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醒来,我撕碎了给裴衍订的名牌表订单。
前世我为他打三份工,掏空母亲积蓄,害她贫病而死。
闺蜜骗我卖进风月场,裴衍搂着新欢冷笑:她也就这点价值。
这一世,我冷眼看着富家女为他挥金如土。
当讨债的打手砸断他双腿时,我在咖啡馆修改商业计划书。
闺蜜哭求救命,我挂断电话给母亲掖好被角。
存钱罐沉甸甸的,装满了属于我们母女的小确幸。
1
头痛得像是要炸开,我费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暗。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廉价又刺鼻的空气清新剂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余味,钻进鼻腔深处,让人反胃。
是那种地方。那种廉价的、按小时收费的旅馆房间的味道。前世生命最后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日夜啃噬着我的神经。
心脏猛地一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几乎无法呼吸。我猛地坐起身,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下来。粗糙的,带着可疑污渍的床单摩擦着我的皮肤,触感真实得可怕。
不对!
我惊恐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没有那些被烟头烫过的丑陋疤痕,也没有长期浸在消毒水里留下的红疹和皲裂。皮肤是年轻、健康的颜色。再环顾四周,窄小的单人床,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着几本崭新的大学教材,一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这是我大一刚入学时租的廉价学生公寓。
喉咙里有腥甜的铁锈味,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搅。眼前一阵发黑,恍惚间,仿佛又看到出租屋角落里那张小小的黑白遗照。母亲,我苦命的母亲,照片上的她眼神空洞,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对我这不成器女儿的、最后的、卑微的担忧。
那天,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咳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破烂的衣衫,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疼痛不已。陆花颜那张涂着厚厚脂粉的脸在我涣散的瞳孔里扭曲晃动,带着讥讽和得意。裴衍,那个我掏心掏肺、奉若神明的男人,搂着另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瞥着我,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堆垃圾。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清晰地刺穿我最后的意识:……也就这点用处了。
这句话让我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恨意,如一根钢针,猛地扎进心脏最深处,带来几乎令人窒息的剧痛。我死死抓住身下粗糙的床单,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
2
重生了!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一切悲剧的起点,回到那个愚蠢的、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刚刚踏入大学校门,还没遇到裴衍的时候!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混沌的黑暗和刻骨的恨,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和解脱。
咳咳……又一阵咳嗽袭来,我下意识地捂住嘴,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就在这时,书桌上,一部款式老旧的翻盖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里固执地亮着,闪烁着一个名字——陆花颜,我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我的闺蜜,是一条藏在阴沟里面的毒蛇。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指一缩。前世所有的欺骗、背叛、被推入深渊的绝望,瞬间随着这个名字汹涌而至。我盯着那跳跃的光点,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结了一层冰。几秒后,震动停了,屏幕暗下去。我没有接。这一世,陆花颜,你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就留着喂狗吧。
前世的一幕幕血淋淋地在眼前展开:为了凑够给裴衍买名牌手表的钱,我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疯狂地旋转。天不亮就跑去学校食堂后厨帮忙剥鸡蛋、洗成堆的餐盘,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起皱;中午顶着烈日,骑着吱呀作响的二手自行车穿梭在老旧居民区送外卖,汗水浸透了廉价的T恤,晚上还要去给两个初中生做家教,嗓子讲到干哑,面对挑剔的家长还得挤出卑微的笑。
每天回到这间小屋,骨头都像散了架,可只要一想到裴衍戴上这块表时可能露出的笑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值得多么可笑又锥心的两个字!
是我前世愚蠢的见证,是即将抽干母亲最后一滴血的吸管!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带着前世积压的所有屈辱、悔恨和刻骨的恨意。仿佛撕碎的是裴衍那张虚伪的脸,是陆花颜恶毒的嘴脸,更是那个愚蠢懦弱、害死母亲的自己!
