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同为郡守府的养女,姐姐却处处不待见我。
她以日子无趣为由,跟父兄要了我做玩物,从小将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无人敢靠近。
我十六岁那年,她嫉妒我重得父兄青眼,灌了我一整瓶烈酒,将我送上了纨绔世子的榻,逼我嫁给世子为妾。
父亲和哥哥唯一一次为我说话,阻止我嫁人做妾,她却手起刀落,杀了父兄。
我没有报官,而是花钱买凶,绑了姐姐,将她囚禁在阴暗的地窖中日夜折磨。
我挑断了她的手脚筋,划花了她的脸,烫掉了她的头发,流掉了她肚子里来路不明的野种。
在我成亲前夜,寻找失踪父兄的官兵在郡守府后院挖出了父兄的尸体,和十五具被虐杀的女尸。
因为有人瞧见我买凶绑人,所以我成了通缉要犯。
正打算去官府说清楚,沉默了许久的姐姐却突然开口:【人都是我杀的,我去投案,你明日欢欢喜喜地嫁人就是。】
姐姐被判了腰斩,半个月后行刑。
可行刑前,世子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差点疯掉……
再次见到姐姐,她蓬头垢面地趴在牢狱潮湿阴冷的地上。
脸上的伤痕已经结痂,看着可怖憎人。
姐姐艰难地抬头,看见是我,用嘶哑的声音低吼:【姜若水,滚出去,我跟你早已没关系了。】
【若是我不死,定手刃了你报仇泄愤!】
她还是这样,像小时候一样凶神恶煞。
我记得那年我五岁,刚刚入府,父亲和兄长待我亲和友善。
唯独她姜若琪怎么看我也不顺眼。
来到姜家的第七日,她便用小刀在我脸上划了四道口子。
鲜血染红了我的脸,我像是暗夜里的恶鬼一样狰狞。
可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拼命爬到了父兄面前求救。
父兄正打算叫大夫,姜若琪就赶来了。
一向被娇宠着的她肆无忌惮,毫不犹豫地阻止了父兄。
【父亲,哥哥,一点小伤死不了的。】
【这日子太无趣了,就把姜若水留给我玩吧,父亲哥哥最宠我了,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
那时姜若琪已经在姜家度过了七年,父兄对她的感情比我深得多。
于是父兄便转头劝我:【水儿,你多担待,阿琪被我们惯坏了。】
【但她有分寸,不会真的害你性命的……】
那一天,我独自回到房间,静静地等着血流干。
我想着,等结了血痂堵住伤口,应该就不会再流血了吧。
丫鬟巧雯哭着问我:【小姐,我去给你请大夫吧。】
我靠在巧雯肩头,平静地摇摇头:【请了大夫就会得罪姐姐,得罪姐姐父兄就会不要我了。】
【巧雯,我不怕折磨,我只想有口饭吃。】
来到姜家之前,我的家乡遭遇了流匪洗劫,父母护着我逃过一劫。
四海为家的日子里,却又逢大旱。
我的父母手无缚鸡之力,成了别人的锅里肉。
我不想步他们的后尘,跑进了深山,靠着野菜野果活着。
在深山里,我度日如年,从不敢期盼明天。
直到遇到进山打猎的姜家父子,我才重新看到了希望。
他们人好,看见瘦骨嶙峋的我于心不忍,将我带回了姜府,认作了养女,改名姜若水。
我原本以为我的苦日子到头了,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那一次,我养了足足三个月,脸上的伤疤才稍稍淡了些。
看着自己不再面目狰狞的样子,我心里高兴极了。
正打算跟许久不见的父兄报个喜,姜若琪又来了。
她拿着剪刀,围着我转了几圈,皱眉道:【你这头发干枯焦黄,看着恶心死了。】
【不如剃成光头吧。】
说完她又否定了自己,自言自语道:【不,剃头剃不干净。】
【还是直接用开水烫吧……】
滚烫的开水差点烫掉我的头皮。
亏得我命大,再次死里逃生,活了下来。
可头顶剧烈的疼痛让我日夜难眠,年幼的我忍不住想要跟父兄讨个公道。
本以为父兄会为我做主,可他们一看见我光秃秃,满是血泡的脑袋,却仿若见了恶鬼一样,避之不及。
父亲别过头,不痛不痒地训斥姜若琪:【你怎能将你妹妹弄成这副鬼样子!】
【赶紧请个大夫好好看看,要是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议论我们姜家!】
哥哥也避开我求助的眼神,声音嘶哑道:【水儿,你放心,小伤而已,治得好的。】
【等你痊愈了,哥哥再去看你。】
我心如死灰,颓然地回了自己院子。
巧雯红着眼眶说:【小姐,我们报官吧。】
我无力地摇摇头:【爹爹就是县令,咱们还能去哪报官】
我生来胆小懦弱,最怕惹事。
可我更怕再次变成无处可去的流民,像爹娘一样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
我没有勇气对抗世俗,没有勇气对抗恶人。
更没有勇气放弃这难得的避风港。
于是我选择了继续忍气吞声。
头顶的血泡散去后,大夫叮嘱我日日用姜水擦头皮,头发终于开始冒出了新茬。
等到头发再次能够梳起发髻,已是两年过去。
第三年的年关,两年未见的父兄看见我恢复了容貌,不再丑陋难看,终于决定让我跟他们一起过年。
