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参加八十岁姥姥的葬礼,然而葬礼上却是一片喜庆的红。
妈妈说这叫喜丧。
可当我看见棺材里,姥姥露出的寿衣花纹和妈妈给我的新衣一模一样时。
我才发现,是喜,丧。
至亲鲜血为引,中午一点整符水咽下,我的命就是姥姥的了。
所以,喜的是姥姥,丧的是我。
1
看着眼前的一片迷雾,我正疑惑着。
一群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下意识想躲开,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只能看着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朝我跪下,然后开始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他们的动作,我的脖子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缠上,越来越紧。
要死了吗
就在我放弃挣扎的瞬间,清脆的短信声叫醒了噩梦中的我。
我大口喘着气,打开了短信。
【你姥姥快不行了,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是我的母亲,妈妈。
奇怪,她多年来对我不闻不问,她的妈妈要去世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冷笑一声,原本想放下手机继续睡觉。
谁知下一秒,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抿着嘴挂断,可紧接着对方就回拨了过来,我皱眉,接起电话。
伴随着断断续续抽泣声,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
一一,妈妈求你了,你来看姥姥最后一眼吧!
到口的拒绝不为什么再也说不出口,我不自觉开口答应道:
好,我马上回去!
回去路上,天雾蒙蒙的,周围安静得可怕。
一阵风吹过,路上的纸钱被卷到了司机的轮胎下面。
与此同时,对方车前挂着的铜葫芦上的铃铛突然响个不停。
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司机脸色煞白,颤着声音说:
前面有东西,你下去吧,我不载你了。
有什么东西
被司机赶下车的我下意识看向前面,但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一一!
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多年没有联系的妈妈妈妈叫着我的名字从雾中走来,手腕上的玉镯叮当作响。
她熟稔地挽上我的胳膊,语气亲昵:
这么久没来过这,姥姥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吧。
思绪有一瞬间卡顿。
对啊,我和姥姥并不亲近,甚至连来她家的路都记不清楚,那我为什么要答应来参加这个葬礼呢
疑惑还没解开,我就已经走到了姥姥家。
可门口的景象处处都透露着一种诡异。
红色的门头,红色的对联,倒写寿字的红色纸扎灯笼正往下滴着红蜡。
一阵穿堂风吹过,挂在屋角的铜铃叮当作响。
这铃声居然与昨晚噩梦里红衣人叩拜的节奏一模一样!
我刚想询问,一旁的妈妈就开了口:
是不是吓了一跳你姥姥八十无疾而终,所以办的是喜丧。
喜丧是这样子吗
我心中的怪异之感不退反增。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任由妈妈拉着我的手坐在了沙发上。
随后,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突兀地开了口:
你这衣服连夜赶路都脏了,换下来吧。
妈妈特意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
说话间妈妈就起身拉着我往卧室走去,拿出一套中式连衣裙递给我。
衣服意外的合身。
而且,在炎热的夏天,这衣服竟然沁着股冷气。
看样子,造价十分昂贵。
我手指摸着和寻常衣服完全不一样的柔软触感,看向双眼放着光的女人。
这是她良心发现后的补偿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失去了母亲,所以对我失去母爱的痛苦感同身受了
收起心中复杂的情绪,我说:
带我去见姥姥最后一面吧。
谁知妈妈闻言,再度拉着我坐了下来,语气搪塞道:
一一,歇会吧,姥姥的事先不急,我们去吃早饭吧。
奇怪,既然不急,为什么凌晨一点发短信让我回来呢
2
脑袋里的思绪繁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昏沉沉,找不到一点头绪。
难道是连夜赶路太累的缘故吗
既然妈妈不急,那本来就和所谓姥姥没一点感情的我更不急了。
吃完她准备的早餐后,回到收拾好的房间,我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熟悉的窒息感又席卷而来。
迷雾里一群红衣服的人朝自己跪拜,一个,两个,三个……九个,跪拜仪式快要完成时,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她不知道在我床边坐了多久,见我醒来,关切问道:
脸色这么不好,做噩梦了吗
我没回答,一只手覆上正在我的胸口,感受着我剧烈跳动的心脏。
浑身如同脱力一般喘着粗气。
这种状态不对!