2
窗外,城市的喧嚣透过薄薄的玻璃隐隐传来。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廉价出租屋固有的霉味,但这一次,我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阳光透过旧窗帘缝隙,斜斜地切进来一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里面飞舞。我盯着那些微小的光点,前世那个重要的日子,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就是今天。前世,就是在这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我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第一次遇见了裴衍。命运的齿轮便开始转动。
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不再是前世那种小鹿乱撞的悸动,而是一种毫无感情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提醒。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下拉开了那半扇窗帘。远处,能看到大学校园里那些熟悉的建筑尖顶。
该去图书馆了。不是为了偶遇,而是为了彻底远离那两条毒蛇。
我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最普通的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镜子里的人,眼神平静,甚至有些过分的冷清,再没有前世那种刻意打扮和满怀期待的热切光芒。
午后的林荫道很安静,阳光在地上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每一步踩在水泥路面上,都发出轻微的回响。这条路我前世走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步履匆匆,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个身影可能出现的地方。而此刻,脚步是平缓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图书馆门口。
近了,更近了。
就在图书馆侧面那条通向小花园的岔路口,那个身影,如期出现了。
3
裴衍。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上,确实无可挑剔。他正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对身旁一个面生的男生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恰到好处的笑意。那姿态,自然、清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吸引力,足以让情窦初开的少女怦然心动。
前世的我,就是在这里,被这惊鸿一瞥彻底击中了心脏。那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褪色,只剩下他站在光里的剪影。心跳如擂鼓,脸颊发烫,连呼吸都忘了,像个傻子一样呆立在原地,直到他走远,才失魂落魄地回过神。
而现在……
我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视线平静地扫过那个身影,就像扫过路边一棵造型尚可的梧桐树,或者图书馆门前一座普通的雕塑。没有丝毫涟漪。那曾经让我神魂颠倒的神颜,此刻剥离了幻想和滤镜,清晰地映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副尚可的皮囊,包裹着一个早已被我看透的、贪婪而庸俗的灵魂。
我径直从他身侧走过,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我能感觉到他身旁那个男生的目光似乎好奇地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而裴衍本人,似乎也因为这完全无视的经过而停顿了半秒。但那又如何
推开图书馆沉重的玻璃门,凉爽的、带着油墨和旧纸张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前世那个傻乎乎痴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女孩,已经死在了肮脏的旅馆地板上,咳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径直走向阅览区最角落、光线最好的位置。那里靠窗,安静,视野开阔。放下书包,拿出厚重的《经济学原理》和笔记本。翻开书页,纸张特有的沙沙声是此刻最动听的乐章。笔尖划过纸面,写下清晰工整的笔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是属于我自己的、不会再被任何人窃取或辜负的未来。
4
窗外的阳光温和,一片安宁。
日子规律而充实地向前走着。那些曾经被裴衍两个字完全占据的时间和精力,如今被填充,塞满了沉甸甸的内容。
家教的工作还在继续,但心境已是天壤之别。傍晚六点,我准时敲开那扇熟悉的、贴着卡通贴纸的门。门开处,是周阿姨温和的笑脸和屋里飘出的饭菜香。她家的小男孩阳阳,一个有点调皮但心地纯良的六年级学生,正趴在餐桌上,对着摊开的数学作业本愁眉苦脸。
林老师来啦!周阿姨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外面热吧我刚切了西瓜,冰镇的,先吃一块解解暑!
谢谢周阿姨。我笑着应道,声音里是前世从未有过的平和。
辅导的过程不再是为了赶时间而心不在焉。我耐心地讲解着分数应用题,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推演。阳阳抓耳挠腮时,我不再像前世那样敷衍催促,而是换种更简单的思路引导他。当他终于恍然大悟,眼睛亮起来时,那种纯粹的成就感,比前世听到裴衍一句不走心的谢谢要踏实温暖千百倍。
两个小时的辅导结束,周阿姨照例把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塞进我手里:小林老师,辛苦了!阳阳说就你讲的他最能听懂!
