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你是我放过的光 > 第一章

三年前,我从他身边逃走,逃得那么干脆,连一封解释的信都没留下。三年后,他站在我面前,举杯对我说:岁岁,好久不见。他笑得像从前,像我夜里梦到无数次的样子。可我知道,从他转身不回头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再也不是我们了。
1
旧梦重逢
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七分,我准时踏进地铁一号线的车厢,站在第三节靠窗的位置,手握左侧吊环,背对车门。那是我最熟悉的位置,车厢晃动时我几乎不会失去平衡,就像这座城市里的生活——按部就班、井井有条。
三年前我离开A城,把那段感情和那个人封进一个不起眼的抽屉。现在我重新回到这座城市,不是为了回忆,也不是为了旧情复燃,而是为了晋升。
出版社正计划设立一个新项目部,三个月内从现有编辑中选出一名主编。我已经熬到了资历,也攒够了实力。只差一个机会。
我不再是三年前那个随便一声责问就能泪流满面的林岁了。
林编辑,晚点一起去看个选题同事周霁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点笑意,你昨天推荐的那个作者回信了。
好,我安排一下。我低头看手机,把她的微信置顶拖到第二,第一的位置始终空着。
我的手机突然一震,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是你吗岁岁。
我站在电梯里,灯光落在屏幕上,短信只有六个字,没有署名。可那称呼,像一把冰锥扎进骨头深处。这个世界上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电梯门开了,我机械地走出去,身后有人喊我,我没听清。
午饭时周霁递来一个邀请函,你知道老高吧以前我们高中班长。他要结婚了,下周聚个会,把能联系上的同学都叫了。
我接过卡片,随手翻了翻。
页面印着一排排熟悉的名字。某一栏里,一个字眼精准撞入我眼底——沈知宴。
我指腹一顿,卡纸边缘划过掌心,像往日他为我包扎时那句:别怕,我在。
多年过去,我仍然怕。
周五晚上,老高的聚会定在城西一家私厨,名叫旧光。
到的比我早的同学们大多已经各自成家,一张长桌围得热热闹闹。有人在吹牛,有人互相寒暄。
我点头微笑,坐在靠窗的位置。
门被推开,风声掠过走廊,像有人从旧梦中走来。
抱歉来晚了。他低头脱下外套,声音熟悉得像被压在枕头底下的旧录音带,一按,就响了。
沈知宴就这么出现了。
他一身深灰西装,肩背挺直,手表的表盘隐在袖口,只露出一点银光。他走进来的时候,眼神划过所有人,最后停在我身上。
我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面:在机场、在地铁口、在人海中擦肩而过。
没有一次像今晚这样——众目睽睽,他看着我,像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坐下,举杯,笑着说:岁岁,好久不见。
我没回答,只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是温的,心却凉。
席间气氛一直热络,大家聊过去、谈现在,话题偶尔绕到我们高中那段时间。有个女同学笑着说:那时候沈知宴最会哄人,林岁是我们公认的白月光。
笑声四起,筷子碰杯的声音清脆而热闹。
我却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冬天,沈知宴站在天桥尽头,给我递上他暖过的手套,说:以后你冷了,我给你捂。
可后来我冷了,他却没在。
你什么时候回A城的他在散场前追上我,语气里带着小心的试探。
上个月。我回头看他一眼,我们还有什么要聊的吗
他看着我,眼神有片刻的暗淡,但还是笑了:很多。
我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那张熟悉得让人心疼的脸。那种被时光掩埋又忽然翻出来的旧情绪,一旦涌现,就像洪水决堤。
可我早就学会了筑坝。
我先走了。我转身离开。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在背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还记得钥匙坠子吗
我脚步一顿,指尖下意识摸了摸包里的钥匙圈——那枚他送我的旧金属小狐狸,还在。
风掠过耳边,我没回头。
因为我知道,这一场重逢,不过是更大的风暴前的第一声低鸣。
2
职场交锋
周一早晨,阳光照进办公室落地窗,照亮我工位上那沓刚打印好的企划文案。光斑落在纸角,我盯了几秒,手却一动不动。那枚钥匙坠子依然挂在我钥匙扣上,安安静静地呆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编辑,会议改时间了,提前到九点。实习生小姜探头喊我,对方也提前到了。
谁我下意识问。