兄长亲自给我送来新衣服,摸着我的脑袋,宠溺地问:【水儿,这两年父兄忙,一直顾不上你。】
【你不会怪我们吧】
我天真地摇摇头:【不怪。】
我没说谎,这漫长的两年,除了无人关心,倒是吃穿未短。
我知道父兄不爱我,但却已经足够满足。
至少,我不会饿死荒野,冻死道旁。
我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孝顺父兄,努力讨好他们。
可姜若琪却不肯给我机会。
除夕夜当天,我换上新衣服,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赴家宴。
姜若琪却带着下人将我堵在了房里。
她看我的目光恶毒狠辣,声音冰冷无情:【姜若水,打扮得这么好看,是想博父亲和哥哥的欢心,取代我的地位吗】
我无助地摇摇头,急切地解释:【不是的姐姐,你是父兄最疼爱的女儿,谁也取代不了你的位置。】
【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起吃个饭,守个岁……】
姜若琪掐住我的下巴,冷笑道:【我跟你一样是养女,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姜若水,父兄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靠近他们的!】
姜若琪对身后的下人挥挥手,我下意识地抱住了脑袋。
头顶和脸颊的疼痛仿佛还在昨日,从未褪去。
我害怕,害怕一样的痛苦会再来一次。
姜若琪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嘲讽地笑出声,她踩住我的手腕,道:【放心,这次给你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三个下人一拥而上。
一个按住我的双手,一个按住我的双脚,一个拿起了泛着寒光的利刃。
姜若琪坐在凳子上,小口地喝着茶,轻描淡写道:【挑了她的手脚筋。】
【我倒是好奇,父兄看见她爬过去的样子,还会不会愿意跟她一起吃年夜饭……】
大概是怕我真的死了不好交差。
姜若琪给我请了大夫,止住了血,保住了命。
只是恐怕又得花个三五年调养了。
初七那天,父兄来看了我一次。
仍旧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姜若琪,事不关己地安慰我。
我早已学会了不抱希望,便也没了更大的失望。
巧雯看着父兄一左一右地搂着姜若琪离开,双眼红肿地劝我:【小姐,我陪你离开吧。】
我仍旧选择了拒绝。
巧雯是姜府的家生子,她的父亲是姜府的管事。
她从生下来就不缺吃穿,所以她不懂世道的险恶。
易子而食,肉人白骨在她的心里都只是说书的编撰的故事。
那时我没有血性地安慰自己,若是巧雯经历过我的痛,一定也会像我一样隐忍不发的。
手脚筋被挑断的我成了个废人,一躺又是数年。
痊愈后,我不再奢望得到父兄的关爱,而是乖乖地呆在屋里,看书习武,学些针线女红。
也许是看我安分守己,姜若琪折磨我的次数逐渐减少了。
只有父兄偶尔想起我,想让我过去陪他们吃饭时,姜若琪才会发疯。
左不过又是划脸剃头那些旧招式,我也习惯了,屋子里随时备着药,伤了痛了自己就能解决。
十六岁那年生辰,我带着巧雯出门逛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兄长,他站在门口抚摸着我的脸,目光欣慰:【水儿长大了,竟出落得这般水灵好看……】
当天夜里,父兄就派人送来了新衣裳,和许多好看的首饰胭脂,说是我的生辰礼物。
他们还说为我请了县里最好的大厨,准备第二天给我补过生辰。
我看着门口偷听的丫鬟,委婉地拒绝了父兄的好意。
【多谢父亲哥哥挂念,水儿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还请转告父兄,不必费心。】
我不是不渴望父兄的疼爱,只是相比之下,我更害怕姜若琪的报复。
可父兄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弥补我的过去,任凭我怎么拒绝,他们还是日日送来礼物。
奇怪的是姜若琪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草木皆兵了好多天的我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我以为是因为她长大了,懂事了,也就不像从前那么爱计较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竟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那一日,我架不住父兄的邀约,同意第二天陪他们吃个家常便饭。
谁知当晚,姜若琪就来了,带着一瓶烈酒。
她不顾我的挣扎,将满满一瓶烈酒灌进了我的嘴里。