她语气真诚,带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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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的,周阿姨。我接过钱,指尖触碰到纸币的微凉,心里却踏实得像揣着一块温热的石头。这钱,不再是为了换取某个奢侈品包装盒里冰冷的物件,而是能实实在在地放进那个小小的陶瓷存钱罐里,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离开周阿姨家,抬眼便看到了橘红色的夕阳,我没有像前世那样,立刻奔向下一份工或者冲向精品店,而是脚步一转,走进了街角那家灯火通明的大药房。
玻璃柜台里,各种药盒琳琅满目。我的目光精准地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白色药盒上。盒子上印着蓝色的字:复方利血平片。前世,母亲就是拖着不肯吃这便宜的药,才让高血压一点点侵蚀了她的身体,最终……
麻烦您,拿两盒这个。我指着药盒,对柜台后的药师说。
药师是个中年阿姨,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询问:小姑娘,给家里人买的这药得遵医嘱啊。
嗯,给我妈买的。我点点头,声音很稳,她有高血压,一直吃着呢。
前世欠下的药,这一世,我要早早地、按时地给她补上。
付了钱,把两盒药小心地放进书包最里层的隔袋。药盒方方正正的棱角隔着帆布书包,轻轻抵着我的腰侧,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这重量,远比一块名贵手表更让我觉得踏实。
5
回到那个被母亲收拾得井井有条、却处处透着拮据的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亮起。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熟悉的咔哒声。
妈,我回来了。我推开门。
屋里只开着一盏节能灯,光线有些暗。母亲正佝偻着背,坐在小饭桌旁,就着那点灯光,手里拿着针线,在缝补我的一条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听到声音,她立刻抬起头,脸上瞬间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回来啦!饿了吧饭在锅里温着呢,妈给你盛。
她放下针线,就要起身。
妈,您坐着,我自己来。我赶紧放下书包,几步走进小小的厨房。揭开旧式铝锅的盖子,白米饭的蒸汽混着土豆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锅里温着的菜,土豆多,肉很少,切得薄薄的,但颜色酱红,一看就是母亲花了心思做的。
鼻子有点发酸。前世的我,眼睛只盯着裴衍,何曾注意过母亲碗里是不是只有咸菜何曾在意过她为了省电,只肯开一盏最暗的灯
我盛好饭菜,端到小饭桌上。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的脸显得更加瘦削,鬓角的白发刺眼。
妈,我把书包拿过来,拉开拉链,手伸进最里层,摸出那两盒药,轻轻放在母亲面前粗糙的塑料桌布上,您的降压药,快吃完了吧我给您买了两盒新的。
母亲明显愣住了。她看看桌上的药盒,又抬头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然后是浓浓的困惑,最后,慢慢沉淀成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置信的探寻。
这……你哪来的钱她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迟疑。前世,我的钱只会流向一个无底洞,家里的药瓶空了又空,她只能偷偷去卫生站买最便宜、效果也最差的替代品。
家教挣的呀。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土豆放进嘴里,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周阿姨给的,阳阳这次测验进步了,她还多给了点呢。您别省着,记得按时吃。
母亲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其中一盒药,粗糙的指腹反复摩挲着药盒光滑的表面。昏黄的灯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过了好几秒,我才听到她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点闷,像是强忍着什么。她飞快地抬手,用指关节蹭了一下眼角,然后才抬起头,努力对我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但那笑容里,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
快吃,菜该凉了。她拿起筷子,给我碗里夹了一块最大的肉片。灯光下,那块肉片闪着油润的光。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土豆软糯,肉片咸香,是最平凡的家常味道。眼眶有些发热,我用力眨了眨,把那股酸涩压下去。嚼着嘴里的食物,每一口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甸甸的甜。
6
饭桌一角,那个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小黄猫存钱罐,咧着嘴傻乎乎地笑着。它肚子里硬币碰撞的轻响,是这个小屋里最动听的背景音。
大学校园像一片巨大的湖泊,表面平静,底下却永远涌动着各种暗流和消息。前世的我,沉溺在追逐裴衍的狂热旋涡里,自动屏蔽了周遭的一切杂音。这一世,冷眼旁观,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关于裴衍的传说,反而像水泡一样,时不时自己浮到我的耳边。
这天下午没课,我坐在阶梯教室靠窗的位置,提前预习下周的微观经济学内容。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前面两排,几个女生正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兴奋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刻意压低的惊叹和笑声。
……真的假的就那个金融系的系草裴衍
千真万确!张雯亲眼看见的!就在‘蓝调’门口,新提的保时捷,骚包的亮黄色!啧,那车,没个大几十万下不来吧
我的天……他家里不是据说挺普通的吗农村考出来的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靠的是这个!一个女生促狭地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你忘了追他的富婆能从东门排到西门!这回这个,好像是艺术学院刚转学过来的,叫苏晚晚,家里开矿的!听说对他一见钟情,攻势猛得很!