好像是沈氏的人。
心脏猛地一跳,像刚从水里窜出来似的。我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我来得及整理发型、换口红、喝一口水,但没时间准备心情。
当我推门进入会议室时,他正坐在主位对面,翻着我昨天发过去的提案,神色自若,仿佛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过。
沈先生,这是林岁,咱们这边的执行主编。总监站在一旁替我们彼此介绍,仿佛忘了我俩的关系不止限于工作场合。
岁岁。沈知宴站起身,主动伸出手。
我也站起身,目光平静,沈总。
他微顿,笑容掠过脸角,林编辑,久仰大名。
空气像是瞬间抽空,大家都假装没察觉。
会议流程紧凑,我有意回避他的目光,全程按流程推进合作框架,对项目周期、预算、出版排期都做了详细说明。沈知宴没插话,只是时不时翻笔,偶尔停顿几秒,好像在刻意等待我注意。
直到我刚说完最后一页,他才抬起头,慢条斯理道:方案整体不错,但有一处细节,我想现场确认一下。
我看着他,语气一如既往地专业:请说。
你在排期节点上写的是‘内容联审’,那你打算怎么协调我们两边的文风分歧
这是个挑明了要对抗的问题。项目是我拉来的,这个点位本来打算后续再磨合,现在他当着所有人提出,逼我当场回应。
我低头翻开文案,手指在页面上停住,沉默两秒后回答:沈总放心,我们会按甲方审稿意见执行,并及时调整文本风格。内容核心不动,语言调性灵活切换。
他看着我,眼神微微发亮。你变了。他说。
语气不重,却足以让在场其他人察觉到一丝异样。
变得更专业了。他补上一句,嘴角似笑非笑。
我没再理会,只是合上文件夹,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这边就先进入执行流程了。
沈知宴没再多说,会议结束后,我们没有寒暄。我一如往常收拾好文件,从会议室出来,走进茶水间倒了杯温水。水声刚停,身后便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你就打算一直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我转头,他靠在门口,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懒散得像大学时站在图书馆走廊等我下课的样子。
我现在只负责项目,不负责过去。我平静道。
可过去是我。他看着我,眼神从容。
我心头一紧,回避他的目光:过去是过去。现在,我只关心合作流程能不能走下去。
他走近一步,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突然不联系你了吗
我盯着他:不想。
你撒谎。
沈知宴。我说出他的全名,声音陡然变冷,你不是来谈情说爱的,你是甲方。
他的目光一凛,终于收敛了情绪。
好。他后退一步,那我们好好合作。
我点头,端着水杯离开,不回头。
傍晚六点半,下班后我跟周霁约在楼下吃饭。她比我大两岁,是我回到A城后第一个帮我在出版社落脚的人。
你那个前任沈知宴,今天真是阴魂不散。她一边夹菜一边笑,听说这个项目是他指定你们部门合作的
我不清楚。我只喝汤,但无论是不是,我都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左右我的选择。
可你还是留着那钥匙坠子。
我低头,看着挂在包边的那个小狐狸。它的金属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那是我高三时生日他送的。
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换。我答。
你怕自己忘掉他吗
我怕的是忘了自己曾经那么爱他。我轻声说,如果连爱都能轻易遗忘,那我现在所有的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晚上回到出租屋,我换好衣服,躺在床上翻看今天的会议录音。沈知宴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每一个停顿、每一次轻笑,都像是针扎进神经深处。
我拉开抽屉,那本旧笔记本还在。我曾把关于他的一切都写在里面,从他喜欢的颜色到我们第一次争吵的时间。
可今天,我第一次没有翻开它。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还想成为真正的我,就得从现在开始,把那段记忆关进一个永远不再开启的门。
可门外的风声忽然响起,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沈知宴:岁岁,如果当年不是我放手,而是我被迫放手呢
3
真相浮出
微信那一行字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我没有回。
如果当年不是我放手,而是我被迫放手呢
这句话像一个冰冷的钩子,精准刺在心口那个早就结痂的位置,把一切封存的疼痛撕开了一道细缝。