向来滴酒不沾的我顿时晕死过去。
再醒来,我的床榻上多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我还没回过神来,姜若琪便带着许多人闯进房间来捉奸。
父兄随后也提着棍子气冲冲地赶来,说是要打死这个哄我身子,辱我清白的男人。
可就在父兄看清男人的脸后,气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父亲跪在地上,恭敬地行礼:【凌世子,怎么是你……】
我听说过他,绥阳侯府的世子凌云鹤,出了名的纨绔浪荡,轻浮跋扈。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只知道姜若琪不停地劝说父兄将我嫁去绥阳侯府做妾,以保全姜府名声。
父亲没有同意,他心疼地看着我,道:【我这么好看的女儿,怎能给别人做妾】
【为父舍不得!】
兄长也站出来反对:【我也不同意,名声坏了又怎么样!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们姜家也养得起水儿!】
那是父兄第一次为我说话。
姜若琪诡计没有得逞,气得咬牙切齿。
本以为她会就此放弃,没想到她却将我与人私通的事放了出去。
不过一日,大街小巷便都在议论我这个给姜家丢了颜面的不孝女。
凌云鹤也为了侯府的面子,差人将聘礼强塞进了姜府。
一切仿佛已是板上钉钉,可父兄却仍旧不同意我嫁给凌云鹤。
看见父兄如此维护我,说不感动是假的。
从小缺乏疼爱的我,冰冷的心渐渐软了许多。
可姜若琪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彻底寒了心。
她在与父兄争执的过程中,竟然动手杀了父亲和哥哥。
看着满屋的狼藉,和四溅的鲜血,我第一次觉得,一味的忍让只会让自己永远地陷入被动。
我拿出这些年辛苦攒下的积蓄,雇了两个市井混混绑走了姜若琪,将她囚禁在一个偏僻的地窖中。
那段日子,我把这些年受过的苦百倍千倍地还给了姜若琪。
她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反抗,没有求饶,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受着。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我怎么逼问,她也不肯多说一句。
我一气之下灌了她五碗红花,流掉了那个孩子。
之后我们便听说官府搜查姜家时,在后院挖出了十五具少女尸体。
她们无一例外,均是被虐杀而死。
我猛然想起这些年自己受的折磨,一时间觉得毛骨悚然。
我用冷水浇醒了奄奄一息的姜若琪,问:【那些孩子是不是你杀的】
姜若琪用力扯出一抹冷笑:【是又怎么样】
【她们跟你一样,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竟然想跟我争宠,简直是痴心妄想!】
【姜若琪,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顿时红了眼,恨不得立刻杀了她。
好在巧雯制止了我,她说:【小姐,咱们去官府说明情况吧,就这么让她死了,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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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动身前,姜若琪突然叫住了我:【带我去自首吧。】
【你明日就要嫁人了,好好收拾收拾,别让人看了笑话。】
……
回忆戛然而止,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
看着了无生气的姜若琪,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姐,凌世子是你的相好吧】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侯府不嫁,偏要推我入局】
姜若琪原本混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清亮凌厉。
她盯着我问:【姜若水,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抚摸着姜若琪溃烂的面容,责备道:【你是不是傻那么大的事为何不辩解,还非得揽下】
姜若琪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问:【是凌世子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
【世子说,那十五个少女根本不是你杀的……】