苏晚晚哇……那裴衍不是一步登天了
登不登天不知道,反正最近可是风光无限。前天还看他手腕上多了块新表,看着就贵气!估计也是那位大小姐的手笔……
啧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话说回来,裴衍那张脸,确实有让女人疯狂的资本啊……
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夹杂着羡慕、嫉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握着笔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笔尖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苏晚晚。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了微小的涟漪。前世,似乎也隐隐约约听过这个名字,在我彻底沦为裴衍和陆花颜的赚钱工具、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之前。那时,裴衍身边确实短暂地出现过一位出手极为阔绰的新金主,但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当时我深陷泥潭,自顾不暇,哪里会去关心这些。
原来是她。一个比我更富有、背景更深不可测的猎物。
7
我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扫过前排那几个兴奋议论的背影,然后重新落回书页上复杂的供需曲线图。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
裴衍,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这位苏大小姐的矿,够你挖多久又或者,她比你想象中,要精明得多
我低下头,笔尖重新移动,在笔记本上写下清晰的一行字:消费者剩余——消费者愿意支付的最高价格与实际支付价格之间的差额。
阳光落在字迹上,明晃晃的。裴衍,你大概永远也理解不了,当一个人看透了你所有的把戏,收回她曾经愚蠢的支付意愿时,你所面临的消费者剩余,将是怎样一个巨大的、足以吞噬你的负值。
日子过得很平稳,学业、家教、照顾母亲,三点一线,构成了我重生后生活的全部骨架,简单,却无比充实。前世那种为一个人疯狂燃烧、最终焚尽自己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在骨子里缓慢而坚定地生长。
图书馆成了我最常驻足的据点。厚重的专业书籍不再枯燥难啃,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模型,吸引着我深入探究。指尖划过书页的沙沙声,笔尖在演算纸上划过的流畅线条,都成了悦耳的乐章。
偶尔抬头,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学子,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浮动着油墨和纸张的干燥气息。
一种久违的、属于校园的宁静和希望,缓缓充盈着胸腔。
周末傍晚,家教结束。周阿姨照例多塞给我二十块钱,说是阳阳数学单元考进了前十的奖金。我推辞不过,笑着道谢收下。走出小区,天色尚明,天边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路过飘着奶油香气的面包店,我脚步顿了顿。透明的玻璃橱窗里,一排排金黄诱人的蛋挞散发热气。前世,每次拿到家教费,我总会第一时间冲进奢侈品店,或者盘算着给裴衍买什么能讨他欢心,哪里舍得在这些无用的小东西上花钱
这一次,我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叮咚一声清脆的门铃声。
要两个葡式蛋挞,谢谢。我对店员说。
刚出炉的,小心烫哦。店员小姐姐笑容甜美,麻利地用纸袋装好递给我。
纸袋捧在手里,温温热热,香甜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付钱时,看着找回的零钱,心里没有半分前世那种又少了一点给裴衍买东西的焦虑和计算,反而有种小小的、踏实的满足。这点钱,足够让母亲尝到一点生活的甜。
8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里淘米,哗哗的水声传来。我把还温热的蛋挞纸袋放在小饭桌上,故意弄出点声响。
回来啦母亲探出头,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买的啥这么香。
蛋挞,刚出炉的。我笑着拆开纸袋,浓郁的奶香和焦糖味瞬间弥漫开,妈,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母亲走过来,看着桌上金黄诱人的蛋挞,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习惯性地带上一丝犹豫:哎呀,又乱花钱……这多贵啊……
不贵,家教挣的,阳阳考得好,周阿姨高兴多给了点。我把一个蛋挞塞到她手里,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母亲拗不过我,小心翼翼地拿起蛋挞,咬了一小口。香甜软滑的蛋奶馅在嘴里化开,她眯起眼睛,脸上慢慢漾开一个纯粹的笑容,像孩子一样满足。
嗯!真香,真甜!她含糊地说着,又咬了一大口。
看着她吃得开心,我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也被这平凡的甜蜜填得满满当当。这小小的蛋挞带来的快乐,远比前世捧着名贵礼物送到裴衍面前,却换来他漫不经心一瞥时那种卑微的期待,要真实、温暖千百倍。
9
晚饭是简单的清炒时蔬和蒸鸡蛋羹。饭桌上,母亲显得比平时话多了一些,絮絮叨叨地说着隔壁李阿姨家的小孙子如何可爱,楼下王大爷养的八哥又学会了什么新词。灯光下,她眉宇间那种常年积压的愁苦似乎淡去了不少,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舒展了些。
我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声。目光扫过母亲放在桌角的降压药盒,药板上的小格子已经空了一小半。药按时吃着,母亲的气色,确实比前世同一时期好了太多。那种由内而外透出的、不再为女儿日夜悬心的轻松感,是再贵的补品也换不来的。