我盯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然后关掉手机,把它扔回床头柜,头埋进被子里试图入睡,却越是闭眼,越是浮现沈知宴站在会议室里看我的眼神——不委屈,不悔恨,只是一种复杂的注视,像对一个即将走散的影子投出的最后凝望。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公司,刚泡好茶,周霁就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知道吗,昨晚林婉柔发了一条朋友圈,暗指沈知宴和你还有旧情未断。
她是谁
沈知宴现在的女朋友。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之前还和沈母一起出席公开活动,被传是沈家认可的儿媳人选。
我没说话,只拿起手机打开朋友圈,果然能看到一张模糊的剪影照,照片中一个男人背影和一个女人面对镜头的身影拉着行李箱,配文是:有些事,不说是信任,说了是背叛。
评论区一水的安慰和斥责绿茶婊的言论,显然对她的暗示心领神会。我扫了一眼,没有点赞也没有评论。
你打算怎么办周霁问。
什么也不做。我抬眼看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没什么需要澄清。
可别人不知道。
别人爱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周霁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中午我在邮箱里收到了沈知宴发来的资料,是关于项目内容方向的修订建议,标注得极为详细,甚至包括每一章节的节奏建议和语言风格。最下方还有一句备注:
如有时间,建议面谈效果更好。
我本打算直接在文档里做回复,但犹豫几秒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下午三点,咖啡厅。
他像是早就等着,几乎在我话音落下时就给出了具体地点和时间。
挂断电话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想听那个当年真相,但比起一刀两断,我更怕错过一个把故事讲完的机会。
下午三点整,我走进咖啡厅,他已经等在角落,面前摆着两杯咖啡,一杯拿铁,一杯美式。
你还是喝拿铁吧。他朝我扬了扬下巴,记得以前你说过,苦的你晚上会失眠。
我不失眠了。我坐下,把美式拿到自己面前。
他没笑,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低声开口:岁岁,当年我们分开,不是因为我不要你。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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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父亲公司出事,沈家股东逼宫,我妈……她找到你,是吧
我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紧,但依旧没点头。
她骗我说你另有新欢,说你想借我家资源,玩腻了就走人。我信了。
我看着他,第一次听到他坦白那年的全部误会。
我不是不想问清楚,我是太怕是真的。他盯着我,眼底有种钝痛的光,所以干脆让你走,好像那样我能保住一点自尊。
所以就一句话都不说,彻底断联我终于出声,声音不大,却抖得厉害,哪怕我给你发了七条消息,你都没回。
他垂下眼睫,我那时候太狼狈,太混乱,所有人都劝我放下你。我怕连最后一点好印象都毁了。
我闭了闭眼,压住胸口的酸胀:你知道那时候我一个人去医院吗你答应陪我做检查的那天。
他抬起头,神色猛然一紧:你去医院了
那天你突然失联,我一个人挂了号,抽了血,坐了三个小时。我低笑一声,检查结果是轻微妇科炎症,不严重,但医生问我有没有性伴侣。
他猛地坐直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医生说你可以不来,但你该让对方带你一起来看。
那天我一个人走出医院,天很冷,我穿着你送的那件大衣,兜里装着你送的糖,可我却一句也不想说了。
岁岁……
沈知宴,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我看着他,你失联那天,我就不是‘岁岁’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站起身,拿起包,准备离开。
林岁。他终于喊了我全名,我不想你带着误会过一辈子。
那你希望我带着遗憾吗我回头看他,我们之间早就不是误会两个字能解决的。
他神情僵住,手指死死握着咖啡杯,指节泛白。