【还有你的孩子,其实是……】
【闭嘴!】
姜若琪猛地呵斥住我,因为用力过度,咳出了一口血。
她冷笑着回答了我的质疑。
【孩子是我和野男人珠胎暗结怀上的,跟凌世子无关,更与别人无关。】
【还有那十五个女尸,都是我杀的。】
姜若琪推开我,嘲讽道:【姜若水,我实话告诉你,凌云鹤确实对我有意,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他编造谎言诓骗你,只是为了让你翻供,救我出去。】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脑子!】
我确实不是个聪明人,能识字已是老天照拂。
如今听着凌云鹤和姜若琪截然不同的说法,我脑子里一团浆糊,辨不清真假。
我看着姜若琪躲避的眼神,问:【姐姐,我跟府里的老人打听过了,你刚入府那几年是个顶顶善良的姑娘。】
【可后来突然变得跋扈狠毒,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
见姜若琪闭口不言,我拉住她的袖子,哀求道:【姐姐,我只是想要个真相,难道就这么难吗】
姜若琪抽出袖子,叹了口气,冷冰冰地加重了语气。
【姜若水,你听好了,伤害你和那十五个少女,都是因为我的嫉妒心。】
【杀害父亲和哥哥,则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在意我了,他们把给我的全部宠爱分了一些给你,我无法接受。】
【至于孩子,是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自愿为他怀的。】
【这就是真相,全部真相!】
【姜若水,你记住,从今日起,忘记这些事,好好过日子。】
【凌世子并不是坊间传闻的那般坏,他会好好待你的……】
姜若琪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但并没有让我心中的阴霾散去。
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她:【姐姐执意如此,我自己查就是。】
我挥挥手,一个大夫提着药箱走了上来。
【你留在这里,好好替我姐姐治病,千万别让她死了。】
姜若琪冷笑道:【妹妹进了侯府权势大了,说话做事都有底气了。】
【不过我明日就要上刑场了,治不治有什么意义】
【妹妹别白费功夫了……】
我没有生气,而是淡淡地笑道:【姐姐说得对,侯府的权势确实好用。】
【我求了世子,他替我打点好了,姐姐的刑期会暂缓半月。】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完我又对身后的巧雯吩咐道:【这半个月委屈你也留下,看紧她。】
【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千万别让她死了……】
走出牢狱,凌云鹤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急切地追问:【她跟你说实话了吗】
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咬死了是她自己。】
【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我抬头看向凌云鹤,期盼道:【世子,你说的话我能信吗】
【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兄长的吗】
【姐姐说,你都是诓骗我的,为的只是让我翻供救她……】
凌云鹤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说:【抱歉水儿,我确实是救人心切。】
我有些恼怒:【你真的在骗我!】
凌云鹤摇摇头:【不完全是,阿琪曾经无数次拒绝我的示好,可我太想她了,只能半夜跑到姜府偷偷看她。】
【有一次,我听到她房里有动静,是……男女欢好的声音。】
【我心如刀绞,没有勇气往里看。】
【只是在逃离前,我听到了阿琪哽咽的声音,她叫他哥哥……】
【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见】
凌云鹤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继续追问:【那十五个女童的事,你又是如何判断不是姐姐所为的】
凌云鹤没有底气地回答道:【阿琪还没来姜府前救过我一次,那时我贪玩跌下悬崖,是她将我背回家救了我的命。】
【她那时才五岁,孤身一人吃不饱穿不暖,却为了让我喝上一口热粥,四处乞讨。】
【她那么善良,我不相信她会做这些事!】
我哭笑不得:【世子,你相信没有用啊,咱们要的是真凭实据,否则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姐姐啊……】
说是这么说,但凌云鹤的话还是让我上了心。
