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水库冤魂》 > 第一章

第一章
回归
清晨五点三十分,闹钟还没响,女儿糯糯的哭声已经穿透薄薄的墙壁。程莉猛地睁开眼,胸口熟悉的胀痛感立刻汹涌而来,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前。产假结束了。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六个月的睡眠不足像一层沉重的湿布裹在身上。
镜子里的人影有些陌生。曾经合身的藏蓝色安监局制服,如今在胸前绷得有些紧,透出隐隐的湿痕。她笨拙地扣着扣子,手指在微微颤抖,不仅是疲惫,更是身体深处那股无法忽视的泌乳冲动。婆婆抱着哭得小脸通红的糯糯在客厅踱步,小家伙似乎感应到妈妈要离开,小手拼命朝卧室方向挥舞,哭得撕心裂肺。
乖,糯糯乖,妈妈晚上就回来,给你带好喝的……程莉走过去,用力亲了亲女儿滚烫的小脸,那奶香混合着泪水的味道瞬间击中了她。糯糯的小手抓住她制服的一角,攥得死紧。狠心掰开那柔软的手指,程莉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出门。门关上的瞬间,糯糯的哭声陡然拔高,像一把小锥子扎进她的心脏。她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深深吸气,压下眼眶的酸涩。胸口的胀痛更剧烈了,奶水几乎要冲破束缚,提醒着她此刻最该做的是什么。但时间……她低头看表,七点十分。回归的第一天,迟到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尤其是……
电梯下行到九楼,叮一声开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古龙水味飘了进来。是张明科长。他四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得像探针,习惯性地扫过程莉全身,最后在她胸前那两处迅速扩大的深色痕迹上停顿了一瞬,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挂上程式化的笑容。
程莉,欢迎回来。气色不错。声音听不出什么温度。他递过来一份还带着打印机热度的文件,正好,今天有个紧急任务,环湖水库那边,‘云水间’有个高端商业开幕活动,副市长亲自出席,安保级别提得很高。人手吃紧,你熟悉现场检查流程,辛苦跑一趟。
程莉的心猛地一沉。她翻开文件,手指在大型游艇、水上娱乐项目、嘉宾逾百人等字眼上划过,像被烫了一下。张科,我……我刚回来,而且孩子还在哺乳期,这……她试图争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干涩。
知道你情况特殊。张明打断她,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她胸前的尴尬,语气却不容置疑,但这次活动规格高,局里能抽调的都抽调了。你就负责核心区域游艇的消防设施安全检查,很轻松,走个流程。王总那边很重视,派了专车来接。
可是张科,我……程莉低头又看了眼手表,距离上次喂奶已经四个半小时,胸前的湿痕越来越明显,布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痛又痒。我需要先回家一趟,孩子她……
活动九点准时开始,车已经在楼下等了。张明不由分说地把一顶崭新的安全帽塞到她手里,语气加重了些,哺乳期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坚持一下,程莉,大局为重。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力度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黑色的商务车平稳地驶离市区,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被绿意取代。程莉僵硬地坐在后座,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试图用压力缓解那要命的胀痛。奶水不受控制地渗出,浸湿了胸垫,带来一阵冰凉黏腻的不适感。手机震动,婆婆发来一段视频。画面里,糯糯哭得小脸紫涨,小脑袋左右乱晃,拼命抗拒着奶瓶。婆婆焦急的声音传来:莉啊,糯糯死活不肯吃奶粉,嗓子都哭哑了,这可咋办
一股热流瞬间冲上程莉的眼眶,喉咙堵得发慌。她死死咬着下唇,指尖颤抖着回复:妈,再试试……加点温水……我尽量早点回……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扭过头,把脸埋在车窗冰凉的玻璃上,努力压抑着胸腔里翻腾的酸楚和无助。水库特有的湿润气息,带着水藻和泥土的腥味,隐隐飘了进来。
第二章
诡异开端
环湖水库烟波浩渺,巨大的豪华游艇云水间号如同水上宫殿,停泊在碧波中央。程莉踏上甲板,强打起精神,准备开始例行的消防检查。岸边传来的喧闹声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几十个穿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老人,提着简陋的钓具,正被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保安粗暴地驱赶。推搡、呵斥声不绝于耳。
凭什么赶人这里是公共水域!我们钓了几十年了!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愤怒地抗议着,他的旧鱼桶被一个高大的保安一脚踢翻。浑浊的水和几条扭动的蚯蚓洒了一地。
老东西,耳朵聋了今天包场了!滚!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保安队长,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恶狠狠地骂着,猛地伸手将老人推搡在地。
程莉的职业本能让她皱紧了眉头,快步走上前:住手!你们干什么公共水域不能这样对待市民!注意执法方式!