我走出咖啡厅,阳光落在肩头,有点刺眼。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我站在人流中,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我真的不需要他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他,是周霁发来的一条微信:你快回公司,林婉柔来闹了。
4
风暴前夕
我推开公司大门的时候,前台小李正低头假装整理文件,眼神却悄悄瞟向楼上。
人还在我压低声音问她。
她点了点头,又犹豫着看我一眼,挺凶的,您小心点。
我微一点头,径直走向会议区。
办公室走廊比平时安静,像压了层无形的雾。我脚步没变快,却每走一步,心里就更沉一分。
玻璃会议室里,林婉柔站在长桌旁,一身鹅黄色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得体,却掩不住眉眼间的锋利与急躁。
她见我走进来,立即收了手机,嘴角的笑还挂着:林编辑终于到了。
我走过去,将文件轻放桌上,语气平稳:听说你找我。
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你的。她手指轻点桌面,我是来找贵公司谈合作透明机制的。沈氏投资不小,却从没被纳入流程知情,我只是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规则,我没搞清楚
沈氏方面已经有专人对接,我答,所有会议记录、项目节点均有留痕,随时可调阅,如需了解,我可以让行政发送。
可这个专人对接,是你。她语气突然一顿,眼神冷下来,林编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私人历史,需要澄清
我望着她,语气依然不紧不慢:我们的合作是公开透明的,你若有异议,建议走正式申诉流程,而不是站在会议室里当众质问。
她冷笑一声,眼神犀利:你真干净。
我不避开她的视线,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干净,但足够清楚。
她脸色微变,像被我戳中了什么,又像是压抑的东西忽然被打开。
你以为他还爱你她往前一步,语调压低,却更尖利,你以为他那天说‘很多话还没说完’,是说给谁听的他不过是没玩够,想回头看看你是不是还在那里等他。
我安静地听完,没有反驳,只是伸手打开会议门,如果你只是来重复网上的推测,那我想,这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场所。
她没有动,定定看着我,终于嗤笑一声:你有胆不爱他吗
我握紧门把的手微微一紧,却始终没有出声。
你不敢。她继续,你心里到现在还装着他,所以才不删那条短信,才会一边说着合作是合作,一边留着他的破绽。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声音比以往更冷:你错了,我不删,是因为我早就不需要把过去‘处理干净’来证明什么。你在意的那些,我不在意了。
她微怔,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像被一巴掌打散。
离开这里。我说,如果再有非项目相关事务干扰我部门运作,我会直接书面通报。
她没说话,只看了我几秒,忽然笑了,语气又温柔起来:他真是栽在你手上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步伐不紧不慢,像一场刻意设计过的落败退场。
会议室门哐一声关上,我手指在桌边轻敲了几下,才坐下,掏出手机,把沈知宴拉黑。
那天晚上,雨下得猝不及防。
我没有带伞,索性坐在楼下便利店门口的小长椅上,买了杯热豆浆,一边喝一边发呆。
手机响了,是总编室转来的临时通知。
项目方向被要求局部调整,沈氏撤资传闻开始在圈里传播,有人匿名投出了一张沈家股东会议纪要的截图,项目背景、操作流程、合作路径都被摆上了明面。
我从未想过,一个情感尾巴未了的男人,会在职场层面带来这么多附加变量。
你这人啊,情感线一旦混进事业线,就再也清不干净了。周霁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撑着一把透明伞,拉我站起来,走吧,我请你吃砂锅粥。
我抖了抖手里的雨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出事,只会坐在离公司三百米内的地方不动。我们都摸清你了。她叹了口气,沈知宴那边,是不是也要出事了
我看着昏黄路灯下积水中的倒影,声音低得像一滴水砸进心里:他从来没从这件事里走出去,他也没有放我走。
那你呢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晚上回到家,我拉开电脑,开始重整项目资料。
邮箱里躺着一封新邮件,来自沈知宴私人账号。
只有一句话:
岁岁,如果我说,林婉柔只是沈母安排的挡箭牌,你信不信
附件是一张图片,是一份沈家高层关于资产保全与婚约绑定式策略的会议纪要扫描件。红圈标注处,赫然写着:沈知宴x林婉柔,资源联姻试行草案。
我盯着那一行字许久,直到指节有些发白才松开鼠标。
夜深时,微信里有条未读。
是他发的。
那年我没办法救你,现在,我要把所有账,一笔一笔还清。
