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超过了爱自己,就会是那个人最大的报应。
李怀璟就是,因为他爱我超过了爱他自己。
以至于他在三十岁不到的年岁中死去。
……
1
我叫知夏,我和李怀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因为我性格孤僻,在一群孩子里,我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李怀璟在我后面被送入孤儿院,听说他父母车祸去世,其它亲人都不要他,所以他被送来了这里。
他来的第一天我就见到了他,因为害怕被欺负,我躲在滑梯后面不远处的草丛里。
我看到院长把他交给了老师,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看上去比我们这里的孩子要高很多,但他好瘦啊。
偷看的我突然看到他顺着我这边看过来,吓得我急忙拉草把自己遮住。
他被院长带去了宿舍那边,我才从草丛中起来。
我和他后来是怎么认识的呢。
太多年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从我和他说话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被欺负过。
因为只要有人欺负我,他总是第一个挡在我前面。
有他在,我在孤儿院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也是我在里面唯一的朋友。
后来我们上了学,我们约着一起努力。
记得中考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在学校操场上散步。
我背过身,倒着走,眼睛看着他问道：
李怀璟,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怀璟现在没有以前瘦了,但他很高,比我高了一个头,他微微低头看我。
我的梦想有很多,但最想的一个,就是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这应该是大多数孤儿院孩子的梦想,因为我也一样。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道：
我也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家,里面会有我喜欢的风铃,玩偶,格子桌布,向日葵。
心里的期许太过美好,以至于我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
在回神的时候,只听到李怀璟说：我记住了
我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你记住什么了
黑暗中的少年耳朵红了红,有些逃避的开口道：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回宿舍吧,明天好好考试。
这件事被我抛之脑后,全身心的投入到考试中。
果然,我们一同考上了一中最好的班级,我和他还是和初中时一样。
不停的学,班级里的一二名还是在我和他之间诞生。
互相竞争的日子过得非常的快,高中三年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结束了。
高考来临,考场外挤满了来送考的家长,他们不停的交代着自己的孩子。
不要紧张,有不舒服的及时和老师说。
能不喝水就不喝,免得肚子痛上厕所。
都说这一天是人生的转折点,从这些家长的反应中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
但其实和在场大多数有父母送考的学生中,我们这种没有家人托举得到孩子来说。
高考才真的是我们的转折点,想到这,我不禁有些紧张。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触感,我回头看,身后站着的是李怀璟。
他现在更高了,感觉快有两米了,很多时候我看他只觉得脖子酸。
我本来就烦躁,被他这么一拍就更烦了,开口便道：
你干嘛拍我
他从包里掏出来一根黑色的皮筋交到我手上。
你的头发有点长了,考场上老师可能会让你把头发扎起来。
我在高中三年一直都是学生头,头发不长不短的,后面这三个月,实在是没时间去理发店,头发也不知不觉的长到了锁骨处。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心里为刚刚怪他有些愧疚,但是在他面前,我总是有恃无恐。
哦,知道了。我语气淡淡的回他。
接过他手中的皮筋,把手里的透明文件袋扔进他怀里,用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扎完后我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很乱。
他摇头道：不乱。
我却不信他,让他低下头,用他的眸子当镜子,去看我的头发。
后来他告诉我,那时候,他的心跳得非常快,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我,那一眼便是一生。
高考结束,我和他对着答案估分,我们俩学得都是理科,分数估下来,大差不差。
学校的老师很看好我们,都说今年的状元要么是他,要么是我。
我和他的分数在出分的那一天是被屏蔽的,我只知道,那一天,最高学府招生办直接杀到了孤儿院,他们吵的飞起。
都让我和李怀璟选择他们,我思考着自己想要学的专业,李怀璟却是一言不发。
