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雨如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破旧腐朽的窗棂上,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沙沙声。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带着湿透的泥腥和刺骨的寒意,卷动着地上枯黄的败草。角落里,一堆半熄的篝火苟延残喘,偶尔爆出几点微弱的火星,映照着神龛里残破泥塑模糊而诡异的面容。
我蜷缩在冰冷潮湿的稻草堆里,身上盖着一件同样湿冷、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袄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四肢百骸像是被重锤碾过,又像是浸泡在冰水里,僵硬、麻木,却又被无处不在的剧痛反复切割。
这不是梦。
我重生了
回想那股临死前灌入喉管的、冰冷腥臭的毒药滋味,那对母女站在我床前,用淬了毒般快意眼神欣赏我痛苦扭曲的得意嘴脸,还有那刻骨铭心的背叛与绝望……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清晰得令人窒息。
十四岁,侯府嫡女沈静姝鸠占鹊巢的第十四年,也是我这个真正的血脉被弃如敝履、最终被毒杀于破庙的第十四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粗糙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真实感,也压下了喉咙里几乎要冲出的悲鸣。我死死咬住下唇,腥臭的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谄媚和贪婪的对话声,穿透凄风冷雨,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王嬷嬷,您老可是侯夫人的心腹,这事儿……嘿嘿,天知地知……
少废话!银子呢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侯爷夫人盼了多年才得这么一个嫡亲的小姐,偏生夫人身子弱,生产时又赶上这鬼天气,被困在这破庙里……啧,真是天赐良机!
是是是!您老说的是!您看,这五十两……是定金,事成之后,那边说了,还有一百两
哼,算她们识相!一个破落户的穷酸秀才娘子,也配生出侯府嫡女那样的金枝玉叶她那个丫头片子,能替了真凤凰的命,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至于这个……
脚步声近了,停在破庙门口。一个粗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像淬了毒的针。
……这个病秧子克死了亲爹,又拖累亲娘难产,晦气!按说好的,丢远些,喂了野狗也就干净了!
砰的一声轻响,似乎是一个小包裹被丢在地上。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丝浑噩。
是她们!
2
那个被侯府夫人收买的接生婆王嬷嬷!那个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就狠心将亲生女儿调换出去、如今还要将我喂野狗的所谓母亲,张氏!
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熔岩,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身体的虚弱与剧痛,烧灼着每一寸神经!前世十四年的屈辱,临死前的毒药穿喉之痛,还有此刻这轻飘飘决定我生死的恶毒算计……所有的一切,都在灵魂里疯狂咆哮!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窃取我的人生凭什么我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随意处置!
不!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蛮横的力量,从五脏六腑的深处,从那燃烧的恨意中疯狂涌出!我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视线却诡异地清晰起来。
破庙门口,油纸灯笼昏黄的光晕下,站着两个人影。一个穿着半旧绸袄、身材臃肿、脸盘圆润的婆子,正是侯府夫人心腹王嬷嬷,她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她旁边,是个穿着粗布衣裳、身形瘦削、眉眼间带着刻薄和贪婪的妇人,张氏。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半旧锦缎襁褓包裹的婴儿,那锦缎在昏暗中也透着一丝不属于这破败之地的华贵。
而在王嬷嬷脚边,一个同样裹在襁褓里的婴儿被随意丢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件碍事的垃圾。那就是刚刚降生的我,真正的侯府嫡女!
张氏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婴儿,没有丝毫怜惜,只有一种甩脱累赘的快意和即将获得银钱的贪婪。她怀里的婴儿似乎被惊扰,发出细微的、猫儿般的嘤咛。
机会!
就是现在!
身体里那股被恨意催生出的力量驱使着我。我像一尾滑溜冰冷的鱼,猛地从湿冷的稻草堆里窜出!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没有半分病弱之态,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绝!
在王嬷嬷和张氏惊愕的目光甚至来不及聚焦的刹那,我已扑到张氏面前!
你……张氏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脸上贪婪的笑容甚至还未褪去,就变成了极度的惊骇。
我根本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双手如同铁钳,带着积蓄了两世的怨毒和此刻爆发出的全部力量,狠狠地、精准地抓住了张氏怀中那个襁褓!
入手是柔软的锦缎和婴儿温热的躯体。
啊——!张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死死抱住。
小贱种!你干什么!王嬷嬷也反应过来,尖利的嗓音划破雨夜,肥胖的手掌带着风朝我脸上扇来!
我的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近乎狰狞的弧度。眼神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我不闪不避,只是将全身的力气和重量都灌注在抓住襁褓的双臂上,猛地一个凶狠的拖拽!
嘶啦!
锦缎撕裂的声音刺耳响起!
在张氏因惯性向前趔趄、王嬷嬷的巴掌落空的瞬间,我借着这股力道,身体猛地一旋!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捞起了地上那个被遗弃的、属于张氏亲生女儿的襁褓!
电光火石之间!
两个襁褓在我手中完成了位置的互换!
我将那个属于张氏女儿、此刻包裹着华贵锦缎的襁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塞进了因震惊而僵在原地的王嬷嬷怀里!
抱稳了,嬷嬷!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嘲弄,这可是‘侯府’的千金小姐!金贵着呢!