程科长一个温和平稳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程莉转身,一股淡淡的、昂贵的檀木香气飘入鼻腔。来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保持得很好,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笑容得体。然而,程莉的目光瞬间被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吸引——小指齐根缺失,断口处光滑平整。他递过一张烫金名片:王世杰,环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
王总,程莉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尽量保持专业口吻,即使是出于安保需要,也不能对市民使用暴力,这不符合规定,也容易激化矛盾。
程科长误会了。王世杰笑容不变,眼神却没什么温度,这些……嗯,常客,确实给我们管理带来很大困扰。乱扔垃圾,破坏环境,有时还偷偷上船滋扰客人。我们也是为了活动的绝对安全和秩序。保安们有时是急了点,回头我一定批评教育。他轻描淡写地将暴力驱赶归咎于管理困扰。
程莉正想反驳,岸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啊——!老王!老王掉水里了!
只见刚才被推倒的那位白发老者,不知怎地滑落到了水中,正惊恐地扑腾着,浑浊的水花四溅。他显然不谙水性,身体迅速下沉。
快救人!程莉心脏一紧,立刻冲向船舷,寻找救生圈。
然而,岸边的保安们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只是冷漠地看着,甚至有人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弧度。王世杰的手稳稳地按在了程莉的肩膀上,力道不小:程科长,别急。这老头叫王德海,是这片有名的老赖,装疯卖傻、碰瓷讹钱是常事。他水性好着呢,就是想闹事引起注意,讹诈我们公司。你看,他这不就不扑腾了
程莉惊愕地看去,果然,水中的王德海突然停止了挣扎,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像是被水下什么东西猛地拽住了脚踝,直挺挺地、迅速地沉了下去!水面只留下几圈诡异的漩涡。
他不是装的!他真的沉下去了!快救人啊!程莉厉声喊道,声音因焦急而发颤。她挣脱王世杰的手,抓起旁边一个救生圈就要抛下去。
都愣着干什么快下去!王世杰这才对岸上保安吼了一句,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急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面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程莉感到胸口的胀痛因为紧张和愤怒加剧了,一股温热不受控制地涌出,胸前深色印记迅速扩大。她狼狈地用安全帽挡在身前。
三分钟后,在离游艇不到五米的地方,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王德海的尸体,竟然逆着平缓的水流,缓缓地、笔直地漂了回来,最终停靠在冰冷的船体旁。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仰面朝天,双眼圆睁,浑浊的眼珠似乎直勾勾地盯着船上的人,而那张被水浸泡得发白发胀的脸上,嘴角却以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弧度,向上翘起——那分明是一个凝固的、令人心底发寒的笑容!