看来是你小时候的老毛病又犯了!
妈妈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笃定开口。
老毛病我有什么老毛病
我忍不住嗤笑。
她当初狠心扔下我,一走就是十年,她对我有多少了解呢
你一遇到大事就容易惊厥做噩梦的毛病呀,你现在是不是胸闷气短,头昏脑胀
她的语调突然慢了下来,我下意识点点头。
我好像,确实有这个毛病。
你跟妈妈来。
她勾唇一笑,把我带到了厨房。
当初妈妈离开你,是有苦衷的。离开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是不想你的。你看……
妈妈说着,把一张药方递到了我面前。
我看着上面的人参和灵芝这些昂贵药材怔怔出神。
这是妈妈花了不少钱求来的方子,专门治你的惊厥,妈妈把药都买好了。
你爸爸一直不让我见你,我只能趁你姥姥出事这个机会,把你叫过来。
不让你见姥姥,也是怕你的病会加重。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方子上的药材放进了砂锅里。
看着对方熬药时认真又虔诚的表情,我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那药确实很有用。
喝完药,我就沉沉睡去了,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我就看见妈妈端着一碗汤药坐在床边,她眼神急切,几乎把药送到了我的嘴边:
快!快!中午一点整一定要把药喝了,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我下意识侧头,疑惑问道:
为什么必须是中午一点整
她愣了一下,解释道:
宝贝,这个时间点药效最好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好多了
我顿住。
好像是这样的。
而且一直困扰我的噩梦,确实自那碗汤药下肚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想到这,我接过对方手里的药一饮而尽。
奇怪的是,我每次喝完药总是会很快陷入昏睡,似乎一天中,只有喝药时间是清醒的。
而且,这是夏天,再不发丧,姥姥的尸体怕是都臭了吧。
3
我看着手中自己掉落的那一大把头发,双眼不由自主地合上。
醒来又是第二天中午,妈妈一如既往端着碗坐在旁边。
我看着药碗边缘凝着黑红色污垢,觑了眼正殷切看着我的妈妈,配合地把药送到了嘴边。
只是这次,我把汤药含在了舌底。
擦嘴的间隙,药汁被我吐在了衣袖上。
她看了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
还好,还好,正好是中午一点。
说完还长吁一口气。
我捂着脸假装感动哭泣,趁机把嘴里的药汁吐进了衣服里。
妈,你辛苦了,姥姥去世你还得分心照顾我。
这是我回来这么久,第一次向对方软下了态度。
妈妈闻言,突然怔住,随即垂下眸子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准备离开。
然而,我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我爸。
我对她解释了一句,然后在对方紧张的神情中,接起了电话。
一一,你姥姥去世了。
电话那头的我爸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你妈那边反应不太对劲。所以如果她联系你,你千万不要去。
手指蓦地收紧,我哑着嗓子道:
好,我马上回去。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你爸爸说什么了
爸爸说家里有急事,让我今天必须回家一趟。
或许是怕做的坏事暴露,她吞吞吐吐,极为不情愿道:
那你忙完就回来,死者为大,你还得参加姥姥葬礼。
我给你的衣服千万要穿着,花了大价钱的好料子。
我感受着衣服传来的阵阵寒意,笑意盈盈地对她说:
我不会辜负妈妈苦心的。
离开姥姥家,我快速把那衣服换下,送到了最近的裁缝铺。
让裁缝赶制了与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给我。
把妈妈送我的衣服布料设计了新的款式,改成了适合对方的尺寸。
衣服比原来还要精美,她肯定会喜欢。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我倒头就睡了。
一一……
一一……
一一……
我做的事马上完成了,你快回来!
