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哑父血染北斗1》 > 第一章

我背着煤灰和给儿子买的新书包回乡,村口老井的水泛着死鱼白。
村长递来薄信封:
矿上补贴,别闹事。
儿子失踪那晚,屠夫家的傻小子,塞给我一个油腻的奥特曼面具。
当我撞开矿老板的标本室,黑暗中,亮起无数双野兽的冰冷眼睛——
它们凝视的墙壁上,挂着我儿子染血的羊皮袄。
1.归乡的锈味
铁灰色的长途客车,像头累瘫的老牛,吭哧着碾过龟裂的柏油路,终于在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
噗地喷出一股黑烟,彻底没了动静。
张宝明拎起那个沾满煤灰、硬邦邦的帆布包,里面塞着给小石头的新书包,硌得他肋骨生疼。
双脚踩上故乡焦渴的土地,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铁锈味混着腐败的腥气,蛮横地钻进他鼻孔,呛得喉咙发紧。
村口那口养活了多少代人的老井,如今像个溃烂的巨大伤口,黑洞洞地敞着。
井壁不再是湿润的青苔色,覆着一层浑浊的、死鱼肚皮般的灰白水碱。
井水的气味浑浊不堪,像是无数腐烂的生命在底下沤烂发酵。
张宝明喉头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弯下腰,布满老茧的手伸向那浑浊的水面。
哎!宝明!
一声喊叫带着虚张声势的惊惶。
张宝明直起腰。
村长王有富那张油光水滑的胖脸出现在井台边,崭新的夹克和这破败的村子格格不入。
他身后,两个后生正吭哧吭哧地把成箱的矿泉水往他家院里搬,小山似的堆在墙根下。
张宝明啥时候回来的
王有富挤出笑,脸上的肉堆在一起,顺手从上衣内袋摸出个薄得可怜的信封,不由分说塞进张宝明手里。
拿着!村里矿上这个月的……补贴!大伙儿都有份!
他声音拔高,眼神有点飘。
信封轻飘飘,几乎没分量。
张宝明没动,只是看着他。
王有富脸上的油汗,在昏黄天光下泛着腻人的光。
被看得不自在,王有富干咳一声,又摸出包好烟:
以前的事,过去了!屠夫那边……医药费,村里想办法。在外头挣点钱不容易,回来了就安生,别闹!听见没别闹!
别闹两个字,咬得很重。
张宝明把那根烟推了回去,信封揣进裤兜。
那点纸片沉甸甸坠着,坠得心口发凉。
他绕过王有富,没再看那口散发不祥气息的老井,拖着步子朝村西头那个破败的小院走去。
身后,王有富看着他的背影,圆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眼神阴沉下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浓重的药味混着潮湿霉气扑面而来。
灶屋门口,桂芬佝偻着腰坐在小马扎上,端着个豁口粗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汤。
她抬起头,蜡黄浮肿的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像随时会碎裂的薄冰。
回来了
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张宝明点点头,喉咙里堵着,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几年前矿上那场架,撬棍砸在脖子上,话就说不利索了。
他把帆布包放她脚边,露出里面崭新的蓝色书包一角。
桂芬的目光落在书包上,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
紧接着,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破碎不堪。
小石头……前天……后山放羊……羊……羊自个儿回来了……孩子……孩子没回来……
话被泪水呛断。
她咳得撕心裂肺,肿胀的手费力指向后院——
那里空荡荡,只剩一根孤零零拴羊的木桩。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张宝明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他猛地转身冲进屋里,抓起落满灰尘的旧电话,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重重戳着学校的号码。
听筒里单调的忙音如同嘲笑,响了很久才被不耐烦地接起。
喂谁啊
男人粗声粗气,背景有校长唯唯诺诺的声音和相机拍照的咔嚓声。
是我儿子!张石头!不见了!
张宝明对着话筒吼,声音嘶哑变形。
张石头哪个没印象!老子忙着搞慈善捐款!别他妈烦我!
那头吼得更响,啪地挂断,只剩死寂的忙音。
嗡!
张宝明脑子里像有什么炸开。
他丢下电话,像头发疯的野兽冲出家门。
2.面具与箭影
村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卷着碎纸片和尘土打旋。
张宝明冲到村中央小卖部斑驳的土墙前,抖开一卷寻人启事。
照片是去年过年拍的,小石头咧着嘴笑,缺颗门牙。
他哆嗦着手抹浆糊,却怎么也抹不匀。
一个影子罩过来。
是村东头羊肉馆屠夫家的傻儿子,整天戴着个脏兮兮的奥特曼面具。
他歪着头,盯着寻人启事看,又看看张宝明,黑乎乎的小手在破棉袄上蹭蹭,突然把手伸进怀里摸索。
张宝明以为他要捣乱,烦躁地想挥手。
傻小子却掏出一个东西,硬塞进他手里——
油腻腻、边缘磨白的奥特曼面具。
他小脸绷紧,眼神直勾勾,另一只手猛地抬起,做了一个动作:
手指弯曲,像拉一个看不见的弓弦,猛地向前一送,嘴里无声地咻了一下。
做完,他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张宝明站在原地,手里捏着冰冷油腻的面具,心口像被无形的箭头狠狠射中,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
那晚山沟里的车
银灰色
刺耳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
一辆银灰色越野车卷着尘土,嘎吱急刹在面前,差点撞上土墙。
车窗摇下,露出半张鹰钩鼻的阴鸷脸庞——
矿老板昌万年的手下。
哟,哑巴贴传单呢
手下语气轻佻,眼神像刀子刮过照片和面具。
找儿子啧啧,这年头,丢个孩子还不跟丢只羊似的……
他慢悠悠摇上车窗,越野车猛加速,卷起漫天尘土扬长而去,呛得人睁不开眼。
那轻蔑的话语和尘土死死糊住口鼻,点燃了张宝明胸腔里压抑到极限的火焰。

银灰色的车!
昌万年!
他像颗出膛炮弹,朝着村外那座最扎眼的三层新楼狂奔而去。
红砖墙新崭崭,墙头碎玻璃闪着寒光。
3.标本室的门缝
院子里静悄悄。
只有两条半人高的狼狗,被粗铁链拴在角落,看见张宝明,凶猛地扑来又被拽回,不甘咆哮。
张宝明抄起墙根手腕粗的柴火棒,大步冲向厚重防盗门。
哐!
闷响炸开,门板剧震。里面传来惊怒喝骂:
谁他妈找死!
张宝明不答,所有愤怒灌注双臂,又是一记更凶狠撞击!
柴火棒砸在铁门上,发出金属呻吟,门锁部位凹陷。
操!弄死他!
昌万年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门猛地开条缝,鹰钩鼻手下探出头,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捅而来!
张宝明侧身一闪,匕首擦衣襟过去,同时抡圆柴火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对方手腕。
咔嚓!
脆响伴随凄厉惨嚎。
匕首当啷落地,手下抱着扭曲手腕滚倒。
张宝明一步跨过,冲进屋内。
混合香水、雪茄和甜腥的气味扑面。
昌万年站在宽大老板桌后,脸色铁青,攥着金属镇纸,指关节发白。
他没想到张宝明这么快冲进来,眼神掠过惊惶,随即被暴戾取代。
张宝明!你他妈活腻歪了!
他怒吼。
张宝明的目光却死死钉在他身后。
一扇厚重的、深棕色木门紧闭着。
门缝底下,没有一丝光,黑如深渊。
视线扫过刹那,门缝底部似乎极其短暂地晃动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飞快缩回。
小石头!
这念头像电流击中心脏。
张宝明喉咙发出嗬嗬低吼,无视昌万年威胁,直扑那扇紧闭木门!
拦住他!
昌万年嘶声命令,抄起镇纸扑来。
屋内另两个打手包抄而上。
张宝明手里只剩半截断棒。
面对三人围攻,矿下生死搏杀磨砺出的凶性彻底爆发。
他矮身躲过镇纸,半截木棍狠捅一打手肋下,那人闷哼软倒。
另一打手拳头砸向太阳穴,张宝明猛侧头,拳头擦耳廓过去,屈肘狠撞对方胸腹,那人呃地蜷缩下去。
昌万年看手下倒了一半,又惊又怒,镇纸再砸后脑!
张宝明反手抓住他手腕,巨大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昌万年惊骇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疯狂的眼睛。
张宝明拖着他,几步冲到木门前,用尽全力,肩膀猛撞!
砰——!
巨响,门板剧震,灰尘簌落。
门异常结实,未开。
妈的!
昌万年被死死钳住,另一手慌乱摸口袋。
张宝明不管,后退蓄力,再次狠狠撞去!
轰——咔!
门锁处木头撕裂呻吟!
门板撞开几寸宽缝隙!
冰冷、陈腐、混着浓烈消毒水和动物皮毛腥膻的怪异气味汹涌而出,直冲鼻腔。
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
张宝明下意识透过门缝看去。
一片漆黑死寂,吞噬光线的黑洞。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无声无息,亮起两点幽绿光!
紧接着,又是两点!
再两点!……
像沉睡恶兽惊醒,缓缓睁眼。
眼睛!
无数双冰冷、毫无生气的眼睛!
黑暗中幽幽亮起,密密麻麻如鬼火,无声死死凝视门缝外的张宝明!
寒气瞬间冻结血液,头皮炸开!
绝非活物眼睛!
目光穿透幽绿光点,艰难上移。
门缝正对黑暗深处墙壁上,挂着一件东西。
小小的,深色的,毛茸茸的……
坎肩
张宝明浑身剧震,心脏被冰冷手攥住疯狂抽搐!
那颜色大小……
分明是小石头天天穿着放羊的旧羊皮袄!
小小羊皮袄孤零零挂在黑暗深处,被密密麻麻冰冷眼睛无声凝视。
下摆处,黑暗中看不真切,却似乎浸染一片更深、不祥的暗色污迹……
小……石……
破碎音节挤出喉咙。
4.北斗的烙印
就在这失神瞬间,手腕剧痛伴随巨大推力!
昌万年趁机挣脱钳制,用尽全力将张宝明狠狠撞开!
张宝明踉跄后退撞墙。
被撞开的木门,被昌万年用肩膀死死顶住,哐当一声重新合拢,隔绝地狱景象和刺目小袄。
昌万年背靠门剧烈喘息,脸色苍白,汗水浸湿衬衫领口,看向张宝明的眼神充满后怕和凶戾。
看见了
他喘粗气,声音嘶哑,带着癫狂嘲弄。
好看吗张宝明那些可都是老子花大价钱弄来的好东西!
他舔舔干裂嘴唇,眼神如淬毒刀子:
你儿子嘿嘿……你儿子那件破皮袄,倒是挺结实,挂那儿正合适,当个背景……挺衬!
他故意停顿,欣赏张宝明扭曲痛苦的表情,慢悠悠补上最后一句:
那血,啧,还挺新鲜。
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绝望暴怒的嘶吼冲破喉咙,在空旷房间炸响!
眼前一切瞬间染成刺目血红!
昌万年扭曲狞笑的脸,成了唯一目标!
张宝明像点燃的人形炸弹,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他、朝那扇隔绝孩子最后痕迹的门撞去!
骨头肌肉发出呻吟咆哮毁灭!
昌万年脸上狞笑冻结,变成真实恐惧。
他怪叫着想顶门,但张宝明速度太快!
即将撞上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急促警笛撕裂夜空,由远及近!
声音像无形绞索勒住两人。
昌万年顶门动作僵住,脸上错愕转为惊疑慌乱。
妈的!谁报的警!
他惊怒咒骂,毒蛇般眼神扫过张宝明和紧闭的门。
警笛让张宝明势头硬生生顿住,胸膛剧烈起伏,血红眼睛死死盯昌万年又猛地转向大门。
越来越近警笛声像冰冷铁锤砸在烧灼神经。
小石头的袄……
沾着他的血!
这畜生承认了!
警察
昌万年眼珠转动,惊惶迅速被暴戾算计取代。
他猛地看张宝明,压低声音冰冷蛊惑:
张宝明!听见没警察来了!你想干什么想当着警察面杀人你想进去吃枪子儿让你家那个病痨鬼女人一个人等死!
话像毒针扎进脑子。
桂芬浮肿蜡黄脸、绝望哭泣闪过眼前。
张宝明攥紧拳头指关节发白,指甲陷进掌心渗血。
想想你女人!
昌万年捕捉到他眼中动摇痛苦,语速更快逼迫。
想想你自己!冲进去能干什么打我一顿杀了我然后呢警察冲进来看到你行凶看到我满屋子……好东西
他阴冷笑,下巴朝木门扬扬。
到时候,你女人怎么办你儿子的公道,谁他妈还给你讨!
他逼近一步,胖脸挤出虚伪诚恳:
我昌万年说话算话!你儿子的死,是意外!天大的意外!我认!该赔的钱,老子一分不少!让你女人下半辈子有药吃有钱花!体体面面活!总好过你进去她病死饿死强吧
警笛近在咫尺,红蓝警灯透过窗户,在屋内疯狂旋转闪烁。
只要你他妈现在滚蛋!别添乱!
昌万年几乎吼出来。
我保证!明天!最迟明天!钱送到你家!厚厚一沓!够你女人吃几年药!够你安生过日子!不然……
眼神骤然凶狠。
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女人现在就下去陪你儿子!信不信!
