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失的小雨伞
王昊永远记得那个阴沉的星期六下午,天空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塌下来。他刚结束为期两周的出差,拖着行李箱迫不及待地往家赶。箱子里装满了给三岁女儿小雨晴的礼物,迪士尼的公主玩偶、会发光的彩色蜡笔、一件印着艾莎公主的蓝色小外套。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妻子林晓梅的电话。
老公,你到哪儿了?林晓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刚下高铁,大概二十分钟到家。王昊看了看表,下午四点二十,小雨晴呢?想爸爸了吗?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
晓梅?
老公...林晓梅的声音开始发抖,小雨晴...小雨晴不见了...
王昊觉得一阵眩晕,行李箱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迪士尼玩偶从没拉好的拉链口滚出来,沾上了路边的泥水。
什么叫不见了?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引来路人侧目。
我们在中央公园...我就转身买瓶水的功夫...她就不见了...林晓梅已经泣不成声,我找了快一个小时...报警了...老公...我...
王昊没等妻子说完就挂断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中央公园,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王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小雨晴,他的小公主,有着圆圆的脸蛋和总是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头发。每次他出差回来,小雨晴都会站在门口,一见到他就张开双臂飞奔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抱抱。
出租车还没停稳,王昊就扔下一张百元钞票冲了出去。公园入口处围着一群人,警灯闪烁。他拨开人群,看到林晓梅正被两名警察围着做笔录。她脸色惨白,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小雨晴最喜欢的那把黄色小鸭子雨伞。
王先生是吗?一名警察拦住他,您女儿失踪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正在调取监控...
王昊没理会警察,径直走向林晓梅。到底怎么回事?他抓住妻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瑟缩了一下。
林晓梅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妆容。我带小雨晴来公园玩...她说口渴...我就去旁边售货亭买水...前后不到三分钟...回来她就不见了...她颤抖着指向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区,她的气球还绑在长椅上...
王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氢气球孤零零地飘在那里,绳子空荡荡地垂着。那是他出差前给小雨晴买的,她高兴得一直不肯松手。
监控呢?公园没有监控吗?王昊转向警察,声音嘶哑。
正在查,但游乐区刚好是监控死角。警察面露难色,我们已经通知了附近巡逻的同事留意,也发布了儿童走失警报...
走失?王昊突然暴怒,我女儿不是走失！她是被拐走了！三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跑远?
林晓梅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整个人滑坐在地上。王昊想骂她,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不小心,但看到她手中那把小雨伞,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那是上周下雨时他给小雨晴买的,她喜欢得不得了,晴天也要带着。
王先生,请您冷静。另一位年长些的警察拍拍他的肩,我们已经联系了打拐办,最专业的团队会来处理这个案子。现在需要您和夫人提供一些详细信息...
王昊机械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小雨晴的身高体重、当天穿的衣服、有什么明显特征...当说到小雨晴左手臂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胎记时,他的声音终于崩溃了。那是小雨晴出生时就有的,像一弯小小的白色月亮,每次给她洗澡时都能看到。
警察离开后,王昊和林晓梅坐在公园长椅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暮色渐沉,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搜救队还在附近寻找,但希望越来越渺茫。
她会冷吗...林晓梅突然喃喃自语,今天早上我给她穿了那件粉色外套...但没带备用衣服...
王昊猛地站起来,我去打印寻人启事。
老公...林晓梅抓住他的衣角,对不起...我真的...
王昊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敢看妻子的眼睛,怕自己会说出无法挽回的话。
接下来的72小时是王昊人生中最黑暗的三天。他印了上千份寻人启事,贴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他在各大社交媒体发布消息,悬赏十万征集线索；他和警察一起查看了公园周边所有能调到的监控录像,但小雨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四天凌晨,王昊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发现林晓梅蜷缩在女儿的小床上,怀里抱着小雨晴的枕头。房间里还保持着小雨晴失踪前的样子,地板上散落着积木,小书桌上摆着涂到一半的涂色本。
王昊站在门口,突然无法呼吸。墙上挂着小雨晴上周在幼儿园得的小小艺术家奖状,冰箱上贴着她歪歪扭扭的爸爸我爱你的纸条。这个家到处都是他女儿的痕迹,但她却不在这里。
有消息吗?林晓梅惊醒,急切地问道。
王昊摇摇头,看到妻子眼中的光又熄灭了。自从女儿失踪,林晓梅几乎不吃不睡,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你去休息吧,明天我再去警局问问。王昊转身要走。
王昊！林晓梅叫住他,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我知道是我的错...但你这样冷暴力...我受不了...
