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光谎言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沈砚包下整栋摩天轮向我告白。
他流着泪说:晚晚,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星光。
当晚我就撞见他把新秘书按在落地窗前缠绵。
玩玩而已,她那种贤妻良母哪懂情趣他笑着解秘书的衣扣。
后来他听信秘书挑拨,砸碎我外婆唯一的遗物。
又因秘书流产诬陷,让我跪在暴雨中道歉。
最后一次,他为了陪秘书过生日,挂断我父亲病危的电话。
我签下离婚协议转身联姻。
他醉醺醺嘲讽:离开我,你这种女人能嫁什么货色
直到婚礼直播切过贵宾席——
沈砚破产的新闻正叠在我十亿嫁妆的标题下方滚动播放。
而我的联姻对象,是曾被他讥讽书呆子的科技新贵。
镜头特写他为我戴上婚戒,正是当年被沈砚砸碎的那枚遗物修复而成。
---
香槟塔折射着水晶灯碎裂的光,沈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磁性,嗡嗡地撞进我的耳膜,震得心口微微发麻。
晚晚。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小型舞台上,聚光灯追着他,将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映照得毫无瑕疵。
台下是我们共同打拼多年的公司员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
他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碎钻点缀的戒指,款式简单,远不及他后来送我的那些昂贵珠宝。
却是我当年陪他啃馒头住地下室时,用第一笔像样的分红偷偷买给我的。他把它重新翻找了出来。
三年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底竟然真的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在强光下清晰可见,引得台下几声压抑的惊呼。
都说七年之痒,可我这心,怎么才三年,就觉得像是跟你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直抵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是你来了,晚晚,你是我贫瘠生命里…唯一的星光。
掌声雷动,夹杂着女员工们感动的抽泣。有人起哄:亲一个!沈总亲一个!
沈砚笑着走下台,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温柔地执起我的手,将那枚带着岁月痕迹的戒指套回我的无名指。
他的吻落下来,印在我的额头,带着温热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的嘴唇贴着我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我的晚晚,谁也抢不走。
心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蜜糖里,又软又胀,几乎忘了这三年他越来越频繁的晚归,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香水味,以及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
这一刻,他深情得无懈可击。
2
玻璃背叛
喧嚣一直持续到深夜。
我借口去洗手间,暂时逃离了那些祝福的目光和沈砚粘稠的注视。
高跟鞋踩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寂静无声。
走到靠近顶层总裁办公室的拐角,里面似乎传来一点奇怪的、压抑的声响。那是沈砚的私人领域,平时连我这个总裁夫人都很少独自进去。
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拧开了厚重的实木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顶层办公室的视野极好,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此刻,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万家灯火。
然而窗前的景象,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视网膜,瞬间剥夺了所有的声音和呼吸。
沈砚的昂贵西装外套随意扔在地上。那个新来的、总是怯生生喊我林晚姐的年轻秘书白薇,此刻正被他紧紧压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
她的黑色小礼裙肩带被扯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沈砚的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侧脸线条绷紧,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掠夺欲。
白薇半仰着头,喉咙里溢出模糊破碎的呻吟,双手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不属于我的甜腻香水味,混杂着情欲的腥膻气息。
沈…沈总…别…林晚姐…万一……白薇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更像是欲拒还迎的催化剂。
沈砚低低地笑了出来,那笑声又冷又腻,像毒蛇滑过皮肤。
他抬起头,手指恶劣地刮过白薇泛红的脸颊,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残忍的弧度,对着白薇,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怕什么
她那种木头一样的贤妻良母,懂什么叫情趣
他一边说着,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挑开了白薇胸前最后一颗碍事的纽扣,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不过是…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
巨大的落地窗映着他们交缠的身影,也映着我惨白如纸的脸。
世界陡然失声,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疯狂奔涌的轰鸣。
那枚刚刚被他亲手戴上的、象征着唯一星光的戒指,硌在指根,冰冷刺骨。
痛楚不是瞬间爆裂的,而是缓慢地、一丝丝地从骨髓深处渗出来,冰冷地缠绕住四肢百骸。
我安静地退出了那个充斥着背叛气息的房间,轻轻带上门,隔绝了里面令人作呕的喘息。
走廊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如同吸走了我最后一点力气。
3
旧戒心碎
沈砚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带着宿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像往常一样,试图拥抱我,手指习惯性地想拂开我颊边的碎发。
我侧身避开,动作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他的手臂僵在半空。
晚晚他皱眉,声音还带着沙哑,试图用那副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姿态。
闹什么脾气昨晚应酬喝多了,在楼上休息室将就了一晚。
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目光落在我无名指上,那枚被他重新戴上的戒指不见了。
戒指呢
我没看他,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收起来了。太旧了,戴着硌手。
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想找出一丝痕迹。
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
这沉寂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让他有些不安,又有些愠怒。
林晚,你什么意思他的语气沉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
我抬眼,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血丝,还有颈侧一道新鲜的、暧昧的抓痕。
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旧了就是旧了,勉强戴着,除了提醒自己当初有多蠢,没别的用处。
我拿起包,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把话说清楚!