3
王嬷嬷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突然被塞过来的襁褓,入手是熟悉的锦缎触感。她低头,昏暗的光线下,襁褓依旧是那个华贵的襁褓。她脸上的惊怒瞬间被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如释重负和贪婪取代,甚至没来得及细看襁褓里的婴儿面孔是否不同——在她心里,地上那个才是要被丢弃的野种,她怀里的,自然就是真货。
你这疯丫头……她啐了一口,紧紧抱着襁褓,像是抱着金元宝,警惕地后退一步,生怕我再发疯。
而张氏,则踉跄着站稳,惊魂未定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那个被我强行塞回来的、包裹着破旧粗布的襁褓。里面的婴儿似乎被刚才粗暴的动作吓到,张开嘴,发出了微弱的、委屈的啼哭。
我的银子……张氏看着怀里破布包裹的孩子,又看看王嬷嬷怀里光鲜的锦缎,眼神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恐慌和失落。她感觉哪里不对,可眼前的情形又似乎……没变地上的野种不见了,她的女儿……好像还在怀里那哭声是她熟悉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们。张氏脸上的贪婪被茫然和一丝不安取代,王嬷嬷则紧紧护着怀里的富贵,警惕地瞪着我。破庙外,风雨更急了,呜咽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身体里那股强行激发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虚弱和剧痛再次席卷而来。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抠住旁边冰冷的泥塑神龛底座,粗糙的棱角硌得指骨生疼。
但我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目光如同淬毒的针,一一扫过王嬷嬷那张写满贪婪算计的老脸,扫过张氏那犹自惊疑不定的刻薄面相,最后,定格在王嬷嬷怀中那个被华贵锦缎包裹的襁褓上。
沈静姝。
我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好好享受你这偷来的十四年富贵吧。
这泼天的富贵,这侯府嫡女的尊荣,是你和你那贪婪娘亲用我的命、用这世间最肮脏的手段窃取来的。
十四年。
我给你们十四年。
让你们爬到云端,让你们尝尽这世间最甜美的滋味。
然后……
我会亲手把你们拽下来!
让你们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沼,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是个什么滋味!
等着我。
冰冷的笑意,在我苍白的唇角无声蔓延,比这破庙外的寒雨更加刺骨。
4
十四年后。
定远侯府的后角门,在清晨微熹的晨光中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门轴发出轻微干涩的吱呀声,搅动着门口氤氲的薄雾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残香。一个穿着半旧靛蓝布裙、挽着简单圆髻的妇人探出身来,她面容清瘦,眼角刻着几道深纹,眼神却透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精明与谨慎。这是侯府针线房的小管事,赵娘子。
都仔细着点!手脚麻利,眼睛里有活儿!赵娘子压低了嗓子,对着门外候着的几个身影说道,进了府里,少看,少问,管好自己的嘴!主子的地方,不是你们乡下,由不得半点差错!明白吗
是,赵娘子。几个同样穿着粗布衣裳、背着简单包袱的年轻女子怯生生地应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初入高门大户的惶恐和拘谨。
我,云疏,就站在她们中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裙,浆洗得有些发硬,袖口和领口磨出了毛边。头发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遮住了过于挺直的鼻梁和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背上是一个同样半旧的蓝布包袱,里面只有两套换洗衣物和一包磨得发亮的绣花针。
低眉,垂眼,将所有的锋芒与刻骨的冰冷都深深敛藏。此刻的我,和任何一个为生计所迫、战战兢兢踏入侯府为奴的贫家少女没有任何区别。
跨过那道刷着深漆、门槛磨得光滑的门槛,侯府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再是破庙的腐朽潮湿和绝望,也不是市井的喧嚣烟火气。这是一种混合着昂贵熏香、名贵花木、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木料、以及某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等级威压所构成的独特气味。它奢华、精致、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脚下的青石板路平整得没有一丝缝隙,延伸向庭院深处。远处传来隐约的、训练有素的丫鬟仆妇走动和低语声。高大的院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墙内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处处透着百年勋贵的底蕴与气派。
我的目光极快地、不动声色地扫过。假山玲珑,池塘里几尾锦鲤在残荷下游曳。抄手游廊曲折蜿蜒,朱漆廊柱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切都和记忆深处、前世最后那几年隔着重重珠帘看到的模糊景象重叠、印证。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没有初入贵地的惶恐,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沉默地丈量着仇雠的巢穴。
快走!别东张西望!赵娘子不耐地催促了一声,带着我们几个沿着一条僻静的夹道快步前行。夹道狭窄,一侧是高墙,另一侧是下人房的后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味和潮湿的霉味。
5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快!快让开!小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仔细脚下的路!别惊了小姐的驾!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呵斥,前方夹道的尽头豁然开朗,连接着一处宽敞的庭院。只见七八个穿着体面、行动利落的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少女,正从一侧的月洞门里转出来,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
那被簇拥在正中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身量已显窈窕。一身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罩一件银红撒花烟罗纱的薄披风,在晨光下流光溢彩,华贵逼人。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点翠嵌宝的蝴蝶簪,并几朵小巧的珠花,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一张小脸莹白如玉,眉眼精致如画,尤其是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顾盼间带着一种被娇养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天真与矜贵。唇瓣如花瓣般娇嫩,微微抿着,显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骄矜。
沈静姝。
这个刻在我灵魂深处的名字,无声地翻滚着。
她微微扬着下巴,步履轻盈,像一只骄傲的、被精心呵护在琉璃罩中的孔雀。周围的丫鬟婆子众星捧月,小心翼翼地替她提着裙摆,捧着暖炉,屏息凝神,生怕一丝微风扰了她的兴致。
是大小姐!赵娘子脸色一变,立刻停下脚步,慌忙地拉着我们几个紧贴到夹道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地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其他几个新来的绣娘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静姝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我们这群缩在墙角的、灰扑扑的下人,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淡漠。如同看着路边的草芥,或者庭院里打扫落叶的粗使婆子,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涟漪。
就在她的视线即将掠过的瞬间。
【叮!检测到低价值目标群体:新入府绣娘。】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的机械音,突兀地在沈静姝的脑海中响起。
【扫描完毕。无特殊气运波动,无潜在威胁,可忽略。】
【目标建议:保持主母嫡女仪态,维持高岭之花人设。无需互动,径直通过。获得‘矜贵自持’人设点+1。】
沈静姝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如同得到指令般,下巴抬得更高了些,眼神里的淡漠也显得更加标准,目不斜视地从我们面前走过。留下一阵清雅昂贵的香风。
我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寒芒。
宅斗系统……果然还在。
前世她就是用这个能窥探人心、预判危机、甚至兑换各种技能的鬼东西,一次次将我逼入绝境,最终夺走了我的一切。
脚步声远去,香风消散。
赵娘子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地低声训斥:看见没这就是咱们府里正经的嫡出大小姐!金尊玉贵!以后在府里行走,眼睛都放亮些!冲撞了主子,仔细你们的皮!