5
旧情难解
沈知宴发来那张截图的时候,我正在修改项目节奏图。
会议纪要的红圈像一道利刃,精准切入最不可触碰的部分。
资源联姻试行草案这几个字,就像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沉默一样,沉重、突兀、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坐在电脑前良久,眼前的文档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屏幕亮着,我的思绪却像被丢进冰水的羽毛,浮浮沉沉。
那晚,我没回他。
第二天一早,出版部就传来消息,说沈氏确认撤资,但合作项目不终止,由女方(也就是我们)主导执行,沈氏保留联合署名权。
这在业内几乎等于体面撤退。
更值得玩味的是,沈母的秘书亲自拨来一通电话,用极为婉转的语气建议我就此止步,理由是过往的私情不适合继续掺杂进现在的合作中。
我听完后只说了一句:项目执行权我方全权负责,流程无瑕疵。如需书面说明,我可以发一份。
对方沉默几秒,挂了。
周霁在对面电脑前抬头,沈家那边是彻底弃子了
看样子,是。我低头敲键盘,也是好事,接下来就能干净利落地推进。
你真不怕得罪人她笑着说,那位沈夫人可不是软的。
如果这世上有一种人,是我连得罪都不愿意多浪费情绪的,那她一定排前几。我语气轻淡,像在说某个陌生甲方。
但我心里清楚,这场游戏不是结束了,而是刚开始。
那天下午,我独自去了一趟档案室。
公司旧项目资料的存档区没有上锁,只是灰尘较重,很少有人来。我戴着口罩和手套,把2019年前后的纸质卷宗一摞一摞地翻出来。
找了两个小时,我终于在一本老员工离职时整理的非正式文件记录里,看到一份内部备忘录。
上面提到了一份关键文稿的审定人曾临时变更,时间点恰好卡在我和沈知宴分手前一周。而那份文稿,正是那次项目中我负责提交的样章。
审定人变更——从我调阅的流程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名字。后来我查了那个签字的人,是沈家投资部门空降过来的财务审计组负责人,表面职能是监管预算,其实是代沈母设立的中间干涉点。
他审核了我提交的文案,在末尾备注了一句:风格偏私人化,建议更换执行编辑。
那次项目最终临时换了负责人,我当时只以为是编辑部内部优化,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他们布好的局。
他们从来没信任过我。甚至从头到尾,都只是把我当作沈知宴成长环境中可以控制的变数。
我把文稿复印好,装进文件袋,手指在袋子封口处顿了顿,最终还是贴上标签:归档备查。
晚上九点,我收到沈知宴的电话。
我犹豫几秒,接了。
你看了他问。
看了。我靠在沙发上,手指搅着玻璃杯里冰块,语气平静。
你相信我了
我笑了一下,那份会议纪要确实够直接的,我甚至佩服你能忍到现在。
那是我没得选。他声音低下去,我在沈家能保住的,只有一个位置,而你,是我那时候不敢碰的东西。
我闭了闭眼,可惜那时候,我不是不想被你保护,是我等你太久。
我知道。他停顿了几秒,所以我现在才要一步步补回来。
你补什么我看着落地窗外的车流,时间尊严还是你以为可以恢复的信任
他没有立刻回答。
我发那个纪要给你,不是为了挽回,是让你知道,你不是被丢下的。
可我确实被丢下了。我轻声说,而且是被你亲手松开。
他呼吸一紧。
你不觉得讽刺吗我笑了笑,我一边拼命往前跑,一边还要回头确认你是不是还在那里追。
现在我追了。
晚了。我语调冷了几分,我这次不会停下来等你。
他那头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那我就跟上。
电话挂断,我靠在沙发上,第一次感到胸腔深处竟是空的。
不是被剖开,而是被挖走了什么,只剩风穿过的感觉。
项目最终转入独立流程的那天,我拿到了公司内部评估给出的晋升初选结果。
我排在第一。
这代表只要项目按节点完成,我将正式晋升为主编,拥有自己的编辑团队和署名权。
你做到了。周霁拿着结果单,替我庆祝,谁说白月光故事只有遗憾结尾的
我笑着举杯,语气轻描淡写:我不是白月光。
你不是
我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
就在我们碰杯的那一刻,会议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行政部的小姜,手里拿着一张文件表格。
林编辑,刚接到通知,集团准备全力推进项目上线,但需要你重新审核一份名单。
我接过来,低头一看。
联合署名编辑名单上,赫然多了一个新加入的名字:
沈知宴。
6
自我救赎
沈知宴的名字出现在联合署名编辑名单上,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坐在会议室里,盯着那张纸看了三分钟,指节因捏得太紧泛起了微白。
这是他自己提交申请我问行政小姜。
不是。她摇摇头,是集团内容管理部临时调整,说是考虑到项目影响力,建议加上沈氏前合作方代表署名,以提升市场公信力。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