信不信三字重锤砸心。
桂芬绝望脸,小石头沾血袄,刺耳警笛,昌万年毒蛇眼……
无数碎片在血红视野疯狂搅动撕裂。
呜哇——呜哇——!
警车尖锐刹车院外响起,沉重脚步声呼喝声清晰传来。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出来!
昌万年猛地举双手投降,同时朝张宝明使凶狠眼色,嘴唇无声开合:
滚!
快滚!
想想你女人!
最后那眼像淬毒冰锥,扎进摇摇欲坠理智。
女人浮肿蜡黄脸绝望哭泣疯狂晃动。
张宝明喉咙,发出濒死野兽嗬嗬声,浑身肌肉绷紧松开,牙齿咯咯作响几乎碎裂。
那扇门,那件小袄,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门外,警察呼喝砸门如同催命符。
砰!砰!砰!开门!警察!
张宝明猛地转身,像被驱赶伤痕累累困兽,撞开旁边虚掩窗户纵身跃出!
冰冷夜风裹挟尘土灌进喉咙。
身后是昌万年故作惊慌喊叫和警察破门巨响。
他没回头。
身体里什么东西彻底碎了,碎片随狂奔脚步洒落身后死寂黑暗村庄。
5.墙角的炭画
拖着灌铅双腿撞开自家院门时,天已黑透。
灶屋透出昏黄油灯光,桂芬佝偻影子映窗纸。

她嘶哑警惕。
张宝明没应声,踉跄到水缸边,抓起葫芦瓢舀满浑浊发黄井水,仰头咕咚咕咚灌下。
冰凉、铁锈腥气液体冲过火烧喉咙,浇不灭心口毒火。
水瓢哐当掉地碎裂。
他靠冰冷土墙滑坐蜷缩。
黑暗中身体无法控制剧颤,喉咙压抑破碎呜咽,像濒死野兽舔舐伤口。
桂芬摸索出灶屋,借微光看到他蜷缩墙角的狼狈。
没说话,默默过来挨着坐下。
黑暗中浮肿冰冷手摸索着,轻轻放他剧烈起伏紧绷脊背。
那只手也在微颤。
冰冷绝望无声漫上淹没两人。
黑暗浓稠,只有彼此压抑破碎呼吸在死寂夜中沉重。
不知多久。
轻微急促窸窣声院墙根响起,像老鼠爬。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
院墙低矮豁口,小小黑影冒出。
屠夫家傻小子!
只露半个脑袋和黑暗中亮得惊人眼睛,直勾勾看他们。
他手里紧攥东西,用力扔过来。
粗糙卷成筒的纸团滚落张宝明脚边不远。
傻小子扔完纸团,像受惊兔子缩回,墙根下急促脚步声远去。
张宝明撑冰冷墙壁挪过去,手指颤抖捡起纸团展开。
作业本撕下的纸,没有字。
用黑乎乎木炭笨拙画着东西。
画中央是小人,大头小身子,咧嘴笑缺颗门牙——
小石头!旁边几根歪扭线条,大概是羊。
小石头头顶上方,巨大狰狞箭头直指他脑袋!
箭头另一端画着方方正正的车,车头位置炭笔使劲涂黑疙瘩。
车旁站着更高大小人,圆滚滚身子画横肉,手里夸张画着巨大弓!
整幅画最上方歪扭画几个点,七个点,被粗炭笔线艰难连成歪扭……
勺子形状。
北斗七星!
炭笔粗糙线条像烧红烙铁烫穿眼睛烙进脑海。
小石头咧嘴笑模样,从天而降直指头颅狰狞箭头,方方的车,圆滚滚握巨弓恶煞,还有……
歪扭却泣血控诉七个点连成的勺子!
傻小子最后拉弓射箭动作无声咻,耳边轰然炸响震耳欲聋!
指向那晚山沟黑暗,指向夺走小石头凶手!
嗬……
张宝明喉咙破风箱般,捏画纸手指因用力骨节发白纸快攥碎。
腥甜铁锈味涌上喉头。
桂芬摸索凑近,颤抖手抚上粗糙画纸。
她看不懂线条,但认得缺门牙笑脸轮廓。
手指在那小小脸上反复摩挲,压抑呜咽变成撕心裂肺恸哭在死寂院中回荡。
张宝明猛站起动作太大带倒空水桶哐当巨响。
剧烈晕眩眼前阵阵发黑,扶墙才站稳。
昌万年油腻胖脸,隔绝地狱的门,黑暗深处沾暗污小羊皮袄,毒蛇话语——那血还挺新鲜……
所有画面声音,混合粗糙炭笔画脑海疯狂搅动燃烧!
警察来了又走。
昌万年还好端端在新楼里。
许诺的厚厚一沓钱影子都没。
小石头不明不白没了像风吹散尘埃。
愤怒绝望无边恨意,像冰冷井水再次没顶,比之前汹涌窒息。
但冰冷深处有什么疯狂凝聚坚硬锐利带毁灭一切决绝。
画北斗七星纸,被死死按在剧烈起伏胸口。
粗糙纸面摩擦皮肤,七个歪扭点像滚烫烙印。
张宝明抬头,目光穿透破败院墙,望向村东头夜色里灯火刺眼三层小楼。
昌万年的巢穴。
冰冷空气吸入肺腑带铁锈尘土味。
他慢慢松开紧握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月牙伤口缓缓渗出暗红血珠。
那血珠滚烫,像烧融的铅,顺着掌纹滴落在画着狰狞箭头的炭笔痕迹上,洇开一小片绝望的暗红。
6.夜探魔窟
那滴暗红的血珠,像一颗烧红的铅弹,狠狠砸在炭笔画中狰狞的箭头上,洇开一小片绝望的痕迹。
张宝明死死攥着那张粗糙的纸,指关节因过度用力发出咯咯的呻吟。
七个歪扭的墨点连成的勺子,北斗七星。
像七只冰冷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凝视着他,也凝视着村东头那座灯火刺眼的三层小楼。
昌万年。
那三个字像毒蛇的獠牙,反复啃噬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警察走了,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昌万年许诺的厚厚一沓钱,连个影子都没见。小石头……
他的石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留下这件画在纸上的带血的袄,和一个恶魔轻描淡写的意外。
冰冷的恨意,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在胸腔里凝成一块烧红的铁。
他不能等。
桂芬靠不住,警察靠不住,这世道谁都靠不住。
公道,得自己用血去讨!
他猛地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冷风。
灶屋门口的桂芬被惊动,抬起浮肿蜡黄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惧和茫然:
宝明……你……你要干啥
张宝明没看她,也没法回答。
他径直走进里屋,在角落一堆破旧农具里翻找。
锄头太重,镰刀太短……
最后,他的手握住了一截冰冷、沉重的东西——
一把锈迹斑斑但足够结实的羊角锤。
锤头沾着干涸的泥巴,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心,带来一丝异样的、带着血腥味的踏实感。
他把锤子深深塞进破棉袄的内怀,坚硬的金属硌着肋骨。
那张画着北斗的炭画纸,被他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揣在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粗糙的纸面摩擦着皮肤,像无声的催促。
在家……锁好门。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像砂砾摩擦。
桂芬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
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更深地蜷缩下去,仿佛要把自己埋进那片绝望的黑暗里。
张宝明不再停留。
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院门。
村路死寂,只有远处昌万年那座三层小楼像一头匍匐的巨兽,灯火通明,是这片黑暗里唯一刺目的存在。
他避开主路,贴着残破的土墙和枯死的树影潜行。
脚步轻得像猫,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院墙依旧高耸,碎玻璃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两条狼狗被拴在角落的阴影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噜声。
张宝明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绕到小楼的侧面。这里堆着些废弃的建材和杂物,更隐蔽。
他记得下午撞开的那扇窗户——
就在杂物堆上方不远处,似乎还虚掩着一条缝!
他像壁虎一样,借助杂物堆的掩护,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
粗糙的砖石磨破了手掌和膝盖,他浑然不觉。
终于够到了窗台。
他小心翼翼地将虚掩的窗户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浓烈的香水、雪茄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混杂着冷风扑面而来。
屋内一片狼藉,下午搏斗的痕迹还在,地上甚至能看到几点暗褐色的干涸血迹。
通往那间地狱标本室的深棕色木门,此刻紧紧关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张宝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像狸猫一样翻进屋内,落地无声。
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愤怒交织,让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他握紧了怀里的锤柄,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力量。
目标明确——
那扇门!
他蹑足潜踪,几乎是贴着墙壁挪动,耳朵捕捉着楼上的动静。
似乎有说话声和电视的嘈杂,从二楼传来,昌万年应该在上面。
近了,更近了。
那扇门近在咫尺。
门把手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手缓缓伸向门把手……
就在这时!
身后杂物堆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张宝明魂飞魄散的响动——
咔哒。
像是什么小石子被踢了一下!
张宝明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杂物堆的阴影里,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慌乱地试图把自己缩得更紧——
是屠夫家的傻小子!
他不知何时跟来了,大概是想学他爬窗,结果弄出了声响!
此刻,他小小的身体僵在那里,脏兮兮的奥特曼面具歪在一边。
露出半张惊恐万状的小脸,黑亮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看着张宝明,也看着那扇恐怖的门。
完了!
张宝明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在傻小子发出声响的同一秒,二楼传来一声警觉的厉喝:
谁!谁在下面!
沉重的脚步声,瞬间从楼梯口响起,快速逼近!
7.血袄的烙印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昌万年的吼声和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重重砸在张宝明紧绷的神经上。
傻小子在阴影里瑟瑟发抖,像只受惊的鹌鹑。
不能连累孩子!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开混乱的脑海。
张宝明猛地将怀里的羊角锤塞回深处,一个箭步冲到杂物堆旁,用身体挡住傻小子。
同时,粗暴地将他往一堆破麻袋和废弃木板后面推搡,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
躲!别出声!
傻小子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惊恐地缩进那堆破烂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几乎就在同时,楼梯口的灯光啪地亮起,刺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楼下的昏暗。
昌万年肥胖的身影堵在楼梯口,身上只披着一件丝绸睡袍,手里赫然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柄猎刀!
他阴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狼藉的客厅,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杂物堆旁、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身的张宝明。
又是你!
昌万年脸上的横肉,因暴怒而扭曲,睡袍敞开着,露出肥硕的胸膛。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猎刀的刀尖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张宝明!你他妈是属耗子的阴魂不散!下午的教训还不够!
他看到了张宝明身后杂物堆的异动,眼神更加凶狠:
还带了帮手小杂种!滚出来!
张宝明挡在杂物堆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沉咆哮。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昌万年,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他不能退,后面是傻小子。
昌万年走到客厅中央,距离张宝明不过几步之遥。
他停下脚步,猎刀斜指着地面,脸上的暴怒忽然诡异地收敛了一些,嘴角扯出一个残忍而玩味的笑容。
怎么还是不死心想看看你那宝贝儿子的破袄
他慢悠悠地说着,眼神却瞟向那扇紧闭的深棕色木门。
张宝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变得粗重。
昌万年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胖脸上的笑容扩大,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恶毒:
行啊,哑巴。老子今天心情‘好’,让你看个够!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他说着,竟真的转身,走向那扇地狱之门!
他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
那股冰冷、陈腐、混杂着浓烈消毒水和动物皮毛腥膻的死亡气息。
如同实质的寒流,再次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客厅。
张宝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昌万年侧过身,让开位置,狞笑着对张宝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残忍的期待:
看啊!好好看看!你儿子最后的窝!
张宝明的双脚像灌了铅,又像被那冰冷的寒气冻结在原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
他死死盯着那条门缝,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下午那无数双幽绿冰冷的眼睛似乎又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密密麻麻地凝视着他。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向那扇敞开的门缝。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终于,他站到了门口。
昌万年啪地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惨白刺目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张宝明瞳孔骤然收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什么收藏室
分明是地狱的展厅!
四壁挂满了各种野兽的头颅标本!
狰狞的狼头龇着獠牙,呆滞的鹿眼空洞无神,还有不知名的猛禽展开巨大的翅膀……
所有标本的眼睛都被处理成一种诡异的、反光的材质,在强光照射下,闪烁着冰冷、毫无生机的幽绿光芒!
正是下午在门缝外看到的那无数双眼睛!
浓烈的防腐剂和皮毛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而就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丛林中央,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壁上。
一件小小的、深褐色的东西被一枚粗大的钢钉,狠狠地钉在那里!
正是小石头那件旧羊皮袄!
它像一面耻辱的旗帜,又像一张被钉死的羔羊皮,孤零零地悬挂着。
袄子的前襟处,一大片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干涸板结的血污,如同一个丑陋而巨大的烙印,死死地糊在上面!
那暗褐色的边缘,还残留着喷射状的痕迹,刺目惊心!
袄子的下摆,在灯光下看得更清楚了——
七个小小的、穿透皮袄的破洞,以一种奇特的、勺子般的形状排列着!
北斗七星!
炭画上那歪歪扭扭的七个点,此刻以如此血腥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他儿子的遗物上!
啊……呃……
破碎的、不成调的悲鸣,从张宝明撕裂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那片刺目的深褐和那七个冰冷的破洞。
儿子小小的身体,被箭矢贯穿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好看吗
昌万年肥胖的身体堵在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出路。
他欣赏着张宝明瞬间崩溃的表情。
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手里的猎刀悠闲地晃动着,刀锋反射着标本眼珠的幽绿冷光。
这七个眼儿,像不像勺子北斗七星嘿嘿……老子一箭穿心!你儿子,哼,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伸出肥短的手指,遥遥指向那件血袄:
现在,看清楚了吗死心了吗你儿子的血,就糊在这儿!像不像给老子这宝库添了件新展品嗯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宝明的耳朵,扎进他的脑子,扎进他碎裂的心脏!