王昊转过身,积压了几天的怒火终于爆发：那你让我怎么样?安慰你?告诉你没关系?林晓梅,那是我们的女儿！她才三岁！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被什么人带走！而你,就因为买瓶水！
林晓梅像被击中一般后退几步,泪水无声地流下。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恨不得死的是我...
王昊没再说话,摔门而去。他彻夜未眠,坐在客厅里一遍遍翻看手机中小雨晴的照片和视频。最让他心痛的是上周出差前拍的,小雨晴站在门口挥着小手：爸爸早点回来,晴晴会想爸爸的...
天亮后,王昊做了一个决定。他走进卧室,林晓梅正呆坐在床上,两眼空洞。
我要辞职。王昊说,我要亲自去找小雨晴。
林晓梅震惊地抬头：可是...我们的房贷...生活...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王昊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警方的力量有限,我要自己去找。先从周边城市开始,然后是全国。
我和你一起去。林晓梅站起来。
不用。王昊拒绝得干脆利落,你留在家里,万一...万一小雨晴被送回来。
林晓梅听出了他话里的不信任,脸色更加苍白。你还是怪我...
王昊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冰冷：我不该怪你吗?
两个月后,王昊花光了家里的大部分积蓄,走遍了周边五个城市的大街小巷。他带着厚厚的寻人启事,每到一个城市就贴在车站、商场、学校等人流密集处。他睡最便宜的旅馆,吃最简单的食物,只为省下钱来增加悬赏金额。
而每次他打电话回家,林晓梅的声音都越来越绝望。警方没有任何进展,时间一天天过去,找到小雨晴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王昊在南方某城市的网吧里查看邮件,突然接到林晓梅的电话。
王昊...她的声音异常平静,我撑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当时我转身快一点...如果我没去买那瓶水...
晓梅,你别这样...王昊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我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我得了重度抑郁...林晓梅轻声说,我想了很久...我们离婚吧。
王昊握紧手机,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很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正是时候。林晓梅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我们都快被愧疚和互相指责压垮了...也许分开对我们都好...
王昊沉默了。他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自从女儿失踪,他们的婚姻就变成了一座互相折磨的牢笼。每次见面,林晓梅眼中的自责和他心中的怨气都会让气氛窒息。
等我回来再谈。他最终说道。
但当他一周后回到家时,林晓梅已经搬走了。桌上放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封信。信中,林晓梅说她无法继续生活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家里,也无法面对王昊眼中的责备。她会继续寻找小雨晴,但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王昊签了字,把房子留给了林晓梅。他卖掉了车,取出所有积蓄,开始了更加漫长的寻女之路。一年,两年,三年...王昊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外企经理变成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他的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花光了所有钱,却始终没有放弃希望。
因为每当他要绝望时,就会梦见小雨晴左手臂上那个小小的月牙形胎记,像黑夜中的一弯明月,指引着他继续寻找下去。
第二章 街角的月牙
五年后,湖州市。
初冬的清晨,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脸。王昊裹紧身上单薄的夹克,在早点摊前排队。这是他来到湖州的第七天,又一座陌生的城市,又一次徒劳的寻找。
要什么?摊主大妈粗声问道。
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王昊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这些年,他早已学会精打细算地花钱。积蓄早就见底,现在全靠打零工维持寻女之路。
大妈把早餐递给他,突然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你是不是...那个找女儿的爸爸?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王昊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五年来,他上过无数次电视、报纸,讲述女儿失踪的故事,希望有人能提供线索。起初他还会为这种关注感到些许希望,现在只剩下麻木。
还没找到啊?大妈叹了口气,往他袋子里又多塞了一个包子,可怜见的...拿着吧,不要钱了。
王昊道了谢,转身离开。他的手机屏保是小雨晴三岁时的照片,圆嘟嘟的脸蛋,扎着两个小揪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每次看这张照片,他都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五年了,小雨晴现在应该八岁了。她长高了吗?还喜欢艾莎公主吗?还记得爸爸妈妈吗?这些问题日夜折磨着王昊。
吃完早饭,王昊像往常一样开始在市区漫无目的地行走,眼睛扫过每一个路过的孩子。这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不放过任何一条街道,不错过任何一张面孔。
中午时分,王昊走到一条商业街后巷。这里堆满了附近餐馆的垃圾箱,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翻找食物残渣。
王昊本想转身离开,却突然僵在原地。一个瘦小的女孩正踮着脚从垃圾箱里掏出一个剩饭盒,她的左手臂袖子滑落,露出手臂内侧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的白色胎记。
王昊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个胎记！那个他给小雨晴洗澡时无数次看到的小月牙！
雨晴?他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女孩没反应,专注地翻找着饭盒里剩下的几根面条。
王昊向前迈了一步,又轻声唤道：小雨晴?
