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31年8月,今天是她25岁生日,她当初说好我们在她25岁时结婚的,可如今我却见不到她的身影。
半年前,我收到了来自她父母的讣告,她是死于渐冻症,可她却从未向我提起过她的病,甚至在这之前我还在日以夜继地冷落她,现在想起来她那段时间应该很难过吧,在生命的最后时期她也只是想见见我,可我却一遍遍忽视她,我多希望她是讨厌我的,这样我的罪恶感也能少一些。
下葬那天,我跟着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雨特别特别大,电闪雷鸣,我浑身都被淋湿了,我想起和她在一起时,她总是大晚上拉着我去暴雨中发疯,她说下雨的时候没人,这样就可以尽情的发泄情绪了,淋完雨又和我回家洗热水澡,和我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我看着她的遗照,黑白的照片是她一如既往阳光灿烂的笑容,当初在一起时她也是这样像一束光照进我的人生。
吃席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我们昔日的好友,那些她的朋友是她一个个带着我认识的,大到她最好的闺蜜,小到她的幼儿园同学,都是她人生路上的痕迹,从那之后我的生活中总是穿插着她的身影,无时不在我的身边。
她闺蜜走到我的身边,一改往日和我争锋相对的态度,给我说起她的事情,她说:她在生命最后几天嘴里还在念叨着你,生怕你不好好吃饭,也怕她走了你会难过。你知道吗自从你和她在一起后,我和她出去她都是一直在说你的事。可你最后还是辜负了她,你慢慢对她冷淡的态度她都看眼里,可她说她不怨你,她只怪她自己没有对你更好。
闺蜜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递给我一个本子后便擦着眼泪离开了。我没有把本子打开,收进了包里便离开了会场。看着葬礼压抑的氛围,我却哭不出来,只觉得,好像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渐渐消失了。
2
我回到了我们以前租的小屋,两年前她因为工作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我却留在了这里,回到家看到那些粉粉嫩嫩的装饰,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我打开冰箱门拿出了一罐冰啤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越喝越清醒呢。
我坐回沙发上,打开她生前最爱听的薛之谦的歌,翻开了那个本子,本子里满满的都是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和她的碎碎念。
第一页写着,亲爱的管家先生,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原本不想在最后最狼狈的时候让你看见我的模样,可我还是忍不住,我好想好想你,所以每天都给你发消息想最后见你一面,可你却每天都用很忙来推脱,甚至消息都不回,其实我感觉我的心比病痛更煎熬,可是还好,还好你没来见我,我现在丑丑的模样你没看见。后面的照片是她戴着呼吸面罩的样子,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病床上才使我看清了她满是针孔的手背,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
我接着往下翻,下一页的字迹似乎没那么稳了,她写道:离我住院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你请你原谅我不告诉你,医生说我靠着这些医疗器械也只能活几个月了,我不想你为我感到难过,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我只能靠轮椅才能行动,你要是看到的话肯定会笑我然后推着我散步吧,你还记得我以前因为下楼梯把腿摔骨折的时候吗那时候你笑了我好久呢,可你却边笑边事无巨细的照顾着我……我好想你。字迹的最后是她落下的眼泪干涸的痕迹,还有当初她腿摔骨折时拍的我照顾她的照片。好想…我吗…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我,而我在干什么呢,我却在嫌她一直和我发消息很烦,最后直接把手机关机,连句解释都没有给她。
3