呃啊——!!!
积压到极致的痛苦、绝望和滔天的恨意,终于冲破了一切桎梏!
张宝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悲怆与毁灭欲的嘶吼!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昌万年那张狞笑的胖脸,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焚烧殆尽!
身体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不顾一切地朝着门口的恶魔撞去!
怀里的羊角锤,就是他唯一的獠牙!
8.水缸下的信
就在张宝明如同疯虎般扑向昌万年的瞬间,昌万年肥胖的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早有预料的残忍冷笑!
他看似笨拙的身体异常敏捷地向旁边一闪,同时手中的猎刀带着一道凄冷的寒光,自下而上,斜撩向张宝明的胸腹!
这一刀又快又狠,显然是练过的!
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张宝明完全是凭着矿下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在反应。
扑击的动作硬生生在半途扭转,身体像折断的麦秆一样向侧面倒下!
冰冷的刀锋贴着他的破棉袄前襟划过,嗤啦一声,棉絮翻飞,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重重摔倒在地,怀里的羊角锤当啷一声滚落出来。
找死!
昌万年狞笑一声,抬脚就朝地上的张宝明狠狠跺下!
那穿着厚底拖鞋的肥硕大脚,带着千钧之力,目标直指张宝明的头颅!
生死关头,张宝明就地一滚!
砰!
昌万年的脚跺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飞溅!
张宝明翻滚间,左手猛地抓住了滚落在地的羊角锤锤柄!
他来不及起身,借着翻滚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锤头狠狠抡向昌万年支撑身体的那条小腿!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在房间里爆开!
嗷——!!!
昌万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如同被砍断腿的肥猪!
剧痛让他瞬间失去平衡,庞大的身躯像一堵肉墙般轰然向后倒去。
哐当一声撞在门框上,手里的猎刀也脱手飞出,叮当落地。
他抱着扭曲变形的小腿,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涕泪横流,再无刚才半分嚣张气焰:
我的腿!我的腿啊!杀了他!来人!快来人啊!杀了这个哑巴!
楼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喊:
老板老板!怎么了!
机会!
张宝明顾不上补刀,也顾不上看那件血袄最后一眼。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目光扫过杂物堆——
傻小子还缩在那里,吓得魂不附体。
张宝明一把将他从破麻袋后拽出来,夹在腋下,像拎着一只小鸡仔,转身就扑向那扇还开着的窗户!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昌万年抱着断腿,嘶声力竭地嚎叫。
楼梯上已经冲下来两个惊慌的打手。
张宝明夹着傻小子,一个箭步蹿上窗台,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噗通!
重重摔在院墙外的硬土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胸口剧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被他夹着的傻小子也发出一声闷哼。
追!快追!他跑了!跑了!
昌万年杀猪般的嚎叫,从楼上的窗户传来。
张宝明强忍着眩晕和疼痛,一把拉起摔懵的傻小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村道浓稠的黑暗里。
身后,院子里传来狼狗的狂吠和打手们混乱的叫喊、开院门的声音。
他不敢走大路,只挑最黑最窄的巷子钻,像受伤的野兽凭着本能逃窜。
腋下的傻小子似乎吓傻了,一声不吭,只是紧紧抓着他的破棉袄。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喊声渐渐远了,消失了。
张宝明靠在一堵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疼痛。
冷汗浸透了里衣,被夜风一吹,刺骨的冰凉。
傻小子从他腋下滑下来,靠着墙根,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脏兮兮的奥特曼面具歪在一边,露出惨白的小脸。
张宝明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今晚要不是这孩子跟来,也许……
也许他真能砸开那扇门,拿到那件血袄
或者……
直接和昌万年同归于尽
但此刻,看着傻小子惊魂未定的样子,一丝后怕和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了上来。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在傻小子头上极其僵硬地、笨拙地拍了拍。
傻小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茫然又害怕地看着他。
张宝明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嘶哑地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回……家。
他拉起傻小子冰凉的小手,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重伤疲惫的身体。
像两个游魂,在死寂的村庄暗影里,朝着屠夫家的羊肉馆方向挪去。
先把这孩子送回去。
把傻小子送到羊肉馆后门,看着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地钻进去。
关上门,张宝明才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了好一会儿。
胸口闷痛,被刀锋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摔下来时撞到的肩膀和胳膊也像散了架。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回自己那个破败的小院。
天边已经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
推开院门,灶屋里透出微弱的煤油灯光。
桂芬竟然还坐在小马扎上,蜷缩着,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蜡黄浮肿的脸上满是惊惧和一夜未眠的憔悴。
看到张宝明浑身是土、棉袄撕裂、脸色惨白如鬼的样子。
她啊地低呼一声,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腿脚浮肿无力又跌坐回去。
你……你咋了宝明你……你跟人打架了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宝明摇摇头,喉咙里火烧火燎,说不出话。
他踉跄着走到水缸边,拿起旁边的葫芦瓢——
昨晚那个已经碎了,这是另一个。
他舀起浑浊发黄的井水,想喝一口压压喉头的腥甜和灼痛。
然而,就在他俯身舀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水缸底部靠近墙根的泥地上,似乎压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落叶。
他动作顿住,放下水瓢,忍着胸口的闷痛,慢慢弯下腰,伸手将那个东西从水缸底座和潮湿泥地的缝隙里抠了出来。
是一个折叠起来的、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署名。
信封上沾着泥水和湿气,有些地方已经洇开了。
谁放的
什么时候放的
张宝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捏着那湿冷的信封,直起身,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手指有些颤抖地撕开了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用蓝色圆珠笔潦草写下的字,字迹扭曲而用力,仿佛带着极大的恐惧和仓促:
水有毒!村长也喝了矿上的钱!快带你女人跑!他们知道你今晚去了!
9.荒野围杀
潦草的字迹像毒蛇的信子,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扭曲跳动。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狠狠扎进张宝明的眼睛,直透心底!
昌万年知道他去过了!
村长王有富也掺和进来了!
井水……
果然有毒!
桂芬的病……
村里那些怪病……
而他们,已经知道了他夜探魔窟的事!
这封信是警告
还是……
催命符!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比夜风更冷。
张宝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院门方向,耳朵像猎犬一样竖起,捕捉着外面死寂黎明中的任何一丝异动。
跑!
必须跑!
带上桂芬!
这个念头像惊雷一样在脑海里炸开。
昌万年断了腿,绝不会善罢甘休!
村长……
那个递给他薄信封、叫他别闹的胖子,原来是喝人血的帮凶!
桂……桂芬!
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紧张和疼痛而扭曲变形。
蜷缩在小马扎上的桂芬,被他狰狞的表情和嘶哑的吼声吓得浑身一抖,茫然又惊恐地看着他:
咋……咋了宝明
张宝明没时间解释,也解释不清。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粗暴地将她从小马扎上拽起来。
桂芬身体虚弱,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走!快走!
他低吼着,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她往院门口拽。
胸口和肩膀的伤被牵扯,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走去哪宝明……到底咋了
桂芬被他拖着,浮肿的腿脚根本跟不上,又惊又怕,声音里带着哭腔。
别问!走!
张宝明心急如焚,一把拉开院门。
然而,就在院门拉开一条缝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木质的院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
沉重的门板狠狠拍在张宝明的身上,将他连同拖着的桂芬一起撞得向后踉跄数步,重重摔倒在地!
呃!
张宝明胸口剧痛,喉头一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桂芬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尘土飞扬中,三个凶神恶煞的身影堵在了院门口,手里都拎着家伙——
砍刀、铁棍!
为首一人,正是昌万年那个鹰钩鼻手下!
他那只被张宝明砸断的手腕用木板和布条草草固定着,吊在胸前,另一只完好的手里,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
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目光像毒蛇一样扫过摔倒在地的两人。
跑哑巴,你他妈还想往哪儿跑!
鹰钩鼻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快意。
老板说了,要你和你这病痨鬼婆娘,今天就去地下,陪你那短命的崽子!
他身后的两个打手也嘿嘿冷笑着,晃动着手中的铁棍,一步步逼进狭小的院子。
绝望瞬间攫住了张宝明的心。
前有堵截,后有破败的土墙!
桂芬倒在他身边,捂着撞痛的胳膊,吓得面无人色,连哭都哭不出来。
跑不掉了!
那就拼了!
一股绝境中迸发的凶悍之气瞬间冲垮了恐惧和疼痛!
张宝明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红光!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在鹰钩鼻三人逼近的瞬间,不退反进。
像一颗人肉炮弹般,狠狠撞向那个手持铁棍、离他最近的打手!
那打手显然没料到这个浑身是伤、看似强弩之末的哑巴还敢主动进攻,猝不及防!
张宝明一头撞进他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对方闷哼一声,脚下不稳。
同时,张宝明藏在袖筒里的右手闪电般探出——
不是拳头,而是两根沾满泥污、如同铁钩般的手指!直插对方双眼!
啊——我的眼睛!
凄厉的惨叫划破黎明的寂静!
那打手丢掉铁棍,双手捂着脸,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涌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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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狠辣到极点的一击,瞬间震慑了另外两人!
操!弄死他!
鹰钩鼻又惊又怒,挥起砍刀就朝张宝明劈来!
另一个打手也抡起铁棍砸向他的后脑!
张宝明就地一滚,砍刀擦着他后背掠过,再次撕裂了本就破烂的棉袄。
他滚到那个捂眼惨叫的打手身边,一把抄起掉在地上的铁棍!
呜!
铁棍带着风声,狠狠格挡住了砸向后脑的另一根铁棍!
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巨大的反震力让张宝明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但他死死握住铁棍,像一头被逼疯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挥舞起来!
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
铁棍横扫竖劈,逼得鹰钩鼻和另一个打手一时竟近不了身!
桂芬!跑!后……后山!
张宝明嘶哑地狂吼,用身体挡在桂芬和两个凶徒之间,铁棍疯狂挥舞,暂时将两人逼退几步。
桂芬被眼前的血腥厮杀彻底吓傻了,听到张宝明的吼声,才如梦初醒。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腿脚的浮肿疼痛,哭喊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后院那个低矮的豁口跑去——
那是唯一能通往后山的方向!
想跑门儿都没有!
鹰钩鼻见状,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顾张宝明挥舞的铁棍,猛地将手里的砍刀朝着踉跄逃跑的桂芬背影狠狠掷了过去!
小心!
张宝明目眦欲裂!他想扑过去,却被另一个打手的铁棍死死缠住!
砍刀旋转着,带着死亡的呼啸,直飞桂芬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声闷响!
砍刀没有砍中桂芬,却深深扎进了她旁边院墙的土坯里!
刀柄兀自颤动!
是那个被张宝明插瞎了眼睛的打手,在剧痛和混乱中,竟无意间滚到了桂芬逃跑的路线上,挡了那么一下!
砍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扎进了墙里!
桂芬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却也因此连滚带爬地翻过了那个低矮的豁口,消失在后院。
操!废物!
鹰钩鼻气得破口大骂。
桂芬暂时逃过一劫,但张宝明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独自面对两个红了眼的凶徒,其中一个还是手持铁棍的壮汉!
而他,已是遍体鳞伤,强弩之末!
先废了这哑巴!
鹰钩鼻捡起地上同伴掉落的另一把砍刀,和手持铁棍的打手一起,狞笑着朝张宝明围了上来。
那个瞎眼的打手还在墙根下痛苦地翻滚哀嚎。
张宝明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握紧手中冰冷的铁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退无可退,唯有一战!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咆哮,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步步紧逼的敌人。
就在鹰钩鼻和打手即将发动致命一击的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凄厉、撕裂清晨宁静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由远及近。
如同天籁,又如同催魂的魔音,再次在这个绝望的小院里炸响!
10.北斗的纹身
刺耳的警笛声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小院里疯狂燃烧的杀意。
鹰钩鼻和他同伴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逼近的脚步,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院外尘土飞扬的村道。
妈的!怎么又来了!
鹰钩鼻低声咒骂。
眼神飞快地在张宝明和院门之间扫视,充满了不甘和凶狠。
他显然没料到警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张宝明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胸膛像破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火辣辣的疼痛,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警笛声对他而言,不是救赎,而是另一重冰冷的枷锁。
他握紧铁棍的手微微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两个凶徒,又警惕地瞟向院门方向。
机会!
趁两人分神的刹那,张宝明眼中凶光一闪!
他猛地将手中的铁棍朝着鹰钩鼻狠狠掷了过去!
不是砸,而是像标枪一样全力投掷!
铁棍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射鹰钩鼻面门!
鹰钩鼻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举刀格挡!
铛!
一声脆响,火星四溅,铁棍被磕飞,但巨大的力道也震得他手臂发麻,连退两步。
就在他格挡的瞬间,张宝明像一头发现了逃生缝隙的困兽。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朝着后院那个低矮的豁口猛扑过去!
他必须走!
警察来了。
他插眼伤人是事实,昌万年和村长勾结,他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桂芬还在后山,不知生死!
拦住他!
鹰钩鼻气急败坏地吼叫,顾不上发麻的手臂就想追。
另一个打手反应更快,抡起铁棍就朝张宝明的后心砸去!