饭后,我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客厅传来母亲打开老旧电视看戏曲节目的咿呀声。这一切琐碎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现在最珍视的交响曲。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那陶瓷存钱罐里,硬币日渐丰盈的、清脆的叮当声。
10
校园论坛,永远是八卦和流言的集散地。以前我从不关注这些,只觉得无聊。如今心态变了,偶尔瞥一眼,倒像看一场戏剧。
这天晚上,做完一份市场分析的作业,有些疲惫。我随手点开了那个挂着hot火焰图标的八卦。置顶飘红的几个帖子,标题就带着一股浓烈的狗血气息。
其中一个帖子标题异常醒目,加粗加红,像一道刺目的伤口:【惊爆!艺术学院苏女神当众发飙,金融系某P姓男神人设崩塌!现场视频流出(谨慎点入)】
P姓裴衍。
指尖在冰冷的触控板上停顿了一秒,随即点了进去。帖子正文语焉不详,只用了大量感叹号和你懂的、大家都明白之类的暗示性词语,重点都在下面附带的那个视频链接上。
点开链接,画面晃动得厉害,显然是用手机偷拍的。背景是校外一家颇有名气的法式餐厅门口,灯光璀璨。主角正是裴衍和苏晚晚。
裴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依旧英俊逼人。但他此刻的脸色却异常难看,甚至有些狼狈。他正试图拉住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裙、妆容精致却满脸怒容的女孩——苏晚晚。
苏晚晚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裴衍!你当我是开银行的提款机吗!那辆车的钱,还有你那些限量版手表、衣服、请狐朋狗友挥霍的钱!加起来多少了你真以为我苏晚晚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她气得胸口起伏,指着裴衍的鼻子,毫不客气:限你三天!三天之内,把我给你花的钱,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否则,后果自负!我苏家不是你能耍着玩的!
裴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急切地解释什么,但声音被周围的嘈杂和苏晚晚愤怒的指责盖了下去。他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慌乱和祈求,那副精心维持的、清高疏离的校草面具,在巨大的金钱压力下,裂开了一道丑陋的缝隙。
周围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举着手机拍摄。裴衍试图上前去捂苏晚晚的嘴,动作近乎粗鲁。苏晚晚身边的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魁梧男人立刻上前一步,像两堵墙一样隔开了裴衍,眼神冰冷。裴衍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光的难堪和恐惧。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11
卧槽!大型翻车现场!P姓男神秒变软饭男
早就说了他吃相难看,专钓富婆!苏女神终于醒悟了
还钱听说苏女神给他花的钱加起来得有大几十万了吧他一个穷学生,拿头还
坐等后续!苏家可不是好惹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啧啧,之前那些给他花钱的女生呢出来说说感想
……
我平静地关掉视频窗口,退出了那个喧嚣的帖子。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一片冷白。心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如同看着一个早已写好结局的剧本,正按部就班地上演。
苏晚晚的清醒,比我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裴衍,靠着一张脸和虚情假意构筑的空中楼阁,在真正的资本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那被当众追债的狼狈,仅仅是个开始。苏家这座矿,显然不是他能轻易赖账的。他拿什么还拿他那张即将一文不值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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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窗外的城市灯火流泻进来。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那些闪烁的光点,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注视着每一个沉浮挣扎的灵魂。
裴衍,你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家里里早已熄灯,一片寂静。我戴着耳机,在台灯柔和的光晕下,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聚精会神地修改一份商业计划书的财务预算部分。键盘敲击声细密而规律。手机屏幕突然在桌角亮起,幽蓝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嗡嗡的震动声贴着桌面传来。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名字:陆花颜。
前世,这个名字曾是我最好的闺蜜,是我掏心掏肺信任的人。也是这个名字的主人,最终用最甜美的笑容,将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看着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像看着一条在暗处吐信的毒蛇。震动固执地持续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劲头。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陆花颜那张妆容可能已经哭花的脸,写满了走投无路的恐慌。