呕……程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与此同时,胸口的胀痛达到了顶峰,一股温热的液体彻底冲破了束缚,迅速浸透了她胸前的制服布料,带来一片冰凉刺骨的湿意。
王世杰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片深色的湿痕上,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疏离或掩饰,而是掠过一丝极其古怪、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东西,混合着探究和一丝……隐秘的兴奋他声音低沉地问:程科长,您……需要去更衣室处理一下吗
第三章
王姓诅咒
王德海的尸体被警方运走,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原本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压抑的恐慌。在等待警察详细问询的间隙,程莉强忍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坚持完成了对游艇消防设施的初步检查。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王德海遗落的那个破旧渔具包。好奇心驱使她打开。
包里除了简单的鱼钩鱼线,底层放着一张用塑料袋仔细包裹的、已经泛黄卷边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炊烟袅袅,宁静祥和。照片背面,一行用蓝色钢笔水写的字迹虽然褪色,却依然清晰,透着刻骨铭心的悲凉:清水村,永别了。1985.6.18。日期正是水库动工搬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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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科长,请签一下初步的现场事故报告。王世杰幽灵般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吓了程莉一跳。他递过来一份文件,指尖冰凉。就写‘意外落水’就行,现场情况很清楚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
程莉抬起头,敏锐地捕捉到王世杰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她手中那张照片,他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惨白如纸,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王总认识这个村子程莉不动声色地问,手指捏紧了照片。
不!不认识!王世杰猛地回过神,矢口否认,语速快得反常,眼神慌乱地避开照片和程莉探究的目光,一个早就不存在的地方罢了。程科长,今天真是辛苦您了,又受了惊吓。这边后续有警察处理,您看……孩子还在家等着吧早点回去休息。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逐客令。
回程的车里,压抑的沉默几乎令人窒息。程莉靠在车窗上,胸口依旧闷痛,湿冷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带来寒意。她拿出手机,指尖有些发抖,在搜索栏输入清水村
环湖水库。
第一条跳出的就是二十年前的旧闻标题:《清水村整体搬迁完成,环湖水库扩建工程顺利启动》。配图是一张黑白新闻照片:推土机轰鸣,残垣断壁间,一个戴着白色安全帽的男人正意气风发地指挥着拆迁工作。尽管照片模糊,但那男人习惯性抬起右手做指挥状时,缺失的小指特征清晰可见!
照片下的文字说明印证了她的猜想:时任王氏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王建军现场指挥清水村搬迁工作。
手机猛烈震动起来,是张明科长的短信,冰冷的文字不带任何情绪:明天继续去活动现场。又死了一个,值夜班的保安。还是姓王的。
程莉盯着还是姓王的那几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王德海的脸,那诡异的笑容,照片上王建军缺失的小指,还有王世杰看到照片时的失态……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第四章
被迫查案
第二天清晨,程莉在糯糯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醒来,感觉像被卡车碾过。一夜噩梦纠缠,梦里总有个穿着旧式花布裙、浑身湿透滴着水的小女孩,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床边,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同样湿漉漉、破旧的布娃娃。每次惊醒,她都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腥味。
活动现场的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警戒线范围扩大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死者是昨晚负责在游艇上值夜班的保安,名叫王强。尸体是在游艇狭小的厨房里被发现的,初步勘查结果是意外触电——他倒在操作台边,手搭在明显老化的电热水壶插头上。
意外哪有这么巧的意外一个年轻法医助理忍不住小声跟同事嘀咕,昨天淹死的钓鱼老头也姓王,今天这个触电的又是……这都第二个‘王’了……声音虽低,却清晰地钻进程莉的耳朵。
她心头剧震。趁着检查死者遗留物品的机会,她仔细翻看了王强的随身物品。在他的旧皮夹夹层里,同样发现了一张折叠整齐的老照片——一群穿着朴素的孩子站在一间简陋的瓦房教室前,背景挂着清水村小学的木牌。照片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1999.6
毕业留念。永远记住我们的村子!
程科长似乎对这些旧照片很感兴趣王世杰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
程莉猛地转身,心脏狂跳,强压下惊惧,尽量保持平静:例行检查,寻找可能与死因相关的线索。王总,现场连续发生死亡事件,性质恶劣,活动是否考虑暂停这关系到所有参与者的安全。
意外而已。程科长不必过度紧张。王世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针,让程莉后背发凉,这么大的项目,有点小波折在所难免。安保措施我们会进一步加强。他刻意加重了小波折三个字,仿佛在掩盖什么巨大的恐惧。