沈砚,我看着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昨晚顶层办公室,落地窗。需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看着他瞳孔骤缩,脸上血色褪尽,我用力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关门声很轻,却像斩断了一根紧绷多年的弦。
4
暴雨跪罪
裂痕一旦撕开,便只会加速溃烂。沈砚起初还有几分心虚的试探,送昂贵的珠宝,订高级餐厅,试图用物质重新粉刷他的背叛。
然而,当那些刻意的讨好被我一次次无声地挡回去后,他骨子里的傲慢和一种被忤逆的恼怒便占了上风。
更致命的是,白薇开始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吐着信子,将她的毒液精准地注入沈砚的耳中。
第一次致命的重击,源于白薇的眼泪和她伪造的怀孕流产报告。
那是我外婆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一枚很老的翡翠平安扣,水头很好,用细细的红绳穿着。
母亲说这是外婆传下来的,能保平安。它一直被我珍而重之地放在卧室的丝绒首饰盒里。
那天我回家取一份紧急文件,推开卧室门,看见沈砚正站在我的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那个敞开的丝绒盒子。
白薇站在他旁边,眼圈通红,泫然欲泣,手里紧紧拽着衣角。
……沈总,我知道我不该乱动林晚姐的东西,
白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微微发抖,像风中无助的小白花。
我只是看这个盒子很漂亮,想打开看看…没想到林晚姐突然进来,那么凶地推了我一把……
她适时地吸了吸鼻子,举起那张纸,医生刚出的报告,说我有先兆流产迹象……都怪我,是我没站稳,差点害了我们的宝宝……
宝宝我如遭雷击,视线猛地射向沈砚。他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可怕,看着白薇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和她平坦的小腹,又猛地转向我,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没有推她!我试图解释,声音却因极度的愤怒和荒谬而发颤。白薇根本没有怀孕!她怎么敢!
没有
沈砚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他一把夺过白薇手里的丝绒盒子,粗暴地扯出里面的翡翠平安扣。
那温润的翠色在他指间显得那么脆弱。林晚!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连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还是你嫉妒她有了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失控的咆哮,你看看薇薇被你吓成什么样子!
那是假的!她根本没有怀孕!我冲上前想抢回外婆的遗物。
够了!沈砚暴怒地吼断我的话,他高高扬起手,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将那枚承载着外婆所有温存记忆的平安扣,狠狠地、决绝地砸向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啪嚓——!