这次女孩转过头来,脏兮兮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她警惕地看着王昊,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王昊的视线模糊了。尽管女孩又瘦又脏,尽管五年过去了,但那眉眼间的神韵,分明就是他的小雨晴！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
小雨晴,我是爸爸啊...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王昊伸出手,你不记得爸爸了吗?
女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说话。她看起来极度惊恐,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动物。
王昊慢慢靠近,生怕吓跑她。你看,他掏出手机,屏保上是小雨晴的照片,这是你小时候,记得吗?你手臂上有个小月牙,爸爸每次都说是天使亲的记号...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胎记,又看看手机,表情开始动摇。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男声从巷子口传来：
死丫头！又偷懒不干活！
女孩浑身一抖,条件反射般抓起地上的塑料袋就要跑。王昊一把拉住她：别怕！爸爸在这！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几岁的男孩。男人穿着脏兮兮的棉袄,眼睛里透着凶光。
你谁啊?抓我闺女干啥?男人厉声质问。
王昊把女孩护在身后,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你闺女?她是我女儿王雨晴！五年前被人拐走的！
男人的表情明显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凶狠：放屁！这是我闺女赵小花,从小养大的！他伸手就要拽女孩,死丫头,过来！
现在王昊确信她就是小雨晴,女孩死死抓住王昊的衣角,瘦小的身体剧烈发抖。
你看！她认识我！王昊抱紧女儿,她手臂上的月牙形胎记,只有我家人才知道！
胎记?什么胎记?男人冷笑,老子数到三,你再不放开我闺女,别怪我不客气！
王昊知道不能退缩。五年了,他终于找到了女儿,绝不能再失去她！他掏出手机：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这句话激怒了男人。他怒吼一声扑上来,一拳打在王昊脸上。王昊眼前一黑,但死死护住怀里的雨晴不松手。
爸爸...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小声叫道。
这一声爸爸让王昊浑身一震,仿佛被注入了无穷力量。他硬挨了几拳,把雨晴推到一旁安全的地方,然后转身和男人扭打在一起。
快跑！去大街上找警察！王昊对雨晴喊道。
男人带来的两个少年也加入战局,王昊很快落了下风。他被按在地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但看到雨晴跑向巷口的背影,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妈的！敢坏老子好事！男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今天让你长点记性！
就在刀尖即将刺下的瞬间,警笛声由远及近。男人咒骂一声,收起刀子就要逃跑,但巷口已经被赶来的警察堵住。
不许动！警察！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混乱。王昊满脸是血地爬起来,看到雨晴被一名女警护在怀里,而那个自称是她养父的男人和两个少年被按倒在地。
她是我的女儿！五年前被拐走的！王昊踉跄着走向女警,指着雨晴手臂上的胎记,你看,就是这个月牙形胎记！她叫王雨晴,2016年11月3日在江北市中央公园失踪！
女警惊讶地看着雨晴手臂上的胎记,又看看王昊血肉模糊却充满期盼的脸,态度明显软化了。先生,您需要先去医院。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我不去医院！我不能离开我女儿！王昊近乎偏执地坚持。
最终,警察带所有人去了派出所。在医务室简单包扎后,王昊被带去做笔录。他详细讲述了女儿失踪的经过,提供了当年报警的案号和自己这些年的寻人记录。
那个男人叫赵大强,一位警官告诉王昊,根据初步调查,他和两个孩子住在城郊一处出租屋,户籍上确实有个叫赵小花的女儿,但年龄是十岁,不是八岁。
那是我女儿！王昊激动地说,你们可以做DNA检测！
已经在安排了。警官点头,不过...王先生,您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个女孩...似乎不会说话。
王昊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我们尝试和她沟通,但她除了发抖和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医生初步检查认为,可能是创伤后遗症。
王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不敢想象女儿这五年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个爱笑爱闹的小女孩变成现在这样。
两小时后,王昊终于被允许见雨晴。女孩坐在一间温暖的办公室里,身上裹着警察给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她已经洗过脸,露出清秀的五官,更让王昊确信这就是他的小雨晴。
宝贝...王昊轻声唤道,生怕吓到她。
雨晴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王昊再也忍不住,跪下来紧紧抱住女儿瘦小的身体。对不起...爸爸来晚了...对不起...他泣不成声。
雨晴在他怀里僵硬了片刻,然后慢慢放松,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
DNA结果最快明天才能出来,警官小声提醒,按规定,孩子暂时不能跟您走...