后来,我决定去清华,北大招生办见我选择了清华,就把火力转向李怀璟。
但他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偏头看他,在他的眼底看到了闪耀的星光。
成绩出来,我和李怀璟的成绩一模一样,我们两人并列第一。
清华大学直接承包了我们外出游玩的费用。
我们去了厦门,看了海,在海边,李怀璟和我表白了。
他说：
知夏,我们在一起吧。
一起打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没有多么煽情的渲染,却让我红了眼眶,我咬着唇看他,闹脾气似的说道。
李怀璟,你这表白也太敷衍了吧,你都没有说你喜欢我或者你爱我。
他把我拉进怀拥抱住,低头在我耳边道：
知夏,我喜欢你,喜欢你好多年了。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旅游结束后,我们又回到了孤儿院。
院长知道我们在一起后,笑得慈祥的看着我们。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啊,就该在一起,很般配。
我有些不好意思,李怀璟却是拉住了我的手。
院长,我也觉得我们很配,等我们结婚,你记得给我们当证婚人。
院长闻言,笑呵呵道：没问题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我有些恼怒的推开他。
李怀璟,谁要和你结婚啊
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呢,你就说结婚的事,万一以后我们分…手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低头吻住我的唇。
那是我的初吻,也是他的,一吻结束后,我和他都红了脸。
我抬手捂住自己,却被他拉开,他看着我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道。
知夏,我的妻子只会是你。
我说不出来那种感受,就是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但我还是嘴硬的和他讲道理。
人在恋爱的时候,会分泌一种激素,叫苯基乙酸,让人意乱情迷。
但这种激素的分泌高峰只有六个月到四年,这是一段恋爱的时间。
而人呢,本就不是什么长情的生物,待激情褪去就会想要寻找新的,你怎么就确定你能摆脱激素的控制呢
至死不渝的爱情,本来就是违背天性的。
李怀璟没有反驳我的话,他只是眼神幽深的看着我。
夏夏,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知道的要久得多。
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
我们走着看。
我朝他耸肩。
好啊,我看看你能爱我多久。
……
这好像一个赌约,总有人要分出胜负。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里,我很快乐,他非常了解我,知道如何处理我的情绪。
以至于,我越来越依赖他,我逐渐忘记了从前说过的话。
四年的时间过去,我和他又顺利保研,我们两人住进了学校给我们分配的公寓里。
但我们两人都很忙,白天几乎不怎么能够见到,但晚上回到公寓中,便会窝在一起说着当天发生的事。
研三那一年,有一天,李怀璟突然神秘兮兮的把我约了出去。
我按照他给的位置到了一个小区,最终在一道门前停住。
我心里有预感,但却不太敢相信,我按了门铃,下一秒门就被打开。
李怀璟站在门口,逆光站着,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听到他那熟悉的声音对我说。
欢迎女主人回家。
我被他拉了进去,他背手站在一旁,任我打量着这个空间。
不大,但有风铃,有我喜欢的玩偶,有格子桌布,有向日葵,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家一模一样。
他竟然记得。
再回头,我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李怀璟原本等待夸奖的表情立刻着急了起来。
夏夏,怎么了
哭什么,是不喜欢吗
我知道,这里不算大,但你放心,我会继续努力,以后我们会有更大的房子。
他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着泪水,一个劲的哄着我,一如既往的照顾我的情绪。
我却是被他越哄哭得越凶,说话也断断续续。
李…怀璟,这…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是…是真的吗
在我的视线里,他没有犹豫的点头。
对,夏夏,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就这样,我们有了我们的第一个家,那一年,我24岁,他25岁。
也是那一年,我们研究生毕业,结了婚。
我们的婚礼没有太多的人,但他认识的,我认识的,我们都通知了。
通知了的人都来了,他们都是见证了我们爱情的人。
证婚人就是孤儿院的院长,宣誓环节,院长道：
新郎新娘,你们是否无论贫穷和富贵,疾病和健康都不会离开对方。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愿意。
活落,我等着李怀璟也说他愿意,但他却是接过话筒,看着我的眼睛。
就如同我高考前用他的眼睛当镜子那样,他此刻的眸子里也只有我。
他道：
知夏,你从前说一段恋爱受激素控制,时间峰值是六个月到四年,至死不渝的爱情是违背天性的。