清脆得令人心碎的碎裂声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碧绿的翡翠四分五裂,碎片溅开,像外婆最后温柔注视我的眼睛,瞬间黯淡,化为齑粉。
那细细的红绳,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碎片旁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血痕。
世界仿佛在我眼前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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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冻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声碎裂的回响,一遍遍在空旷的颅腔里震荡,碾碎了我对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幻想。
白薇躲在沈砚身后,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阴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眼泪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痛恨和毁灭般的绝望。
我死死盯着地上那摊刺眼的绿色碎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掐出血痕也毫无知觉。
我没有再看沈砚一眼,也没有再看白薇。我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冰冷的碎片,每一片都像剜在心头的刀。
沈砚看着我近乎麻木的动作,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烦躁地别开了脸,将还在抽泣的白薇更紧地搂进怀里。
风暴一旦开启,便只会愈演愈烈。
平安扣的碎裂像撕开了最后一道封印,沈砚的偏听偏信变本加厉。
白薇的挑拨也越发肆无忌惮,她像一条精准操控着傀儡的毒蛇,而沈砚,就是她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
第二次风暴,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降临。
电话铃声尖锐地划破雨声,是医院打来的。父亲的心脏病犯了,情况危急,正在抢救。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冰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刚冲出玄关,客厅的灯亮了。
沈砚穿着睡袍,靠在楼梯口,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阴郁。
白薇穿着我的真丝睡裙——那是我最喜欢的款式,宽松地依偎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这么晚了,去哪儿沈砚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爸心脏病犯了,在医院抢救!我得马上过去!我的声音因恐惧而发紧。
哦白薇轻轻晃了晃牛奶杯,声音又软又甜,却像毒蛇吐信,这么巧啊刚才我下楼热牛奶,好像听到林晚姐在阳台打电话,说什么『在老地方等姐姐过去约会,好像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她怯生生地看向沈砚,沈总,也许是我听错了
你胡说!我目眦欲裂,恨不得撕烂她那张造谣的嘴,沈砚!你让她闭嘴!我爸在医院!
沈砚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像淬了寒冰。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也挡住了外面倾盆的雨幕和救命的通道。
呵,他冷笑一声,那笑声比窗外的惊雷更让人心寒,为了出去会野男人,连自己亲爹的生死都能拿来当借口了林晚,你真是越来越下作了!是不是觉得我沈砚太好说话
我没有!让开!我急疯了,试图推开他。
跪下。他冰冷的两个字,像铁锤砸下。
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给薇薇道歉。他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被欺骗和羞辱点燃的怒火,为你刚才那些恶毒的话,也为你的不忠。跪下,说『对不起』。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他毫无表情的脸和白薇那掩藏在担忧表情下、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巨大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将我碾碎。父亲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而我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一句恶毒的诬陷,要我跪下认错
沈砚!你疯了!我嘶吼着,眼泪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那是我爸!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眼神一厉,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粗暴地将我拖向敞开的别墅大门。
冰冷的、豆大的雨点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湿了我的头发、衣服,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
他用力将我掼在门廊冰冷湿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跪!他居高临下地命令,声音在雨夜里如同恶魔的低语。
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钻心的疼。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我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白薇依偎在沈砚身边,撑着伞,看着雨中狼狈不堪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清晰的、胜利的微笑。
我抬起头,隔着密集的雨帘,死死盯着沈砚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却陌生得可怕的脸。冰冷的雨水灌进脖子,流进心里,将最后一点残存的温热彻底浇灭。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冰渣,每一个字都割得生疼:对…不…起。声音嘶哑,淹没在滂沱的雨声中。
他满意地哼了一声,搂着白薇转身,厚重的雕花大门在我眼前缓缓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暖光,也彻底隔绝了我对这个男人最后一丝微弱如萤火的期待。
门合拢的瞬间,我清晰地听到白薇娇媚的声音:沈总,别生气了嘛,为这种人不值得……
冰冷的雨水浸透骨髓,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但心却在这一刻彻底死了,冻结成一块坚硬的冰。我撑着冰冷的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空洞地望向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父亲……爸……您一定要等我!
我冲进冰冷的雨夜,发动车子,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绝望的嘶鸣。
父亲最终挺了过来,但身体大不如前。我守在医院,衣不解带,沈砚没有出现过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那个雨夜之后,我们之间,只剩下名存实亡的婚姻躯壳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5
父亲遗言
真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个阳光明媚得刺眼的午后落下。
我正在公司处理一个棘手的跨国并购案的最后环节,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妈。心脏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
接通的瞬间,母亲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恐慌和绝望的哭声穿透听筒,几乎刺破我的耳膜:晚晚!快…快来中心医院!你爸他…他不行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快啊!医生说…说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轰——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母亲破碎的哭喊在耳边无限放大、回荡。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妈…妈你别急!我马上到!马上!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抓起包就往外冲,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凌乱急促的回响。
冲出办公室,我一边跑一边疯狂地拨打沈砚的电话。他是父亲名义上的女婿,是父亲曾经真心欣赏过的有为青年。此时此刻,哪怕只是为了最后一点虚伪的体面,他也应该出现!