我读的书少,却一直记得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不相信一个本性纯善的人会真的为了富贵权势而变得不择手段。
在凌云鹤的帮助下,我找到了那十五个少女的坟墓。
趁着夜黑风高,我们将尸体刨了出来。
好在凌云鹤提前做了准备,雇了个仵作同行。
可尸体死亡的时间太过久远,只剩下白骨一堆,查验下来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正准备放弃,埋头验尸的仵作突然开口:【等等!】
仵作指着一具尸体腿骨上的齿状伤痕,凝重道:【世子,夫人,你们看,每一具尸骨上都有这个咬痕。】
我不解地问:【能看出是什么造成的吗】
仵作沉思了片刻,才说出他的猜想:【我曾经验过一具被撕烂的尸体,那骨头上都是这种痕迹。】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应该是獒犬的齿痕!】
凌云鹤双瞳猛地放大,皱眉道:【不对,阿琪最怕动物了,尤其是犬类。】
【她再怎么痛恨这些女孩,也不可能特地养只獒犬虐待她们!】
我怔怔地望着那些尸体,失魂落魄地回答道:【我知道姜府有个隐秘的地牢,专门用来养獒犬。】
凌云鹤抓住我的双臂,焦急地问道:【是你哥哥养的吗!】
我茫然地摇摇头,低声道:【是我父亲。】
【他特别喜欢獒犬,但那玩意儿太过凶猛,父亲怕影响不好,只能将它们关在地牢,偷偷养……】
【你说,是姜郡守,这怎么可能……】
我理解凌云鹤的心情,因为我跟他一样,不敢相信。
父亲姜怀志是个远近闻名的好官,他正直清廉,待人和善。
堂堂一郡之守,却常年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
大旱那些年,他更是掏空了积蓄,开棚施粥,救助流民。
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自己饿晕了,也不肯多吃一碗饭。
管事的劝他,身体为重。
他却笑说:【不碍事,我少吃一碗,就能多救活一个灾民,值得!】
这样一个事事为民着想的父母官,任凭是谁都不愿相信他会跟十五尸虐杀案有关。
见我失了神,凌云鹤提醒道:【水儿,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许我们看到的表象正是他用来掩盖罪恶的外衣呢】
听了凌云鹤的话,我努力平复了心神,恢复了理智。
我转头问仵作:【如果獒犬的尸体还在,能否比对齿痕】
仵作坚定地点点头:【可以!】
父兄死得很突然,根本没来得及处理地牢里的獒犬。
我和凌云鹤找到地牢时,里头的六只獒犬已经饿死,腐烂的尸体上爬满了苍蝇。
仵作用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比对完獒犬的所有牙齿。
结果如我们所料,那十五具女尸死前曾遭受过獒犬的撕咬。
保留好了证据,我和凌云鹤又开始发愁了。
獒犬的存在只能证明父亲曾虐待过那些女孩,无法证明女孩的死跟他有直接关系。
而且女尸里死亡最晚的距今也已经十二年了,就算有证据,恐怕也早就被销毁了。
我和凌云鹤在败落的姜府坐了大半宿,也没想出办法。
直到一个人影闯进眼帘,我俩才激动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人证!】
来人我很熟,他是巧雯的父亲吴叔,姜府曾经的管事。
吴叔看见我和凌云鹤鬼魅一般坐在黑夜里,也是吓了一跳:【二,二小姐,世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吴叔呢巧雯说你早就回老家了,怎么又回来了】
吴叔是个老实人,他没有瞒我,选择了如实相告。
【不瞒二小姐,我是已经回家了。】
【但听说大小姐刑期缓了,想来见她一面,送她最后一程。】
【我在这里没有落脚处,只能回来暂住一夜。】
我好奇地问:【姐姐害得姜府家破人亡,害得大伙儿无处可去,吴叔不恨她吗】
吴叔摇摇头,无奈道:【恨什么呀大小姐这个人只是爱妒忌,不愿别人与她分宠。】
【除了对二小姐差了点,她对我们这些下人却是好得不得了的。】
我拉着吴叔坐下,仔细地问道:【吴叔,你能给我讲讲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吴叔笑着看向姐姐曾经的院子,道:【大小姐也是个孤儿,来到府里时才六岁,长得可爱乖巧不说,还懂事听话。】
【夫人早逝,老爷呢一直想要个女儿,但又不愿另娶,便将大小姐视为亲闺女,要风给风,要雨给雨。。】
【可大小姐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常常撸起袖子帮下人们干活。】
【扫洒浣衣从来没喊过一声累。】
【大家伙都很喜欢她。】
【直到十岁那年,大家才明显的觉得大小姐变了。】
【她还是会帮下人干活,但却不像从前一般爱笑,反而变得沉默寡言。】
【那时大伙儿只以为她是长大了,沉稳了,跟她说话也收敛了许多。】