那我今天要告诉你,我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我有些吃惊,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他还记得。
我也很感动,好像有关我的事,他都记得。
2
婚礼结束,我们的生活正式进入夫妻阶段。
他不克制,我也不阻止,但我们都不约而同的做着避孕措施。
一是因为工作,二是因为想多过一过二人世界。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和和美美的过了三年。
三年里,我们每一天都好像处在热恋期,他会每天给我带一只向日葵。
会在我累得瘫在沙发上时,打一盆热水给我泡脚。
我每次总是泡到一半就睡着了,实在是他的按摩手法太过舒服。
那是他特意为我学的,因为我睡眠不好,他想了很多办法,后来也只有这一招管用。
我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清晨醒来,他把我拉进他怀里,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放在我的脖颈间撒娇。
每到那时候,我总是笑他,在外面是威风凛凛的副院长,在这一刻却是让人想要用力揉捏的小狗。
他也不恼,任由我说。
我们也一起努力,从原来那个不到六十平米的家搬进了将近三百平的联排小别墅里。
在我们还在为着更大更好的房子奋斗时,一场噩梦打碎了我们所有的美好。
那一年,我27岁,他28岁,我们觉得要孩子了。
备孕前,我和他一起去了医院体检,他的体检结果比我先出来,一切无恙。
不抽烟,不喝酒,坚持锻炼的他身体体征非常健康。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一起做的检查,我的结果却迟迟不出。
但此刻,我都还没有想过这里面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和他一起依偎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等待着我的体检结果。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我的结果总算出了。
我们被医生叫进了诊室,医生的脸色很不好,他语气有些惋惜的道：
你的结果出来了,但你需要再做一个检查。
等结果出来后,我才能告诉你们最终的结果。
我被拉进了监察室,做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检查。
检查结果没出,我就被安排住进了病房。
这时候,李怀璟都还在安慰我道：
夏夏,不怕,不会有事的。
我点头回他：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毕竟我身体一直挺好的,除了前段时间每天加班有些劳累,时不时的会头疼以外,真的没什么大问题。
但我看出来,安慰我的李怀璟却是紧张的,他放在双腿上的手紧紧的攥着,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
为了安慰他,我便笑着开口：李怀璟,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忙啊,等闲下来,我们出去旅游吧,我想去爬泰山,到时候你陪我去,好不好。
李怀璟握住我的手,他微微汗湿的手心有些凉,他点头回我。
嗯,好。
不过到时候,你可别爬一半又放弃了。
不怪他这么说,因为我这个人做事情很容易三分钟热度,每次想要做什么,但做着做着就会抛之脑后。
很多时候都是李怀璟给我收尾。
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
才不会,这次我一定会爬上去的,可别小看我。
爬泰山不是小打小闹,我已经做好了等回家后就开始锻炼,为我去爬泰山做准备。
可是没想到,我回不了家了。
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把李怀璟一个人叫了出去。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我知道,李怀璟回来的时候,眼睛红得厉害。
他特意的掩饰着,但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本来笑着想要问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我不敢问了。
他在我床旁坐下,就那么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毛,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怀璟,怎么样了
李怀璟抬手揉了揉眼睛,叹了一口气道：
夏夏,没事,只是你可能要做一个小手术。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手术后出院,我们一起出去玩。
他说得风轻云淡,可我却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他不说,我也不问,只是告诉我,我饿了,想吃市中心和他常去那家的蟹黄包,让他去给我买。
他说给我叫个外卖,我便闹：李怀璟,你不爱我了,从前我说想吃,都是你亲自去给我买的,现在你都不愿意去了。
看我生气了,他急忙哄我。
夏夏,别生气,我现在去给你买,我很快回来,你哪都别去,乖乖等我。
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就急忙离去。