张宝明似乎背后长了眼睛,扑向豁口的同时,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
沉重的铁棍擦着他的肩胛骨砸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虽然没有砸实,但那沉重的风压和擦过的力道,也让张宝明肩胛骨剧痛欲裂,眼前发黑。
他闷哼一声,借着前冲的势头和拧身的惯性,如同滚地葫芦般狼狈不堪地翻过了那个豁口,重重摔在院墙外的泥地上!
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山茂密枯黄、荆棘丛生的坡地亡命狂奔!
追!别让他跑了!
鹰钩鼻的怒吼和打手沉重的脚步声紧追而来!
警车尖锐的刹车声,已经在院门外响起,警察的呼喝声清晰传来:
不许动!放下武器!
但这一切,张宝明都顾不上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
跑!
钻进山里!
找到桂芬!
后山的坡地陡峭,布满碎石和干枯带刺的荆棘灌木。
张宝明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凭借着在矿下锻炼出的强韧体魄和对地形的模糊记忆,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冲撞。
破棉袄被荆棘撕扯成布条,裸露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胸口的闷痛和肩胛骨的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身后,鹰钩鼻和那个打手也追了上来。
他们显然没张宝明熟悉这崎岖的山路,也少了那份亡命的狠劲,加上警察就在山下,追得有些迟疑。
叫骂声不绝于耳,距离反而被张宝明拉开了一些。
不知跑了多久,攀爬了多高。
天色已经完全放亮,灰蒙蒙的天光笼罩着荒凉死寂的山坡。
张宝明感觉自己肺叶像要炸开,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脚都重若千钧。
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大岩石上剧烈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水泥污糊了满脸。
暂时甩掉追兵了
他侧耳倾听,山风呼啸,除了自己的喘息和心跳,似乎没有别的声音。
稍稍松了口气,剧烈的疲惫感和伤痛瞬间涌遍全身。
他背靠着岩石滑坐下来,想喘口气,检查一下伤势。
胸口的闷痛最是难忍。
他颤抖着手,撕开本就破烂不堪、被刀划开又被荆棘扯烂的棉袄前襟。
里面贴身穿着的、同样破旧的汗衫也沾满了血污和泥土。
他扯开汗衫,想看看被昌万年刀锋划破的伤口。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时,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汗水、泥污和干涸的血迹下面,在他古铜色、布满矿工特有伤疤和厚茧的皮肤上。
赫然烙印着七个暗红色的、奇特的印记!
它们并非伤口,更像是……
胎记
或是某种极其古老的刺青
七个印记,大小如铜钱,形状并非完全规则的圆形,边缘带着细微的芒刺感,如同微缩的星辰。
它们以一种玄奥的、勺子般的轨迹,排列在他的左胸心脏上方!
北斗七星!
炭画纸上歪歪扭扭的七个点,儿子血袄上七个冰冷的破洞,此刻以一种烙印般的方式,呈现在他自己的胸膛之上!
张宝明如遭雷击,手指颤抖着抚上那七个暗红的印记。
触感粗糙,带着皮肤的温热,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灼热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宿命、悲怆和某种蛰伏力量的战栗感,瞬间席卷了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就在这时!
他在那儿!石头后面!
鹰钩鼻那怨毒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不远处的荆棘丛后,阴恻恻地响起!
11.荒岩死斗
他猛地从岩石后探出头,只见下方十几米处的荆棘丛一阵晃动。
鹰钩鼻那张因断腕和追捕而扭曲的脸露了出来,另一个打手紧随其后,两人眼中都燃烧着赤裸裸的杀意!
跑!
这个念头刚起,张宝明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胸口那七个星辰印记仿佛瞬间被点燃,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灼痛,与肩胛骨的剧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瘫软。
不行!不能倒在这里!
他咬破舌尖,一股腥咸的血味和剧烈的刺痛强行刺激着混沌的意识。
他猛地一蹬身后的岩石,身体像离弦的箭,朝着上方更陡峭、荆棘更茂密的山坡冲去!
每一步都踏在尖锐的石块上,带刺的藤蔓抽打着裸露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追!他跑不动了!
鹰钩鼻狞笑着,和打手一左一右包抄上来。
他们显然也累得够呛,但仗着人多势众,追得更急。
张宝明拼尽全力向上攀爬,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不行……
这样下去……
就在他感觉力气即将耗尽,脚步开始踉跄时,脚下猛地一滑!
一块风化的页岩在他踩踏下骤然碎裂!
啊!
张宝明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顺着陡峭的山坡向下滚落!
荆棘和尖石毫不留情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天旋地转!
哈哈!天助我也!
鹰钩鼻狂喜的声音传来。
他和打手立刻改变了方向,朝着张宝明滚落的下方围堵过去。
张宝明重重地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头腥甜上涌,一口血噗地喷在身前的碎石上。
他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胸口那七个印记灼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完了……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迅速逼近。
鹰钩鼻和打手的身影出现在岩石上方。
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血泊和尘土中的张宝明,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跑啊哑巴,你他妈倒是再跑啊!
鹰钩鼻用那只完好的手拎着砍刀,刀尖指向张宝明,一步步走下岩石的斜坡。
另一个打手也握着铁棍,堵住了另一边的去路。
张宝明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视野一片模糊的红色。
他看到鹰钩鼻脸上那道被自己下午用柴火棒擦伤的疤痕,也看到了他吊在胸前、用破布固定着的断腕。
就是这只手,下午想用匕首捅死自己!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再次注入他濒临枯竭的身体。
他不能死!
桂芬还在山里!
小石头的仇还没报!
啧,老板说了,要活的。
鹰钩鼻走到张宝明跟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血肉模糊的腿。
打断手脚,带回去慢慢炮制!让他亲眼看着他婆娘怎么死!
他狞笑着,抬起脚,对着张宝明那条被碎石割伤、鲜血淋漓的小腿,狠狠跺了下去!
他要先废了这条腿!
就在那沾满泥污的鞋底,即将踩实的千钧一发之际!
蜷缩在地上的张宝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
一直被剧痛和灼热折磨的左胸,那七个星辰印记骤然间仿佛活了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从印记深处炸开,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
那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燃烧生命的、不顾一切的狂暴意志!
在鹰钩鼻惊愕的目光中,张宝明那只沾满泥土和血污、本应动弹不得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
没有去挡踩下的脚,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五指如钩,狠狠抓向鹰钩鼻支撑身体的那条好腿的脚踝!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鹰钩鼻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同时响起!
张宝明的手指,竟如同钢钳般,硬生生捏碎了鹰钩鼻的脚踝骨!
啊——!!!
鹰钩鼻剧痛之下,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惨叫着向后倒去,手里的砍刀也脱手飞了出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
堵在侧面的打手完全没反应过来,只看到同伴惨叫着倒下!
而张宝明,在捏碎鹰钩鼻脚踝的瞬间,借着那股反冲的力道,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从地上弹起!
他根本不去看倒地的鹰钩鼻,布满血丝、燃烧着疯狂火焰的双眼,死死锁定了那个手持铁棍、惊呆了的打手!
那打手被这双眼睛盯住,如同被远古凶兽锁定,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抡起铁棍,想要砸向扑来的张宝明。
但张宝明的动作更快!
更凶!
更不要命!
他根本无视砸来的铁棍,身体微微一侧,任由沉重的铁棍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肋骨砸过,带起一片血肉!
剧痛反而更加刺激了他胸中那股狂暴的灼热!
他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撞进打手怀里,左手死死箍住对方持棍的手臂,右手——
那刚刚捏碎脚踝骨、此刻指缝里还滴着血和骨渣的右手,高高扬起!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眼睛,而是咽喉!
两根如同铁铸的手指,带着一往无前、洞穿一切的惨烈气势,狠狠戳向打手的喉结!
呃嗬……
打手的眼珠瞬间暴凸出来!
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所有的力量瞬间被抽空,铁棍当啷落地。
他双手徒劳地捂住被洞穿的喉咙,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指缝中狂涌而出!
身体抽搐着,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一招!毙命!
张宝明松开手,打手的尸体沉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左胸那七个印记灼热得发烫,仿佛有岩浆在皮下流动,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一种身体即将被烧穿的可怕预感。
他猛地转头,看向倒在岩石边、抱着碎裂脚踝和断腕、因剧痛和恐惧而浑身筛糠般颤抖的鹰钩鼻。
鹰钩鼻看着同伴瞬间惨死的景象,再看看张宝明那双燃烧着非人火焰、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的眼睛。
所有的凶狠和怨毒,都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他拖着断腿断腕,拼命地向后蹭,想要远离这个魔鬼。
别……别过来!怪物!你是怪物!
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张宝明一步步向他走去,脚步沉重,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沾血的脚印。
他胸口的灼热感越来越强,视线都有些模糊发红。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把鹰钩鼻掉落的砍刀。
冰冷的刀柄入手,稍微压制了一下体内那股狂暴的灼烧感。
他走到鹰钩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软如泥的凶徒。
昌……昌万年……在哪
张宝明嘶哑着嗓子,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那股狂暴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剧痛和虚弱。
他必须问出昌万年的藏身地!
鹰钩鼻惊恐地看着那把滴血的砍刀,又看看张宝明胸口——
那破烂汗衫下,七个暗红的印记,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若隐若现,仿佛真的在燃烧!
你……你是……
鹰钩鼻像是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瞳孔缩成了针尖。
北斗……北斗的……余孽!不……不可能!那东西……那东西早就该绝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说!
张宝明猛地将砍刀架在鹰钩鼻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瞬间压出一道血痕。
胸口的灼热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钻心刺骨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在……在后山……废矿洞!三号……三号洞!
鹰钩鼻被死亡的恐惧彻底击垮,语无伦次地尖叫。
他……他腿断了……躲在那儿……等风头……别杀我!求……
他的话戛然而止。
张宝明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
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纯粹的杀戮意志。
手腕猛地一压!
噗嗤!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冰冷的岩石和枯黄的荆棘。
张宝明松开刀柄,鹰钩鼻的尸体软软歪倒。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血泊和尸体中间。
胸口的灼热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剧痛将他吞噬。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12.地窖藏锋
桂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着她的心脏,让她忘记了腿脚的浮肿和疼痛。
她只知道拼命地跑,朝着后山更深、更密的地方跑,身后仿佛有无数恶鬼在追赶。
尖锐的荆棘划破了她的裤脚和手臂,带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子,她浑然不觉。
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她才扑通一声,被一块突出的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厚厚的枯叶层上。
她趴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混合着汗水、泥土和血污,糊了满脸。
宝明……
宝明怎么样了
那些拿刀拿棍的恶人……
他一个人……
桂芬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巨大的恐惧和无助让她蜷缩起身体,在枯叶中无声地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山风穿过枯枝,发出呜呜的悲鸣。
天色阴沉,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阳光,更添了几分凄凉和压抑。
不行……
不能在这里等死……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桂芬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片背阴的山坳,树木相对稀疏,地上堆积着厚厚的、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败叶。
她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后山有些废弃的矿洞,还有些早年猎人挖的陷阱和地窖。
藏起来……
等宝明……
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
她强忍着浑身酸痛,拖着浮肿的双腿,在厚厚的落叶层上艰难跋涉,仔细搜寻着。
目光扫过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陡坡下方时,她停住了。
那里,厚厚的枯叶似乎形成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凹陷,边缘的落叶有被轻微翻动又覆盖的痕迹,不像完全是风吹的。
桂芬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垂挂的藤蔓,走到陡坡边缘向下看。
坡下被茂密的灌木丛遮挡,看不真切。
她捡起一根粗树枝,试探着往下捅了捅。
噗……
树枝轻易地捅破了表面的落叶层,陷了下去!
下面是空的!
桂芬又惊又喜。
她扒开周围的枯叶和灌木,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
一股带着土腥味和淡淡霉腐味的冷风从洞口吹出。
像是一个废弃的地窖或者小型矿洞的入口!
她回头紧张地望了望来路,确认没人追来,一咬牙,也顾不上害怕,小心翼翼地顺着洞口滑了下去。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桂芬摸索着站稳,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石。
她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心脏砰砰直跳。
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清了洞内的大致轮廓。
这确实像是个废弃的小型矿洞,或者猎人存放东西的地窖。
空间不大,也就一丈见方,一人多高。
洞壁是粗糙的岩石和泥土,角落里堆着一些腐朽破烂的木头,似乎是废弃的矿道支架。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
难以形容的、淡淡的铁锈和化学品混合的怪味,和村里井水的味道有些相似,但更浓烈刺鼻。
桂芬摸索着,想找个干燥点的地方坐下休息。
脚下一绊,差点摔倒。
她低头一看,绊倒她的似乎是个埋在土里半截的铁桶。
她蹲下身,费力地想把铁桶拔出来看看。
铁桶很沉,锈迹斑斑,盖子似乎被焊死了。
她用力摇晃了几下,桶里发出沉闷的液体晃荡声,那股刺鼻的怪味更浓了。
这味道……
桂芬皱紧了眉头,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
她想起那封神秘信上写的水有毒,想起村里人得的怪病,想起自己怎么也消不下去的水肿……
难道……
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洞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桂芬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洞壁上,一动不敢动。
是追兵
还是……
野兽
13.毒井之源
冰冷的刀刃切入皮肉的触感,温热鲜血喷溅的粘腻……
鹰钩鼻临死前那惊骇欲绝的眼神……
北斗余孽……
这些破碎而血腥的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在张宝明陷入昏迷的黑暗中反复闪现、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他激醒。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飘着冰冷雨丝的天空。
身下是湿冷的泥泞和枯叶,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混合着,直冲鼻腔。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
胸口闷痛欲裂,肩胛骨像是碎了。
被铁棍擦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全身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在冷雨和泥水的浸泡下,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灼痛。
他还活着。
但身体像被拆散了重新拼凑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他挣扎着想动一动手指,却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昌万年……
废矿洞……
三号洞……
鹰钩鼻临死前吐露的信息,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意识。
桂芬!
