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荔,相府嫡女。
却也是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
上一世,我错信谢凛的甜言蜜语,害得相府满门被屠戮,自己也葬身火海,眼睁睁看着父兄惨死在眼前。
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剜心之痛。
可我不甘心!苍天有眼,让我重活一世。
这一次,我要亲手撕碎谢凛的伪装,要让害我之人血债血偿!
我拼尽全力靠近江砚寒,那个曾在我坟前哭到昏天黑地,为我拒绝皇位的男人。
我想嫁给他,不为寻求庇佑,只为了心底那抹未曾言说的情愫。
1.
铁链嵌入腕骨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往上爬。
我被拖进相府祠堂时,漫天飞雪正灌进破旧的窗棂,冰凉的雪粒子顺着脖颈滚进衣领,冻得我浑身发颤。
玄甲踏碎积雪的声响由远及近,谢凛那张曾经令我魂牵梦萦的脸,此刻覆着层寒霜。
比这腊月的风雪更冷……
沈荔,你爹的血比你这贱命值钱多了。
寒铁剑尖挑起我的下巴,逼得我仰起头。他眼底的厌恶像淬了毒的刀,狠狠剜着我的心。
我这才看清满地猩红——哪是什么雪花飘落,分明是父亲尚未凝固的血!
火舌突然窜上梁柱,在明灭不定的火光里,我瞥见他袖中露出半幅鸳鸯帕,那细密的针脚,分明是柳若蘅亲手绣的!
浓烟呛进肺里时,我忽然想起江砚寒。
那年我失足落水,他也是这般红着眼眶,用掌心的温度捂热我冻僵的手指。
带兵赶来的男子,玉冠下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浸满血丝:沈荔,别丢下我。
趴在冰冷地板上的我却再没有力气说话。
原来早在我沉溺于谢凛的甜言蜜语时,就有人在暗巷里为我披衣,在暴雨中为我撑伞。
2.
再睁眼时,熟悉的帐幔垂落眼前。
我茫然地抚过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这是我及笄那年母亲送的,怎么会在......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谢凛的冷笑、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江砚寒在我坟前跪到双腿溃烂,最后抱着谢凛的首级撞碎皇宫琉璃瓦的模样......
我猛地坐起身,太阳穴突突直跳。
熟悉的梨木妆奁、窗台上枯萎的绿萝,分明是我及笄前的闺房!
踉跄着冲到院子里,桃花纷飞落在肩头,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姑娘!紫苏丢下铜盆冲过来,裙摆扫落一地桃花。
她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得眼眶发红:大夫说您摔着了头,怎的就乱跑
我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发颤:今日何日
明日便是相爷四十大寿,姑娘昨日还说要去绸缎庄挑寿礼......
寿礼!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前世今日,我正是在桃树下与谢凛私定终身,哭着求父亲向圣上赐婚。
那些海誓山盟的情话,不过是他谋权路上的垫脚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钻心的疼痛让我清醒。
抬眼望向漫天云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谢凛,柳若蘅,这一世,我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至于江砚寒......我抚上心口,那里正泛起丝丝暖意。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眼中的星光。
3.
铜漏里的细沙簌簌落下,我倚在雕花窗前,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
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往昔的血泪与不甘在脑海中反复纠缠,让我毫无睡意。
谢凛的背叛、江砚寒的痴恋、亲人的惨死,每一幕都像锋利的刀刃,在我心上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吱呀一声,白芷端着铜盆推门而入,氤氲的水汽在晨光中散开:姑娘,该起身了。今日是相爷寿宴,夫人吩咐要早些梳妆。
她发间的茉莉清香混着皂角的味道,勾起我前世的回忆——那些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原来早已一去不返。
我撑起身子,锦被滑落肩头。
帐幔上绣着的并蒂莲刺痛了我的眼,曾经我天真地以为,自己与谢凛也能如这莲花般,携手白头。
简单些就好。我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可夫人说……白芷欲言又止。
我怎能不知母亲的心思她一生恪守礼教,最看重相府的体面。
从前的我却任性妄为,为了谢凛,一次次让父母难堪。想到此处,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那边,我自会解释。
铜镜中,白芷灵巧的双手为我绾起堕马髻,插上一支白玉簪。镜中人眉眼清冷,再不见往昔的娇憨。
一个时辰后,我踩着绣鞋,迫不及待地往前厅走去。回廊下的桃花开得正好,粉白花瓣落在肩头,恍若隔世。
推开门的刹那,熟悉的场景让我呼吸一滞。
父亲坐在主位,手中摩挲着玉扳指;母亲身着月白襦裙,正将茶盏放在案上;哥哥还是那副冷峻模样,筷子在菜碟间来回穿梭。
这温馨的画面,我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却再也无法触碰。
4.