离开会议室前,我轻声说:这份文件先别对外公示。
小姜点头应下。
我站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脑海里翻滚着那些年压下去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
不声不响地退,不声不响地来。
好像我始终该为他留下个位置。
可我不是来圆满他人生履历的最后一块拼图。
那天晚上,我照常加班。整个楼层只剩我和保洁阿姨在各自忙碌。
文案推进顺利,编排节奏也在控制中,可那张名字表像块石头,压在胸口沉甸甸的。
十点四十五,手机响了,是他发来的短讯:
我不是为了署名,而是为了你。
我没回。
二十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敲响。
我愣了一下,以为是楼管,结果门一开,是他。
他站在门口,穿着黑色风衣,外套未脱,气息带着夜晚凉意。
你怎么上来的我皱眉。
找人借了卡。他走进来,动作自然,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忙就什么都不管。
我坐在办公桌后,目光不动:说吧,来干什么
想告诉你,他看着我,眼神没有回避,联合署名的事我没参与,是我母亲那边推动的。她以为只要让我跟你并肩署名,你就不能拒绝我。
我没说话,只把那份名单扔到他面前。
他低头扫了一眼,然后坐下,声音低沉:你知道我没那么多耐心。可我愿意慢慢来,只要你还在原地。
我不在原地了。我打断他,也不打算等你跟上。
他神色一震。
我不需要‘并肩’,也不需要你母亲的‘体面合作’。我做项目,不是为了爱情续集。
他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嗓音哑得厉害:岁岁,我知道我过去亏欠你。可我不是为了补偿而来。
那你是为了什么我看着他,为了自我证明还是为了抵抗母亲的安排
他没回答,只是忽然开口:你知道你高三那年生日,我为什么没来
我眉头微动。
我不是忘了。他说,那天我在去找你的路上,被我母亲的司机拦下。她当着我面摔了那只你送我的钢笔,还说,‘沈家的未来不能交给一个用眼泪解决问题的小女孩’。
我听着这话,指尖缓缓收紧。
她让我选,要么去英国念商科,要么放弃继承权。他低头苦笑,我说我不想放弃你。她就把你的父母请去,说会给你安排工作安排户口,只要我离开。
我父母从未提起。
她当然不会让你知道。他眼神沉下去,她从来都不相信感情,只信控制。
所以你就顺从她,消失在我人生里。
他看着我,眼神忽然变得锋利:我不是消失。我是被赶出去。
可你最终还是走了。
他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开口:现在,我不走了。项目结束前,我不会退出。
沈知宴。
不是为你。他平静地看我,是为我自己。我终于想明白,我不能一直让过去的懦弱决定我还值不值得拥有你。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几乎想拍桌而起。
可我终究只是闭了闭眼,缓缓站起身:你要留下,就留下。但合作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话可讲。
他抬眼,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走的时候记得把灯关了。
我没看他,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周五,项目进入封面设计阶段。我决定更换原定主视觉,启用一套极简风格的白底手绘稿。
会议上,有编辑提出质疑:这个风格是不是太冷静了不容易抓住情感读者的注意力。
我回答:我们已经给足了情绪钩子,现在需要做的是压住那种宣泄的张扬。让人想一口气看完,而不是只看前三页。
所有人点头,没再反驳。
会后,我在走廊看到沈知宴靠在墙边,双臂交叠。
你的新封面很好。他说。
我没回应,只往前走。
他忽然喊我:岁岁。
我停住,回头。
能不能让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个决定
我看着他,眉头轻皱。
他走近,递来一份申请表,我正式请求退出署名,把主导编辑权全部归还你。我只保留股东背景参与权。
我接过文件,沉默几秒:你确定
他点头,我不想再借你的名义留下来。我要留下,也必须是以自己的身份。
我没说谢谢,也没再拦他。
签字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底有某种东西被悄悄放下。
那晚我独自一人走出公司大门,秋风很凉,吹得睫毛有些发痒。
沈知宴站在不远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靠近。
我没招手,也没点头。
我们隔着一条车道,看着彼此。
车灯在我们之间穿梭,他像是终于学会了什么叫做不过来,而我也终于明白,有些人,放过,不等于不爱。
7