梦里听到了阴恻恻的声音在不停叫我回去,我用尽全力却怎么也醒不来。
梦里的还是那样的场景,迷雾中有一群穿着大红色衣服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追着我跑。
直到熟悉的电话铃声再次把我唤醒。
是她!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妈妈抱怨的声音:
一一,什么时候回来呀。你爸爸他也太自私了,你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女儿。
一一,你还在吗
我附和道:我在。
随后她又说:
你看你,因为害怕爸爸生气,就着急回家了,我给你熬的药都没喝完,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我忍着质问她的冲动,回道:
好啊,那妈妈你来接我吧。
正好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妈妈,希望你能喜欢……
4
姥姥家离我家比较远,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
路上,妈妈甚至来不及和我寒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十二点五十分我们到达了姥姥家。
茶几上还是熟悉的药碗,妈妈一再强调,一定要在中午一点整把药喝了。
假装喝完药后,我看到了妈妈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把精心准备的礼物拿到她面前,让她试试是否合身。
衣服很合身,她高兴地在镜子面前转了好几圈,开心得不得了。
晚上休息时,我不再像之前几晚一样昏睡了。
但是模模糊糊地总能看到很多虚影在房间里移动。
突然,有两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了我的面前。
她们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
矮一些的女孩张口说:
姐姐,数三下不睁眼,她的命就是我们的了!
高一些的女孩当即数道:
一,二……
在听到二时,我猛地睁开了眼,还好是梦……
这时,窗外飘来焚烧纸钱的气味混着厨房飘来的药香。
我扭头看去,发现有两个身影停在了我的窗前。
从身形来看像是妈妈和她的姐姐。
不久后传来她们的说话声。
妈妈说:
姐,你找的这个大师可真厉害!我刚把一一的生辰八字提供给他,他做法后,咱妈就从昏迷中醒来了!
她姐姐附和道:
是啊,不愧是我花重金请来的。大师嘱咐我,午时阳气最盛,红衣为引,至亲跪拜九次即可夺魂。连喝七日药,命格即转。咱妈衰老的器官全都会恢复生机……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她们的对话像是无数根尖刺扎向了我,让我难受得喘不过气。
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时我就出门了。
刚打开门闻到了呛鼻的烟味。
我走到了厨房,妈妈居然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
她把符纸和头发燃烧完的灰烬放在了熬药的锅里后,拿起水果刀就朝自己的手腕割去。
我看不下去她那疯狂的举动,冲过去拦住了她:
妈,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至亲的血煎药会让你的身体更健康,为了你,妈妈不怕。
我连忙抱住她,说:
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接下来轮到你最爱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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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说罢,赶紧离开她那令人作呕的怀抱。对她说:
妈,我去外面透透气。
这里离市中心很近,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很快我就买好了我想要的东西。
妈妈和继父生的儿子很贪吃,今年刚十五岁就两百多斤了。
这炸鸡,薯条,可乐,蛋糕,手机游戏……绝对能吸引到他。
刚进门,我就正好碰到了我那同母异父的弟弟,周子航。
他看见我手里的好吃的,眼睛像黏上面一样。
还不等我说什么,就一把抢了过去。
又后知后觉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耸了下肩,回过头对我说:
一一姐,我看见你拿的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拿!
周子航把好吃的都放在了餐桌上,很自觉地开始吃了起来。
我看了下时间,十二点五十分。
我的妈妈果然是准时的。
她再次嘱咐我,一定要在中午一点整把药喝完,身体才会更好。
我满口答应着,余光看到专注享受美食的周子航坐直了身体,于是特意挽着妈妈的胳膊放大声音对她说:
妈妈你放心,这碗汤药全是你的心血,我不会辜负你的!
听我这么说后,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看着我喝完就转身走了。
十二点五十九分,我放慢了拿碗的速度,刚把药拿起来就被周子航抢走了。
他斜眼看着我说:
我妈妈的心血怎么轮得到你!
药顺着他的喉咙流下,不到三分钟,周子航油腻的胖脸突然变得通红。
他猛地站起来,举起胳膊展示不存在的肌肉:
看见没,妈妈的好东西就是我的,轮不到你!
我装作被威胁到的样子回答道:
对!对!都是弟弟你的,我不会再喝了。
他听到满意的回答,就哼着歌甩着膀子走远了。
事情越来越精彩了。
我要当个旁观者看你们一家怎么自食恶果!