而如今,我竟真的回来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我快步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父亲。他身上熟悉的檀香混着书卷气,让我几乎崩溃。
前世,就是这个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最后倒在血泊中,再也无法唤我一声荔儿。
好了好了,父亲轻轻拍着我的手,语气中满是宠溺,快坐下吃饭。
我强忍着哽咽,在母亲身边坐下。
她温柔地将我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中满是慈爱:我们荔儿真是长大了,今日这装扮素雅大方,倒是比往日稳重许多。
我紧紧攥住母亲的衣袖,生怕这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母亲,您这是在夸我呢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可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情绪。
哥哥依旧板着脸,却默默将一碟樱桃毕罗推到我面前:少贫嘴,快吃。
看着他耳尖泛红的模样,我心中泛起暖意。
前世,他为了救我,被谢凛的人乱箭穿心……
5.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我握着茶盏,看着丫鬟们捧着绸缎匆匆而过,相府里一片忙碌景象。
今日是父亲寿辰,达官显贵皆会前来祝寿,父亲特意设下晚宴款待。
指尖摩挲着杯沿,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上一世的今日,我满心欢喜地将自己亲手绣的香囊塞进谢凛手里,满心以为那是两情相悦的甜蜜。
他嘴角噙着温柔笑意,轻声哄我开心,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香囊他从未带在身上,不过是敷衍我的把戏。
那时的我,真是瞎了眼,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得神魂颠倒,落得个凄惨下场。
思绪收回,我起身走向庭院廊桥。
凭栏而望,看着府中下人来来往往,布置寿宴,热闹非凡。
微风拂过,吹起鬓边发丝,这一刻,我竟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原来摆脱了前世的纠葛,这寻常的热闹竟也如此美好。
午后,阳光正盛,宾客们陆续到来。
父亲身着华丽官服,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相迎。
我站在稍远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突然,一道身影闯入视线,那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卓然不凡。
竟是六王爷——江砚寒!
6.
上一世他并未在今日现身,他的到来,让我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似有所感,他那幽深的眼眸向我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他的眼睛狭长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秘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灵魂,让人不敢直视。
只见他缓步上前,将手中精致的礼盒递到父亲手中,声音低沉悦耳:这是父皇赏赐的‘龙香’古墨一套,听闻丞相喜爱临摹,便把这作为礼物送给丞相,望丞相不嫌弃。
父亲忙不迭地接过,语气中满是感激:王爷送如此贵重的东西,臣心怀感激,怎会嫌弃。
我悄悄走到父亲身边,抬眼打量着江砚寒。
他生得俊美非凡,墨色长发随意散落肩后,更添几分潇洒不羁。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注意到我,话语一顿:沈姑娘今日……他微微一顿,似在斟酌用词,好似与往日不同。
我自然知道他指的是我的穿着。
前世的我,偏爱奢华艳丽的服饰,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将所有珠宝都戴在身上。
而今日,我一袭素色罗裙,仅以一支简单的玉簪挽发,清新淡雅。
我故意歪着头,装作不解地问道:哪里不同
他闻言轻轻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却并未回答,只是道:沈姑娘相貌出众,自然怎样都好看。
父亲连忙开口:多谢王爷夸赞小女,荔儿平日胡闹惯了,王爷别见怪。
江砚寒温和地回应:怎会。
我伸手做出请的手势,笑意盈盈:六王爷,请吧。
7.