市中心里医院不远,就三公里不到,开车去买好,来回半个小时都不要。
我在这个时间,去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医生。
医生见到我,知道我去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迟早是要知道的。
他在我面前放了一些单子,我看不懂,他便开口简单的告诉我。
你的脑子里长了一个脑瘤,活检已经出来了,恶性,而且生长的很快。
我们建议是尽早手术,可是你这个瘤的位置很特殊,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
但如果不做手术,任由病情发展,那最多三个月…
我听懂了,也就是说,要么我苟延残喘的再活三个月,要么赌一把,一局定生死。
李怀璟说我要做手术,他希望我做这个手术。
我谢了医生,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希望我做这个手术,那我就做,虽然几率很小,但我一直相信,上天是眷顾我的。
李怀璟买了蟹黄包回来,我安静的吃着,他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就在这时,他突然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
夏夏,你知道了,对吗
李怀璟那么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故意把他支开的。
他本来也没打算瞒我多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我。
我低着头,我其实很害怕,我才27岁,怎么会就快不能活了呢。
但我不能让李怀璟看出来我害怕,因为他现在肯定和我一样。
我只是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正常回他：
嗯,知道了。
医生不是说可以手术吗放心吧,我不怕。
李怀璟,我说过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
我抬头看他,看到他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他把我抱在怀里。
对,夏夏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不可以食言。
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你总是能够挺过去,这次也一样,对不对
他在问我,他的身体在抖,我用力的抱紧他回他。
对,怀璟,有你在,我一定会渡过这个难关的。
因为从小到大,你都是我的幸运星,你出现后,我没有再被人欺负过,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还有了一个梦寐以求的家,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3
手术选在了三天后,第二天我去剃了头,知道病情的时候我没有哭,知道手术成功几率不大的时候我没有哭。
可是剃头的时候我哭了,作为一个女人,爱美是天性。
看着我养了多年的头发一点一点的从我头上消失,只留下留着黑点的头皮。
我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理发师见状,吓得急忙撇清关系。
唉,妹子,你可别吓我,这头发是你自己要剃的,你现在又哭了,可别讹我啊。
李怀璟站在一旁,他朝理发师说了抱歉,然后接过了理发师手里的推剪。
剩下的一半头发,是他给我剃的,头发剃完,他从镜子里看我。
夏夏,没事的,你的头发长得很快,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的。
而且,你这样和之前完全不一样,这样真的很酷,我怎么没有发现,我老婆还可以这么酷。
我因为他的过,抬眼去看镜中的自己,他说的好像是真的耶。
我破涕为笑,问他：比你还酷吗
下一秒,我看到他用推剪推去了自己的头发,他三两下的把自己也推了一个光头。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弯腰和我的头靠在一起。
好像真的在认真的比较,看完后,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嗯,比我酷。
第二天,我被医生护士推着往手术室去。
一路上,李怀璟都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他不停的安慰我。
老婆,不怕,我在外面等你,
加油,等你出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在安慰我,可是他却比我还要紧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样子。
像是要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无助却又不得不坚强。
我此刻也没法多说话了,只能用力的握紧他的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会坚强。
我们两人都想着,一定要顺利度过这关。
可这次,上天没有再眷顾我了。
我的手术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如此长的时间,却也没办法让我脑子里的东西彻底移除。