再拨。
依旧是忙音。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心脏,越收越紧。我抖着手,换了个号码,直接拨给沈砚的私人助理小张。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喂夫人
沈砚呢让他立刻接电话!我爸病危!在中心医院抢救!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和犹豫:夫人…沈总他…他下午交代了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扰。
白秘书今天生日,沈总包了『云顶』旋转餐厅给她庆生,这会儿…这会儿应该正……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云顶旋转餐厅本市最奢华、最难订的景观餐厅给白薇庆生
而我父亲,正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生命垂危!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我死死攥着手机,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告诉他,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冰冷、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让他和他的小秘书,好好庆祝。
说完,我直接挂断电话,将那个号码拖入黑名单。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喧嚣都离我远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下都带着濒死的窒息感。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奢华的办公区。
哀莫大于心死。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倾注了我无数心血、曾以为会和沈砚共同创造的公司,我挺直脊背,擦干眼泪,一步一步,无比坚定地走向电梯。
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心尖上,却也是走向彻底解脱的开始。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呛人。走廊尽头,抢救室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母亲瘫坐在长椅上,短短几天,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是哭干了的麻木。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她瘦削颤抖的肩膀。母亲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到是我,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滚落。
妈,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别怕,我来了。
我坐在母亲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抢救室的门开了又关,医生步履匆匆,表情凝重。每一次门响,母亲的身体都剧烈地颤抖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沉重的门再次打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他看向我们,摇了摇头。
母亲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呜咽,身体一软,昏厥在我怀里。
世界彻底失去了颜色。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安抚好崩溃的母亲,我回到那个冰冷空旷、早已没有一丝温情的家时,已是深夜。
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沈砚歪倒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领带扯得乱七八糟,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扔在地上。
茶几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空酒瓶。听到脚步声,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醉眼朦胧地看过来。
看到是我,他扯出一个充满嘲讽和恶意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酒气:
呵…还知道回来怎么,那个野男人…没把你伺候舒服
我面无表情,径直走向书房,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像是被我的无视激怒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堵在书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眼神浑浊却充满戾气:说话啊!哑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嗯林晚,我告诉你…别以为…别以为死了个老东西,你就能……
滚开。我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像看一个令人作呕的垃圾。
他大概从未被我如此顶撞过,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伸手就要来抓我的胳膊:贱人!你……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满是酒气的脏手,眼神锐利如冰刃,刺得他动作一顿。
沈砚,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酒气和夜色,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们完了。
不再看他扭曲错愕的脸,我绕过他,走进书房,反手锁上门。隔绝了他恼羞成怒的咆哮和砸门声。
书桌抽屉的最深处,那份早已由母亲家族律师秘密拟好、只等我签字的离婚协议,安静地躺在那里。纸张冰冷,却是我通往自由的唯一凭证。
我拿出笔,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再看一遍那些条款。目光落在签名处,旁边是沈砚龙飞凤舞、曾让我觉得无比可靠的名字。此刻再看,只觉得讽刺无比。
我深吸一口气,手腕沉稳,力透纸背,在属于我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最后一笔落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笔尖在纸上拖出长长的墨迹,像一道斩断过去的刀痕。
门外的咆哮和砸门声不知何时停了。世界一片寂静。
结束了。