想到这我不自觉的点起一根烟,原来我做的那么过分,可我却在她死去后才发觉这一切,这是她对我的惩罚吧,让我知道一切后却无力挽回。我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我给单位请了两个星期的假,领导知晓我的事情后也通情达理的多给了我一个星期假期,让我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挂了电话后我来到了她生前最喜欢的海边。
刚在一起时她总说她要去看海,她说她最喜欢吹海风的感觉,每到那时我总是庆幸,因为我就是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可后面每当她提出要去海边走走的时候我会觉得很烦,去了那么多次了,不知道那海有什么好看的,不会腻吗,那时她说我好像变了,现在看来好像是的。
我在海边坐了几个小时,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我也在几对小情侣身上看到了我们当初的样子,她一次来找我时,穿着白色的裙子,在海边奔跑,开心的像个小孩,风吹着她的头发,我就慢悠悠跟在她后面,风把她洗发水的味道吹到我的身边,然后她会停下来,转身问我:你说你会陪我看一辈子的海吗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她想去的地方我就会陪她一辈子。我好像,又闻到了那属于她的味道。
4
6月份的海风实在是太温柔了,吹的我渐渐犯困,我起身准备吃点东西回家睡觉。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熟悉的那家餐馆。老板看到我来笑嘻嘻的问我是不是还是老三样,我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直到餐上了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根本吃不完那么多。
我看着食物发呆,老板问我她今天怎么没来。我抬起头,微笑着说她今天睡懒觉还没起床呢。老板也哈哈笑着,仿佛她真的只是在睡懒觉一般。
我吃了一半,便把剩下的打包带走了,老板说我真是个好男朋友,说不忘给她留一些带回去,还说下次要叫她一起来,不吃早餐对胃不好,这句话她好像也总是对我说,而睡懒觉起不来的其实往往也是我,想到这我哑然失笑。
回到家我把餐盒放下回到房间睡觉,梦里还是她。是我和她吵架的场景,我总是惹她生气,每次她都会哭,然后质问我这是第几次了,她总说我不改,但又总说我变了,我就觉得她真的很矛盾,于是每次吵架我就会摔门去网吧打游戏,她发的消息我也无视。那一篇又一篇的小作文在我看来就是无理取闹,而内容不过也就是那些我以前承诺的那些话而已。就算我不回她第二天早上回去她也会给我准备好早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梦里的我又一次和她吵架,她还是挂着泪水质问我,我也像往常一样摔门而去。可这次不同以往的是第二天回去后家不再是家,是她照片中的病房,她靠在病床边歪着头看我,说我终于来见她了,让我不要因为她不回家见我而生气了,我好像哭了擦了擦眼泪,可就在这一瞬间,靠在病床边的她变成了盖上白布的她,我掀开白布看到她因病而凹陷的脸颊还有发白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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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摸了摸脸颊还有刚流下的眼泪,拉开窗帘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又拿起了那个本子,我想看看她究竟会在最后的时间里给我说什么。
5
我接着上次的内容继续看,她又写到: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管家先生,记得刚在一起时我总是叫你管家,而你也不同平常的情侣叫我宝宝之类的,而是叫我嘉嘉陛下,每到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被你宠的像个小皇帝一样,以前的我也总是仗着你的爱持宠而娇,你也总是一次又一次耐心的哄我,哪怕我不是真的生气,后来慢慢的你好像也厌烦了这样,我还清楚的记得你说的那句你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吗,那句话真的让我沉默了很久来着,不过我不怪你,肯定是我把你的耐心消耗完了,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这页后面附着当时我们吵架的聊天记录。