是……几个绣娘小声应着,脸色依旧发白。
我随着众人应声,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望向沈静姝消失的方向,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金尊玉贵
沈静姝,好好享受吧。
享受这偷来的每一分尊荣,享受你那系统带来的每一分助力。
因为很快,你这尊贵的琉璃罩子,就会被我亲手……
敲得粉碎!
6
针线房在后院一处僻静的院落里。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丝线、布料和浆糊混合的气味。光线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户,显得柔和而安静,只有绣花针穿过绷紧的锦缎时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
我被分派给一个姓孙的老绣娘打下手。孙嬷嬷在侯府做了几十年绣活,手艺精湛,为人却有些古板严厉,最见不得年轻绣娘心浮气躁、眼高手低。
喏,把这些丝线按色系深浅,一根根理清楚,不能有半点缠结!弄乱了,针扎你的手!孙嬷嬷将一大把五彩斑斓的丝线团丢在我面前,语气刻板,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是最繁琐、最考验耐心、也最不显功劳的活计。
是,嬷嬷。我低眉顺眼地应下,声音平静无波。没有半分不满或委屈。
前世十四年的磋磨,早已将我的棱角磨得圆融。不,不是磨平,是包裹上了一层最不起眼的、却最坚韧的伪装。我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拿起一个线团,手指灵巧地穿梭、梳理。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精准,没有一丝错乱。每一根丝线都被妥帖地分开、理顺,在绷子上排列得如同精心计算的尺子刻度。
孙嬷嬷偶尔抬起眼皮瞥一眼,见我安安静静,做得一丝不苟,眼神里的严厉才稍稍淡去一丝。
日子就在这单调的针线活计中如水般流过。我像一个真正的、沉默而本分的绣娘,谨守着自己的位置,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开口说话。眼睛只看着手中的针线和布料,耳朵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针线房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和对话。
听说了吗大小姐前儿在园子里‘偶遇’了来做客的永昌伯夫人,一首咏菊诗当场就得了伯夫人好大的夸赞呢!说咱们大小姐才情品貌,都是顶尖儿的!
可不是!连老夫人听了都欢喜,赏了大小姐一匣子南珠呢!
要我说,大小姐真是有福气,生来就是富贵命!连带着咱们伺候的,脸上也有光!
几个年轻的绣娘趁着孙嬷嬷不在,一边做着活计,一边低声议论,语气里满是艳羡和与有荣焉。
我低着头,手指捻着一根极细的孔雀蓝丝线,穿过绣绷上的细孔。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才情品貌顶尖儿
沈静姝肚子里那点墨水,连《女诫》都背不全。那首咏菊诗……呵。
【叮!触发剧情点:永昌伯府赏菊宴。】
【扫描目标:永昌伯夫人。喜好:风雅,善诗画,偏爱有才情的闺秀。】
【兑换:初级咏菊诗一首(契合度85%)。消耗积分:5点。】
【执行结果:目标好感度+15。获得‘才女’标签碎片x1。额外奖励:南珠一匣。】
冰冷的机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响。那所谓的偶遇,精心准备的才情,恰到好处的夸赞,不过是系统精准计算和兑换的结果。像一出设定好的傀儡戏。
窃取身份还不够,连这些虚名,也要靠外物堆砌么
沈静姝,你这偷来的人生,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又过了几日。
哎呀!不好了!一个负责给大小姐院里送新衣的小丫鬟,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跑进针线房,带着哭腔,孙嬷嬷!孙嬷嬷!出事了!
慌什么!天塌了不成孙嬷嬷皱着眉呵斥。
是……是大小姐!大小姐最心爱的那件石榴红妆花缎的裙子!昨儿送去浆洗,今早取回来……上面……上面被染了一大块墨渍!怎么也洗不掉!大小姐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说是咱们针线房浆洗不当,要……要重重责罚呢!小丫鬟吓得语无伦次。
针线房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大小姐沈静姝在府中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尤其看重自己的衣饰。这要是被她揪住错处,整个针线房都得吃挂落!