我哪儿也不去！王昊抱紧女儿,五年了,我找了五年！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警官叹了口气：那您和孩子今晚先住在我们安排的招待所吧。明天结果一出来,我们立刻通知您。
当晚,王昊和雨晴住进了派出所附近的一家招待所。雨晴洗完澡后,穿着警察买的新睡衣坐在床边,依然不说话,但眼神已经没那么惊恐了。
王昊小心翼翼地给她梳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品。记得吗?小时候爸爸也这样给你梳头,你总说疼,爸爸就更加小心...
雨晴突然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然后扑进王昊怀里无声地哭泣。
王昊心如刀绞。医生说过,雨晴的声带没有问题,不能说话很可能是心理原因。这五年,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创伤?
没关系,没关系...王昊轻拍女儿的背,以后爸爸保护你,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夜深了,雨晴终于睡着。王昊轻轻抚摸着女儿消瘦的小脸,注意到她手臂和腿上有多处淤青和疤痕。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沸腾。那些人贩子,那些虐待他女儿的畜生,必须付出代价！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那个五年没打过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林晓梅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许多。
晓梅,我...我找到雨晴了。王昊的声音哽咽了。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当林晓梅再次开口时,几乎是在尖叫：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
湖州。DNA检测明天出结果,但我确定就是她。她手臂上的胎记...还有她看我的眼神...王昊说不下去了。
我马上过去！现在就去买车票！林晓梅语无伦次地说,她...她还记得我们吗?她过得好吗?
王昊看着女儿熟睡的脸,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王昊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五年了,他终于找到了女儿,但战斗才刚刚开始。赵大强背后一定有一个犯罪网络,他要确保所有伤害过雨晴的人都受到法律严惩！
而雨晴的身心创伤,更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治愈。但没关系,王昊想,他已经等了五年,可以等更久。重要的是,他的小雨晴终于回到了他身边。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像一滴眼泪,又像一个微笑的弧度,恰似雨晴手臂上的那弯小月牙。
第三章 伤痕
湖州市公安局的走廊上,王昊来回踱步,眼睛不时瞟向鉴定科紧闭的门。雨晴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小手紧紧攥着王昊的衣角,好像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王先生,结果出来了。
一位女警官推门而出,手里拿着文件。王昊瞬间绷直了身体,喉咙发紧。五年了,他追寻过无数线索,失望过无数次,此刻却害怕得到最终的确认。
经过DNA比对,女警官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赵小花与您存在亲生父女关系的概率为99.9999%。
王昊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尽管他早已确信那就是雨晴,但科学的确认还是让他崩溃了。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女儿。
雨晴...我的小雨晴...他转身抱住女儿,泪水浸湿了孩子单薄的肩膀。
雨晴僵硬地让他抱着,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她似乎不明白这个自称是她爸爸的男人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明白DNA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昨天那个经常打她的爸爸被警察抓走了,而现在这个陌生人说要带她回家。
王先生,根据程序,我们需要您提供一些证明材料...女警官轻声说。
王昊机械地点头,从钱包最里层掏出那张已经磨损的出生证明复印件。五年来,这张纸他随身携带,生怕哪天找到女儿时需要证明身份。
办理手续的过程中,王昊注意到几位警官不时低声交谈,表情严肃。最后,那位女警官犹豫地开口：
王先生,关于您女儿这五年的经历...我们审讯赵大强有了一些初步结果。
王昊握紧了拳头：他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赵大强承认他是从一个人贩子手中'买'的雨晴,但坚称自己不知道是被拐儿童,以为是弃婴。女警官面露厌恶,我们怀疑他背后有一个拐卖儿童的犯罪网络,正在深入调查。
买?王昊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把我女儿当什么?商品吗?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赵大强控制着几个孩子,强迫他们在街头乞讨、捡垃圾。女警官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雨晴,压低声音,法医初步检查发现...孩子身上有多处陈旧性伤痕和骨折痕迹...