它太狡猾了,压住了我的命脉,如果要除去它,我多半也只有一死,医生不敢冒险。
他们也只有堵了,希望那一块被留下的脑瘤可以对我仁慈一点。
我由刚开始的害怕到逐渐的接受了。
至少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吧,没事的。
可李怀璟接受不了,他不停的寻找医生,说国内不行,就去国外。
但每个看过我情况的医生都是一个说法。
没办法。
李怀璟不认命啊,他像是疯了一样,日夜不休。
我真的好心疼他,我不想他这样,于是便开始想办法劝他。
我说：老公,别找了,你好好陪陪我吧。
他答：老婆,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们不差这几天。
可是真的不差吗
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他虽然嘴上那么说,可还是用了很多时间陪我。
但在我睡着后,他还是寻找着各种办法,他把这辈子能够够得到的关系都找了一个遍。
但都没能够找到那个可以帮助他的人。
一个月过去,我开始嗜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每次醒来,李怀璟都在我身旁,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他不敢再离开我半步,也不再去找人了。
应该也是认命了吧。
也好,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不那么累了。
我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每次我昏睡过去,都能听到耳旁的哭声。
我知道是他在哭,我好想睁开眼睛抱一抱他。
但我没那么坚强,我打不过身体里的恶魔,只能听着我的爱人心痛。
我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次,我睡了好几天。
李怀璟一如既往的在我耳旁碎碎念。
他说：
宝宝,别睡了,你这次睡太久了,你怎么这么懒啊。
他说：
宝宝,求你了,醒醒,醒过来看看我,你不想我吗
他说：
宝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讨厌我,所以不想醒来和我说话。
可是怎么办,就算这样,我也要死皮赖脸的赖着你,没办法,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唉,他好霸道,可是我好喜欢啊。
我想告诉他,我不可能不爱他。
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他了。
我用力挣扎着让自己醒过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真的醒了。
而且这次醒来的精神比之前都好。
但医生告诉李怀璟,我这是回光返照,等这一波精神过去,再睡过去,我便不会醒了。
他们的谈话我偷听到了,再次面对死亡,我已经很平静了。
李怀璟从办公室回到病房,我已经收好了我的东西。
他见状,急忙走过来拉住我。
夏夏,你做什么
我戴着帽子,抬头看他。
李怀璟,我们说好了,要去爬泰山的。
你带我去吧。
他急忙阻止：不行,夏夏,你现在不能去,听话。
这次,我不想听话,我非常任性的摇头：
不,我不要,我就要去爬山,李怀璟,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是不带我去,你就是不爱我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受伤。
我用力的别开眼睛,不去看他。
李怀璟,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了,求你了。
李怀璟对我最心软了,我话这么一说,泪水一掉,他就同意了。
他去找了医生,问了一些如果出现特殊情况的处理流程,便带着我出发了。
因为来不及准备,很多东西都没有带,我们就这样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出远门,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了,所以一路上,我都强撑着。
我没有一睡不醒,虽然路程中的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睡,但到了泰山下时,我那已经沉寂了的心还是狂跳了起来。
因为我的身体,我没办法真的爬山,只能坐缆车。
我有些失落,李怀璟在一旁安慰我道：
夏夏,下次我们来,一定可以靠自己的双腿爬上去。
这次我们都累了,就坐缆车吧。
我咽了咽梗在咽喉里的酸涩,点头回应他。
可是啊,李怀璟,下次你再来爬泰山,身旁的人就不是我了。
我突然觉得好不公平啊,为什么上天连一次让我和李怀璟手牵手爬山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呢。
低着的头越来越低,泪水不争气的从眼角挤出。
下一秒,我整个人被李怀璟抱了起来。
他抱着我往另一个方向去。
算了,来都来了,要是不看看那一路的风景,就太可惜了。
我们慢慢的上去,不管有多难,一定可以上去的。
李怀璟的意思是,他要背我上去。
我那时候的体重已经很轻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七十多斤。
泰山从山间到山顶一共将近8000个台阶,就算什么都不背,也有很多人爬不上去。
何况还要背着我,可我不想让他停下。
我想最后在自私一次,就这样让他抱着我,背着我,不用到山顶,不管他能够坚持着走到哪里,都可以。