他深深看我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笑意,随后抬脚往里走。
就在他经过我身边时,我迅速从袖口掏出一枚香囊,眼疾手快地塞进他的袖口。
那香囊是我精心绣制,针脚细密,还特意在里面放了提神醒脑的香料。
江砚寒身形微微一顿,侧目看了我一眼,很快便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我看着他将香囊藏进袖口,心中竟生出一丝隐秘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父亲面前。
是谢凛!
他抱拳向父亲致歉,将贺礼呈上后,目光便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厌恶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前世的种种痛苦回忆在脑海中翻涌。
我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恶心,在他开口之前,转身便走。
可他却追了上来,挡在我面前,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荔儿,你今日不高兴吗
那语气,那表情,与前世一模一样,仿佛真的对我关怀备至。
我心中冷笑,语气冷淡:多谢侯爷关心,还是叫我沈荔吧。
他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与不敢置信的神色,仿佛不认识我一般。
荔儿……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我打断他:侯爷自便,我还有事。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后院,只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
8.
斜阳给满园芍药镀上一层金纱,我斜倚在九曲回廊的美人靠上,紫苏正踮脚为我簪花,白芷捧着新沏的碧螺春候在一旁。
这本该是闲适的午后,可随着那声熟悉的呼唤响起,满园芳菲都失了颜色。
荔儿,我有东西送给你。
谢凛的声音裹挟着穿堂风掠过耳畔,我指尖捏着绢帕的力道骤然收紧。
前世记忆如毒蛇缠上心头——正是此刻,我将香囊塞进他掌心,而他回赠的那把鎏金短刀,曾被我日夜揣在怀中,视作定情信物。
如今想来,不过是他哄骗傻子的把戏。
他从月白袖中抽出寒光凛冽的短刀,刀鞘上镶嵌的红宝石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荔儿,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定不会辜负你!
那深情款款的语调,与前世如出一辙。
若不是重生归来,我险些又要溺毙在这虚伪的温柔乡里。
我冷笑着起身,罗裙扫落石桌上的花瓣:侯爷,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任何情谊,这把刀你还是收回吧。
话音未落,谢凛如遭雷击般踉跄后退,玉冠上的流苏剧烈晃动,映得他苍白的脸愈发可怖。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清冽男声突然打破僵局:不好意思,本王迷路了,不知怎的走到了这里。
我猛地转头,只见江砚寒负手立在垂花门外,夕阳为他玄色锦袍勾勒出金边。
那瞬间,我竟觉得他周身萦绕的疏离气息,比任何救命符都可靠。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提裙奔到他身侧,连嗓音都染上几分娇嗔:六王爷既然到了我的花园,不如我带王爷赏赏花
9.
话音落下,四下一片死寂。
白芷端茶的手微微发抖,紫苏簪到一半的花掉在地上,而谢凛攥着短刀的指节已泛出青白。
江砚寒垂眸看我,墨色瞳孔深处翻涌着暗潮,显然也被我这突兀的转变惊到。
待行至荷花池畔,确认谢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月洞门后,江砚寒忽而驻足。
他望着池中锦鲤搅碎的一池霞光,忽然轻笑出声:沈姑娘利用我挡桃花
我绕着他转了半圈,指尖拂过他腰间悬着的玉佩:当然不是,我是想摘六王爷这朵桃花。
见他眼底闪过狐疑,我索性逼近半步,仰起脸与他对视:六王爷,你当真看不出来,我对你的爱意
前世种种恩怨在心头翻涌,我忽然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
隔着绸缎,他胸膛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
江砚寒身形瞬间绷紧,紧接着修长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四目相对。
沈荔,你说的话可当真
他温热的呼吸扫过我的睫毛,带着松烟墨的气息。
我毫不退缩,将脸颊往他掌心蹭了蹭:当真。
暮色渐浓,他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细微的笑意落入眼底,竟比池边初绽的并蒂莲还要动人。
晚宴的丝竹声渐起时,我刻意避开谢凛所在的席位,躲在屏风后看江砚寒与父亲把酒言欢。
烛火摇曳间,他偶尔向我投来的目光,竟成了这漫漫长夜最温暖的慰藉。
直至更鼓敲响,我才如蒙大赦般逃回闺房,靠在雕花床上长舒一口气。
窗外月色如水。
谢凛,这一世,你再也别想踏进我的心门半步!