王昊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冲进审讯室杀了那个畜生。
王先生,请您冷静。女警官连忙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孩子。我们已经联系了市儿童医院,安排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
王昊深吸一口气,转向雨晴。孩子正惊恐地看着他,显然被他突然的情绪爆发吓到了。他立刻压下怒火,蹲下身柔声说：对不起,爸爸吓到你了。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检查一下身体。
雨晴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儿童医院的走廊比警局更加明亮,但消毒水的气味让雨晴不安地往王昊怀里缩。五年了,这是王昊第一次抱着女儿,感受她轻得惊人的体重。八岁的孩子,本该有二十多公斤,而雨晴恐怕连十五公斤都不到。
王雨晴家属?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医生推开门。
王昊抱着雨晴走进诊室,轻轻把她放在检查床上。雨晴立刻蜷缩成一团,警惕地盯着医生手中的听诊器。
雨晴,别怕,王昊握住她的小手,医生是来帮你的。
检查过程异常艰难。每当医生靠近,雨晴就会剧烈发抖甚至试图逃跑。她发不出声音,但眼中的恐惧让王昊心如刀绞。最后,医生只能做最基本的检查,更详细的项目需要等心理医生协助。
初步来看,孩子严重营养不良,发育迟缓,相当于五岁孩子的体格。医生翻看着报告,眉头越皱越紧,身上有多处淤青和疤痕,左臂和右肋有陈旧性骨折痕迹...这需要进一步拍片确认。
王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最令人担忧的是她的心理状态。医生叹了口气,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选择性缄默症。她不是生理上不能说话,而是心理创伤导致的语言功能障碍。
能治好吗?王昊声音嘶哑。
需要时间和专业心理治疗,更需要家人的耐心和爱。医生温和地说,您是孩子的...
父亲。我是她父亲。王昊坚定地说,她五年前被人拐走,我昨天才找到她。
医生眼中闪过惊讶和同情：我明白了。这种情况下,建议先让孩子住院观察几天,我们进行全面的检查和治疗。同时,您最好联系其他家庭成员,特别是母亲,孩子的康复需要所有亲人的支持。
王昊点点头,拿出手机。他早上已经告诉林晓梅DNA检测的事,她当时说要立刻赶过来。不知道现在到哪了。
刚解锁屏幕,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请问是王昊先生吗?一个男声问道。
我是。您哪位?
这里是湖州市中心医院急诊科。有一位林晓梅女士出了车祸,她手机里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您的号码...
王昊耳边嗡的一声,几乎没听清后面的话。车祸?晓梅出了车祸?
她...她情况怎么样?他艰难地问道。
没有生命危险,但右腿骨折,需要立即手术。她一直吵着要见您和女儿...
王昊看向病床上的雨晴,陷入两难。他不能丢下刚找回的女儿,但林晓梅...
爸爸...
一个微弱如蚊呐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昊猛地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雨晴正看着他,嘴唇轻轻颤抖。
雨晴?你...你刚才说话了?王昊跪在病床前,生怕自己听错了。
雨晴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她的小手慢慢抬起,指向门外,用气声说：妈妈...找妈妈...