第三天,死亡的阴影如跗骨之蛆,再次笼罩云水间。
这一次是活动主办方聘请的厨师长,王志强。他的死状比前两人更加离奇恐怖——淹死在游艇后厨一个深度不足半米、用来临时存放海鲜的塑料蓄水箱里!尸体被发现时,他的双手被自己的白色厨师围裙反绑在身后,那姿势扭曲得如同被强行按跪处决。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他嘴里被塞满了未经处理的生鱼肉,腥味扑鼻,而他的双眼眼皮,竟被坚韧的钓鱼线密密麻麻地缝合了起来!针脚歪歪扭扭,血迹斑斑,凝固在青紫浮肿的脸上。
这……这绝不可能是意外!一个年轻警察脸色煞白,脱口而出,立刻被旁边经验丰富的上司狠狠瞪了一眼,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拍照的快门声和压抑的呼吸声。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恶意。
程莉感到胸口熟悉的胀痛再次袭来,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她借口去洗手间,躲进隔间,颤抖着拿出便携吸奶器。冰凉的机械触感和规律的嗡鸣暂时缓解了生理上的痛苦,却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就在她稍稍放松时,一股冰凉突然从脚下传来——一滩浑浊的、带着水草和泥腥味的水,正无声无息地从隔间门下的缝隙渗入,缓缓蔓延到她脚边!门外,似乎还隐约传来一个小女孩空灵的、带着水汽的轻笑声,紧接着是啪嗒、啪嗒的声音,清晰得像是赤脚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程莉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猛地推开门冲出去,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惨白的灯光照着光洁的地砖。然而,就在她眼前,一串小小的、湿漉漉的光脚脚印,正从她隔间的门口,一路延伸向走廊幽暗的尽头,然后……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几乎是跑回现场,脸色苍白如纸。她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拿起王志强遗落在操作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短信编辑界面。一条未发送的信息孤零零地躺在输入框里:
他们回来了……清水村的……当年我们不该……
短信到此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第五章
水下真相
第四天一早,程莉被直接叫到了市安监局局长的办公室。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程莉同志,坐。局长五十多岁,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将一份厚厚的档案推到她面前,市里成立了专案组。你作为现场第一见证人,又是唯一全程经历了这三起……事件的工作人员,再加上你刚休完产假回来,思维相对不受固有案件模式影响。局里决定,暂时将你借调到专案组,协助调查。
档案的标题触目惊心:环湖水库云水间游艇系列死亡事件及二十年前清水村搬迁关联调查。
档案详细揭示了尘封的往事:二十年前,为扩建环湖水库,清水村被列入整体搬迁范围。负责拆迁工程的正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王氏建筑,老板王建军(王世杰之父)以手段强硬、效率极高著称,但也伴随着威逼利诱、强拆甚至暴力的传言。搬迁协议并未得到所有村民的同意。
搬迁期限的最后一天,暴雨倾盆,水库提前开闸蓄水。村小学唯一的教师李梅,因为护送最后几个孩子撤离,耽误了时间,和她年仅六岁的女儿囡囡,被突如其来的迅猛上涨的库水困在了家中!据幸存的村民回忆,他们曾清晰地听到李梅母女被困在屋顶绝望的哭喊和求救声,持续了很久。然而,现场指挥的王建军,在接到报告后,却冷酷地下令:水闸已开,不能停!按原计划执行!淹死活该!汹涌的库水无情地吞噬了那栋孤零零的房子……
有村民指证,局长指着一段证词,声音沉重,说那对母女淹死的位置,恰恰就在如今‘云水间’游艇停泊点的正下方。
程莉一页页翻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死者关系图清晰地呈现:王德海——当年清水村的会计,掌握着村集体财产的秘密;王强——保安,档案备注显示是王建军的远房侄子,当年拆迁队的打手之一;王志强——厨师,其真实身份是当年参与强拆的工人,力气大,下手狠……
还有这个,局长又递过来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复印件,社会新闻版块的一个角落,当年报道口径是‘不幸的意外事故’。但是……他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清水村幸存的老人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李梅,是村里世代守护水源、据说能与水灵沟通的‘水娘娘’后裔。她在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和怨恨,抱着女儿,对着王建军的方向,下了最恶毒的‘血咒’……要所有背弃清水村、害死她们母女的人,血债血偿,永葬水底。
报纸上附着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风雨飘摇的屋顶,洪水已漫过脚踝。一个瘦弱的女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女孩,面向镜头的方向(据说就是王建军所站的大坝方向),她的嘴唇扭曲成一个极其痛苦和怨毒的弧度,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呐喊。那眼神,隔着二十年的时光和模糊的印刷,依然透出刺骨的恨意。
当晚,程莉将哭累睡去的糯糯小心放进婴儿床。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她鬼使神差地再次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清水村
水娘娘
诅咒。
一个极其隐蔽、需要特殊方式访问的匿名论坛里,一个没有标题、发帖人ID是一串乱码的帖子被顶了上来。发帖时间就在王德海死后几小时。帖子内容只有寥寥几句,却看得程莉遍体生寒:
水娘娘的血,染红了水。囡囡的怨,沉入了底。石碑镇不住枉死的魂,姓王的,一个都逃不掉。水娘娘回来了,带着她的囡囡……下一个是谁
突然!