10.
重生后的日子,我如幼时般整日黏在父母身旁。
父亲轻抚着我的发顶,温声道:三日后,圣上设宫宴,你也一同前去吧。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我尘封的记忆——上一世,正是在这场宫宴上,我遭人算计,当众出丑,狼狈至极。
而谢凛霸气救场,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手笔。
我强压下心中的恨意,朝父亲甜甜一笑:知道了,爹爹,女儿定不会给您丢人。
三日后,我与母亲同乘一辆奢华的马车。
车内的软垫柔软舒适,车帘上绣着精美的花纹,尽显相府的尊贵。
母亲不时为我整理着发间的珠钗,轻声叮嘱着我在宫宴上的注意事项。
我看着母亲温柔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暗暗发誓,定要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马车缓缓停在宫门口,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走下马车。
宫门外,大臣们身着华丽的朝服,家眷们也都精心打扮,众人皆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踏入大殿,金碧辉煌的装饰令人目眩,殿内烛火通明,歌舞升平。
待圣上入座后,众人方才依次落座。
我坐在六王爷斜对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谢凛,只见他坐在稍远处,神色如常,却让我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11.
圣上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威严尽显:今日宫宴,大家不必拘束。
话音落下,一群异域舞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身着华丽的服饰上场。
她们的舞姿婀娜多姿,乐曲声悠扬动听,殿内气氛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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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却敏锐地注意到谢凛神色凝重,突然欠身告退。
上一世我并未注意到他的举动,这让我心生警惕。
出于谨慎,我借口离席,悄悄跟了上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我躲在一根粗大的柱子后边。
只见谢凛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迅速躲进转角的暗处。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竟是三王爷江砚舟!
三王爷,按计划进行。谢凛的声音低沉而阴冷。
三王爷!我心中猛地一震,上一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狼狈为奸!
侯爷请放心,我已在琴上做好了手脚。江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
沈荔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最近总躲着我。谢凛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与不满。
莫不是你哪里惹到了她
我每一步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不可能出错。谢凛的语气坚定,却难掩其中的不安。
难道沈荔不喜欢你了或者她知道了什么江砚舟的目光瞬间变得阴寒如冰。
12.
我躲在柱子后,尽管知道他们看不见我,可那刺骨的寒意还是让我忍不住浑身颤抖。
原来,我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用来谋取权力的工具!
想到上一世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
好了,快回去吧。
脚步声渐渐逼近,我惊慌失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过,我只觉身体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木质清香萦绕在鼻尖,是六王爷江砚寒!他抱着我一个飞身,翻下高台,随后将我按在花坛后蹲下。
待头顶的脚步声消失,江砚寒松开手,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堂堂相国府的千金,竟然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
我脸颊发烫,强装镇定地狡辩道:我只是……出来透透气!是他们讲话声太大了,我不想听的。
他看着我慌乱的模样,轻笑出声,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离席太久会被发现,沈荔,快回去。
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透过肌肤,仿佛要灼烧到我的心底。
我望着他俊逸的侧脸,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在这充满算计与阴谋的深宫中,江砚寒会成为我扭转局面的关键......
13.