【再后来,你就来了……】
我听完了吴叔的话,突然抓住了一个重点。
【夫人是怎么死的】
吴叔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说是病死的。】
我皱眉问:【说是】
吴叔点点头:【那段日子我正好回家省亲了,赶到的时候夫人已经下葬了。】
【下人们说老爷伤心欲绝,不忍睹物思人,夫人死后第二天就落了土。】
我脑袋里突然精光闪过,拉起凌云鹤就往外走。
【咱们去一趟夫人的坟。】
【开棺验尸……】
仵作的答复印证了我的猜想。
郡守夫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虐杀的。
我最后问了吴叔一句:【那十五具女尸吴叔可知道怎么回事】
吴叔点了点头:【听说了,我打听过那些女尸的死亡时间,都是在大小姐入府前一两年。】
【大小姐压根没见过她们。】
我满腹疑惑:【那吴叔就没怀疑过有蹊跷】
吴叔无奈道:【自然是怀疑的,大小姐被审判时,我还去作了证。】
【可大小姐一口咬定是她所为,我以为另有隐情,才放弃了作证。】
那一刻,所有的谜团逐渐清晰。
可想要弄清楚全部的真相,唯一的突破口只有姐姐。
我和凌云鹤又去了一趟大牢。
姐姐看见我,仍旧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我也不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那些女尸和郡守夫人都是父亲虐杀的吧!】
姐姐听见我斩钉截铁的语气,惊讶地抬起头。
我没给她辩驳的机会,继续道:【这些你都知道,所以你才抢在父亲之前虐待我,借此保我性命,对吗!】
姐姐冷笑出声:【胡说!也不知你上哪听的这些谣言……】
我万分不解,不知道姐姐为何要帮着父亲隐瞒真相,还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姐,我和世子已经验过尸了,你若不说,我们便直接将证据呈上公堂。】
姐姐这才慌了神,厉声道:【不许!】
姐姐的态度和反应让我更加确定了真相。
可我仍旧不明白,善良如她,怎会宁死也要包庇恶人。
【姐姐,姜怀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你到底有什么苦衷,非帮他不可】
姐姐依旧保持着沉默,死不开口。
我无奈地对凌云鹤道:【世子,将证据呈上公堂吧,我相信官家会查明真相的。】
说完我作势要走,姐姐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水儿,我说。】
【我的家在十里外的青木村,大旱那年家里人都死了,我们村子的人也所剩无几。】
【是父亲救了我,他向我保证,只要我乖乖跟着他,听他的话,他便保村子里的乡亲度过难关。】
【他做到了,所以我也必须遵守承诺,乖乖听话。】
我顿时红了眼眶,不理解道:【就因为一句承诺,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无辜枉死】
姐姐摇摇头,无奈道:【我进府之后,夫人和那十五个姑娘已经死了,我虽知道一切,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被……】
姐姐的欲言又止,让我心生寒意。
【不让我被什么】
【被他们虐杀吗】
姐姐沉默了许久,艰难地摇摇头:【比虐杀更可怖……】
姐姐浑身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我不忍催促,静静地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姐姐才平息了情绪。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反问我:【水儿,你还记得曾问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我点点头,姐姐苦涩地笑出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其实,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父亲的,也许是兄长的……】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头晕目眩,差点站不稳。
好在凌云鹤及时扶住了我。
我死死地抓着凌云鹤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肉里。
我嘶哑着声音,艰难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他们一直在侵犯你,对吗……】
我终于明白吴叔为什么说姐姐那年性情大变。
因为那一年,她长成了大姑娘。