王昊的眼泪夺眶而出。五年了,雨晴还记得妈妈！他紧紧抱住女儿,哽咽着说：好,我们去找妈妈,一起去找妈妈。
办理完雨晴的临时出院手续,王昊抱着女儿赶往中心医院。一路上,雨晴异常安静,但小手一直抓着王昊的衣领,好像怕被丢下。
中心医院急诊室人满为患。王昊在护士指引下找到了林晓梅的病床。她右腿打着临时固定,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有道血痕。但当她看到王昊怀里的雨晴时,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
雨晴?我的小雨晴?林晓梅伸出手,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雨晴盯着病床上的女人,眼神从困惑逐渐变成不确定的认知。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王昊把女儿轻轻放在病床边：雨晴,这是妈妈。记得吗?妈妈。
林晓梅颤抖着抚摸女儿的脸,却在看到孩子手臂上的淤青时僵住了。她掀开雨晴的袖子,更多的伤痕暴露在眼前。林晓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些...这些是谁...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那个叫赵大强的人贩子。王昊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他背后的团伙。警方正在调查。
林晓梅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然后昏了过去。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剧烈波动,医护人员迅速围了上来。
家属请出去一下！护士把王昊和雨晴推出帘子外。
王昊抱着吓呆的雨晴坐在走廊长椅上。孩子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小脸埋在他胸前。王昊轻拍女儿的背,哼起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摇篮曲。渐渐地,雨晴的身体放松下来。
一小时后,医生出来告诉他们,林晓梅已经醒了,情绪稍微稳定,但需要立即进行腿部手术。
手术后需要住院观察至少一周。医生说,您是患者丈夫?
前夫。王昊纠正道,但随即补充,不过我会负责所有医疗费用。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后,王昊带着雨晴回到儿童医院继续检查。X光片证实了医生的猜测,雨晴的左臂和右侧第三肋骨有陈旧性骨折,虽然已经愈合,但愈合位置不太理想。
肋骨骨折通常是由剧烈挤压或踢打造成的。医生严肃地说,考虑到孩子身上的其他伤痕,我们有理由怀疑她长期遭受虐待。
王昊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出去杀人。他的小雨晴,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这五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地狱?
傍晚,王昊带着雨晴再次来到中心医院。林晓梅的手术很成功,但需要卧床休息。当看到女儿身上的检查报告时,她又哭到几乎窒息。
都是我的错...林晓梅抓着病床栏杆,指节发白,如果不是我弄丢她...如果不是我...
晓梅,别这样。王昊握住她的手,现在重要的是雨晴需要我们一起帮她康复。
林晓梅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你不恨我了?
王昊沉默了片刻。恨吗?当然恨过。这五年,他无数次在梦中质问林晓梅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但此刻,看着病床上憔悴的前妻和伤痕累累的女儿,他突然明白,仇恨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都付出了代价。他最终说道,现在,让我们专注于雨晴的康复吧。
夜深了,雨晴在陪护床上睡着了。王昊和林晓梅隔着病床默默对视,五年来的第一次,他们眼中没有了指责和怨恨,只剩下共同的伤痛和对女儿的爱。
警方说赵大强可能是一个拐卖团伙的成员。王昊低声说,他们正在追查其他被拐儿童的下落。
林晓梅轻轻抚摸女儿瘦削的小脸：希望其他孩子也能早日回家...不像我们雨晴,等了五年...
王昊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负责案件的警官发来的消息：王先生,审讯有重大突破。赵大强供出了上线,我们锁定了几个嫌疑人。明天方便来一趟警局吗?
王昊回复了肯定的答复,然后看向窗外。夜色深沉,但天边已经隐约透出一丝曙光。五年了,正义终于要降临了吗?
病床上,雨晴在睡梦中轻轻抽泣,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被子。王昊立刻上前握住那只小手,轻声安慰：爸爸在这,不怕...
雨晴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变得平稳。王昊和林晓梅在女儿病床两侧,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三人的手叠在一起,仿佛一个脆弱的誓言。
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的孩子。 第四章 团圆
湖州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王昊紧盯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关系网图。十几个名字用红线相连,中心位置是赵大强的照片,而最上方是一个代号为老板娘的神秘人物。
根据赵大强的供述,李队长指着图表说,这个团伙活动至少七年,横跨五个省份。他们专门拐卖三到六岁的儿童,一部分卖给没有孩子的家庭,另一部分...就像雨晴这样,被迫乞讨、捡垃圾。
王昊的拳头在桌下攥紧。过去两周,警方根据赵大强提供的线索,已经锁定了多个嫌疑人位置。今天就是收网的日子。
我们兵分四路,李队长布置任务,一队去城东废品收购站,那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二队负责火车站附近的出租屋；三队...