烛火摇曳的金銮殿内,西域舞姬的银铃随着旋身叮咚作响。
我捏着袖口,指尖还残留着江砚寒掌心的温度——方才在后廊相遇,他塞给我的那截檀木簪子,此刻正稳稳别在鬓边。
溜去哪里玩儿了兄长沈彻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抬眼望去,他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墨眉紧蹙的模样,与前世知道我受尽委屈后到模样渐渐重叠。
喉咙发紧,我冲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哪有啊,不过是被殿外的月色绊住了脚。
话音未落,三王爷江砚舟已起身行礼,玄色蟒袍上的金线随着动作明灭。
我攥紧裙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一幕,前世的我竟从未察觉其中端倪。
父皇,今日这异域之舞,真是别出心裁。他眼底藏着算计的笑意,目光却若有若无扫向我。
儿臣听闻丞相的千金,擅长抚琴,今日正巧我带了寒潭月弦,想必只有沈荔姑娘配的上这把好琴。
我浑身发冷,仿佛又看见前世那断裂的琴弦,和自己鲜血淋漓的指尖。
满殿的嘲笑声中,父亲鬓角的白发,兄长通红的脸,还有江砚舟得逞的冷笑......此刻,我下意识望向江砚寒。
14.
他端坐在玉阶之下,月白长衫如夜雾笼罩的山峦,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眸,漆黑如墨的眼底泛起涟漪,似是无声的承诺。
三王爷谬赞了,小女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父亲沉稳的声音响起,蟒纹玉带随着躬身微微晃动。
我望着他挺直的脊梁,眼眶不由得发烫。
江砚舟却不依不饶:丞相爱女心切可以理解,不过是增添些雅趣而已,弹奏不好又如何
他话音未落,我已起身,裙摆扫过青砖发出细微的声响。
殿内骤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既然王爷这样说,小女献上一曲有何不可我直视江砚舟骤然凝固的笑脸,字字清晰,想必就算小女当众出丑,三王爷也不会嘲讽小女的。
江砚舟的喉结动了动,很快又恢复了从容:看来沈姑娘琴艺绝佳,答应的如此爽快,必是对自己的功底有十成的把握。
我垂眸轻笑,再抬眸时已敛去所有情绪:当然,不过小女有一个请求。
余光瞥见江砚舟眼中闪过的得意,我知道,他已经笃定我会落入圈套。
哦江砚舟摩挲着腰间玉佩,什么请求,直说就好。
圣上,小女听闻六王爷生平最爱长萧,不知能否与六王爷共同演奏一曲。
15.
我的话音刚落,江砚舟手中的玉佩啪嗒坠地,而谢凛更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圣上爽朗的笑声打破僵局:果然别出心裁啊,寒儿,你说呢
江砚寒起身时,月白长衫掠过满地碎金。
他将长萧拿在手里,目光温柔而坚定:儿臣自是没有理由推脱,能与沈姑娘共奏乐歌,荣幸至极。
我走向那架寒光凛凛的寒潭月弦,指尖抚过冰凉的琴弦。
第七根琴弦确实比其他的要细上许多,轻轻一勾便会断裂。
好,那就开始吧。圣上的话音落下,江砚寒的萧声已如清泉流淌而出。
我垂眸望着膝上那把断纹冰裂琴,朱漆琴身泛着冷光。
殿内烛火摇曳,明黄帷幔将御座映得金芒流转。
谢凛端坐在右侧席位,茶盏磕在盏托上发出清脆声响,江砚舟则摩挲着腰间玉佩,两人眼中俱是阴鸷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雁柱上的玉轸被指尖擦出细微声响。
16.
泠泠琴声自指缝间淌出,本应婉转的《清平乐》刻意避开第七弦。
缺了主音的曲调像折翼孤雁,我余光瞥见谢凛骤然绷紧的下颌。
就在这时,江砚寒的箫声如裂帛般破空而来,低沉的宫调稳稳托住我紊乱的节奏。
琴箫相和间,我忽而加快指速,冰弦在指尖翻飞如蝶。
江砚寒似乎轻笑了一声,箫音忽而转为清越,将我刻意制造的错拍织成跌宕韵律。
余光里,他长睫下的眸光专注而温柔,墨色衣袂随着气息起伏,倒像是将整座大殿的光影都敛入了那支洞箫。
曲终时,余韵仍在梁间萦绕。
我望着掌心沁出的薄汗,忽听得满堂喝彩如潮水涌来。圣上抚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寒儿与沈姑娘当真是天作之合!