我翻到下一页:距离上次写日记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前几天我因为情况不好转进了ICU,我给你发消息,想知道你最近过的好不好,你回我的是在忙,晚点回,我想你的生活肯定很充实,但希望你不要因为过度操劳累倒了自己,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哦,我过的很好,虽然身体越来越差了,可我还是很开心的,因为我觉得你肯定也会想我的,因为你说你是爱我的。你不是总问我做的咖喱饭里加了什么嘛,现在我把秘方传给你,希望我不在之后你也要好好做饭给自己吃。后面夹着她写的咖喱饭的配方。
我穿好衣服出门去按上面买了配菜,回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咖喱饭,可是,明明没有你做的好吃,你肯定是有什么步骤瞒着我了,为什么按你的方法来做还是一点都不好吃,我流着眼泪吃完了这碗苦苦的咖喱饭。
6
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断断续续的把她写的东西看完了,中间的内容有给我说她在病房的事,有告诉我家里的日用品放在哪里,有叮嘱我记得少喝酒少抽烟,也有让我要早点结婚给自己一个家,让我不要太辛苦,要照顾好自己,她的字迹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潦草,笔迹越来越颤抖,唯一不变的是对我的爱。
在本子的最后是她的婚纱照,是她在住院前拍的,那时候的她虽然还是有很多头发,但能看出比以前已经瘦了很多,但我和她见面时却一点也没发现,这一刻,我真痛恨自己。
我拿起婚纱照,背后写着亲爱的管家先生,这一生我无法再陪你走下去,今后的路你一定要坚强而勇敢,如果这个世界我无法再同你一起看,那请你成为我的眼睛,替我去看遍世间繁华,请你成为我的意识,替我见识人间的大好河山,请你成为我的双脚,替我踏过世界的每一片土地,我永远爱你,我亲爱的先生。
这时电视上正好放着薛之谦的《陪你去流浪》,我颤抖着手抬起头看向歌词:我可以陪你去远方,别浪费我恨过你一场,你可否带我去流浪,就像你描绘的一样,快告诉我,你在赶来的路上。
嘉嘉,我带你去流浪。
后记
我的后半辈子没娶,也没再谈恋爱,从那之后我便辞去了工作,用爸妈给我的钱和自己的积蓄踏上了走向世界的旅途。以此来弥补自己没能在最后时间好好陪她的遗憾。我把她那张婚纱照框了起来和那个本子一起放在旅行包的夹层里。每走到一个地方就带着她的照片一起拍照,就好像她在我身边一样。
我从国内出发,去了悉尼看了海港大桥,走过伦敦的圣詹姆士公园,看了东京本州岛的富士山,也去了她曾想逛逛的巴黎歌剧院,她曾给我说还想去芬兰看看一望无际的雪地,还想去看看德国诺德林根小镇,因为你说那里肯定住着艾伦和三笠。我都去了,你看见了吗,这世间真的很繁华。
她不在的时间里其实我真的很难熬,每次到那些地方我都想着,在这里死去和她一起走好了,可看着那段话我又没有了死去的勇气,因为那是她最后的愿望,要是她在的话肯定会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唠叨个不停吧,要是她在的话,这段旅程的很多意外也都会避免吧。
我花了四十年在全球各地流浪着,没钱了就在当地找个零工干,就这样漂流着,在66岁回国去到了这次旅行最后的目的地,赛里木湖,我看着赛里木湖,想起她曾给我说,这辈子最后的时光要在赛里木湖边上度过,要看着那波光粼粼带着碎冰的湖面,要看着湖对面的雪山,要坐在树下的雪地上,才能安心的闭上眼睛。
我找到湖边视野最好的一棵树,把你的照片和带着你骨灰的项链埋进树下,又放起那首歌,歌的最后,是流浪的尽头,是我看着湖面平平淡淡,好像还有艘小船安安静静的,没人来打扰,这故事挺好。
番外
管家,管家!
腿上传来重量,我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穿着粉色兔子的睡衣坐在我我脚上。抱着手臂气鼓鼓的看着我:
你怎么又睡懒觉叫都叫不起来!你看你,怎么睡个觉还哭,都说了男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哭!
边说边起身拉开了窗帘,看着窗外的阳光我恍惚了一瞬:
嘉嘉陛下…
干嘛!有话就说!
我看着她那熟悉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变老的手,突然止不住眼泪,起床紧紧的抱住她。
我刚刚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的你离开了我,我带着你的照片去环游世界。
她敲了敲我的头道:
又哭又哭,我这不是在这里吗而且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去旅游!我也很想去看世界!