哇啊——!!!
婴儿房里爆发出糯糯前所未有的、充满极度恐惧的尖利哭嚎!程莉魂飞魄散地冲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浑身冰凉——糯糯的小床上,被单、枕头、甚至她的小睡衣,全部湿透了!一滩明显不是尿液、带着水草和淤泥腥味的污水浸透了床铺!而在那湿漉漉的小枕头旁边,一个由水渍构成、只有婴儿巴掌大小的、湿漉漉的小手印,正清晰地印在浅色的床单上,并且在她惊恐的注视下,边缘的水迹正缓缓地、诡异地向内收缩、变淡,仿佛那无形的手正慢慢抽离……
第六章
水下真相
第五天清晨,天色灰蒙。程莉没有去局里,也没有去云水间。她将糯糯托付给忧心忡忡的婆婆,独自驱车来到已被警方封锁、一片死寂的水库边。她背着一个防水背包,里面是借来的专业水下相机、强光手电、潜水绳和安全钩。昨晚那个湿漉漉的小手印和论坛帖子里的石碑二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直觉告诉她,一切的答案,就在那艘游艇下方的水底。
避开巡逻的警察,她找到一处隐蔽的岸坡。冰冷的库水瞬间包裹了她,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管,沿着云水间巨大的锚链,开始下潜。阳光被浑浊的湖水层层过滤,越往下越昏暗,水温也急剧下降,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沉闷的心跳和呼吸声。
下潜了大约十五米,光线已极其微弱。手电的光柱像一把利剑刺破幽暗。就在这时,她的左脚踝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拉扯!
不是水草!那触感冰冷滑腻,分明是……人的手指!
程莉惊恐地挣扎,手电慌乱地向下照射。浑浊的水中,锚链的尽头深深扎入水底的淤泥。而就在锚链巨大的铁环上,缠绕着两具森然的白骨!大的那具骨架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双臂紧紧环抱着小的那具。她们的头骨依偎在一起,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绝望与依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两具骸骨的周围,并非自然形成的岩石或杂物,而是七块人工凿刻的石碑!它们以一种奇特的方位排列,像一座冰冷的水下坟墓,将骸骨围在中心。每块石碑上都深深地刻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程莉强忍着恐惧和窒息感,凑近最近的一块——王德海
1940.3.15。旁边是王强
1985.7.22、王志强
1978.11.7……最新的一块石碑,字迹似乎还未被水流完全冲刷掉刻痕的粉末,赫然刻着王世杰
1983.9.18!
而就在王世杰名字旁边,一块新凿的、石屑犹存的石碑上,深深刻着两个让她血液几乎冻结的字——程莉!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明白了!那些死者,都是当年直接或间接参与清水村搬迁、特别是对李梅母女之死负有责任或袖手旁观的王姓族人!水娘娘的诅咒并非空穴来风!王世杰知道这诅咒的存在,甚至知道镇压的方法!他用刻有名字和生辰的石碑,企图将李梅母女的怨魂永远镇在水底!然而,诅咒的力量在二十年后开始反噬,这些石碑反而成了死亡名单!而现在,他为了自保,竟想把她这个无辜的哺乳期母亲拖下水当替死鬼!
她必须上去!立刻!
程莉拼命踢水,拉动安全绳,不顾一切地向水面冲去。就在她头冒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瞬间,一个身影站在她下水点的岸边,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和手机,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计划得逞的阴冷和疯狂。
程科长,好奇心太重,有时候会要命的。王世杰的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扭曲的笑意,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我们王家的小秘密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程莉扒着岸边的石头,浑身湿透,冷得发抖,愤怒地质问:你父亲淹死了她们!你居然还用这种邪术镇压她们的尸骨!你们还是人吗!