桂芬还在山里!
一股强烈的焦灼感压倒了身体的剧痛。他必须动起来!
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点挪动着身体,试图靠向旁边一块稍微干燥点的岩石。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胸口那七个印记,此刻沉寂了下去,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虚感,仿佛刚才那股狂暴的力量彻底透支了他。
但他能感觉到,印记所在的位置,皮肤下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温热在缓慢流转。
如同冬眠的火山,暂时压制着濒临爆发的伤势。
终于,他靠在了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着。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需要水。
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的刺痛。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不远处一条从岩石缝隙里渗出的、浑浊不堪的细流。
那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黄褐色,还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村里井水的味道!
张宝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那封水缸下的信——
水有毒!
也想起了桂芬的病,想起了村里那些得了怪病死去的人。
这水……
不能喝!
他强忍着干渴的折磨,目光艰难地扫视着周围狼藉的战场——
鹰钩鼻和打手的尸体倒在血泊和泥泞中,已经冰冷。
那把沾血的砍刀就落在不远处。
刀……
武器……
张宝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再次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朝着砍刀的方向挪动。
短短几步距离,却如同跋涉刀山火海。
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了冰冷粘腻的刀柄。
他紧紧握住,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感顺着刀柄传来,稍稍驱散了身体的虚弱。
有了刀,心中稍定。
他靠在岩石上,努力平复着呼吸,积攒着力气。
目光无意间扫过鹰钩鼻尸体旁散落的枯叶——
几滴深褐色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淡的痕迹,一路蜿蜒着,指向山坡下方。

不是新鲜的……
颜色很深,像是干涸了很久。
张宝明皱紧眉头。
这荒山野岭,怎么会有干涸的血迹
而且不止一滴,断断续续,像是有人拖拽着什么东西留下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挣扎着站起身,拄着砍刀当拐杖,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
踉踉跄跄地顺着那若有若无的深褐色痕迹,朝着山坡下方走去。
血迹时断时续,在枯叶和泥泞中并不显眼。
张宝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越往下走,地势相对平缓了一些,树木也更加稀疏。
那股淡淡的、混杂着铁锈和化学品的怪味,似乎也隐约变得清晰了一些。
血迹最终消失在一片茂密的、几乎有一人高的枯黄芦苇丛边缘。
拨开厚重的、带着锋利边缘的芦苇杆,眼前的景象让张宝明瞬间屏住了呼吸!
芦苇丛后面,是一个被刻意遮掩过的、直径约莫半丈的深坑!
坑壁光滑,明显是人工挖掘的。
坑底,赫然堆积着几个锈迹斑斑、鼓鼓囊囊的铁皮桶!
桶身上,印着模糊不清的骷髅头和交叉骨头的标志,以及一些难以辨认的化学符号!
那股刺鼻的铁锈和化学品混合的怪味,正是从这些桶里散发出来的!
浓烈得令人作呕!
而在深坑的边缘,散落着一些空桶和破损的工具,还有一滩滩早已干涸发黑、如同沥青般的粘稠污迹!
他追踪的深褐色血迹,源头正是这些污迹!
这不是血!
是泄漏的、剧毒的废料!
张宝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昌万年的非法采矿!
村长王有富的遮掩!
村里被污染的井水!
那些怪病!
那封警告信!
毒源!
这就是毒死小石头放牧的山羊、毒害了整个村子的源头!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
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砸烂这些罪恶的毒桶!
就在此时!
芦苇丛另一侧,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有人来了!
张宝明立刻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茂密的芦苇丛后,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只见两个人影拨开芦苇,鬼鬼祟祟地走到了深坑边。
其中一个身材肥胖,穿着沾满泥点的胶鞋和雨衣,正是村长王有富!
他脸色苍白,眼神闪烁,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紧张。
另一个人则穿着矿工的工装,戴着头灯,脸上蒙着一块脏兮兮的布。
看不清面容,但从身形看,应该是昌万年矿上的人。
快!动作麻利点!
王有富紧张地催促着,声音压得很低。
昌老板那边催得紧!趁着下雨,赶紧把这几桶‘东西’处理了!挖深点!埋严实了!别他妈再漏了!上次漏的那些,害得老子……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知道了,村长。
那矿工瓮声瓮气地应着,拿起带来的铁锹,开始费力地挖坑旁边的泥土,似乎想把那几个铁桶埋得更深。
妈的,姓昌的腿断了还不消停!
王有富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空桶。
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惹上那个煞星!北斗的余孽……他妈的,那东西不是早绝种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矿工停下动作,似乎也有些不安:
村长,那哑巴……真有那么邪门
邪门
王有富啐了一口,脸上带着深深的忌惮和后怕。
你没看见他胸口的印子七个点!跟勺子似的!下午在他家院子里,老子亲眼看见他像疯了一样,眼睛都是红的!那气势……根本不是人!昌万年那条腿,就是被他活活砸断的!还有他手下……听说眼睛都被戳爆了!这他妈就是当年……
他猛地住了口,警惕地四下张望,仿佛怕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听见。
北斗余孽……
张宝明伏在芦苇丛后,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心中如同惊涛骇浪。
他们果然知道!
知道这印记!
这印记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让他们如此恐惧
就在这时,那个矿工挖土时,铁锹似乎碰到了坑底一个松动的铁桶边缘!
哎呦!
矿工一个趔趄。
那个被碰到的、已经锈蚀严重的铁桶,桶盖处似乎本就密封不严。
被这外力一撞,嘎吱一声,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浓稠的、散发着强烈刺鼻气味的墨绿色粘稠液体,如同恶心的脓疮破裂般,从缝隙里缓缓流淌出来!
操!
王有富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跳开。
漏了!又他妈漏了!快!快堵上!
那矿工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用泥土去堵。
但那墨绿色的液体腐蚀性极强,碰到泥土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
混乱中,王有富脚下踩到一块湿滑的石头,哎呦一声,肥胖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旁边堆叠的空桶上!
哗啦——哐当!
几个空桶被他撞倒,其中一个圆桶沿着坑壁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朝着张宝明藏身的芦苇丛方向滚来!
14.染血账册
冰冷的铁桶带着泥土和腐叶,骨碌碌地滚过湿滑的地面,直冲张宝明藏身的芦苇丛而来!
速度不快,但在这死寂紧张的时刻,那滚动的声响如同惊雷!
张宝明瞳孔骤缩!暴露了!
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
在铁桶即将撞入芦苇丛的刹那,他猛地向侧面一扑,滚进旁边更深更密的芦苇丛中!
动作牵扯到全身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发出更大的声响。
什么声音!
王有富惊疑不定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极度的紧张。
好像……好像有东西滚下去了
矿工也停下了手忙脚乱的堵漏,警惕地望向芦苇丛这边。
张宝明伏在冰冷的泥水里,屏住呼吸,身体绷紧如同拉满的弓,握着砍刀的手心全是冷汗。
透过芦苇的缝隙,他能看到王有富和矿工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
你去看看!
王有富推了一把矿工,自己则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矿工有些犹豫,但不敢违抗,拿起铁锹当作武器,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苇,朝着铁桶滚落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
张宝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现在重伤在身,一旦被发现,面对两个成年男人,尤其是那个手持铁锹的矿工,几乎没有胜算!
就在矿工即将拨开张宝明藏身的那片芦苇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雷声在天际滚过,紧接着,豆大的雨点骤然变得密集狂暴起来!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雨水冲刷着芦苇,发出密集的哗哗声,淹没了所有的细微声响。
妈的!这鬼天气!
矿工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凉,也失去了探查的耐心,骂骂咧咧地退了回去。
村长!雨太大了!先避避吧!那桶滚就滚了,反正也是空的!
王有富也被暴雨打得睁不开眼。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紧张地又朝芦苇丛方向看了几眼,除了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芦苇杆,什么也看不清。
晦气!
他啐了一口,似乎也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
算了算了!赶紧把这几个漏的弄好!埋深点!别让雨水冲得到处都是!
他催促着矿工继续处理那泄漏的毒桶。
两人重新忙碌起来,在暴雨的掩护下,暂时忽略了刚才的异响。
张宝明伏在冰冷的泥水里,任由暴雨冲刷着身上的血污和泥泞,冰冷的雨水反而稍稍缓解了伤口的灼痛。
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好险!
他不敢久留。
趁着暴雨和那两人忙碌的嘈杂声,像一条泥鳅一样,悄无声息地顺着芦苇丛深处,朝着远离毒坑的方向爬去。
每爬一步都异常艰难,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
不知爬了多久,直到完全听不到王有富他们的声音,也看不到那个罪恶的毒坑。
他才挣扎着从芦苇丛里钻出来,靠在一棵大树下喘息。
暴雨依旧滂沱,天色更加昏暗。
他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失血和伤痛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他必须找个地方避雨,处理伤口,否则不等找到桂芬,自己就先冻死或者伤口感染死在这荒山里了。
他拄着砍刀,在暴雨中艰难跋涉,辨认着方向。
他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人来后山,这附近似乎有个废弃的看林人小屋。
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几乎迷失方向时,他终于在一片相对平缓的林间空地上,看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低矮木屋轮廓。
屋顶塌陷了一半,墙壁歪斜,但好歹还有一角能勉强遮风挡雨。
张宝明如同看到了救星,踉跄着冲了过去,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钻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光线极其昏暗。
屋顶的破洞漏下冰冷的雨水,在地上形成一滩滩水洼。
但比起外面肆虐的暴雨,这里已经是天堂。
他摸索着找到一块相对干燥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墙滑坐下来。
剧烈的疲惫和伤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
他撕下破烂的衣襟,就着屋顶漏下的雨水,艰难地擦拭清洗着身上几处比较深的伤口。
没有药,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处理。
冰冷的雨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王有富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北斗余孽……姓昌的捅出这么大篓子……还惹上那个煞星……
昌万年躲进了废矿洞……
桂芬不知所踪……
还有那剧毒的废料坑……
线索纷乱如麻,但目标却无比清晰——
找到昌万年!
杀了他!
为小石头!
为被毒害的村子!
也为他和桂芬讨一条活路!
他需要恢复体力。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试图让胸口那七个冰冷的印记,再次流转出那种奇异的温热。
哪怕只有一丝,也能支撑他走下去。
与此同时,那个被桂芬发现、藏着诡异铁桶的废弃地窖里。
桂芬紧紧贴在冰冷的洞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洞口传来的沙沙声消失了,似乎刚才只是风声,或者是什么小动物经过。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她吓死。
稍微平静下来,地窖里那股刺鼻的铁锈和化学品混合的怪味再次钻入鼻孔,让她一阵阵反胃。
她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那个绊倒她的、锈迹斑斑的铁桶。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她再次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打量着这个半埋在土里的桶。
桶身很沉,锈蚀严重,盖子是焊死的。
她用力摇晃了一下,里面果然有液体晃荡的声音。
这味道……
和村里井水的怪味太像了!
只是更浓烈!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村里的井水……
是被这些东西污染的
昌万年他们把有毒的东西埋在了山里,渗进了地下水
桂芬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这样……
那村里的人……
包括她自己……
岂不是一直在喝毒水!
愤怒和恐惧交织着,让她浑身发抖。
她必须弄清楚!
她环顾地窖,想找点工具撬开这桶看看。
目光扫过地窖另一个角落那堆腐朽的矿道支架时,她发现支架下面的泥土似乎有些松动,像是被翻动过。
她走过去,费力地挪开几根腐朽的木头,用手扒开松软的泥土。
没挖多深,她的指尖就触碰到了一个硬邦邦、方方正正的东西!
像是一个盒子
桂芬的心跳又加快了。
她加快速度,很快从泥土里挖出了一个裹着厚厚防水油布的长方形物体。
油布外面还沾满了泥土。
她颤抖着解开捆扎的绳子,一层层剥开那沾满泥污的油布。
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一个厚厚的、硬壳封面的笔记本!
封皮是深蓝色的,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桂芬疑惑地翻开笔记本。
里面是密密麻麻、用钢笔书写的字迹!
字迹很工整,但内容却让桂芬触目惊心!
第一页,抬头赫然写着:
南坡矿区废料处理记录及‘疏通’款项明细
下面罗列着一行行日期、地点、处理的桶数(标注着含汞废液、氰化物泥渣等可怕的字眼!)、以及……
接收款项的人名和金额!
桂芬虽然识字不多,但那些名字她太熟悉了!
排在第一位的,赫然就是王有富!
后面跟着一串让她头晕目眩的数字!
下面还有几个名字,似乎是镇上的什么环保所、水务站的头头!
这……
这是账本!
昌万年非法处理剧毒废料的账本!
还有他贿赂村长和官员的证据!
桂芬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记本。
她飞快地翻动着。
厚厚的笔记本里,详细记录了每一次非法倾倒的时间、地点、数量,以及每一次行贿的对象、金额、甚至还有经手人和简单的事由(如水质检测报告疏通、村民闹事安抚等)!