还好,还好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还好你还没离开我。
对啦,你快起床吃早餐。一会晚上要和咱爸妈见面呢,我们去买点礼物,别忘了今天我们就要订婚啦。
订婚……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2031年5月18,一切都是按我们当初说好在进行,5.20领证,在她8月生日那天举行婚礼。直到看到日期这一刻我才彻底放下心来,我有点迷糊了,这是梦吗还是刚刚那一切才是梦。我希望这一切才是真实的。
晚上,她给我搭配好了衣服,提上礼物我们来到了饭店,见到了双方父母,经过几小时的交谈和商量后,我们成功把婚期定下来了,她父母对我很满意,我们家也很喜欢她,好期待我们婚礼到来的那一天啊。
两天后,我们来到了民政局,拿到红本本的那一刻我激动不已,这一刻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好像等了60年一样。看着她在我面前开心的模样,还是一点也没变,和刚在一起一样,真好。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们拍了婚纱照,做了婚前体检,定了婚礼的场地,一起手写了婚礼邀请函,一起布置婚礼现场,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也终于如愿以偿的和她走到了这一天。
婚礼当天,流程顺利的进行,我背对着秀台站好,等司仪说出那一句请新郎转身迎娶新娘,我回头,看到了穿着婚纱,手捧鲜花的她站在聚光灯下,盘好的头发自然的垂落在肩上,脸上化着精致又不突兀的妆容,眼皮上的亮片一闪一闪,脸在头纱后略显羞涩,她,真好看。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我终于娶到自己年少时喜欢女孩了。
请问新郎,你愿意娶她为妻,并且一辈子只爱她一个人吗
我愿意。
请问新娘,你愿意嫁给他,与他厮守一生吗
我愿意。
在大家的欢呼声和恭喜声中,我紧紧的抱住了她,我终于,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番外二
我在医院醒来,身边站着早已年迈的父母。
爸,妈,你们怎么会在这,我这是在哪
我扶着头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是空荡荡的病房,身边只有头发花白的爸爸妈妈,没见到她。
你这孩子,担心死我们了,我们这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你折腾啊。
嘉嘉呢
父母面面相觑着:
她…早就死了啊。你当初不就是为了她才去旅游的吗最后在赛里木湖晕倒了,是医护人员把你送到医院通知我们的。
听到这话,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变回66岁的苍老模样,原来,刚刚那个真是梦啊……
我给父母说到:
爸妈,你们快回去吧,别伤着身体了,我没事,您老注意安全。
父母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我看着旁边地上的旅行包,走过去拿出了那个装满她的本子。嘉嘉啊……你知道吗我刚刚梦到你了,梦到和你结婚了,我原以为那一切才是真实的,没想到美好的才是梦啊,你说你离开我那么久了,怎么就到我梦里来了这一次。
我抬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怯生生的躲在门口看着我,那五官,和她小时候有八分神似。
我从包里拿出糖果,招呼小女孩进来,她走到房间里我才注意到,小女孩手上拿着的是她以前喜欢的那种兔子玩偶。我把糖果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收下糖果后,指了指她留下的本子:
伯伯,这个本子我在梦里见过。
我受宠若惊的看向她:
可以给我说说你的梦吗
她摇了摇头:
我记不得了,只记得这个本子,里面还有个漂亮姐姐穿白裙子的照片,很好看。
小女孩笑了起来,笑的灿烂,和她如出一辙。是她吧,就是她的转世吧。
自那之后,小女孩每天都来我的病房里面玩,我给她吃零食,从她口中得知,她是个孤儿,一直在孤儿院长大,是院长爷爷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她的,这次来医院是因为感冒很严重。
就这样一直到我在医院的最后一天,小女孩开开心心的跑到了我的病房:
伯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呀
我昨天梦到了你本子里的那个姐姐,她和我说话了!
我惊诧:
那…那个姐姐说了什么
她说她也认识你!她说她很想你,还说叫我把这句话告诉你。
我呆呆的看着小女孩,她的脸和眼前的小女孩重合,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原来,你回来看我了。
出院后,我去孤儿院办理了领养手续,将小女孩领养回家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看待,父母见此也很是欣慰,将家里的小卖部交由我管理,好借此赚钱养小女孩。
把小女孩带出孤儿院那天,我给她娶了一个名字,叫羽椿,因为我和她相遇在春天,而她也会像鸟儿一样长出羽毛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