邪术哈哈哈!王世杰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眼神狂乱,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一定要淹死那个‘水娘娘’贱人吗不是因为她挡了路!是因为她用邪术害死了我爷爷!我爷爷当年只是去清水村考察,莫名其妙就淹死在一个小水塘里!浑身找不到一点伤!就是她搞的鬼!这些石碑,是当年我父亲花重金从高人那里求来的‘镇魂碑’!就是要让她们母女永世不得超生,再也害不了人!
他指着水下,脸上肌肉扭曲:现在好了,这贱人的邪术又发作了!她想害死所有姓王的!但高人说过,只要找到阴气最重的人,在最后一块替死碑刻上名字,就能把诅咒转移!哺乳期的女人,刚生完孩子,气血两亏,阴气最盛!你就是我选中的‘替死鬼’!用你的命,换我的命!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猛地举起一块边缘锐利的石碑!
你休想!程莉惊恐地后退,想爬上岸,冤有头债有主!你和你父亲造的孽,报应只会落到你们自己头上!下一个就是你!她们不会放过你的!她试图用诅咒反击他的疯狂。
不!是你!王世杰狞笑着,像一头疯狂的野兽,猛地扑了过来!他手中的石碑狠狠砸向程莉的头!
冰冷的湖水再次将两人吞没。混乱的挣扎中,程莉呛了好几口水,胸口憋闷欲炸。她看到王世杰扭曲狰狞的脸近在咫尺。突然,王世杰的动作僵住了!他极度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程莉的身后。
程莉艰难地转头。
在幽暗的水光中,在锚链缠绕的骸骨旁,一个穿着破烂花布裙、长发如水草般飘散的小女孩虚影缓缓浮现。她脸色青白,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世杰。紧接着,李梅的虚影也浮现出来,母女俩的怨气在水中几乎凝成实质。无数漆黑如墨、如同水草般的发丝从她们身上疯狂涌出,瞬间缠上了王世杰的四肢、脖子!将他死死拖向那七块镇魂碑的中央,拖向那两具等待了二十年的骸骨!
王世杰徒劳地挣扎着,嘴里冒出一串绝望的气泡。他看向程莉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但更多的怨毒黑发缠绕上来,堵住了他的口鼻……程莉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离了漩涡中心,向上浮去。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王世杰被拖入深渊的绝望身影,以及李梅母女那冰冷无波、却又仿佛带着一丝解脱的注视。
第七章
复仇终结
程莉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浑身酸痛,肺部火辣辣的疼。窗外阳光刺眼。她昏迷了一天一夜。
你命真大。负责的警官是个中年男人,语气带着后怕,我们在岸边发现了昏迷的你。王世杰的尸体……在游艇锚链底下找到了,被缠得很紧。初步判断是……意外溺亡。他嘴里……塞满了水库底层的淤泥和水草根。警官的表情有些怪异,显然这个意外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最终的结案报告,在多方角力和证据确凿下,被定性为:王氏集团负责人王世杰因经营压力及家族精神病史(报告中含糊提及王建军晚年亦精神失常),心理崩溃,策划并实施了针对当年清水村相关王姓人员的系列谋杀,后因罪行败露,畏罪投水自杀。程莉被塑造成一个英勇对抗歹徒、不幸落水被卷入的受害者。
尘埃落定,却并非真相。程莉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她知道,有些真相,注定只能沉在水底。
出院那天,她独自一人再次来到环湖水库。喧嚣散尽,湖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她买了一朵洁白的菊花,轻轻放在水边。花瓣随着涟漪缓缓荡开。
安息吧。她低声说,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重的悲悯和释然。
水波荡漾,在花瓣沉入水下的瞬间,程莉仿佛看到清澈的水面下,一大一小两个朦胧的影子缓缓浮现,手牵着手,朝着岸边的方向,深深地、庄重地鞠了一躬。然后,那凝聚了二十年的怨气和湿冷,如同水泡般悄然消散在碧波之中,再无痕迹。
回家的路上,手机推送了本地新闻头条:《顺应民意,环湖水库划定永久公共垂钓区,即日开放》。配图中,一群老人重新回到了岸边熟悉的钓位,脸上带着复杂却释然的神情。其中一位老人,正是那天被推搡的钓友之一,他高高举起一条手写的横幅,上面是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清水村永存心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