其中一页,记录的时间就在半年前,地点标注着后山三号集水洼附近。
后面备注写着:
处理含砷废渣12桶。王有富处支付‘封口及水源引导费’五万。李副所长处支付‘水质报告修正费’三万……
三号集水洼……
桂芬猛地想起,村里那口老井的水源,据说就是来自后山的三号集水洼!
时间也对得上!
就是从那之后,井水的味道越来越怪,村里得病的人越来越多!
证据!
这就是铁证!
桂芬激动得浑身发抖。
有了这个,就能告倒昌万年!
就能给村里人讨个公道!
就能……
就能证明小石头的死不是意外,是被他们害的!
她紧紧地将笔记本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和复仇的火焰。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踩断枯枝的脆响,清晰地、由远及近地从地窖洞口上方传来!
这一次,绝对不是幻觉!
有人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桂芬瞬间脸色惨白,刚刚燃起的希望被冰冷的恐惧瞬间浇灭!
她手忙脚乱地将笔记本重新裹进油布里,惊慌失措地环顾着狭小的地窖,想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15.狼穴寻踪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败的屋顶缝隙不断滴落,砸在张宝明的脸上、身上,寒意刺骨。
他背靠着腐朽的木板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闷钝的疼痛和肩胛骨的碎裂感。
清洗过的伤口在雨水和寒冷中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身体的虚弱。
他强迫自己运转着昏沉的头脑。
桂芬不知所踪,但以她的身体状况,跑不远,很可能还在后山某个地方躲藏着。
他必须尽快找到她,这荒山野岭,暴雨倾盆,她一个病弱的女人撑不了多久。
但更迫在眉睫的威胁是昌万年!
鹰钩鼻临死前吐露的废矿洞三号洞像一根毒刺扎在心里。
昌万年断了腿,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杀他的最佳时机!
一旦等他缓过劲来,或者等风头过去,再想找到并除掉他,难如登天!
他不能等!
必须趁他病,要他命!
解决掉昌万年,拿到他犯罪的证据,才能彻底扳倒他,也才能带着桂芬安全离开!
张宝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四肢。
胸口那七个星辰印记依旧沉寂。
但身体里那股被狂暴力量透支后的空虚感似乎缓和了一些,至少勉强支撑站立和行走的力气回来了些许。
他拄着砍刀当拐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再次冲入瓢泼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却也让精神为之一振。
目标:
废矿洞三号洞!
后山的废弃矿洞不止一个,早年无序开采留下了不少窟窿。
张宝明凭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朝着矿脉曾经比较集中的南坡方向摸去。
暴雨如注,山路泥泞湿滑,视线严重受阻。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砍刀深深插入泥地,支撑着他不至于滑倒。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但植被稀疏的坡地。
坡地上,散布着几个黑黢黢的、如同野兽巨口般的矿洞入口。
大部分洞口都被塌方的土石或者茂密的藤蔓半掩着,荒凉死寂。
张宝明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警惕地观察着。
雨水冲刷着山体,在矿洞入口处形成浑浊的小溪流。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洞口。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最边缘、一个看起来比其它洞口稍小、被几块巨大落石半挡着的矿洞入口处。
那里,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新鲜的烟头!
虽然被雨水浸泡得发白,但看过滤嘴的样式和颜色,绝不是山里常见的廉价烟!
而且,在洞口边缘一块避雨的岩石下,似乎还有一小堆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食物残渣——
啃过的鸡骨头和半个干硬的馒头!
有人!
而且最近有人在这里活动!
张宝明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洞口,借着雨幕的掩护,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摸到那几块落石后面。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一股混杂着潮湿霉味、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
血腥味和药味的混合气息,从洞内深处飘散出来。
血腥味
药味
昌万年!
张宝明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刀柄的冰冷触感,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
他没有立刻进去。
昌万年就算断了腿,身边也必然有爪牙守护,贸然闯进去就是送死。
他需要观察,需要等待时机。
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紧紧贴着冰冷的落石,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和雨幕中。
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幽深的洞口。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他浑然不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体的伤痛和寒冷不断侵袭,但他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久。
洞内深处,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
不止一个!
……老板,药换好了。这腿……伤得太重,骨头都碎了,光靠这些草药和消炎药……怕是不行啊。
一个略显沙哑的男人声音,带着忧虑。
紧接着,一个虚弱却依旧阴狠的声音响起,正是昌万年!
虽然中气不足,但那股子怨毒丝毫未减:
妈的……死不了就行!等风头过去……老子要那哑巴……还有他那个病痨鬼婆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昌万年的狠话。
老板,您消消气。那哑巴……听说邪门得很,胸口有北斗的印子……下午王胖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派去堵他家的人折了两个,一个脖子被捅穿了,一个脚踝和手腕都被捏碎了……死得那叫一个惨……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恐惧。
北斗……
昌万年的声音充满了忌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妈的……又是北斗!这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当年没清理干净……现在又冒出来坏老子的事!咳咳……去!告诉王胖子,再加派人手!给我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那个账本……一定要找到!绝不能让那东西落在任何人手里!
是,老板。不过……王胖子那边好像也焦头烂额,下午哑巴跑了之后,警察又去了他家,好像……好像有人在他家水缸底下塞了什么东西……
废物!
昌万年怒骂。
让他自己擦干净屁股!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哼!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是说话的人要出来了。
张宝明屏住呼吸,身体伏得更低。
很快,一个穿着矿工雨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手里提着一个装着药瓶纱布的塑料袋,弯着腰从洞口钻了出来。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大雨滂沱,四周无人,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下山的方向匆匆走去。
张宝明看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眼中寒光闪烁。
昌万年就在里面!
而且身边似乎只剩一个手下
腿断了,重伤在身!
机会!
他不再犹豫。
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藏身处滑出。
紧贴着洞壁,闪身钻进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矿洞入口!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洞口透进的一点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脚下湿滑泥泞的地面轮廓。
浓烈的霉味、尘土味、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张宝明适应着黑暗,侧耳倾听。
洞内深处,隐约传来昌万年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似乎就在不远处守着。
他紧握砍刀,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贴着冰凉湿滑的洞壁,一步一步,无声无息地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潜行而去。
胸口的七个印记,在绝对的黑暗和逼近仇敌的刺激下,似乎又开始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温热……
16.血债血偿
矿洞内漆黑如墨。
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着潮湿的霉气,如同粘稠的液体堵塞着口鼻。
张宝明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紧贴着冰冷湿滑的洞壁,一步步向着深处那压抑的呻吟和粗重喘息声摸去。
微弱的光线从前方一个拐角后透出,在地上拉出扭曲晃动的影子。
张宝明在拐角处停下,身体紧绷如弓。
他微微侧头,仅用一只眼睛的余光,谨慎地窥视着拐角后的情景。
这是一个相对开阔些的矿洞岔口,洞壁挂着两盏摇晃的矿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
一张临时用木板和破毯子搭成的床上,昌万年那肥胖的身躯像一摊烂肉般瘫着。
左小腿用几块粗糙的木板和布条胡乱固定着,布条已经被渗出的暗红血水浸透。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全是冷汗,因为剧痛而扭曲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呻吟。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精悍的打手背对着张宝明藏身的方向。
正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昌万年那条伤腿换药。
他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老板,忍着点……这草药是土方子,止血消炎……就是劲儿大……
打手低声说着,手里沾着深绿色药膏的布条正要往伤口上敷。
昌万年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把抓住打手的手腕,力气大得指节发白:
外面……有动静吗王胖子……派的人……怎么还没到!
没……没动静,雨太大了。
打手被捏得生疼,忍着没叫。
王村长那边……好像被警察盯上了,下午哑巴跑了之后,警察又去他家了,好像在查水缸底下那封信的事……他焦头烂额的,派来的人可能被耽搁在路上了……
废物!都是废物!
昌万年怨毒地低吼,牵动了伤腿,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账本……账本一定要找到!绝不能让那东西……落到警察手里……或者……落到那个哑巴手里!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和恐惧,北斗……那鬼东西……不会放过我的……不会……
机会!
就在昌万年情绪激动、打手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的瞬间!
张宝明动了!
他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从拐角后无声无息地扑出!
没有怒吼,没有警告,只有冰冷的杀意凝聚到极致!
手中的砍刀借着前冲的势头。
带着全身的力量和积压的滔天恨意,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直劈那个半跪着的打手的后颈!
快!
准!
狠!
无声的死亡之吻!
那打手只觉后颈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笼罩全身!
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在喉咙里的惊呼!
噗嗤——!
锋利的刀锋毫无阻碍地切开了皮肉、斩断了颈骨!
一颗带着惊骇表情的头颅在昏黄的矿灯下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中狂喷而出,溅了昌万年满头满脸!
呃……
昌万年被滚烫的鲜血浇了一脸,瞬间懵了!
他眼睁睁看着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喷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破毯子和地面。
那飞起的头颅咚的一声砸在不远处的洞壁上,又滚落在地,眼睛兀自圆睁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张宝明看都没看那倒下的尸体,布满血丝、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
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满脸血污、因剧痛和极度恐惧而浑身筛糠般颤抖的昌万年身上!
啊……啊……鬼……魔鬼……
昌万年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肥胖的身体拼命地向后缩,想逃离这索命的阎罗。
但他断了腿,根本无处可逃!
张宝明一步步逼近,沉重的军靴踩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啪嗒声。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刻骨的冰冷。
胸口的七个印记,在矿灯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有暗红的火焰在其中流转。
别……别过来!
昌万年涕泪横流,裤裆瞬间湿透,散发出骚臭的气味。
他胡乱地挥舞着双手,语无伦次地尖叫。
钱!我给你钱!很多钱!够你和你婆娘花几辈子!放过我!求你……放过我!你儿子的死……是意外!真的是意外!那箭……那箭是冲羊去的!是流矢!流矢啊!
流矢
张宝明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停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如同烂泥般瘫着的仇人,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他缓缓抬起沾满鲜血的砍刀,冰冷的刀尖指向昌万年那条用木板固定着的断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那这腿……也是流矢砸断的
昌万年看着那滴血的刀尖,吓得魂飞天外:
不!不!是……是我错了!我该死!我赔!我拿命赔!只求你……只求你放过我这一次!我告诉你账本在哪!还有……还有那个北斗的秘密!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求你……
晚了。
张宝明冷漠地打断他,声音里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在昌万年绝望到极致的目光中,张宝明手中的砍刀猛地扬起!
却不是劈砍!
刀光一闪!如同毒蛇吐信!
噗!噗!噗!噗!噗!噗!噗!
连续七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张宝明手中的砍刀,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精准无比地点在昌万年胸口七个不同的位置上!
那位置,赫然与他胸口那七个北斗印记的排列轨迹一模一样!
没有开膛破肚,没有鲜血狂喷。
每一刀都只是刺破皮肉,留下一个极细极深的血点。
昌万年浑身猛地一僵!
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响。
北斗……七……截……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张宝明收刀,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昌万年肥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他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撕咬、啃噬着他的内脏!
他的眼珠暴凸出来,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张宝明,充满了怨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
了然。
嗬……嗬……
他喉咙里最后挤出几声无意义的抽气,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肉,再无半点声息。
只有那双暴凸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死不瞑目地瞪着漆黑的洞顶。
矿洞内死寂一片,只有两盏矿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将地上两具尸体和满地的鲜血映照得如同地狱修罗场。
张宝明拄着砍刀,剧烈地喘息着。
胸口的七个印记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随即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空虚。
仿佛刚才那七刀,不仅抽干了昌万年的生机,也抽走了他自身残存的力量。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他踉跄一步,靠在了冰冷的洞壁上。
仇,报了。
但心,却空得如同这幽深的矿洞。
他闭上眼,小石头咧着嘴笑的画面在黑暗中闪过,随即被那件沾满暗褐色血污、钉在标本室墙上的小袄所取代。
没有预想中的解脱,只有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无边无际的荒凉。
账本……
北斗的秘密……
昌万年临死前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强撑着睁开眼,目光扫过这血腥的巢穴。
必须找到账本!
那是扳倒王有富、揭露真相、为村里人讨回公道的铁证!
还有……
北斗……
这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让昌万年如此恐惧
他开始在洞内搜寻。
翻动那个死去的打手身上,只有一些零钱和香烟。
又走到昌万年那堆破毯子旁,忍着恶心在他沾满血污的衣兜里摸索。
除了一串钥匙和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别无他物。
难道不在这里
张宝明的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昌万年那条断腿旁边——
一个被血浸透大半的、鼓鼓囊囊的牛皮文件袋!
他心头一跳,用刀尖挑开文件袋的扣子。
里面不是账本。
是厚厚一叠照片!
张宝明抽出照片,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照片上,赫然是桂芬!
她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满脸惊恐和泪水,蜷缩在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里!
背景似乎是……
一个堆着腐朽木头的地窖
照片下面,还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哑巴,想让你婆娘活命,拿账本来后山坳老槐树换!别耍花样!敢报警,就等着收尸!——王有富
落款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前!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张宝明脑海中炸开!
桂芬!
桂芬被王有富抓了!
用她来要挟账本!
那照片上的地窖……
是桂芬发现账本的那个地方
王有富找到了她!
无边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
刚手刃仇敌带来的短暂空白,被更深的危机取代!
王有富!
又是这个喝人血的胖子!