独立光芒
项目正式上线那天,天刚亮我就醒了。
手机屏幕上的预览页面显示:点击量破十万,收藏数在两个小时内翻倍,后台评论如潮水般滚动刷新,几乎每一条都在围绕女主的成长、情绪与现实产生共鸣。
我拿着手机坐在床边,窗外的阳光透过灰白色的纱帘落在脚背上,恍惚间竟有种终于抵达彼岸的错觉。
整整三个月,从立项到推进,从争议到落地,这段时间我像在玻璃上奔跑,每一步都怕踩碎自己。但我终究还是跑到了尽头,而且没有破损。
林主编。行政在十点会议前递上名单,集团年度评优,你在提名序列第一位。还有,沈氏那边刚发来公函,项目股权将转为一次性结算,彻底退出。
我接过纸张,扫了一眼,在项目主控编辑栏里看到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
干净、完整、没有附加项。
我点点头,收到。
周霁进来时,带了杯咖啡,递给我:庆祝一下。
等最终营收过了线再说。我接过杯子,轻声笑。
你现在真是又冷静又稳,简直是职场女魔头。她打趣。
那也比当年的情绪废物强。我调侃自己,语气里竟没什么苦意。
你知道大家现在怎么评价这个项目吗她凑近,说它是从废案里拯救出来的奇迹,而你是那个把自己也一并拯救的人。
我没接话,只是拧开笔盖,在审核表最后一栏签上名字。
窗外云卷云舒,城市运转如常。
这一天,像所有普通的日子一样,没有戏剧性,没有大场面,却是我人生中最干净的一场胜仗。
发布会定在一周后,我被临时安排做主题发言人。
不是你最适合,而是你必须。总编笑着说,你和这本书之间,有太多不能被忽略的东西。
我没有推辞。
台上灯光打在我脸上时,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心跳有多稳。
谢谢大家出席今天的发布会。很荣幸,也很难得,在这样一个快节奏的行业里,有机会用三个月去讲一个故事、完成一次成长。
这不仅是一本作品的落地,也是一次自我修复的过程。过去的很多年,我曾无数次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带着痛苦前行。现在我知道,原来很多答案,不在原地。
它藏在向前走的每一步里。
我讲完后,全场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掌声。
有人在下面喊我的名字,也有人拍照、鼓掌、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站在台中央,没有想起任何人,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发布会结束后,我独自去了趟老城区。
那里有家旧书店,是我大学时最常去的地方。老板还认得我,问我是不是又想找那本《夜莺与玫瑰》。
你以前每次来都翻到那页。他笑着说,最后一次你来了又走,什么都没带走。
今天我也不买。我笑着回答,我就是想看看它还在不在。
当然在。他转身指着最角落的书架。
我走过去,指腹扫过那本旧封皮的书。
书页已经发黄,我翻开那一页——那句奥斯卡·王尔德写的,她说,她愿意为我死,可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缓缓合上,心里一阵释然。
我终于能完整地读完它了,不带情绪,不带代入,也不带怀念。
出了书店,我顺路走进旁边的甜品铺,点了一杯热拿铁和一块柠檬塔。
我坐在窗边,刚咬下一口,门铃叮一声响。
有人走进来。
我没抬头,直到那道熟悉的低音传来:一杯黑咖啡,和……一块柠檬塔,谢谢。
我抬眼,看见沈知宴站在柜台前,低着头,声音温和,眼角带笑。
他察觉到我目光,转头看向我,笑容没变,只是更轻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我问。
出差刚回来,路过。他举了举杯子,想吃点甜的。
巧了。
嗯。他点头,在我对面坐下,你今天发言我听了,讲得很好。
你不是走了吗
走了。他轻轻晃着咖啡杯,但我也该回来,把我这部分的余温收一收。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抬眼看我,眼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安静,像终于接受了不能抵达的事实。
林岁,你现在过得很好。
是。
那我放心了。
你呢
他笑了笑,还在路上。
我们没有再谈过去,也没有谈未来。
就这样安静坐了一会儿,各自喝完那杯咖啡,起身离开。
他走出门前,忽然回头:那串钥匙扣,还在吗
我顿了顿,轻轻晃了下包。
金属小狐狸发出清脆声响,我点头,在。
他笑着点头,好。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不是靠语言,而是靠时间把两个人带到各自真正的位置。
我站在街角,看他背影逐渐被人群吞没。
风很轻,天很蓝,阳光落在掌心,暖得刚刚好。
我低头,看着手机。
上面是我写给自己的备忘录。
——你不再是别人的月光,你是你自己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