,为何他一回来就要休了我?
祝明岚不慌不忙地坐下:母亲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我...我什么都没做!白氏声音尖利,定是你这贱人挑拨离间!
私盐交易,江南田产,还有...祝明岚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前日那碗毒粥。母亲觉得,哪一条够得上休妻?
白氏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三日后自见分晓。祝明岚放下茶盏,母亲与其在这里闹,不如想想怎么保全明玥妹妹。
祝明玥闻言,哭得更凶了:母亲!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氏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祝明岚冷眼旁观,心中毫无怜悯。前世这对母女是如何对她的,她记得一清二楚。
青桃,送客。她转身进入内室,不再看那对母女一眼。
夜深人静时,祝明岚忽然从梦中惊醒。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轻轻敲窗。
她警觉地起身,从枕下摸出一把剪刀:谁?
是我。熟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祝明岚推开窗,裴衍一身夜行衣站在窗外,月光下他的轮廓格外分明。
世子?她压低声音,这么晚...
情况有变。裴衍递过一封信,盐商们提前行动了,明晚在城南废庙集会。我们必须提前收网。
祝明岚快速浏览信件内容,心头一紧:白氏也会去?
不错。裴衍点头,我已在周围布下人手。但需要你配合一件事。
什么事?
明日想办法让令尊也到场。裴衍解释道,只有他亲眼见证白氏的罪行,才能彻底死心配合我们。
祝明岚思索片刻:我有办法。明日何时行动?
子时。裴衍犹豫了一下,此事危险,你只需将令尊引去即可,不必亲自涉险。
祝明岚却摇头:我必须去。那些盐商中有几个我认识,或许能帮上忙。
裴衍还想劝阻,却在她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吧。但你必须跟在我身边,不得擅自行动。
成交。
裴衍刚要离开,忽然又转身:对了,这个给你。他递过一枚精致的玉佩,若遇危险,摔碎它,我的人会立刻赶来。
祝明岚接过玉佩,触手温润:多谢世子。
裴衍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祝明岚握着玉佩回到床上,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5.
子时的更声刚过,祝明岚便悄然起身。她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将头发紧紧挽起,插了一支锋利的银簪。
小姐,您真要亲自去吗?青桃紧张地帮她系好披风,太危险了!
祝明岚将裴衍给的玉佩挂在腰间: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字条交给青桃:若我天亮未归,将这封信送到国公府。
青桃含泪点头:小姐一定要小心。
夜色如墨,祝明岚借着月光悄悄来到父亲书房外。窗内烛火摇曳,祝维雍果然还未入睡。
父亲。她轻叩窗棂。
祝维雍猛地推开窗,眼中布满血丝:明岚?这么晚...
女儿有要事相告。祝明岚压低声音,关于母亲的。
祝维雍脸色一变,连忙让她进来。书房内凌乱不堪,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壶。
父亲,女儿刚刚得知,母亲今夜要去城南废庙与盐商密会。祝明岚直奔主题,若父亲亲眼所见,便知女儿所言非虚。
祝维雍手中的酒杯啪嗒落地:这...这不可能...
女儿愿陪父亲一同前往。祝明岚直视他的眼睛,若女儿说谎,甘愿受罚。
祝维雍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我就去看看。
两人悄悄从后门离开侯府。夜色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压低斗笠,正是李叔。
大小姐,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李叔递过两件黑色斗篷。
马车缓缓驶向城南。祝维雍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明岚,若真如你所说...我们家族...
父亲放心。祝明岚平静地说,只要您配合世子,女儿保证家族无恙。
世子?祝维雍猛地抬头,他也...
嘘——祝明岚示意他噤声,快到了。
废庙在城南一处荒僻之地,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马车在距离百米处停下,祝明岚和祝维雍披上斗篷,悄悄靠近。
在那里。祝明岚指向庙内隐约的火光。
两人藏身在一堵残墙后,只见庙内白氏正与三个男子低声交谈。其中一人祝明岚认得,正是前世坑害过她的盐商赵老板。
...货物已经运到码头,只等明日装船。赵老板声音粗粝,夫人答应我们的银子呢?
白氏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这里是五万两。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夫人爽快!另一个盐商伸手就要拿钱,却被赵老板拦住。
慢着。赵老板眯起眼睛,听说侯爷今日被召入宫,情况有变啊。
白氏冷笑: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事发,也只会查到他自己头上。
墙后的祝维雍浑身发抖,若不是祝明岚按住他,几乎要冲出去。
那世子呢?赵老板又问,听说他要娶侯府大小姐?
那小贱人活不过明天。白氏声音阴冷,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她出门时...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哨响。白氏脸色大变:有埋伏!
贱人!你敢出卖我们?赵老板一把掐住白氏脖子,另两个盐商则迅速抽出短刀。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梁上跃下,剑光如练,直取赵老板手腕。赵老板吃痛松手,白氏瘫倒在地。
裴衍!祝明岚脱口而出。
裴衍一身夜行衣,手中长剑在火光下泛着冷芒:监察御史裴衍在此,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监察御史?赵老板大惊失色,随即狞笑,就凭你一个人?