孙嬷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厉声问:谁经手的浆洗站出来!
一个三十多岁、面相老实的妇人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嬷嬷……是……是我……可我明明小心再小心……那墨渍……那墨渍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啊!我……我冤枉啊!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叮!检测到危机:衣物污染事件。】
【扫描嫌疑目标:浆洗仆妇张氏(忠诚度65%,过失可能性85%)。】
【解决方案:1.
重罚张氏,杀鸡儆猴,震慑下人。消耗积分:1点。效果:立威+10。
2.
找出真凶(需消耗额外积分5点扫描)。风险:耗时,可能节外生枝。】
【建议选择方案1。执行中……】
几乎是同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带着威势的脚步声。
大小姐到!门口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沈静姝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浅碧色云锦衣裙,更衬得小脸莹白,只是此刻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布满了寒霜,杏眼里盛满了怒火。
孙嬷嬷!沈静姝的声音又脆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我那条石榴红的裙子,是母亲特意从江南给我带回来的!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匹!如今被你们浆洗房毁成这样!你说,该当何罪!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瑟瑟发抖的张氏,最后落在孙嬷嬷身上。
孙嬷嬷额角见汗,连忙躬身:大小姐息怒!是老奴管束不严!这张氏办事粗心,老奴定当严惩!打她二十板子,扣半年月钱,赶出浆洗房去做粗活!请大小姐责罚!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张氏,保全针线房。
沈静姝看着张氏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还有一丝系统指令完成的漠然。她下巴微抬,正要开口按系统建议重罚立威。
7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角落、仿佛隐形人般的我,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丝线。动作很轻,却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大小姐容禀。我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和迟疑,清晰地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沈静姝和孙嬷嬷。沈静姝的目光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审视,冷冷地投向我这个角落里的陌生绣娘。
孙嬷嬷更是急得瞪了我一眼,低斥:云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我没有退,反而站起身,微微低着头,声音依旧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听清:奴婢……奴婢方才在整理丝线,无意间……无意间看到……我似乎很害怕,声音带着微颤,怯生生地指向针线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堆放杂物的旧簸箩,……看到秋菊姐姐,昨儿下工前,好像……好像把一支用秃了的描笔……丢进那里面了……那笔……好像……沾了不少墨……
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旧簸箩上,然后又猛地转向站在人群后面、一个穿着体面些、负责描花样的二等绣娘——秋菊!
秋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我……我没有!
沈静姝的瞳孔猛地一缩!
【警告!检测到意外变量!信息干扰!】
【扫描目标:新进绣娘云疏(威胁等级:低。动机:未知。陈述可信度:65%)。】
【目标秋菊(忠诚度:55%,心虚反应强烈,嫌疑度飙升至92%)。】
【原方案风险激增!建议立即重新评估!】
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发出急促的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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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沈静姝脸上的怒意僵住了,随即被一种更深的、被人愚弄的羞恼取代。她猛地转向秋菊,声音尖利起来:秋菊!是你!
不!不是我!大小姐!是她诬陷我!秋菊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指着我的手都在抖,语无伦次,我……我是用过那笔……可……可我没碰过大小姐的裙子啊!
搜!沈静姝根本懒得听她辩解,直接对身边的婆子下令,眼神阴鸷。系统急促的警报让她心烦意乱,只想快刀斩乱麻。
两个婆子上前,粗暴地翻动那个旧簸箩。很快,一支沾着明显墨迹的、秃了头的描笔被翻了出来!笔杆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菊字!
证据确凿!
贱婢!沈静姝气得浑身发抖,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精心设计的立威被这个意外搅得一团糟,甚至差点冤枉了人!虽然系统显示秋菊嫌疑最大,但被一个低贱绣娘当众点破,让她颜面尽失!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撵出府去!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秋菊凄厉的哭喊声被婆子们堵住嘴拖了出去。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
沈静姝余怒未消,狠狠瞪了孙嬷嬷一眼:管好你的人!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忌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绣娘,让她完美的计划出现了不该有的偏差。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簇拥着她的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连忙跟上。
针线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孙嬷嬷脸色变幻不定,看向我的眼神复杂难言,有惊疑,有后怕,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若不是我点破,她很可能就重罚了无辜的张氏,而让真凶逍遥,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云疏……孙嬷嬷的声音干涩,你……你做得……很好。以后……你就跟着我学描花样吧。这算是极大的提拔了。
我依旧低垂着眼帘,恭顺地福了一礼:谢嬷嬷提点。脸上没有半分得意或后怕,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我自己知道,袖中紧握的手指,指甲早已深深陷入掌心。
沈静姝,看到了吗
你的系统,并非无所不能。
你的完美,不过是一戳即破的泡沫。
这,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9
秋菊被拖走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在庭院深处,针线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的窸窣。孙嬷嬷复杂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挥挥手让大家散了。
我重新坐回角落的小杌子,拿起那根未理完的孔雀蓝丝线,指尖冰凉而稳定。
沈静姝那带着审视和一丝忌惮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我心头留下微凉的触感。她感觉到了威胁,哪怕那威胁在她强大的系统评估里,等级只是低。但我知道,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她的系统并非全知全能,它依赖扫描和逻辑推演,却算不透人心深处蛰伏了两世的刻骨恨意。
日子在表面平静的针线穿梭中流逝。我成了孙嬷嬷的半个徒弟,开始接触描画更精致的花样,偶尔也能在不起眼的边角绣上几针。我依旧沉默寡言,低眉顺眼,像一滴水融入了侯府下人这潭深水。但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从未停止过对锦绣阁——沈静姝所居院落的窥探。
机会,往往隐藏在风平浪静之下。
转眼已近深秋。京城勋贵圈子里最重要的一场盛事——宁王府的赏菊宴,即将拉开帷幕。这不仅是一次赏花游乐,更是各家适龄贵女展示才情、博取名声、甚至为未来姻缘铺路的关键场合。对于一心想要攀附更高门楣、巩固自己完美嫡女形象的沈静姝而言,此宴不容有失。
【叮!核心任务发布:宁王府赏菊宴扬名。】
【任务目标:1.