终于,在它不知疲倦地震到第七遍时,我摘下一只耳机,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划开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深秋的潭水。
电话那头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林溪!林溪!救救我!求求你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呜呜呜……
是陆花颜。她的声音完全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他们不是人!是畜生!呜呜……那个姓赵的,他骗我!他说带我认识投资人,给我资源……结果……结果他把我灌醉了……还拍了照片!好多照片!还有视频!呜呜呜……他说如果我不继续陪他的那些朋友……就把那些东西发到网上!发给我爸妈!呜呜呜……林溪,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跟他们说说情!你认识的人多,你帮我把那些东西要回来!求你了!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颠三倒四地重复着畜生、照片、视频、要死了这些词句,声音嘶哑,充满了被彻底玩弄抛弃后的崩溃和濒临毁灭的恐惧。
13
前世,在我被她和裴衍设计、卖进那个魔窟之前,我不是也曾在那些男人身下,经历过同样的绝望而那时的她,正沉浸在分赃的得意里。
耳机里传来的哭嚎震耳欲聋,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陆花颜的声音嘶哑地重复着那些肮脏的细节和恶毒的威胁,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
我沉默地听着,手机稳稳地贴在耳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电脑屏幕的光映在瞳孔里,反射出两点冰冷的微光。那上面,商业计划书的财务模型表格清晰而理性,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条通向未来的、可计算的路。
陆花颜的哭诉像一场荒诞的独角戏,在电话这头徒劳地喧嚣。
林溪!你说话啊!你帮不帮我!你以前不是最心软的吗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呜呜呜……那些照片流出去,我就彻底毁了!我爸妈会打死我的!林溪!求你了!看在……看在我们一起追裴衍的份上!看在……
裴衍我轻轻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她的哭嚎。这一世我可没有追裴衍,难道她也重生了关我屁事儿!
电话那头猛地一窒,只剩下粗重混乱的喘息。
陆花颜,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和他一起把我推进火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死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连喘息声都消失了。几秒钟后,爆发出更加尖利扭曲的哭喊,带着被戳破的恼羞成怒和更深的恐惧:不是的!林溪你听我解释!那是裴衍他逼我的!是他!都是他!我也是被逼的!我……
被逼的我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过去,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陆花颜,地狱的滋味,好受吗
……
那头彻底失声。只剩下电流细微的滋滋声。
你选的路,你自己走完。
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句最平常的结束语,至于照片和视频……你当初,不是最喜欢拍别人的吗
说完这句,不等她有任何反应,我的拇指干脆利落地按下了鲜红的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地切断了所有歇斯底里的联系。
14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有台灯发出稳定的微光,和笔记本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屏幕上,那份商业计划书停留在风险评估那一页。我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桌面上,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起身,脚步无声地走到母亲卧室门口。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我轻轻推开门。
母亲已经睡了。床头开着一盏小小的夜灯,暖黄的光线温柔地笼罩着她。她侧卧着,呼吸均匀而绵长,面容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详。床头柜上,那个白色的小药盒静静立着,药板上的格子又空了两格。
我走过去,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母亲盖着的薄毯滑落了一角。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毯子边缘,轻轻往上拉了拉,仔细地掖好,严严实实地盖住她的肩膀。
掖好被角,我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母亲熟睡的脸。灯光下,她眉宇间那道因为常年操劳和忧心而刻下的深痕,似乎真的平展了许多。一种无比踏实、无比宁静的感觉,驱散了刚才电话带来的最后一丝冰冷阴霾。
回到书桌前,目光落在桌角那个咧着嘴傻笑的小黄猫存钱罐上。它肚子圆鼓鼓的,沉甸甸地压着桌面。我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它冰凉的陶瓷脑门。
叮当。
罐子里的硬币们发出一阵欢快而富足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那是属于我和母亲的生活,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重量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