谁说只有一个人?祝明岚从墙后走出,身后跟着面如死灰的祝维雍。
明岚!快走!裴衍厉声喝道,同时挡开一名盐商的偷袭。
祝明岚却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哨子,用力一吹。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庙外立刻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官兵来了!盐商们慌了神,转身就要逃跑。
父亲,拦住他们!祝明岚高声道,这是您将功折罪的最后机会!
祝维雍如梦初醒,抄起一根木棍冲了上去。赵老板见势不妙,突然一把抓过白氏挡在身前:都别动!否则我杀了她!
场面一时僵持。祝明岚注意到裴衍右肩有血迹渗出,想必是刚才受了伤。
赵老板,她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冷静,你可知道这庙底下有什么?
赵老板一愣:什么?
前朝留下的密道。祝明岚缓步向前,直通城外的护城河。现在逃,还来得及。
裴衍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祝明岚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你...你怎么知道?赵老板将信将疑。
不信?祝明岚指向神像后方,掀开那块石板看看。
趁着赵老板分神的一瞬,裴衍猛然出手,长剑如虹,直刺他咽喉。赵老板仓促闪避,松开了白氏。祝维雍趁机一棍打在他膝弯,赵老板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拿下!裴衍一声令下,冲进来的官兵立刻将几个盐商捆了个结实。
白氏瘫坐在地,面无人色。祝维雍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毒妇!你差点害死全家!
侯爷饶命!白氏抱住他的腿哭嚎,妾身是一时糊涂啊!
祝明岚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毫无波澜。前世这个女人的眼泪骗了她无数次,如今终于真相大白。
世子,你的伤...她转向裴衍,却见他右肩已被鲜血浸透。
无妨。裴衍勉强一笑,却突然身子一晃。
祝明岚连忙扶住他:快叫大夫!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白氏眼中闪过的一丝狠毒。她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向祝明岚刺去!
小心!裴衍一把推开祝明岚,自己却来不及闪避,匕首深深刺入他的腹部。
裴衍!祝明岚失声惊呼。
白氏还想再刺,却被官兵一箭射中肩膀,匕首当啷落地。
祝明岚顾不上其他,紧紧按住裴衍的伤口:坚持住!大夫马上就到!
裴衍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笑容:没...没事...
别说话!祝明岚撕下衣袖为他包扎,手止不住地发抖。
前世她孤零零地死在病榻上,无人问津。而此刻,有人为她挡刀,有人为她拼命...
你不能死...她声音哽咽,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裴衍虚弱地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没忘...
大夫很快赶到,将裴衍抬上担架。祝明岚正要跟上,却被祝维雍拉住。
明岚...他老泪纵横,为父对不起你...
祝明岚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父亲,此刻佝偻着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父亲先回府吧。她轻声道,女儿要去照顾世子。
祝维雍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去吧...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府里准备。
祝明岚福了福身,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她忽然回头:父亲,这次...谢谢您。
祝维雍怔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
国公府灯火通明。祝明岚守在裴衍床前,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合眼。
小姐,您歇会儿吧。青桃轻声劝道,世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
祝明岚摇摇头:我再守一会儿。
床上的裴衍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吟。祝明岚连忙凑上前:世子?你醒了?
裴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你...没事...
我没事,多亏了你。祝明岚鼻子一酸,为什么要替我挡刀?
因为...裴衍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我不能失去你...
祝明岚心头一颤。前世今生,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傻瓜...她轻声道,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裴衍艰难地抬起手,从颈间取下一枚玉佩:这是我...祖母留下的...
祝明岚认出,这正是那夜他留在她窗台上的那块。
现在...正式给你...裴衍将玉佩放入她掌心,祝明岚...你愿意...嫁给我吗?不是做戏...是真的...
祝明岚握紧玉佩,泪水模糊了视线。前世她孤独终老,今生却有人愿以命相护...
我愿意。她听见自己说。
裴衍笑了,苍白的面容顿时有了光彩。他想要起身,却被祝明岚按住: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好,听你的。裴衍顺从地躺回去,却握住她的手不放,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一个月后,私盐案尘埃落定。白氏被判流放,祝维雍因戴罪立功,仅被罚俸三年。至于祝明玥,祝明岚出人意料地为她求情,让她得以留在侯府。
小姐,您为何要帮二小姐啊?回府的马车上,青桃不解地问。
祝明岚望向窗外:她不过是个被母亲利用的可怜人罢了。
前世仇怨,今生已了。如今的她,有了更重要的牵挂。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禀报说世子在前方等候。
祝明岚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裴衍一身正装站在一座精巧的宅院前,身后是两排整齐的下人。
这是...
我们的新家。裴衍牵起她的手,我知道你不愿再住在侯府,也不想去国公府受约束。这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祝明岚眼眶发热。他竟连这点都想到了...
喜欢吗?裴衍轻声问。
祝明岚望着这座不大却精致的宅院,门楣上裴祝府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喜欢。她紧紧回握他的手,非常喜欢。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祝家嫡女,而是掌控自己命运的祝明岚。有家,有爱,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走吧,回家。裴衍柔声道。
祝明岚点点头,与他并肩走向那扇崭新的大门。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前尘往事如烟散,唯有眼前人,是此生挚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