才艺展示获得宁王妃高度赞誉(权重40%)。2.
与探花郎顾清澜建立良好初印象(权重30%)。3.
力压尚书府嫡女王氏锋芒(权重30%)。】
【扫描关键人物:宁王妃(偏好:清雅脱俗,厌恶矫揉造作)。探花郎顾清澜(性格:清冷孤高,重才情品性,厌恶虚伪)。尚书府王芷柔(心机深沉,善妒,威胁等级:高)。】
【任务难度:S级。】
【系统辅助方案生成中……】
10
沈静姝的锦绣阁里,灯火常常亮至深夜。她时而抚琴,琴音在系统的微调下清越空灵;时而提笔,在兑换的名家字帖模板加持下,字迹娟秀飘逸;更多时候是对着铜镜,反复练习着系统推演出的、最完美的微笑角度和步态。
我通过打扫院落的粗使丫鬟之口,得知她重金定制了一套月华锦的衣裙,清冷如月,正合宁王妃口味。又听说她花了大力气,寻来一首失传的咏菊古谱残篇,准备在宴上复原演奏,以博才女之名。
探花郎顾清澜……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的记忆深处。前世,他本该是我指腹为婚的良配,却被沈静姝用系统制造的偶遇、误会、英雄救美等桥段,一步步夺了过去。最终,他成了沈静姝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看着她顶着沈静姝的名字,风光大嫁。
恨意在胸腔里无声沸腾,随即又被冰冷的理智压了下去。
沈静姝,你精心编织的网,这一次,我要让你亲手把它撕破!就从你最在意的良缘开始!
赏菊宴那日,定远侯府门前车马喧嚣。沈静姝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而出。一身月华锦长裙,行走间流泻着清冷的光泽,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羊脂白玉簪,素雅至极。她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与一丝清冷疏离,如同画中走出的月宫仙子。系统为她规划的高岭之花人设,在这一刻演绎到了极致。
她登上华丽的马车,帘子落下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站在角门阴影里、捧着待洗衣物的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睥睨。
马车远去,扬起细微的尘土。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沉的寒光。
11
宁王府,菊园。
金菊怒放,叠翠流金。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衣香鬓影,笑语喧阗。沈静姝如同众星捧月,被一群贵女簇拥着。她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引经据典,引得周围一片赞叹。尤其当宁王妃的目光投向她时,她更是将那份清冷孤高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引得王妃微微颔首。
【目标宁王妃好感度+10。】
【目标王芷柔妒意值+15,警惕值+20。】
【警告:顾清澜出现!距离五十步,正与宁王世子交谈。扫描其视线轨迹……未锁定我方,需主动创造接触点!】
沈静姝心中一定,系统提示让她信心倍增。她寻了个借口,莲步轻移,朝着顾清澜的方向走去。手中一方素白丝帕,被她无意间松开了手,恰被一阵微风吹起,打着旋儿,飘向顾清澜脚下。
完美的偶遇开场。
顾清澜一身青色直裰,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气质孤冷。他正与世子说话,忽觉脚下有物,低头一看,是一方绣着几支素雅墨兰的丝帕。他弯腰拾起。
沈静姝恰到好处地走近,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赧和恰到好处的惊讶:呀,我的帕子……声音清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顾清澜抬眼,看到眼前的少女。月华锦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清冷如兰,眼中带着一丝水光,楚楚动人。他微微一怔。这形象,与他听闻的侯府嫡女沈静姝的才名颇为契合。
【目标顾清澜初印象建立!好感度+5!触发后续对话机会!】
沈静姝心中暗喜,正欲按照系统推演好的台词开口,展现自己的才情与品性。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轻佻和恶意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人都听得清楚:
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吗真是巧啊!方才在那边还听几位姐妹说呢,静姝姐姐今日这身打扮,清雅是清雅,就是……啧,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倒像是去年‘醉春楼’那位新挂牌的柳大家穿过的式样呢莫非……姐姐也喜欢去那等地方‘体察民情’
说话的是尚书府的王芷柔!她一身艳丽的玫瑰紫衣裙,妆容明媚,此刻正摇着团扇,笑吟吟地看着沈静姝,眼底却满是恶毒的嘲讽!她故意拔高了醉春楼、柳大家几个字眼。
轰!
如同冷水泼进滚油!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沈静姝身上!有惊愕,有探究,有鄙夷,更有看好戏的兴奋!
将堂堂侯府嫡女与青楼妓子相提并论,这是何等的羞辱!
沈静姝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精心维持的清冷孤高人设瞬间崩塌,只剩下被当众羞辱的惊怒和慌乱!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芷柔:你……你血口喷人!