停药的第一晚,我觉得自己身体好很多。
天刚亮,我特意往周子航的房间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了他那震天响的呼噜声。
果然,这药效很大,不论谁喝了都是在昏睡。
为了能演好喝药后的症状,我决定开门进去看看。
刚开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周子航的枕头上居然全是掉下来的头发。
为了不让他起疑,我赶紧把落发都清理了。
这个时间,妈妈应该还在熬药。
我必须马上去买两顶假发,一顶以假乱真,一顶遮盖真相。
回来后,我拿着假发敲开了周子航的门。
他刚好醒了,眼下有乌黑的眼圈但是精神状态却是异常兴奋。
我放下东西立即拿出眼影盘给自己画了黑眼圈。
周子航看到后嫌弃地说:真丑。
我装作害羞地说:
这是流行的烟熏妆。
他抢过我手里的镜子往自己脸上照去,随后便大叫出口:
啊!我的脸!
他焦急的对我说:
怎么办我的黑眼圈怎么这么大
我问他:子航,你是不是昨天喝完药精神状态变好就熬夜了
他点点头说:
是的,我昨天特别兴奋,凌晨三点才睡。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
没事,我有好东西。
说完便拿出了假发和眼影盘给他打扮了一番。
他照着镜子臭美了半天。
我和子航一起吃了点东西,就主动去找妈妈拿药了。
我跑过去挽着对方手臂,撒娇地说道:
妈,你真好,喝完药我感觉自己精神特别好,走路都是跳着的。
她听完便扑哧一下笑了,伸手摸着我问:
一一,你那么长的头发怎么变短了
6
我委屈地说:
妈妈,我变得很精神,但是头发却大把大把的掉,所以就把头发剪短了。
她听完没再说什么,便继续熬药去了。
我拿着熬好的药,在中午一点整准时让他的儿子喝了下去。
他喝完药后更兴奋了,一溜烟的跑出去玩了。
我也装作很兴奋的样子去找妈妈。
妈妈,我现在的状态好得不得了,让我去见姥姥最后一面吧。
妈妈她迟疑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说:去吧,看你的姥姥最后一面,尽你最后的孝心吧!
我跟着她去了后院,斜放着的棺材里露出的寿衣花纹竟与妈妈给我的新衣一模一样。
供台上的香炉里插着三炷清香,旁边的相框里有两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
那是你小姨。
母亲突然阴恻恻地开口:
桌上放着醒目的红纸,隐约看到乙丑年亥时的八字。
我假装没听懂,没看到,疑惑地问道:
妈,姥姥去世为什么还不下葬
妈妈听到这话明显生气了,她提高了声量:
小孩子不懂别瞎说,我妈怎么能下葬
你姥姥对我很好!
妈妈古怪又尖锐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
我当年就是靠你姥姥借两个小姨的命活下来的!
阴谋快完成了,妈妈直接都不装了。
随后她抓住我的手,眼神阴沉:
一一,我怀你时各种吐,生你时差点难产死掉,现在该你来还债了!
我暗暗握紧了藏在口袋里的那支录音笔,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假装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趔趄,将供台上的那个沉甸甸的香炉一下子打翻进了姥姥的棺材里。
但是没等我撒完气,妈妈就把我踹开。
她用力拽我,指甲深陷进了我的皮肤里,掐了很久才放开。
我都忘了,她只陪了我八年。
不多的记忆里都是她的打骂。
她此刻气势汹汹地,对着站在一旁的两个表哥大声吼道:
子明!子严!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个孽种抓起来,关到后屋去!
我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慌乱之中,悄悄按下了手机的紧急拨号键。
7
深夜,漆黑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玻璃照亮了纸扎人的角落。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口袋里的手机。
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
与此同时,鼻腔里也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想到自己刚才碰到的很有可能是什么人的骨头,我心里顿时紧张得一阵阵发麻。
我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去。
眼前看到的一切,差点让我晕了过去。
只见房间的地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许多黄色的符纸。
而我就在符纸围成的圈里!
我立即从符咒中走出去。
看见不远处有两具尸骨相互依偎在一起。
看身形很像我的两个小姨,我刚才摸到的是应该就是她们的手臂骨头……
或许是同命相怜,我把小姨的手臂抱在了怀里,想带着她看看坏人的下场。
多年前,两个小姨的寿命分别换给了姥姥和妈妈。
现在她们要用我来给姥姥续命。
突然,门外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地上的符咒无风自动,飘起来像是龙卷风。
我猛地倒地,头窜起剧痛,接着一股强烈的困意袭来。
在失去意识前,我模糊地瞥见眼前两双惨白的脚,脚尖离地朝我飘来。
扬起的白色裙摆带来阵阵冷意把我的困意带走了。
突然,咒语声戛然而止。
好痛,好痛,给我药,给我药!