他一把攥紧照片和纸条,指甲深深陷进纸里。
胸口的七个印记,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再次传来隐隐的灼热和刺痛。
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伤痛,张宝明抓起地上的砍刀,如同受伤的猛虎,转身就朝着矿洞外冲去!
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胸腔里燃烧的焦急火焰!
后山坳,老槐树!
桂芬,等我!
17.断崖交易
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能见度极低。
泥泞的山路如同涂满了油脂,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张宝明拄着砍刀,像一头在泥沼中挣扎的困兽,朝着记忆中的后山坳方向亡命狂奔。
胸口闷痛欲裂。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肩胛骨的伤处更是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火辣辣的灼痛感。
但他浑然不顾。
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
照片上桂芬那双充满惊恐和泪水的眼睛!
还有王有富那张油滑而残忍的胖脸!
账本!
桂芬一定是发现了那个要命的账本!
王有富狗急跳墙了!
他必须更快!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挣扎着爬起来多少次。
破棉袄早已被荆棘和尖石撕扯成了烂布条,混合着泥浆和血水,紧紧贴在身上。
当他终于连滚带爬地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
看到下方山坳里那棵在暴雨中,如同鬼影般摇曳的巨大老槐树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伏在山梁上,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顺着下巴不断滴落。
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老槐树下的情景。
树下站着三个人。
桂芬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由一个穿着雨衣、身材高大的打手粗暴地抓着胳膊,拖拽着。
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而绝望,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不住地发抖。
在她对面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同样穿着雨衣、但依旧掩饰不住肥胖身形的王有富!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
正是桂芬挖出来的那个硬壳笔记本!账本!
王有富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油滑和伪善,只剩下赤裸裸的焦虑、凶狠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一边对着桂芬和那个打手咆哮着:
人呢!那哑巴死哪去了!妈的!敢耍老子!
他用力晃了晃手里的账本,眼神凶狠地瞪着桂芬。
臭婆娘!说!账本是不是还有副本藏哪了!
桂芬只是惊恐地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有富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桂芬的肚子上!
唔——!
桂芬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下去,又被身后的打手粗暴地拎起来。
看到这一幕,山梁上的张宝明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一股狂暴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爆发!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再也顾不得隐藏,猛地从藏身处跃起,拄着砍刀,跌跌撞撞地朝着老槐树冲去!
谁!
王有富和他的打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向山坡。
当他们看清那个如同血人泥塑般、拄着砍刀、带着无边杀气冲下来的身影时,王有富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哑……哑巴!他……他怎么……
王有富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昌万年死了!
派去杀他的人也死了!
这个煞星怎么找到这里的!
拦住他!快拦住他!
王有富失声尖叫。
肥胖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紧紧抱着怀里的账本。
那个高大的打手也是脸色剧变。
但职责所在,他一把将几乎瘫软的桂芬推向旁边,怒吼一声,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迎着冲下来的张宝明扑了上去!
他知道这哑巴凶悍,但看对方浑身是血、脚步踉跄的样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找死!
打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匕首带着寒光,直刺张宝明的心窝!
速度极快!
张宝明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燃烧的怒火。
面对刺来的匕首,他不闪不避,反而加快了前冲的速度!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胸膛的瞬间,他手中的砍刀猛地向上一撩!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在暴雨中炸开!
砍刀精准地格开了匕首!
巨大的反震力让张宝明本就虚弱的手臂一阵酸麻,砍刀差点脱手!
但他借着前冲的势头,身体狠狠撞进了打手的怀里!
同时,一直拄着砍刀当拐杖的左手,如同毒蛇般闪电探出!
两根手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戳向打手的双眼!
同样的招式!
狠辣绝伦!
那打手显然没料到对方在如此重伤之下,还能使出如此刁钻狠辣的反击。
格挡匕首的手臂来不及收回,眼睁睁看着那两根沾满泥污血渍的手指,在眼前急速放大!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雨幕!
打手捂着脸踉跄后退,鲜血瞬间从指缝中狂涌而出!
张宝明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他甚至没去看那个捂脸惨叫的打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正在仓皇后退的王有富!
账本!
他嘶哑地低吼,如同索命的恶鬼,拖着沉重的砍刀,一步步逼向王有富。
别……别过来!
王有富吓得肝胆俱裂,抱着账本连连后退,脚下的泥泞让他差点摔倒。
他看着张宝明那双燃烧着非人火焰的眼睛,看着他破烂衣衫下若隐若现的七个暗红印记。
下午院子里那血腥的一幕,瞬间涌上心头!恐惧彻底击垮了他!
给你!账本给你!放……放过我!
王有富彻底崩溃了,颤抖着手,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油布包裹朝着张宝明猛地扔了过去!
同时,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转身就朝着山坳另一侧陡峭的山坡亡命逃窜!
张宝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飞来的油布包裹。
入手沉重,确实是那个硬壳笔记本。
唔!唔唔!
被推倒在泥水里的桂芬看到张宝明,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张宝明将账本飞快地塞进怀里,一个箭步冲到桂芬身边,砍刀一挥,割断了她手腕上的绳索,又扯掉了她嘴里的破布。
宝明!
桂芬一得自由,立刻扑进张宝明怀里,放声大哭,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走!
张宝明来不及安慰,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一把拉起桂芬,就要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此时!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突兀地在暴雨中炸开!
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张宝明的头皮飞过,打在旁边的老槐树干上,木屑纷飞!
张宝明和桂芬瞬间僵住!
只见那个被戳瞎了双眼的打手,不知何时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满脸是血,状若疯魔,仅凭着声音和模糊的感知,双手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土制手枪。
枪口正对着张宝明和桂芬的方向,疯狂地扣动着扳机!
去死!都给老子去死!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
子弹打在泥地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虽然枪法奇差,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流弹的威胁极大!
小心!
张宝明一把将桂芬护在身后,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
噗嗤!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右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啊!
桂芬也被带着摔倒在泥水里,发出一声惊叫。
那瞎眼打手听到动静,更加疯狂地朝着他们摔倒的方向胡乱射击!
砰!砰!砰!
子弹乱飞,打在岩石和树干上,火星四溅!
不能再待下去了!
必须立刻走!
张宝明忍着剧痛,拉起桂芬,拖着她朝着山坳边缘、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跑去,想绕开这个疯子。
桂芬被连拖带拽,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怀里的油布包裹脱手飞出,滚落在泥水里!
账本!
桂芬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去捡。
别管了!走!
张宝明嘶吼着,死死拉住她。
那瞎眼打手的枪声,还在身后疯狂响起,流弹嗖嗖地从身边飞过!
命比账本重要!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声比之前所有雷声都要沉闷、都要巨大的轰鸣,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山坳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是暴雨引发的山体滑坡!
张宝明和桂芬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颤!
他们所在的斜坡边缘,一大片饱含水分的泥土和碎石,如同被推倒的墙壁般,轰然垮塌!
啊——!
桂芬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随着塌陷的泥土一起向下坠落!
桂芬!
张宝明目眦欲裂!
他猛地扑倒在地。
一只手死死抓住斜坡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另一只手用尽全力,险之又险地抓住了桂芬的一只手腕!
桂芬大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脚下是深不见底、被暴雨冲刷得雾气弥漫的断崖!
她惊恐地看着下方,又看向死死抓住她、手臂青筋暴起的张宝明,泪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
宝明……放手……你……你撑不住的……
她看着张宝明手臂上被子弹擦伤、正汩汩冒血的伤口,看着他惨白如纸、因剧痛和用力而扭曲的脸,心如刀绞。
闭嘴!抓……抓紧!
张宝明嘶哑地低吼,牙关紧咬,嘴角渗出血丝。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撕裂了,抓住岩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翻卷,渗出血来。
胸口的七个印记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体而出!
那个瞎眼打手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吓懵了,枪声停了。
账……账本……
桂芬的目光越过张宝明的肩膀,看向滑落在不远处泥水里的那个油布包裹。
王有富逃了,如果账本丢了……
一切都白费了……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
咔嚓!
张宝明抓住的那块凸起的岩石,因为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加上雨水浸泡变得松软,突然断裂了!
不——!
张宝明只觉手下一空,身体瞬间失去支撑,连同被他抓住的桂芬,两人一起朝着断崖下方翻滚坠落!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两人!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暴雨声!
在翻滚的混乱中,张宝明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量。
猛地将桂芬的身体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扭转身形!
他要垫在下面!
砰!咔嚓!
张宝明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一块凸出崖壁的岩石上!
骨头碎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下坠的势头稍微一缓。
紧接着,噗通一声闷响!
两人砸落在断崖下方一个相对平缓、但堆满了湿滑枯枝落叶和烂泥的平台上!
张宝明彻底失去了意识,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泥水里,鲜血从他口中、后背的伤口处不断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泞。
桂芬被他护在怀里,虽然也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好歹没有受到致命的撞击。
她从张宝明怀里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他那惨烈到极致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宝明!宝明!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桂芬哭喊着,手忙脚乱地拍打着张宝明的脸,触手一片冰凉。
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瞬间将她淹没。
她环顾四周,断崖上方一片混沌的雨幕,什么也看不清。
平台下方依旧是陡峭的山坡和深谷。
他们被困住了!
而张宝明……
他快死了!
救……救命啊……
桂芬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在暴雨和山谷中显得如此渺小。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平台边缘。
那个油布包裹的账本,竟然也随着他们一起掉落了下来,正静静地躺在离张宝明不远处的泥水里。
账本还在……
但宝明……
桂芬看着怀里气若游丝、浑身是血的丈夫,又看看那本沾满泥污、却承载着无数罪证的账本。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吞没。
她紧紧抱着张宝明冰冷的身体,在倾盆暴雨中,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18.雨中搜救
暴雨如同天河倒灌,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警车的挡风玻璃上,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也只能勉强撕开一道短暂模糊的视野。
崎岖泥泞的山路早已变成了奔腾的黄色泥流,警车艰难地跋涉着,轮胎不时打滑空转,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浆。
副驾驶座上,刑警队长陈锋眉头紧锁,手指烦躁地敲击着膝盖。
他四十多岁,面容刚毅,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透着一股子雷厉风行的硬朗。
后座上坐着两名年轻的警员,同样神情凝重。
陈队,这鬼天气,车根本上不去啊!前面路况更差了!
开车的年轻警员小李,紧张地盯着前方几乎被泥水淹没的路面,踩了一脚刹车。
停车!下车步行!
陈锋当机立断,一把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灌了进来。
他抓起后座一件警用雨衣套上,又拎起一个沉甸甸的强光手电筒和警棍。
小李小王,带上装备!注意安全!
三人跳下警车,瞬间就被瓢泼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泥水没过了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妈的,这案子真是邪了门了!
小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模糊。
先是非法采矿,接着是污染举报,然后又是恶性伤人杀人案……现在又报失踪!还都集中在后山村!
不是邪门,是根子烂了!
陈锋的声音冷得像冰,强光手电的光柱穿透雨幕,扫视着前方黑沉沉的山影。
王有富那个村长,还有那个昌万年,肯定脱不了干系!下午在水缸底下找到的那封匿名信,‘水有毒,村长也喝了矿上的钱’,指向性太明确了!还有那个张宝明……他老婆桂芬下午报案说丈夫失踪,自己随后也联系不上了……
他顿了顿。
手电光扫过路边一处被雨水冲刷后露出的、印着骷髅头的空铁皮桶,眼神更加锐利:
这山里,藏着大问题!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泥泞的山路向上跋涉。
雨声、风声、泥石流动的哗啦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大部分其他声响。
陈队!这边!
眼尖的小李突然用手电指向路边一处陡坡下方茂密的芦苇丛边缘。
强光下,能看到芦苇有被大片压倒踩踏的痕迹,旁边泥地上,散落着几个锈迹斑斑、印着危险标志的铁皮桶!
其中一个桶的盖子破裂,正缓缓流淌出墨绿色的粘稠液体,被雨水稀释后,依旧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毒废料!
陈锋脸色剧变,几步冲过去,用手电仔细照射着那个泄漏的桶和周围的环境。
他看到了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脚印,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铁锹和空桶,还看到了……
一个深埋在泥土里、只露出一角的油布包裹!
小王!取证袋!小心别直接接触!
陈锋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油布包裹从泥里挖了出来。
包裹不大,但很沉。
打开层层包裹的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本厚厚的、硬壳封面的笔记本!
封皮被泥水浸透,但里面的纸张似乎做了防水处理,字迹大部分还能辨认。
陈锋飞快地翻看了几页,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果然!非法倾倒剧毒废料!巨额行贿!王有富!昌万年!还有镇上那几个败类!一个都跑不了!
就在这时!
陈队!小李!你们快来看!
远处传来小王急促的呼喊,声音里带着一丝惊骇。
陈锋和小李立刻循声冲了过去。
只见小王站在一片陡坡边缘,用手电照着下方。
强光穿透雨幕,隐约可见陡坡下方一片狼藉——
折断的灌木,大片滑落的泥土,还有……
断崖边缘几块明显是新断裂的岩石!
这里有搏斗痕迹!还有血迹!
小王指着陡坡边缘泥地上,几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掉的暗红色痕迹,又指向断崖下方。
看!下面好像有东西!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
他冲到崖边,将强光手电的光柱调到最亮,穿透重重雨幕,艰难地照向断崖下方。
在断崖下方大约十几米处,一个相对平缓、堆满枯枝落叶的平台上,强光隐约勾勒出两个蜷缩在一起的人影!