我趴在他的背上,一路上来,不少的人经过我们,都会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李怀璟喘着粗气回他们：
谢谢,暂时不需要。
他还可以,不需要别人帮忙。
这是他的夏夏最后一个心愿,他想要一个人完成。
可如果最后,他不行了,需要寻求别人的帮助,他也会开口。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但午时的太阳还是很大。
我看着他那长出来一些的头发里不停的冒着汗珠,还是心疼了。
我开口道：
李怀璟,我不想爬了,我们回去吧。
李怀璟脚步没有停顿,他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
哪怕他的每一步都进行得无比艰难,他还是开口。
夏夏,来了就不放弃了。
不怕,我还可以。
他的汗水顺着下颌落在地上很快便干了,我的泪水落在他的颈间,混着他的汗水再落在地上。
李怀璟不是神,他还是没有坚持到最后。
可是,一路上有无数的人,他们一起陪着我们。
李怀璟在无法再次背我起身的时候,把我放了下来。
他对着周围的人鞠躬,语气诚恳的恳求大家。
求大家帮帮我,我的爱人想要和我一起去山上看看风景,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谢谢你们了。
因为我此刻的外形,大家都能看出来我命不久矣。
国人刻在骨子里的浪漫就是会不顾一切的去帮助一个将死之人完成她的遗愿。
所以,李怀璟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他们热情高涨。
这有什么难的,我常年健身,曾经登上过珠穆朗玛峰,小小泰山,拿捏。
没问题,我经常爬山,体力可好了。
他们围着我们,给李怀璟送水送纸。
有些女孩子围着我,询问我的情况。
那样的温情,是我躺在医院里无法体验的。
在他们的帮助下,日落时分,我们总算登上了山顶。
日落真的好美,李怀璟找了一个地方,我们坐着依偎在一起。
就像从前在家里每天晚上那样,什么话都不说,但也很美好。
但今天我必须要说了,我感觉到我的生命在流失。
我被他用毯子裹着,但还是觉得冷,我便只能用力的缩着自己待在他怀里。
我抬头看他,撞进他低头看我的眸子里。
他好像老了很多,可是他也才28岁啊,为什么看上去像是五十岁了一样呢。
看着我的眼神,他开口问我：夏夏,怎么了
我抬手摸上他下巴处扎手的胡茬,开口道：
李怀璟,你的胡子有些扎人。
他拉住我的手,感觉到我手的冰凉,把我的手放进他的怀里,嘴上却和我道歉。
对不起夏夏,最近没有好好收拾自己,等我们回去后,我会和以前一样。
我点头,开口想和他说我最后想说的话,却在这时,一个挂着相机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他热情道：
你们好,现在的夕阳很美,我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片吗
我和李怀璟对视一眼,两人都点头答应。
女孩得到允许后,笑着指挥我们。
男士看着女士,女士看着我。
我没有听女孩的,而且抬头去看着李怀璟,我能看他的次数已经为数不多了。
这张照片,最终以我和李怀璟对视呈现出来。
女孩带着便携打印机,没一会,我们的合照就送到了我们手上。
算起来,这是我和李怀璟除了婚纱照以外的唯一一张合照了。
我和他都是不喜欢拍照的人,手里倒是有不少偷拍对方的照片,合照却没有。
看着照片里的两人,嗯…不是很配。
因为那时候的我真的好丑,哪怕李怀璟因为照顾我看着老了一些,但和我比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他却对着照片喃喃自语道：
夏夏,我们真的很配唉。
他此刻的眼神好像曾经和我表白一样,很纯粹,真诚。
4
起风了。
我被风吹得咳了几声,李怀璟立刻紧张了起来。
好了,夏夏,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他想要把我抱起来,却被我拉住。
我开口道：
李怀璟,我还不想走,再待一会吧。
我想和你说说话。
他拗不过我,只能在此坐下抱住我,把我包裹得更严实了。
我则继续开口。
老公,谢谢你带我来爬泰山,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只是让你受累了,不止今天。
我感觉到我的眼皮在打架了,于是我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你说,但都不是一些什么重要的话。
很啰嗦,所以就不说了。
现在我只想和你说,李怀璟,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曾经在婚礼上,你说你会忤逆你的天性爱我,我感受到了,我想告诉你,我也和你一样。
只是…对不起了,曾经说过要陪你一辈子,要食言了。
滴答…滴答…
有水滴落在我的脸上,热热的,很快便被风吹凉了。
我想再抬头看看他,可是没有力气了,我就最后再说一句话吧。
李怀璟。
嗯
不要那么快忘了我,好不好,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你都忘了我,那就真的没有人记得我了。
我不是要你一辈子都不忘了我,我只是要你忘得慢一点,好不好
我想要听他的回答,可耳朵里传来的风声太大了,以至于我没有听到他那一声哽咽的好。
我死了。
死在了泰山山顶,死在了我爱的人怀里。
可我的灵魂却没有消散,当我再次看到李怀璟的时候。
整个人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我还能看到他。