子航的叫喊声传来,砰的一声,他把锁着我的门踢开了。
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时,我看见他掉光头发的脑袋上,头皮在不断的蠕动!
他双手抱着脑袋,一口鲜血吐在了小姨的尸骨和符阵上。
肉眼可见的,子航的皮肤也在迅速衰老。
大姨的声音裹着纸钱焚烧的声音传来: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大师穿着一身黑袍,面具居然是拼接的动物皮毛。
他手里拿的罗盘,指针乱转正发出刺耳鸣叫。
他一脚踢开大姨,指向我,咬牙切齿说道:
你们说好用她来换命,现在怎么又混进来两个人
啊!我的头发!
抬眼看去,母亲的手抓着头发,乌黑的头发大把的从她指尖滑落。
大姨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恶意:
当年牺牲两个妹妹救你真是不值,换命还能把自己和儿子搭进去!
她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把我看戏的热情一下浇灭了。
我忽略了我妈的姐姐不像她一样无脑。
趁他们不注意,我奋力逃了出去。
在跑出门时,我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门外大姨,姨父,舅舅,表哥,表姐,表妹,他们都在……
事情变严重了……
他们挡住了我的去路,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
呵呵,真是一群大孝子,为了老母亲的命可真是拼命!
一一啊,妈妈给了你生命,你不应该好好感谢我吗
你怎么不愿意把命还给我呢
我给你昂贵的药材和衣服,你居然把这些还给我和子航
说着,妈妈伸出手准备抱我。
一一听话,我不怪你,来,妈妈抱抱!
我冷笑,她居然还在演戏,脸皮真厚!
我假装感动地朝她走去,举起小姨的手臂戳向了旁边大师的眼睛。
大师面具裂开,眼眶里流出了腥臭的血液。
我仔细辨别,才发现那面具下的脸竟是死去多年的姥爷!
8
他举起罗盘砸向妈妈:
此次续命需要八字全阴的嫡亲,你笨到被调换还不知情!
他又气急败坏地指向我:
快,趁时间还来得急,把她绑去给你母亲换血!
我被他们拉到了院子里时还是深夜。
供台上有各路神仙,神像的眼睛都被红布蒙着,神像面前还有丰富的贡品。
最突出的是黑色猫头。
鲜血从毛的五官流出,它瞪着眼睛像是控诉自己悲惨的遭遇。
我大声嘲笑道:
一群没有道德的恶心玩意,在深更半夜做着伤天害理的事,居然好意思求满天神佛保佑!
他们听到后,气急败坏地骂着,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这是孝心感天动地。
我很快就被他们粗暴地按倒在地,放在了他们那个躺在棺材里的老母亲旁边,准备开始所谓的换血仪式。
他们用又粗又长的针管扎进我的身体里。
那针管的材质,竟然是用中空的桃木制成的。
当那根桃木针管狠狠地扎进我的血管时,竟然还冒起了一阵阵难闻的黑烟。
我麻木地看着自己那暗红色的血液,通过连接的管子,缓缓地向着棺材里的姥姥流去。
突然,传来了一个苍老女声和浑厚男声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我勉强坐起身子,循声望去。
只见他们那些人此刻已经乱作了一团。
尤其是我的那个妈妈,她一会儿惊慌失措地看看躺在棺材里的她的妈妈,一会儿又满脸担忧地看看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她的儿子。
就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沙哑而阴沉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安静!你……你还做了什么手脚!