下面有人!
陈锋失声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快!找路下去!快!
他迅速观察地形,发现平台一侧似乎有相对缓一点的斜坡可以勉强攀爬下去。
小王!你守着这里,呼叫支援!请求消防和救护!小李,跟我下去!
陈锋当机立断,将强光手电咬在嘴里,拔出腰间的警用匕首插在腰间,率先朝着那处缓坡滑了下去。
小李紧随其后。
下坡的路更加湿滑危险。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靠着抓住突出的树根和岩石,才勉强下到了那个狭窄的平台上。
眼前的景象,让陈锋和小李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平台上一片狼藉。
张宝明浑身是血。
如同一个破碎的血人,毫无声息地瘫在泥水里,身下积着一滩暗红的血泊,还在被雨水不断冲刷稀释。
他的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桂芬跪坐在他身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紧紧地抱着张宝明的上半身,眼神空洞而绝望,嘴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当强光手电照到她脸上时,她似乎才从巨大的悲痛中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
桂芬张宝明
陈锋蹲下身,快速检查张宝明的伤势,心沉到了谷底。
后背肋骨明显塌陷,手臂有枪伤,全身多处撕裂伤,失血过多……
情况极其危急!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桂芬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陈锋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他……他是为了救我……为了账本……王有富……昌万年……他们……
别怕!救护马上就到!坚持住!
陈锋一边安抚着情绪崩溃的桂芬,一边迅速对小李下令。
小李!立刻上去接应!把我们的位置发出去!让救护队带上担架和急救包!快!
是!
小李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寻找上去的路径。
陈锋则迅速脱下自己的雨衣,盖在张宝明身上,尽量为他挡雨保暖。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急救包,撕开纱布,试图按压住张宝明手臂上,那个还在缓慢渗血的枪伤伤口。
账本……账本……
桂芬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爬向平台边缘,从一堆枯叶下摸出那个同样沾满泥污的油布包裹,颤抖着递给陈锋。
这……这个……昌万年的……罪证……王有富……他跑了……要杀我们灭口……
陈锋接过那沉甸甸的油布包,看着桂芬充满希冀又绝望的眼神,重重点头:
放心!有我在!谁也跑不了!
他打开油布包,再次确认了那本染血的账本。
上面的记录触目惊心,铁证如山!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张宝明,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沫!
宝明!
桂芬扑过去,惊慌失措。
陈锋也心头一紧。
更糟糕的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张宝明破烂衣衫下裸露的胸膛上。
那七个暗红色的奇特印记,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灼红发亮!
仿佛有岩浆在皮下游走!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弱却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感,从印记中散发出来!
这……
陈锋瞳孔微缩,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他见过无数生死场面,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
张宝明的抽搐越来越剧烈,呼吸时断时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停止!
宝明!撑住啊!救护马上就到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病的……要好好活着的……
桂芬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陈锋看着濒临崩溃的桂芬和生命垂危的张宝明,又抬头望了一眼被暴雨和黑暗笼罩的、如同巨兽般沉默的山峦。
他知道,这场由污染、贪婪和仇恨引发的风暴,还远未结束。
王有富在逃,幕后的保护伞尚未全部揪出,而这个身负神秘印记、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男人张宝明。
他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断崖下的平台,冲刷着血污,也冲刷着罪恶的痕迹。
但有些东西,是雨水永远也冲刷不掉的。
陈锋握紧了手中的账本,眼神锐利如刀。
他必须争分夺秒!
19.印记反噬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不断冲刷着张宝明破碎的身体。
每一次冲刷,都像冰冷的钢针扎进他千疮百孔的伤口,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
但这来自外界的痛苦,与他体内正在发生的恐怖变化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意识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灼热交织的炼狱中。
他看到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焦黑的断壁残垣,扭曲的钢筋铁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火焰如同愤怒的巨蟒,在残骸上疯狂扭动、吞噬。
在这片毁灭的景象中,一个高大、佝偻、浑身浴血的身影背对着他站立着。
那身影破烂的衣衫下,古铜色的脊背上,赫然烙印着七个扭曲的、如同被火焰烧灼出的暗红疤痕——
北斗七星!和自己胸口的一模一样!
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一张饱经风霜、刻满刀疤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燃烧的炭火!
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意志!
他抬起沾满血污和焦痕的手臂,五指张开,对准了张宝明,仿佛要将某种沉重到无法承受的东西传递过来……
呃啊——!
现实中的张宝明猛地弓起身体,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
紧闭的眼睑下,眼球疯狂转动,仿佛要挣脱眼眶!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凸!
胸口那七个印记,此刻已经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红发亮!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气浪以印记为中心,扭曲着空气散发开来!
宝明!宝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桂芬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他抽搐的身体,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她惊恐地看向陈锋。
陈警官!他……他这是怎么了!
陈锋也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得头皮发麻。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生理反应!
这绝不是普通的伤势恶化!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撼,一边用力按住张宝明抽搐的手,一边对着对讲机嘶吼:
支援!救护队到哪里了!伤者情况急剧恶化!需要紧急抢救!重复!需要紧急抢救!
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和模糊的回应:
陈队……雨太大……路……路断了……消防正在抢修……担架……担架下不去……
妈的!
陈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指节瞬间渗出血丝。
他看着张宝明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失控的状态,又看看怀中那个灼红发亮、如同小型熔炉般的胸膛印记。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必须降温!否则他会被体内这股可怕的热量活活烧死!
桂芬!帮我按住他!
陈锋当机立断,迅速解下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
桂芬不知道陈锋要做什么,但她本能地选择信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张宝明剧烈抽搐的肩膀。
陈锋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水壶里冰冷的凉水,朝着张宝明胸口那七个灼红的印记泼了下去!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淬入冷水!
一阵剧烈的白气猛地从张宝明胸口蒸腾而起!
伴随着一声更加凄厉、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
张宝明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剧烈的白气散去。
只见他胸口那七个印记周围的皮肤瞬间变得一片通红,甚至出现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灼伤裂痕!
但那股骇人的灼红和散发出的高温气浪,却肉眼可见地黯淡、消退了下去!
剧烈的痛苦似乎冲破了某种临界点,张宝明猛地睁开了眼睛!
嗬……嗬……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先是涣散无神,随即剧烈地收缩!
眼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眼神混乱而狂躁,充满了毁灭的欲望和无边的痛苦!
他仿佛完全不认识眼前的桂芬和陈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宝明!是我!桂芬啊!
桂芬哭着喊道。
张宝明!冷静!看着我!
陈锋双手用力按住他,目光如炬,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你安全了!昌万年死了!王有富跑了!账本在我们手里!你老婆没事!看着我!
昌……万年……死……死了
张宝明混乱的眼神似乎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挣扎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转动着,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影。
是!死了!你亲手杀的!在矿洞里!你忘了吗
陈锋抓住这短暂的清醒,语速飞快地强调着。
账本!你老婆找到的账本!王有富的罪证!都在我们手里了!
账……本……
张宝明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陈锋手里紧握的油布包裹,又缓缓移向哭成泪人的桂芬。
那混乱狂躁的眼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腾水面,剧烈地波动着,挣扎着。昌万年死时的惨状……
矿洞里的血腥……
账本……
桂芬绝望的泪水……
这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中的狂躁和毁灭欲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疲惫、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片茫然的空洞。
胸口的七个印记,灼红彻底消退,只留下一种仿佛被掏空的冰冷和刺痛。
身体里那股狂暴的力量消失了,只剩下如同被碾碎般的虚弱和剧痛。
桂……芬……
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宝明!我在这儿!
桂芬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
张宝明似乎想抬手摸摸她的脸,但手臂只是无力地抽搐了一下,便彻底瘫软下去。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些,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只是这一次,那致命的灼热和抽搐消失了。
陈锋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张宝明胸口那七个已经黯淡、却留下灼伤痕迹的诡异印记,又看看自己手中沉甸甸的账本。
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沉重。
这印记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反噬
昌万年临死前喊的北斗七截又是什么
这个张宝明……
到底是什么人
陈队!陈队!上面路通了!消防和救护下来了!
对讲机里传来小王激动的声音。
陈锋精神一振,立刻回应:
收到!位置确认!伤者情况暂时稳定,但必须立刻送医!重复,立刻送医!
很快,上方断崖边缘出现了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
专业的救援绳索垂下。
几名身穿橙色救援服、背着担架和急救包的消防员和医护人员,在绳索的保护下,艰难地滑降到了平台上。
专业的急救迅速展开。
医护人员快速检查了张宝明的生命体征,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固定和输氧。
当看到张宝明后背塌陷的肋骨和胸口诡异的灼伤时,经验丰富的医生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快!上担架!固定好!立刻送县医院!他情况非常危险!
医生急促地指挥着。
张宝明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担架上,用绳索吊升上去。
桂芬也被套上了救援绳,在消防员的保护下开始上升。
陈锋是最后一个离开平台的。
他站在冰冷的雨中,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狼藉的、见证了罪恶与挣扎、死亡与拯救的土地。
目光最终落在那本被他牢牢护在雨衣里的账本上。
王有富……
该收网了!
20.瓮中捉鳖
瓢泼大雨如同银灰色的幕布,笼罩着陷入一片混乱的南源镇。
街道上水流成河,行人稀少,只有警车顶闪烁的红蓝光芒,穿透雨幕,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投下不安的光影。
镇中心,一栋挂着水利与环境保护管理所牌子的三层小楼内,灯火通明。
副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但里面压抑的咆哮声和摔东西的声音,依旧隐隐透出门缝。
废物!一群废物!!
副所长李茂才,一个梳着油亮背头、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此刻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官威,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脸色铁青,双眼布满血丝。
他对着手机歇斯底里地咆哮:
王有富那个蠢猪呢!让他接电话!让他立刻把那该死的账本处理掉!烧了!埋了!扔河里!总之让它彻底消失!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李茂才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如同死人一般灰败:
什么联系不上!跑了!操!他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他老婆孩子还在镇上呢!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粗暴地推开!
陈锋浑身湿透,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凛冽的杀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神情严肃、手按在腰间枪套上的刑警,正是小李和小王!
雨水顺着陈锋的裤脚滴落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李副所长,这么晚了,还在为谁操心呢
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办公室里的空气。
李茂才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身,看到门口如同煞神般的陈锋和他身后的警察,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陈……陈队长你……你怎么……
李茂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极度恐慌。
这么大雨……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
陈锋一步步走近,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视着李茂才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而且是大事。关于后山村非法采矿、剧毒废料非法倾倒、以及……巨额行贿受贿的案子!
他每说一句,李茂才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滚滚而下。
陈队长……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什么非法倾倒……行贿受贿……我……我完全不知情啊!
李茂才强作镇定,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不知情
陈锋冷笑一声,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笔记本。
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李茂才面前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油布散开,露出了那本深蓝色硬壳封面的账本!
当李茂才的目光触及那熟悉的封面时,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下意识地想去抢,却被陈锋冰冷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李茂才!王有富!昌万年!还有你们!
陈锋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办公室里炸响,他翻开账本,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
时间!地点!废料种类和数量!接收款项的人员、金额、事由!一笔笔,一桩桩,写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
这……这是污蔑!是伪造的!
李茂才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是王有富!一定是王有富那个混蛋伪造了账本陷害我!陈锋!你不要被他骗了!
陷害你
陈锋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李茂才几乎窒息。
账本里清楚地记录着,半年前你在‘水质检测报告修正费’一栏,收了三万块!就在昌万年往三号集水洼倾倒含砷废渣之后!而三号集水洼,正是后山村老井的水源!李茂才!那些喝了毒水得了怪病、甚至死去的村民!他们的命,你拿什么赔!
我……我……
李茂才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身体摇摇欲坠,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还有!
陈锋声音更冷。
下午在王有富家水缸下发现的匿名信,‘水有毒!村长也喝了矿上的钱!’,也提到了你!李茂才!你以为你们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昌万年死了,王有富跑了,就死无对证了这笔账,你赖不掉!
李茂才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肥胖的身体噗通一声瘫坐在真皮老板椅上,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
带走!
陈锋不再废话,对小李小王一挥手。
两名刑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的李茂才架了起来,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要见局长!我要……
李茂才徒劳地挣扎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局长
陈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已经在纪委喝茶了。你们这个窝案,一个都跑不了!
李茂才彻底瘫软下去,如同一滩烂泥,被拖出了办公室。
陈锋站在空荡下来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
李茂才落网了,保护伞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但这只是开始。
王有富还在逃,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关系网还未彻底斩断。
还有那个身负重伤、谜团重重的张宝明……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县局的号码:
报告,李茂才已被控制。立刻发布通缉令,全力缉拿在逃嫌疑人王有富!封锁所有出镇通道!另外,联系县医院,伤者张宝明情况如何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回应:
是,陈队!通缉令已发出,路卡已设。县医院刚传来消息,张宝明伤势过重,失血性休克合并多脏器损伤,正在紧急手术抢救,情况……非常不乐观!
陈锋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发白。
他沉默了几秒,沉声道:
知道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命!他……是重要证人和受害者!
放下电话,陈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暴雨冲刷的世界。
红蓝警灯的光芒在雨幕中闪烁,如同撕裂黑暗的利刃。
这场由一口毒井引发的风暴,正席卷着这座被腐蚀的小镇。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胸口烙印着北斗七星、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男人,他的生死,或许将决定着这场风暴最终的去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