离开沈砚,离开这座埋葬了我所有爱情、尊严和亲情的城市,我没有带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除了那个装着外婆翡翠平安扣碎片的小小丝绒布袋。它冰冷地贴在心口,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的血泪。
6
亿嫁妆
回到南城林家老宅,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裹着我。母亲家族庞大的商业版图并未因父亲的离去而崩塌,反而更需要一个强力的掌舵者。
联姻,是利益捆绑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当母亲带着歉意和一丝小心翼翼将那份联姻协议推到我面前时,我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抗拒。
对方是江家,江临。母亲的声音带着试探,晚晚,如果你实在不愿意……
我愿意。我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利落得让母亲都怔住了。
爱情那种奢侈又致命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余生,能护住母亲和家族,足矣。
签完协议,我回到自己少女时代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林家花园。手机屏幕亮起,推送着一条财经新闻快讯:
昔日商业新贵神话破灭沈氏集团股价暴跌,疑因核心专利授权突遭撤回,资金链断裂!】
配图是沈砚在某个公开场合被记者围堵抓拍的照片。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凌乱,眼神疲惫而阴鸷,早已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
照片一角,隐约能看到白薇惊慌失措的脸。
我面无表情地划掉了这条推送,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沈砚的崩塌,在我意料之中。他赖以起家的核心技术专利,核心算法和关键架构都源于我早期的手稿和构思,只是当年为了他所谓的自尊,我从未署名,将所有的光环都让给了他。
如今,授权合同到期,我不过是行使了合法权利,拒绝续签而已。
指尖划过屏幕,另一条不起眼的本地新闻标题跳入眼帘:【江氏集团新任掌门人江临今日低调抵南,据悉将亲自参与与林氏集团战略合作签约仪式。】
江临。这个名字在心底轻轻划过,带起一丝极淡的涟漪。似乎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
记忆有些久远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是个戴着眼镜、总是安静坐在角落、成绩好得惊人的书呆子。
后来听说出国深造,再后来,便是他执掌江氏,在科技领域异军突起,成为新贵的消息。
命运真是讽刺。当年被沈砚嗤之以鼻、讥讽为只会死读书的呆子的人,如今却成了他破产新闻的对照面。
很快,我见到了这位即将成为我丈夫的书呆子。
地点是林家老宅的玻璃花房。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顶棚,暖融融地洒下来,空气里浮动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他坐在藤椅上,背对着门口,似乎在安静地看着外面盛放的玫瑰。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不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戴着厚厚眼镜、有些怯懦的少年模样。眼前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颀长
。鼻梁上架着一副极细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深邃沉静,像敛着星光的深海,透着岁月沉淀下的睿智与沉稳。他站起身,动作从容优雅,朝我伸出手,唇角带着一丝温和得体的笑意。
林晚,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指尖微凉。他的手干燥而温暖。
江先生。我微微颔首,保持着疏离的礼貌。
叫我江临就好。他温和地纠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专注的、不易察觉的审视,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
伯母说你身体还有些虚弱,南城的冬天湿冷,我让人送了些温补的药材过来,希望你别介意。
他的体贴周到让我微微一怔。这种细致,与沈砚那种浮夸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物质讨好截然不同。
谢谢,费心了。我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清亮的目光。
花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并不急于打破沉默,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偶尔掠过窗外摇曳的花影,又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其实,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像是在斟酌词句
高中时,我就一直记得你。记得你每次上台领奖时,背挺得很直的样子。记得你解数学题时,眉头会微微蹙起,但眼神特别亮。
也记得……有一次放学下大雨,你没带伞,在教室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是淋着雨跑回家的。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那天,我的伞坏了。
我愕然抬头,对上他坦然的视线。
那些早已被时光尘封的、琐碎到连我自己都已忘却的细节,被他如此清晰地提起。一股莫名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悄然漫过心口冻结的冰层。
江总说笑了,我勉强牵了牵嘴角,压下心头的震动,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看着我,没有反驳,只是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得更深了。
婚期定在一个月后。没有盛大喧闹的仪式,只有小范围的家族聚会和必要的媒体发布。
江临尊重我的意愿,一切都处理得低调而高效。
婚礼前夜,我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台面上,静静躺着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母亲下午送来的,说是江家那边特意交代的婚戒。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盒子。
柔和的光线下,一枚戒指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主石是一颗切割完美的圆形钻石,清澈璀璨。然而,真正让我呼吸停滞的,是钻石周围那圈独特的、温润的、带着生命般水泽的翠绿——被精巧地切割、打磨、镶嵌成细密的花叶藤蔓,温柔地环绕着主钻,完美地复原了当年那枚平安扣的形制!