我当然不可能就那样坐以待毙,任由他们摆布。
在我之前把那个香炉砸向姥姥棺材的那一刻,我就趁乱将那张写着我生辰八字的红纸,悄悄换成了写有周子航生辰八字的那一张,然后一起塞进了姥姥的棺材里。
姥爷穿着大出自己身形很多的黑色道袍,颤抖着手指着我问道:
乱了,全乱了,仪式不能继续了……
姥爷说话间,我感觉手背一阵刺痛。
是我的针头被拔下来了。
我扭头一看,竟然是我的大姨。
她献宝似的把带血的针头举在了姥爷面前,高兴弟说:
大师,你看我把针头拔了,这样他们就能……好了!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姥爷踢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活生生吐了一口血。
姥爷双手放在胸膛大口喘气,像是被气得不轻。
供台上的蜡烛火焰发出哧哧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看到了被蒙住眼睛的神像。
飞扬的红布像是要奋尽全力冲破桎梏。
我连忙跑过去,把红布解开。
姥爷看到神像的眼睛后,开始不断地朝着神像磕头。
脑袋磕破了也没停下来,嘴里念叨着:
我错了,我该死!
但很快,他就倒下了。
腥臭的血液从他快速腐朽的身体里流出,招来了大量乌鸦和老鼠分食。
很快,姥爷就尸骨无存了。
转瞬间,苍老的女人声音居然变成了洪厚响亮的咆哮声。
9
扭头看去,是我那姥姥啊。
她的确不像八十岁年迈的老人了,她皮肤龟裂,瞳孔全白,或许用变异来形容更贴切。
她快步走着,大声说:
我要长命百岁,我要血,我要至亲的血!
说话间便跑去摔在地上的大姨身上。
她用野蛮的方式一把揪起大姨的头发就往墙角撞去,血液溅在了纸扎的红色灯笼上。
姥姥扑在大姨身上就开始大口喝血吃肉。
姨父看不下去了,想拉开姥姥。
姥姥却就像疯狂饮食的恶犬,被打断之后怒气暴涨。
变异的姥姥力气出奇的大,她居然单手拎着姨父把他在地上摔打了几下,随后便抛起三层楼那么高。
她喝完大姨的血巡视一周便向舅舅跑去,大吼着:
志义,该你尽孝了!
舅舅一动不动,准备英勇献身于他的母亲。
疯狂的姥姥很是欣慰,她刚放松警惕就被身后的舅母敲晕了。
舅舅被舅母救走,一家人赶紧趁机逃走了。
我的妈妈呆愣地瘫坐着,他的宝贝儿子沙包大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她的身上,怒骂着: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为什么拿我的命去换你母亲的命!
姥姥晕了一会儿,闻到了新鲜的血液味道,猛地一下窜了过去就开始啃食我妈的血肉。
周子航突然眼神一下清明了,恨意满满地朝我走过来说:
是你把药换给我的
我含着笑看向他,反问道:
不是你自己抢着要喝的
他大概是被气急了,扬起手就要向我打来。
我正准备躲开,就看到我爸跑过来把他推开。
是爸爸接到我的求救电话赶过来了!
他看到入眼的红色,毫不迟疑拉着我离开了。
我们刚离开,就听到了警车鸣笛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了一大群记者蜂拥而至。
回家路上,我看到了妈妈那边的直播。
警察过去时,周子航的腿已经被姥姥砸断了。
她还是用力咬着她外孙肚子上的肥肉,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我的妈妈为了保护她的儿子,拿起手边烧香用的香炉朝姥姥的脑袋砸过去。
那一瞬间,血液喷出,姥姥死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眼角滑落滴在了手机屏幕上。
妈妈的事告一段落了,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我哭什么
是因为丧尽天良的人得到了应有得惩罚喜极而泣
还是伤心我的母亲没有一刻爱过我
她可以毫不犹豫牺牲掉我为她的妈妈续命,却能为了救她的儿子,拖着残缺的身体,杀掉要用亲生女儿续命的母亲。
奶奶看到我伤心的样子,揽过我的肩膀:
一一,不是所有的妈妈都爱她的孩子。
爸爸也说:
孩子,地球离了谁也能转。没有她的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被爸爸和奶奶安慰后,我感觉舒服多了。
放心吧,奶奶!爸爸!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想要她的爱该有多傻。
说完,我们一家人都笑了,大概是劫后余生吧。
爸爸开着车我们往家的方向行驶着。
一向沉稳的爸爸突然急刹车,我和奶奶都吓了一跳。
挡在我们前面的居然是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10
是大姨家的儿子和女儿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刚准备和他们理论,警察正好处理完姥姥的事路过,看到他们兄妹满身是血,行迹可疑就顺势把他们带走审问了。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到家了。
远远就看到了爷爷焦急的在门口踱步。
爷爷看到我安然无恙,高兴极了。
开心的拉着我进屋,给我介绍着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真幸福,爷爷奶奶都清楚地记得我爱吃的。
一向不爱下厨的爷爷更是做了一大桌吃的给我。
对啊,没有妈妈就怎么了
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最好的爷爷奶奶啊!