【警告!遭遇恶意诽谤攻击!目标王芷柔攻击意图100%!】
【紧急应对方案生成:1.
激烈反驳,指责对方污蔑(成功率低,易失态,形象分暴跌)。2.
委屈落泪,示弱博同情(需配合‘守宫砂’自证清白,效果最佳)。】
【建议选择方案2!立即执行!立即执行!】
12
系统的警报声在沈静姝脑中疯狂炸响!她瞬间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守宫砂!对!只要当众展示她臂上那象征着贞洁的守宫砂,这恶毒的污蔑便不攻自破!还能反衬王芷柔的恶毒下作!
王芷柔!你欺人太甚!沈静姝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悲愤,我沈静姝清清白白,岂容你如此污蔑!今日当着诸位夫人小姐的面,我……我便自证清白!她说着,猛地抬起手臂,就要去撸左臂的衣袖!
动作决绝,带着一种悲壮的意味。周围一片哗然,连宁王妃都皱起了眉头。当众验看守宫砂,这举动太过惊世骇俗,但也确实是最直接有力的反击!
王芷柔似乎没料到她如此豁得出去,脸色微变。
【执行成功!目标群体震惊值+30,同情值+20!王芷柔信誉度暴跌!】
【准备接收‘贞烈不屈’标签加成!目标顾清澜好感度预计大幅提升!】
沈静姝心中稍定,手指已经抓住了袖口,用力往上一扯!
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露了出来,肌肤细腻光滑。
然而,就在那手腕内侧,本该有一点鲜红如血的守宫砂的位置——
空空如也!
一片光滑!
什么也没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沈静姝脸上的悲愤和委屈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她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自己光洁的手腕内侧,眼珠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不可能!她的守宫砂呢!明明……明明系统说兑换的完美伪装万无一失!只要不遇到特殊药水洗验,绝不可能消失!
周围的空气死一般寂静。针落可闻。
13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刺眼的光洁上。惊愕、鄙夷、嘲讽、幸灾乐祸……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狠狠扎在沈静姝身上。
呵……王芷柔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用团扇掩住嘴,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尖利刺耳的嗤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自证清白沈大小姐,您这‘清白’……可真是‘干净’得彻底啊!连点遮羞的砂子都懒得点了吗还是说……早就‘用’掉了她的话语恶毒至极,字字诛心。
不!不是的!我有!我明明有的!沈静姝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尖锐,充满了恐惧和崩溃,是假的!是有人害我!是她!一定是她!她语无伦次,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疯狂地在人群中扫视,最终,竟猛地定格在人群外围、一个端着茶盘、垂首侍立的王府丫鬟身上!
那丫鬟穿着普通的王府侍女服,低眉顺眼,毫不起眼。但沈静姝的系统却在疯狂报警:
【警告!检测到高频恶意波动源!目标:侍女小兰(身份存疑!威胁等级飙升!)】
【关联分析:其身上残留微弱‘守宫砂溶解剂’气息!浓度0.003%,来源指向侯府针线房常用熏衣香料‘冷梅香’!】
【是她!是她动了手脚!】
是她!沈静姝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失态地指着那个叫小兰的侍女,尖声嘶喊,是这个贱婢!是她给我下了药!是她害我!王妃!世子!你们要为我做主啊!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哪还有半分清冷仙子的模样。
场面彻底失控!宁王妃脸色铁青,宁王世子眉头紧锁。顾清澜看着状若疯妇、当众撒泼指认下人的沈静姝,眼中最后一丝初时的好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深深的失望。他甚至后退了一步,仿佛怕沾染上什么污秽。
放肆!宁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厉喝一声,沈小姐慎言!小兰乃王府家生子,向来本分,岂容你随意污蔑!倒是你……嬷嬷的目光扫过沈静姝光洁的手腕,鄙夷毫不掩饰,当众失仪,污言秽语,攀咬无辜,侯府的家教,今日老奴算是领教了!
不!不是!我有证据!我有系统……沈静姝彻底疯了,口不择言。
【警告!警告!宿主精神崩溃!严重泄露系统存在!启动最高级别反制程序!电击惩罚!】
【滋——!!!】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席卷沈静姝全身!她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翻白,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发出嗬嗬的怪声。
啊——!周围的贵女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快!快来人!沈小姐癔症发作了!王府的下人慌忙上前。
14
一场精心准备的扬名盛宴,彻底沦为了一场荒唐透顶、臭名远扬的闹剧。沈静姝才女、高岭之花的人设彻底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失贞、疯癫、恶毒攀咬的污名。她的名声,连同定远侯府的颜面,在这一日,被彻底踩进了泥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当天就飞回了定远侯府。
侯夫人气得当场晕厥。侯爷沈巍铁青着脸从衙门赶回,听着管事哆哆嗦嗦的汇报,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沈家百年清誉,竟毁在一个女儿手里!