我抬眸看向江砚寒,他将箫横在胸前,眼底化不开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
而谢凛和江砚舟却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前者手中茶盏摔得粉碎,后者面上青红交替,连玉佩落地都浑然不觉。
臣女献丑了。
我屈膝行礼,余光扫过谢凛扭曲的面容。
他们想让我在圣上面前出丑,当众毁我清誉。
可如今,这精心设计的陷阱,倒成了我与江砚寒声名远扬的垫脚石。
我提着缀满珍珠的裙裾落座,金丝绣的并蒂莲在膝头微微起伏。
余光瞥见江砚寒如青松般立在四王爷身侧,玄色蟒纹衣袍衬得他眉眼愈发冷峻。
那双总似藏着千钧的墨眸,不着痕迹地扫过我鬓边新换的白蝶玉簪,便垂眸掩去眼底神色。
17.
鼓点如骤雨突至,三十六盏宫灯次第亮起。
北疆歌女赤足踏过冰凉的青金石砖,猩红薄纱裹着异域风情,广袖翻飞间洒落细碎金粉。
柳若蘅莲步轻移,额间红痣随着舞步明灭,指尖轻抚琵琶的模样,倒比前世我初见她时更显楚楚动人。
可如今我再不会被这副柔弱表象蒙骗——分明是条藏在暗处的毒蛇,与谢凛狼狈为奸,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谢凛眼底的灼灼情意,竟比那宫灯还要炽热。
这样明显的爱意,上一世我竟然没有看破。
父皇,此乃北疆巴哈尔可汗特意进献的舞乐,为今日宫宴添彩。
三皇子江砚舟躬身行礼,锦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我垂眸饮尽盏中梅子酒,酸甜滋味里混着苦涩——原来早在这觥筹交错间,他们就已暗通款曲,将刀光剑影藏进了歌舞升平。
四王爷江砚祁捻着青玉扳指,狭长眼眸半阖如老谋深算的狐;七王爷江砚宁歪在软榻上,腰间玉坠随着晃动轻响,倒像是个看热闹的闲人。
唯有江砚寒,玄色衣摆上暗绣的麒麟纹随着呼吸起伏,如同一头蛰伏的凶兽。
18.
歌声骤起时,柳若蘅的嗓音清越如裂帛,竟比北疆的鹰唳还要锐利。
我盯着她翻飞的水袖,恍惚又见前世她跪在谢凛面前时,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那时我竟被她算计的团团转,亲手被他们推向深渊......
这歌声如同梦境一般,不禁让人眼前浮现出北疆的风光啊。
谢凛起身时,月白广袖扫过鎏金酒盏,我看着那方熟悉的湘妃色帕子飘飘而落,绣着的鸳鸯还沾着胭脂香。
柳若蘅指尖轻颤,将手里的琵琶弹得过重,咚的一声惊得满殿寂静。
谢侯爷这是已经有了爱慕之人我转动着腕间羊脂玉镯,泠泠声响混着轻笑,女子赠予的帕子贴身而戴,想必是侯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话音未落,殿中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谢凛苍白的脸色与柳若蘅骤然亮起来的眼睛,都成了我复仇乐章里的绝妙音符。
荔儿,不是这样的!谢凛慌乱拾帕的模样让我想起前世他在我父亲面前求娶我的样子,这是我捡的,还没丢掉罢了。
我嗤笑出声:侯爷不必紧张,若真是倾心之人,何苦藏着掖着难不成是这歌姬......
