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黄含,你现在的样子,和我之前采访过的死刑犯没有差别。
他们也是这样,明明已是死路一条,却还是心存侥幸,觉得能从头来过。
窗外几个大学生骑车经过,欢笑声隐约传来。
黄含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正想说话。
我及时制止了她:别再沾污我的回忆。
她的眼泪再次落下来,脸上只有沧桑和憔悴。
这副狼狈模样,很难让人联想起手术台前意气风发的黄医生。
记忆里那个美好纯粹、心怀抱负的女孩,早就消失了。
她还想说什么。
可我已经不想再听半句。
何况,从她嘴里出来的,不会有什么真话。
只有一个将死之人,在做无谓的挣扎。
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平静看着她的脸:
你不签字,我们就法庭见吧。
黄含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她托律师跟我带了句话。
虽然我们之间结束时一团乌糟,但我还想抱有最后一丝体面。
可我们之间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
我都见过了这个女人残酷无情的面孔。
利用身边可利用的,拿尽自己想得到的。
她的欲望被越撑越大,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宣判那天,黄含在被告席上全程死死盯着我。
她的眼神里有不甘、有悔恨,唯独不再剩半分爱。
而此时的谢时远,整个人的精神已经崩溃,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和任何人正常交流。
走出法院时,连日的大雨已经彻底停了。
武同递来了一杯咖啡:星维,接下来要不要再干个大事
我望着初见晴朗的天空,微笑道:好,我们继续上前线。
一年后,我在战地医院采访时,收到了黄含的死讯。
据说黄含是因为在狱中跟狱友闹矛盾,被群殴重伤后,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一个医生死于不治身亡,何其讽刺。
而那天,正好是上一世她推我坠楼的日子。
命运的因果相报,屡试不爽。
前世她为谢时远将我推下高楼,今生我亲手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曾经我用一份轻飘飘的免责书想直接抹去我的伤痛,如今法律用判决书彻底终结她的自由。
她毁了我的人生,命运便让她在同样的日子里血肉模糊。
人间公道,向来是迟到的刽子手。
我因深度曝光医疗黑幕的系列报道,
接连斩获普利策调查报道奖、全球新闻卓越奖等多项国际殊荣。
三个月后,我又一次站在新闻大奖的领奖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主持人问我获奖感言,我对着镜头只说了一句:
这个奖属于所有敢于讲真话的人,尤其是那些用生命捍卫真相的勇士。
闪光灯接连亮起,我下意识望向观众席最后排的空座位。
有多少次那里都坐着一个跃动的青春少女,在我每一次获奖时,举着相机拼命为我拍照。
现在想来,就像发生在上辈子。
如果还有来世,希望我们从未相识、从未相恋、从未有过前世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