姜怀志父子觉得她养熟了,便轮流侵犯了她。
从那以后,姐姐就成了他们父子的泄欲工具。
每次姐姐想要反抗,姜怀志父子便拿承诺,和青木村的村民威胁她。
她不得不妥协,任凭他们欺辱。
我入府的第一天,姐姐就意识到,姜怀志父子找到了新的猎物。
她提高了警惕,当夜便听到父子俩的对话。
姜玉衡迫不及待地问姜怀志:【那个姜若水洗干净了倒是可爱乖巧,父亲,今夜能不能让我先……】
姜怀志不高兴地打断了他:【不行!这好不容易拐进来一个新鲜的,别一下弄死了。】
【你看她身子那么弱,年纪又小,能承受得住几天】
【忍忍吧,先养一段时间再说!】
【实在憋不住就去找琪儿,咱们拐来那么多小姑娘,就数她最听话,命最大……】
那一夜,无处发泄的姜玉衡折磨了姐姐一整晚。
姐姐也在痛苦中想了一宿。
天亮时,她终于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学着父兄的样子,折磨我欺辱我。
她知道父兄喜爱好看可爱的小女孩,所以她便将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让所有人厌恶我,不敢靠近我。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像之前那些小女孩一样,性命不保。
听到这里,我早已泣不成声。
难怪每次姜怀志父子对我示好,邀约我时,她总会及时出现。
我恨了她那么多年,却没想到,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
我的手忍不住地颤抖:【姐,所以你把我灌醉,又欺骗世子来找你,让所有人看见我和世子私通,也是为了救我对吗】
姜若琪抬头看向凌云鹤,扯出一抹笑容:【是,你生辰那日,我听到兄长对父亲说,他这一次一定要强占你的身子。】
【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知道你已是别人的女人。】
【而且这个人,他们还得罪不起。】
凌云鹤满脸痛色,忍不住问:【所以你选了我就因为我的身份】
姜若琪摇摇头:【不全是。】
【因为这偌大的天下,我只信得过你。】
【也只敢把妹妹交托于你。】
凌云鹤自嘲地笑道:【阿琪,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
【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姜若琪打断了凌云鹤:【我都知道。】
【但我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哪里配得上你】
【我不敢答应你,更不敢耽误你,我只求你留下我妹妹,护她一世周全。】
【这样一来,即便我死了,也能安心转世……】
我强忍着泪意,坚定地拉过姜若琪的手:【姐,我不会让你死的!】
【无论你肯或不肯,我都要还你清白,还所有死者一个真相!】
姜若琪惊恐地摇摇头:【不!水儿,我一生守信,答应过的事绝不会食言。】
【我知道父兄的罪行罄竹难书,可他们临死前,我答应过,绝不会毁了姜家的名声。】
我抱住姐姐,一字一顿:【姐,守信是为了立身,立心,立命。】
【可他们夺走了你的身,你的心,你的命,那你便没有了守信的必要。】
【姐姐,莫要为了一句不值得的承诺,伤害了身边人。】
【伤害了爱你的人。】
离开大牢时,我回头看向愣神的姜若琪,笑道:【姐姐,好好活着,我和世子一起等你出来。】
……
我和世子将物证和人证口供呈上了公堂。
真相让天下哗然。
就连远在京城的官家也被惊动了,派了太子前来亲审。
姜怀志父子俩被开棺鞭尸,腐烂的尸体挂在城楼,示众半月。
太子还下令,不许任何人为其敛葬。
半个月后,太子送来六只獒犬,命人将姜怀志父子的尸骨喂了狗。
姐姐也被无罪释放,出狱的那天,我和凌云鹤一起去接她。
她看着我手中的和离书,心痛地责备:【水儿,世子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归宿,你不该……】
我打断了她,笑道:【姐,我知道世子是好人,可他是你的归宿,不是我的。】
【等你们成亲了,你再帮我物色个好人家,全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可好】
姐姐眼含热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可是,姐姐也不可能嫁给世子了,你知道的,姐姐不干净……】
话音未落,凌云鹤急忙打断道:【我不介意!】
凌云鹤挠着后脑勺,愧疚道:【倒是我,与水儿有过夫妻之实,你会不会嫌弃我……】
姐姐摇摇头:【都是我的错。】
【我怎会嫌你……】
我将姐姐的手交到凌云鹤手里。
【这不就得了】
【既然都不介意,何不如好好在一起】
【不过,你们可得为我挑一门好亲事,否则我就只能赖在侯府一辈子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