孽障!这个孽障!沈巍怒吼着,一脚踹翻了黄花梨的茶几,把她给我拖回来!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锦绣阁里一片愁云惨雾。沈静姝被婆子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回来时,依旧神志不清,浑身散发着失禁后的恶臭。她被粗鲁地丢进祠堂冰冷的石板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静姝才从剧烈的头痛和全身散架般的疼痛中幽幽转醒。祠堂里烛火昏暗,只有祖宗牌位在阴影里沉默地注视着她。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完了……一切都完了……名声、前程、顾清澜的青睐……全毁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语,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下。
【叮!系统强制唤醒。】
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漠然。
【宿主任务彻底失败。声望值暴跌至-100(臭名昭著)。气运值清零。顾清澜好感度:-100(极度厌恶)。】
【终极危机:真千金威胁度突破临界值!身份暴露风险:99.9%!】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本源恨意波动!锁定来源:侯府针线房——云疏!】
【终极警报:真千金恨意值已爆表!!!最高等级威胁!!!】
云疏……针线房……云疏!沈静姝猛地瞪大眼睛,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那个在浆洗事件里坏了她好事、被她系统判定为低威胁的绣娘!那个低贱的、毫不起眼的绣娘!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串联!
浆洗事件意外被揭穿!
守宫砂莫名消失!溶解剂残留指向针线房香料!
王府那个叫小兰的侍女……那身形,那低头的姿态……像谁像谁!
是她!是她!云疏!那个贱人!是她害我!沈静姝如同厉鬼般尖叫起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疯狂地拍打着祠堂沉重的木门,放我出去!我要见父亲!我要揭穿她!她是假的!她才是那个该被丢去喂野狗的贱种!放我出去!
她的尖叫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却无人回应。
15
几日后,一个更让侯府上下震动的消息传来——负责看守祠堂的一个老仆妇,在给沈静姝送饭时,被她发疯般袭击,抢走了身上仅有的几钱碎银子。沈静姝竟趁着夜色,从祠堂后一处狗洞爬了出去,不知所踪!
侯爷沈巍气得差点吐血,一边严令封锁消息,一边派出心腹家丁暗中搜寻。然而,沈静姝如同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与此同时,侯府内宅却悄然发生着变化。侯夫人因女儿之事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府中中馈大权,暂时落入了二房夫人手中。二房夫人雷厉风行,整顿内务,针线房的孙嬷嬷因管理不力被申饬,而我这个踏实肯干、颇有眼力的绣娘,竟被二夫人亲自点名,调到了她院中的小库房,负责登记整理一些不太紧要的布料首饰。
明面上是升迁,实则是远离了风暴中心,也给了我更多自由活动的空间和……接触某些隐秘的机会。
我知道,沈静姝的失踪绝不简单。她的系统不会让她轻易死去。更大的风暴,正在阴暗处酝酿。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她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反扑之前,先斩断她所有的根基!
机会,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降临。
二夫人让我去外院管事处取一份新到的江南锦缎册子。路过一处僻静的回廊时,我听到两个负责采买的婆子在假山后低声抱怨。
……晦气!那下三滥的‘暗香馆’也忒不讲究了!新到的‘货’里竟有个疯疯癫癫、满口胡话的婆子,非说自己是侯府小姐的亲娘!还嚷嚷什么‘调包’、‘一百五十两’……呸!也不撒泡尿照照!咱们侯府是什么门第!
可不是!听说那婆子以前还是个秀才娘子呢,后来男人死了,欠了一屁股债,就把自己卖进窑子里了,叫什么……张翠花还是张翠兰疯得厉害,老鸨都嫌晦气,正打算转手卖到北边最下贱的煤窑子里去呢……
张翠兰!
我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如常地走过。袖中的手,却缓缓攥紧。
我的好母亲,张氏。十四年前,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亲手将我调换,将我丢去喂野狗。如今,你竟沦落至此真是……天道好轮回!
一丝冰冷的笑意,在我唇角蔓延。
沈静姝,你不是仗着有个系统,就以为能掌控一切吗你不是最在意你那高贵的出身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你那高贵血脉的源头,你那所谓的亲娘,如今是何等不堪的模样!
我要让你这偷来的人生,彻底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16
几日后,京城最下三滥、最藏污纳垢的南城暗巷深处,一家挂着破旧红灯笼、门口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神情麻木女子的暗香馆后门。
一个穿着不起眼粗布衣裳、戴着斗笠的身影,将一小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一个满脸横肉、眼神浑浊的老鸨手里。
妈妈,人我带走了。声音嘶哑低沉。
嘿嘿,客官爽快!老鸨掂了掂银子,脸上笑开了花,朝里面挥挥手,把那疯婆子拖出来!有人赎她了!
两个龟公拖着一个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女人出来。她衣衫褴褛,眼神浑浊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银子……我的银子……静姝……我的女儿是侯府小姐……你们……你们都得死……正是张氏。
斗笠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她,如同看一堆垃圾。带走。嘶哑的声音命令道。旁边两个同样穿着粗布、面相凶狠的汉子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不断挣扎嘶叫的张氏拖上了一辆破旧的骡车。
骡车吱吱呀呀,碾过泥泞的巷道,没有驶向城外,反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靠近定远侯府后巷的破败小院前。
给她收拾干净,换上这套衣裳。斗笠人丢下一套半新不旧、像是中等人家仆妇穿的干净衣裳,冷冷吩咐,看好她,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跑。过两日,有用。
是。两个汉子应声。
深夜,定远侯府祠堂附近的一处荒废小院墙根下。
一个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身影,正哆哆嗦嗦地试图翻过一堵矮墙。正是失踪多日的沈静姝!她脸色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华丽的衣裙早已破烂肮脏,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嫡女的模样。她眼神惊恐,如同惊弓之鸟,时不时神经质地回头张望。
【警告!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低下!能量严重不足!】
【强制任务:返回侯府,获取资源,联系生母张氏(坐标:南城暗香馆),寻求翻盘机会!】
【路线规划中……翻越障碍……】
在系统的强行刺激下,沈静姝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终于翻过了矮墙,跌跌撞撞地滚落在侯府内院的草地上。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她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却升起一丝扭曲的希望。回来了!她回来了!只要找到父亲……不,父亲一定还在气头上,要先找到娘!找到张氏!娘一定有办法!系统提示娘在南城暗香馆……
就在这时,她前方不远处的回廊下,一盏昏黄的灯笼亮了起来。
灯笼的光晕里,站着一个穿着靛蓝色布裙、挽着简单发髻的女子。她身形单薄,面容沉静,手里似乎还捧着一个包袱。正是云疏!