柳若蘅攥紧琵琶的指节泛白,眼中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
而我只当不见,转头望向高坐龙椅的圣上:陛下今日龙心大悦,不如就为侯爷赐段佳话吧。
余光瞥见江砚寒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墨色瞳孔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微臣没有心上之人!谢凛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的闷响格外清晰。
我望着他颤抖的后背,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前世你血洗相府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再看向柳若蘅骤然煞白的脸,忽然觉得这宫宴的烛火都明媚了几分。
19.
直到马车驶出宫门,夜风卷着槐花香掠过车帘。
我下意识掀开锦缎帘子,正撞见江砚寒玄色马车的窗棂同时被掀起。
他眸中似有寒星闪烁,映着我发间步摇的碎钻,恍若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视。
回到相府,我倚在雕花梨木榻上,望着帐顶垂下的银线流苏。
江砚寒看我的眼神总让人心悸……
今夜,宫宴上江砚寒又一次替我解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只想立刻见到他。
于是拉着紫苏和白芷,悄悄来到花园墙角。
紫苏举着扶梯,眉头皱成个小揪揪:姑娘,夫人知道了又要责罚了。
可她的手却稳稳撑着梯子,半点不敢晃动。
白芷更是急得眼眶都红了:姑娘,我的好姑娘,翻墙太危险了。但见我心意已决,也只能在一旁小心护着。
我踩着扶梯往上爬,心跳快得像擂鼓。
瓦片冰凉,却抵不过我想见他的热切。
终于翻上墙头,带着紫苏和白芷顺利溜出相府,一路直奔靖王府。
绕到熟悉的庭院墙角,我让紫苏白芷托我爬上墙头。
趴在屋脊上,我一眼就看到江砚寒正坐在躺椅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我送他的香囊。
那香囊上的并蒂莲,是我一针一线绣的,此刻在他手中,竟比任何珍宝都耀眼。
他似有所觉,抬头对上我慌乱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你不仅爱偷听,还爱偷看。
20.
我尴尬地抱着瓦片,慢慢蹲坐起来,朝他露出个讨好的笑:我是来感谢你的,不过……我下不来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走到我正下方,仰头望着我,眼中满是纵容:敢跳吗
我望着他张开的双手,没有片刻犹豫:敢!
落入他怀中的瞬间,熟悉的檀香萦绕鼻尖,那温度仿佛能将我灼伤。
他微微俯身,气息喷洒在我脸上:沈荔,你就是这样感谢我的
我心跳如雷,慌乱地从他怀里挣脱,故作镇定地解释着,今天宫宴谢谢你,我来的急,所以没准备什么礼物送你……
看着他温和的眉眼,那些前世他为我付出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翻涌。
这一世,他依然毫无保留地护着我,不求回报。
我心中一热,上前一步攥住他的领口,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只是这轻轻一触,却像点燃了引线。
他扣住我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我瞪大双眼,感受着他的温柔与炽热,心跳几乎要失控。
直到我脸色泛红、呼吸急促,他才松开我,嘴角挂着笑意:早些回去,这次别翻墙了,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手被他牵起,感受着他灼热的温度。
从正门出来,紫苏白芷还在墙边焦急等待。
江砚寒安排了马车,亲自送我回府。
临别时,他将一枚玉佩塞进我手中,说是母亲留给他的。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佩,嘴角不自觉上扬。
21.
暮春的日光温柔地洒在京城的街巷,难得的闲适时光,哥哥沈彻突然来了兴致,非要拉着我去听戏。
他一向最疼我,早早便派人在醉仙楼订了二楼正中间的雅座。
一进戏楼,二楼的雕花木窗半开着,微风裹挟着街头的喧闹与远处的花香徐徐而来。
我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看着伙计麻利地摆上精致的茶点。
哥哥接过伙计递来的橘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剥开,一瓣瓣晶莹的果肉被塞进我手心。
他宠溺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却满是笑意: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婉转的唱腔回荡在戏楼里。
我吃了不少水果,不一会儿便觉得腹中发胀,只好起身去茅房。
穿过热闹的一楼大厅,拐进后面的小巷,青石砖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就在我刚要走进茅房时,一道黑影突然窜出,有力的手臂紧紧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带进一个熟悉又令我厌恶的怀抱。
我浑身一僵,抬头的瞬间,对上了那双令我上辈子恨之入骨的眸子——是谢凛!