王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晓梅发来的消息：雨晴今天说了'苹果'两个字！她想吃苹果！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表情符号。
尽管警方行动在即,王昊还是忍不住微笑。这两周来,雨晴的进步虽然缓慢但令人欣慰。从最初完全失语,到现在能说简单的词语；从一见陌生人就发抖,到能允许医生靠近检查。每一次小小的进步,都让王昊和林晓梅欣喜若狂。
王先生,李队长的话把他拉回现实,您确定要参与行动吗?这可能有危险。
我只需要远远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当年拐走雨晴的人。王昊声音低沉,五年了,我必须亲眼看到正义得到伸张。
行动在黄昏时分开始。王昊坐在警车后座,跟随一队警察来到城郊一处隐蔽的农家院。从外表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农村住宅,但警方已经监视多日,确认这里是人贩子的一个重要窝点。
记住,待在车里别出来。李队长严肃叮嘱,然后带领队员悄悄靠近。
王昊透过车窗紧盯着院子。突然,几声警察！不许动！的喝令划破寂静,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一个瘦小的女人从后院翻墙而出,正好朝警车方向跑来。
王昊的血液瞬间凝固。即使过了五年,即使只是一个侧影,他也立刻认出了那个女人,齐耳短发,右腿有点跛,跑起来身体向左倾斜。就是她！五年前在中央公园监控里出现的那个女人！当时她假装热心帮林晓梅找走失的孩子,实际上却是调虎离山！
王昊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站住！他怒吼一声。
女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到王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变得更加惊恐。她加速逃跑,但被赶来的警察一个飞扑按倒在地。
是她！王昊喘着粗气对李队长说,五年前就是她拐走了雨晴！我认得她的跑姿！
女人被押上警车时,恶狠狠地瞪了王昊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毒蛇,没有丝毫悔意。
当晚的突袭行动大获成功。警方在四个地点共抓获嫌疑人九名,解救被拐儿童十二名,缴获大量赃款和作案工具。最令人震惊的是,那个被称为老板娘的主犯,竟然是五年前在公园与林晓梅搭讪的热心阿姨。
她专门挑选独自带孩子的母亲下手,李队长告诉王昊,先假装热心接近,摸清情况,然后制造机会拐走孩子。五年来,她至少经手了三十多个孩子。
王昊回到医院时已是凌晨。林晓梅靠在雨晴病床边浅眠,听到动静立刻惊醒。
怎么样?她急切地问。
抓到了,王昊疲惫地坐下,就是当年公园里那个女人。警方说她拐了至少三十多个孩子。
林晓梅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三十多个...三十多个家庭像我们一样...她说不下去了。
王昊轻轻抱住她。这半个月来,为了照顾雨晴,他们不得不朝夕相处。最初的尴尬和隔阂,在共同的爱与痛苦中慢慢消融。此刻,林晓梅在他怀中颤抖,他感受到的不是往日的怨恨,而是深深的心疼。
会好起来的,他轻声说,雨晴会好起来,其他孩子也会回家。
雨晴的康复之路比想象中更加漫长。
第一个月,她仍然拒绝开口说话,每晚被噩梦惊醒,尖叫着直到声嘶力竭。心理医生建议不要强迫她回忆,而是通过游戏和绘画慢慢建立安全感。
第二个月,雨晴开始用简单的词语表达需求。水、饿、痛,每个字都让王昊和林晓梅如获至宝。她最喜欢的是王昊给她买的一盒彩色蜡笔,整天趴在纸上涂涂画画,虽然只是杂乱的线条,但至少能安静地待一会儿了。
第三个月,突破性进展出现了。心理医生拿着雨晴最新的一幅画,一个黑色的小房子,周围站着几个火柴人——轻声问她画的是什么。雨晴突然用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说：黑屋子...怕...
王昊和林晓梅当时正在观察室,听到这五个字,两人同时泪如雨下。这是雨晴第一次主动描述过去的经历,尽管只有几个词,却是康复路上的重要里程碑。
第六个月,雨晴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也重新学会了笑。她最喜欢的是晚饭后一家三口在医院的空中花园散步,看夕阳把云朵染成粉色。有时她会突然停下来,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好像生怕他们消失。
爸爸妈妈都在,王昊总会蹲下来保证,我们哪儿也不去。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在雨晴九岁生日那天,医生宣布她可以出院回家了。
孩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医生笑着说,心理上虽然还需要定期复诊,但已经能够适应正常生活。最令人高兴的是,她的语言能力基本恢复到了同龄水平。
确实,现在的雨晴和一年前判若两人。她长高了十厘米,体重增加了五公斤,小脸圆润起来,眼睛也有了光彩。虽然偶尔还会做噩梦,但已经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需求。
谢谢医生！雨晴有礼貌地说,然后迫不及待地转向父母,我们真的可以回家了吗?回我们自己的家?