沈静姝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见了鬼魅!恨意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是你!云疏!你这个贱人!沈静姝如同疯兽般嘶吼起来,挣扎着想要扑过去,都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脚下就被湿滑的苔藓一绊,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啃了一嘴泥泞。
云疏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无波无澜,像是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她缓缓走上前几步,停在狼狈不堪的沈静姝面前,居高临下。
杀我云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冰冷,沈静姝,或者说……张翠兰的女儿你和你那生母,十四年前想把我丢去喂野狗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沈静姝猛地抬头,脸上沾满污泥,眼中是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你……你怎么知道!你胡说!我是侯府嫡女!我娘是侯夫人!
侯夫人云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到骨髓里的弧度,你的亲娘,那个为了银子把你调换进侯府、又为了银子把自己卖进窑子的张翠兰,此刻,就在外面。
她说着,将手中那个包袱,轻轻丢在了沈静姝面前。
包袱散开,露出里面一套半旧仆妇的衣裳。衣裳上,沾着暗香馆特有的、廉价的脂粉和污秽的腥臊气味。
沈静姝如同被毒蝎蛰到,猛地往后缩,死死盯着那套衣服,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系统的警报在她脑中疯狂尖叫,坐标锁定,信息确认……那气味……那坐标……真的是张氏!她真的在……在那种地方!
不……不可能……你骗我……沈静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最后的心理防线在崩塌。
骗你云疏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利刃,刺入沈静姝的眼底,十四年前那个雨夜,破庙里,王嬷嬷脚边那个被丢在地上、等着喂野狗的婴儿,才是真正的侯府血脉。而你,沈静姝,你不过是张翠兰肚子里爬出来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一个靠着肮脏手段,偷了我十四年人生的贼!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沈静姝的心上!前世临死前的记忆碎片,与破庙雨夜的冰冷绝望轰然重叠!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似卑微的绣娘……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恨意从何而来!
是你……真的是你……沈静姝惊恐地瞪大眼睛,如同见了索命的恶鬼,身体筛糠般抖着,你回来报仇了!你是鬼!你是从地狱爬回来的鬼!
【警告!警告!真千金身份确认!本源恨意冲击!系统遭受本源规则反噬!能量核心过载!】
【崩溃倒计时:10…9…8…】
沈静姝手腕上,那只被她视为最大依仗、一直隐藏着的羊脂白玉镯,此刻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玉镯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散发出不祥的、忽明忽暗的红光!
啊——!沈静姝感觉手腕传来一阵灼烧灵魂般的剧痛,忍不住惨叫出声!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即将碎裂的玉镯,那是她的系统!她的命根子!
不!我的系统!不要!她绝望地尖叫着,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玉镯。
云疏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光芒明灭、裂纹蔓延的玉镯上。前世,就是这东西,一次次帮沈静姝化险为夷,一次次将她逼入绝境。原来,它的本体,是这个样子。
冰冷的杀意,在这一刻凝为实质。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在针线房磨砺过、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的手。在沈静姝惊恐万状的目光中,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那只剧烈震颤、濒临崩溃的玉镯。
你占了十四年的人生,吸了十四年本该属于我的气运……云疏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与终结的宣判,现在,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五指骤然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在凄冷的雨夜中骤然响起!
那只承载着宅斗系统、凝聚了沈静姝全部野望和依仗的羊脂白玉镯,在云疏的五指之间,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被捏得粉碎!
无数细小的玉屑和点点诡异的、如同星火般的光点,从她指缝间迸溅出来,又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黯淡、湮灭,彻底消散于无形!
【系统核心……损毁……】
【能量……溃散……】
【宿主……剥离……】
【……终极……反噬……启动……】
冰冷的机械音在沈静姝脑中发出最后几声断断续续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杂音,随即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
噗——!
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掏空!沈静姝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一大口乌黑粘稠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混合着雨水,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泥泞里,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漆黑的、落雨的天空。身体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只有那破碎的玉镯粉末,混着血水和污泥,粘在她僵直的手腕上。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石板上的血迹,也冲刷着云疏手上沾染的玉屑。
她缓缓站起身,看着地上沈静姝(或者说张翠兰之女)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眼中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般的平静。
十四年的恨,十四年的筹谋,在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件散发着暗香馆气味的仆妇衣服,随手丢在沈静姝的尸体旁。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肮脏的结局,径直朝着定远侯府那象征着权力与尊荣的核心——侯爷沈巍的书房走去。
雨幕中,她的背影挺直如松,步伐沉稳而坚定,一步步踏碎雨水泥泞,走向那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属于沈静姝的时代,已经随着那只玉镯的粉碎和这具尸体的冰冷,彻底终结。
而真正属于沈家嫡女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