那抹我魂牵梦萦、以为早已化为尘土的翠色,竟以另一种更夺目的姿态,重获新生!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温润的触感。仿佛外婆温柔的手,穿越了时空,轻轻握住了我冰冷的手指。
敲门声轻轻响起。
我慌忙擦去眼泪,哑声道:请进。
江临推门进来,他已经换上了明天仪式要穿的晨礼服,身姿挺拔。
他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打开的戒指盒上,又落在我微红的眼眶上,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喜欢吗他轻声问。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他拿起那枚戒指,动作轻柔地执起我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晚晚,
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声音低沉而郑重,像许下一个永恒的誓言,
过去的伤痕,或许无法完全抹平。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一起,把它们变成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勋章。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戒指缓缓推入无名指,尺寸契合得如同量身定制。那温润的翠绿贴着皮肤,不再是冰冷的碎片,而是带着生命温度的守护。
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流转,与那抹翠色交相辉映,照亮了我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光。
他俯下身,一个极其珍重、不带丝毫情欲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像温暖的阳光,融化了最后一丝寒意。
好。我听见自己沙哑却清晰的声音,带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婚礼当天,林家老宅古朴而典雅的花厅被布置得温馨而庄重。没有喧嚣的宾客,只有至亲好友,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小提琴曲。
我穿着简洁大方的象牙白缎面婚纱,头纱轻轻覆面。江临站在花厅尽头,穿着笔挺的晨礼服,身姿如松。
隔着头纱,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镜片后专注而温柔的目光,那目光穿越了人群,只落在我一人身上。
司仪庄重的声音在花厅里响起:江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晚女士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忠诚于她,直至生命尽头
我愿意。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整个花厅,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林晚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江临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他,忠诚于他,直至生命尽头
我看着花厅尽头那个身影,那个将母亲遗物碎片小心拾起、细心修复、赋予它新生的人,那个记得我年少时淋雨模样的人,那个眼神永远沉静温和、却给了我最大安全感的人。
冰冻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温热的泉水汩汩涌出。
我愿意。我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掌声轻轻响起。江临走上前,轻轻掀起我的头纱。
他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出我的模样,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珍视和笑意。
他执起我的右手,准备再次为我戴上那枚意义非凡的婚戒。
就在这时,花厅侧面墙壁上悬挂的大型液晶屏幕,原本无声播放着婚礼现场温馨画面的屏幕,画面突然被切换了!
一则财经新闻快讯以滚动字幕的形式粗暴地闯入这神圣的一刻:
【突发!沈氏集团正式宣告破产清算!创始人沈砚名下资产被悉数冻结!昔日商业神话彻底陨落!】
紧接着,画面下方又飞速滚动过另一条更加醒目、带着巨大反差的标题:
【林氏千金林晚今日大婚,获江氏集团十亿股权作嫁妆!】
两条新闻,一上一下,一个灰暗绝望,一个璀璨夺目,像命运最辛辣的嘲讽,赤裸裸地并列在巨大的屏幕上,瞬间攫取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花厅里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我,带着震惊、探究、同情,或是幸灾乐祸。
江临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他仿佛完全没有看到那刺眼的大屏幕,仿佛那惊天的新闻与他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地、温柔地凝视着我,带着一种抚平一切惊涛骇浪的沉稳力量。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地托起我的手,另一只手拿起那枚戒指——主钻璀璨,翠绿的翡翠藤蔓温柔缠绕——然后,无比郑重地、缓慢地,将它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环圈住指根,温润的翡翠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而坚定的暖意。钻石的光芒在灯光下折射,与屏幕上那滚动着的、宣告沈砚彻底失败的冰冷文字,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江临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畔,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只容我一人听见:
无关紧要的噪音而已。晚晚,只看我。
他微微退开一步,在满场寂静和巨大屏幕光怪陆离的映照下,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他低下头,一个温柔而虔诚的吻,轻轻落在我的唇上。
唇瓣相触的瞬间,屏幕上,沈氏集团破产清算的新闻标题,无声的滚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