一夜无梦,刚睡醒,奶奶已经蒸好了我爱吃的包子。
刚吃完饭,电话响了,是我大学导师的电话。
刚接起电话,梁老师难掩兴奋的声音就传来了:
陈一,恭喜你。我郑重的向你宣布,你画的漫画获得了《尔贝诺》一等奖,电视台正在去采访你的路上!
我开心地跟家里人分享好消息,准备迎接采访。
同一时间病房里被裹成木乃伊一样的母亲也看到了我的采访。
她盯着屏幕上的我,眼里满是冷意,忽然嘴角轻勾,像是有了什么好主意。
她自言自语道:
我十月怀胎,受尽千辛万苦生下的你,你不救我的母亲反而害的我家破人亡,我一定要让你声名狼藉!
随后便拿起手机拨通了大姨家儿子的电话:
子明,你帮小姨做一件事,成功后我的积蓄全是你的。
因为得奖,我和家里的人一直沉浸在喜悦中。
今天终于忙完了签售会,爷爷说他定了大餐厅要好好得给我庆祝。
我们一家人高兴的在路上走着,又被一大群人拦住了去路。
是一群记者还有大姨家的儿子扶着我的母亲。
他们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的罪行。
先是我的母亲掀起衣服露出伤口说是我虐待她。
不等我的母亲讲完,我的表哥就义愤填膺地指着我说道:
就是她,这个黑心肝的,换了姥姥喝的药,导致我父母当场死亡。
不等我反击,人群中冲出一个人。
虽然他一瘸一拐的但是丝毫不妨碍他拿着刀砍向表哥。
竟然是周子航。
他嘶吼着说:
都怪你妈,是她出主意让我妈妈用自己的儿女为姥姥续命,可她自己的儿女却安然无恙,该死,你该死!
听到周子航的话,我妈妈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地说道:
原来姐姐对我这么大的敌意!毁了我不够还要我儿女的命!
一怒之下,妈妈的伤口裂开了,她满身是血地走到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
一一,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可我对这个妈妈太失望了,甩开她的手,径直走了。
可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脸把我告上法庭——以偷盗罪,不赡养父母起诉我。
我作为被告人出席,妈妈信誓旦旦拿出名贵药材和昂贵寿衣,并拿出我的指纹来证明确有其事。
我摸着录音笔,冷笑着播放出了妈妈要用我给姥姥续命的录音。
表哥在观众席哽咽着说:
我表妹有精神病,这都是她幻想下伪造的!
我拿出箱子里小姨的手骨申请做鉴定。
法官批准时,妈妈突然晕倒。
后来在她的包里发现了大量药粉,一经核查是大量的致幻药和慢性毒药。
我当庭指控她们杀害了我的两个小姨,并骗我喝下致幻药和毒药。
法官敲响法槌,母亲因协助姥姥,姥爷杀害妹妹判处无期徒刑。
二十年后,母亲因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后来听说,我的母亲变残疾了,是被她疯了的儿子打的。
这个时候她又想到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我现在的地址。
日日坐在我的门口哭嚎,试图装可怜道德绑架我。
却被人扒出当年用亲生女儿为她的母亲续命的残忍事实。
这真是越老越没脸了,对女儿做出这样的事,还敢上门要求人家养老,要是我,早把她赶走了。
对方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引来众人的同情,反而是不屑和厌恶。
她见状,不敢再多做纠缠,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继续忍受她最疼爱的儿子的打骂和恨意。
她不是很爱她的儿子吗
那这些,她应该甘之如饴地接受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