我冲到他身边,想要叫他,却看到他满脸是泪的看着面前的人。
而那个人,竟然是我,这时我才发现了不对劲。
我碰不到他,也任由我如何大声的叫他,他也听不见。
所以,我现在就是一缕魂魄,能够看到李怀璟,却摸不得碰不得。
我想,能看到他,这样也好,等看着他再次找到属于他的幸福时,我也就无憾了。
下葬那天,李怀璟把我们的结婚戒指一起放进了我的墓里,来吊唁的人都离开后,他一个人站在我的墓前。
一直到天黑,我很心疼,这几日他如何的辛劳我全都看在眼中。
于是便开口叫他回去休息,却忘了我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
好在天彻底黑下来后,他要离开了,他走时,蹲在我的墓上说了一句话。
夏夏,你不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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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生病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只要醒过来就疼得满头大汗,但为了让他放心,我总是咬牙忍耐。
那段时间,我很多时候还期待自己睡过去,因为睡过去就没那么痛了。
可我又不想睡过去,想要多留一些时间看看他。
没想到,他现在还在担心我疼不疼。
我本不疼的,可为何听他说完这句话后,又那么疼了呢。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疼啊。
我跟着李怀璟回了家,他从回家后,就没有再哭过。
他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因为我除了能看到他,听到他一个人说话,他身边的其它有关物品,和他和其他人说话,对我来说都是模糊的。
只是一个星期后,我从前和他一起生活的房子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他们把里面的好多东西都搬走了,我大叫着让他们把东西放下,但谁都听不到我的东西。
最后,房子里属于我和李怀璟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急忙去找李怀璟。
没想到,他竟然回到了我和他第一次住进的那一套小房子里。
他把里面装修成了我们从前住过的样子,只是比起从前,多了很多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我们后来买的,常用的,昂贵的。
和这一间屋子格格不入。
从那天后,李怀璟没有再出过门。
他就在那个小房子里,不停的喝酒。
可他从前是从来不喝酒的,现在却把自己喝得烂醉。
我到他面前蹲下,想要摸一摸醉死过去的他,但手只能穿过他的身体。
但李怀璟却像感应到我一样,突然睁开眼睛,朝我在的方向看来,还开口道：
我还以为…以为是你回来了。
呵呵呵,怎么会,你怎么还会回来呢。
夏知,骗子,说好一辈子陪着我的,可你的一辈子怎么那么短啊。
还说让我不要那么快忘记你,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要立刻…立刻…
忘了你,你告诉我,要怎么忘,根本忘不了啊。
他哀嚎出声,这是我死后,他第一次这么情绪大崩溃。
他在崩溃,我也是,我后悔了。
李怀璟,我不要你慢慢的忘了我了。
那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我要你现在立刻就忘了我。
比起被遗忘,我更见不到你受苦。
李怀璟睡着了,我本想着,他这次醒来后,应该会步入正常生活了。
第二天,他早早的醒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把家里的一片狼藉收拾好就出了门。
他没有去公司,而且去了一家慈善机构,但我听不到他和别人说了什么,只是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在慈善机构待了好久,从里面出来后,他去花店买了一捧向日葵就回了家。
回家后,他把花插进花瓶中,就去了浴室洗了澡,剃了胡子,然后穿上了我从前无数次夸赞好看的装扮。
带上了我不让他在外面戴的金丝眼镜,一切都是按照我喜欢的装扮。
他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面的自己,喃喃道：
这样去见你的话,你肯定不会失望。
我闻言,大惊失色,我冲到他面前大喊。
李怀璟,你要做什么
他听不见我的话,只自顾自的说：
夏夏,说好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你不能陪我,我便去陪你好了。
这样,就没有人把我们分开了。
说着,他拿出了我的修眉刀,在手腕上用力的割了下去。
我大叫：不要,李怀璟,不要。
你不能这样,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我想要去按他的伤口,哪怕知道无济于事,我也想要做点什么。
可却发现,我的灵魂竟然开始消散,随着李怀璟生命流逝开始飘渺。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渐渐失去生机,看着自己渐渐消散。
这一刻我才知道,没有李怀璟思念的支撑,我竟然连灵魂都没有。
我多么希望,可以回到在泰山的那天晚上。
我一定会对他说。
李怀璟,忘了我。
活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