王昊和林晓梅对视一眼。这一年来,他们默契地回避了家的问题。法律上他们还是离婚状态,林晓梅住在江北市的老房子,王昊则租了间小公寓。但现在雨晴要出院了,她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家。
当然,林晓梅柔声说,我们回家。
他们决定暂时都回老房子住。那栋承载了太多回忆的三居室,在林晓梅的精心布置下焕然一新。雨晴的房间重新粉刷成淡紫色,墙上贴着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卡通贴纸,床上摆满了这年来亲戚朋友送的毛绒玩具。
记得吗?这是你的房间。王昊抱着女儿站在门口。
雨晴睁大眼睛,慢慢从爸爸怀里滑下来,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她摸摸小书桌,又碰碰床头的音乐盒,似乎在唤醒沉睡的记忆。突然,她跑到衣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我的小兔子！她欢呼着举起一只破旧的毛绒兔,那是她三岁时的最爱。
王昊和林晓梅惊讶地对视。他们完全忘了这个玩具,而雨晴居然记得它放在哪里！这是她恢复的第一个关于失踪前的具体记忆！
那天晚上,王昊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庆祝雨晴回家。饭后,林晓梅端出一个精心装饰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九支蜡烛。
许个愿吧,宝贝。她亲吻女儿的额头。
雨晴闭上眼睛,小脸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宁静。然后她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我许了两个愿望,她神秘地说,第一个是希望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那第二个呢?王昊笑着问。
雨晴摇摇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夜深了,雨晴在新房间安然入睡。王昊和林晓梅坐在阳台上,中间隔着一张小茶几。这种微妙的距离感已经持续了一年,比朋友亲密,比夫妻疏远。
明天我去把公寓退了,王昊突然说,东西不多,半天就能搬完。
林晓梅的手指在茶杯边缘画着圈：雨晴会很高兴的...她总怕你突然又不见了。
只是...为了雨晴吗?王昊轻声问。
月光下,林晓梅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这一年来,她也变了。眼角的细纹记录了那些不眠之夜,但嘴角的弧度却比五年前更加温柔。
王昊,她转过身直视他,这五年,我每天都在后悔两件事,一是那天转身去买水,二是后来提出离婚。我知道你恨过我...
我不恨你,王昊打断她,早就不恨了。这五年,我恨过命运,恨过人贩子,甚至恨过我自己...但唯独没有恨过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林晓梅的眼泪在月光下闪烁：如果我们当时能一起面对,而不是互相指责...
现在也不晚。王昊轻轻握住她的手,晓梅,我们重新开始吧。不是为了雨晴,是为了我们自己。
林晓梅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慢慢收拢,与王昊十指相扣。
三个月后,在雨晴的强烈要求下,一家三口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中央公园。五年过去,公园翻新了游乐设施,当年的售货亭也已经拆除。但那个长椅还在,雨晴失踪前坐过的那个长椅。
就是这里,雨晴指着长椅,语气出奇地平静,那天我坐在这里等妈妈,一个阿姨过来给我糖,说要带我去找妈妈。
王昊和林晓梅屏住呼吸。这是雨晴第一次主动谈起被拐的经过。
我跟着她走了,因为她说妈妈在等我。雨晴低头看着自己的小鞋子,后来...后来就到了黑屋子...
林晓梅蹲下来抱住女儿,肩膀微微发抖。王昊也跪下来,把妻女一起搂进怀里。
都过去了,他亲吻女儿的头发,那个坏女人和她的同伙都被关起来了,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
雨晴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小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坚定：我不怕了。因为爸爸妈妈会保护我。
离开公园前,雨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氢气球,就是当年她被抓走时手里那种。
我想把这个放飞到天上,她说,就像...就像和过去说再见。
王昊帮她系好绳子,三人一起看着气球慢慢升空,越飞越高,最后变成蓝天中的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回家的路上,雨晴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蹦蹦跳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昊看着女儿活泼的背影,再看看身边微笑的林晓梅,突然明白雨晴那个没说出口的生日愿望是什么了。他悄悄握紧妻子的手,无声地许下承诺：
这一次,他们谁都不会再松开谁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