谢凛!你要做什么我又惊又怒,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可他的手臂像铁钳一般,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带着我往小巷深处走去。
我有话要说。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先放开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22.
此刻的谢凛,脸色铁青,眉头紧紧皱起,往日温柔的面具仿佛被撕去了一角,露出满心的烦躁与低落。
沈荔!我要娶你!他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回荡。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上辈子,我为了嫁给他,哭天抢地,闹得整个京城皆知,甚至不惜丢掉相府的脸面。
可他呢对我只有厌恶与利用。
如今,我重生归来,改变了选择,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愈发偏离了轨道。
我很快回过神来,语气冰冷而坚决: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上前一步,眼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执着:荔儿,我知道你在生气,哪怕是违背你的意愿,我也要娶你。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我太清楚他对我的真实态度了,也深知他与柳若蘅之间的纠葛。
既然他这么说,那我便如他所愿,装出他最讨厌的模样。
我娇笑着扯住他的衣袖,声音甜得发腻:谢凛哥哥,这里没有旁人,我知道你也喜欢柳姑娘。可是,我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要娶我,那就先杀了柳若蘅。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厌恶,仿佛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怪物。
下一秒,他的手掌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冰冷的墙面上:沈荔!没想到你这样恶毒,即使我对你爱意再深,我也不会伤及无辜!
窒息的感觉袭来,我却笑了。
上辈子,他何尝不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话,做最狠的事。
我强忍着不适,一字一顿地说:那你就休想娶我!
我清楚地知道,柳若蘅对他而言,不仅是心爱的女子,更是他在朝堂上与北疆勾结的重要棋子。
23.
柳若蘅身为北疆可汗的女儿,甘愿为他扮作歌姬,屈身为妾,背后的权力交易不言而喻。
谢凛看着我眼中闪烁的泪花和挑衅的笑意,猛地松开了手。
我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他却又换上那副深情的模样,伸手想要扶我,我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他。
他呆愣在原地,随后坚定地说:荔儿,明日我就去求圣上赐婚!我向你保证,若蘅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满心的恨意几乎要喷涌而出。我狠狠盯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他千刀万剐。
谢凛突然站起身,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等我!明日下朝后我便来提亲!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心神不宁。
上辈子的惨痛经历如噩梦般在脑海中闪现,我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可如今谢凛如此执着,我一时竟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困境。
就在我满心焦虑地思索对策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沈荔你在哪儿
我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跑了出去。
出来这么久,害我找不到你!哥哥一见我,便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嬉笑着说:街上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忍不住逛了一下嘛。
哥哥无奈地叹了口气:走,我陪你逛。
我挽着哥哥的手臂,脸上带着笑,可心底却暗潮涌动。为了家人,为了上辈子惨死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凛和柳若蘅等人得逞。
24.
晨光熹微,我身着一袭素色罗裙,急匆匆地朝着皇宫赶去。
赶到宫门前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却已有大臣们陆续前来上朝。
我深吸一口气,走向站在殿外的公公,福了福身,语气坚定地说道:公公,劳烦通传一声,相府之女沈荔求见圣上,有要事相禀。
公公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微微颔首,转身进殿通报。
不多时,公公回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沈姑娘,圣上与众大臣有要事商议,您请回吧。
我心中一紧,知道这肯定是谢凛搞的鬼,他定是怕我坏了他的好事。
我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恳切地说道:公公,此事关乎我的终身大事,还望公公再通传一次,我恳请面见圣上。
公公见我执意要等,皱了皱眉,无奈道:那您在殿外候着吧,圣上通传后,您再进殿。
我站在殿外,看着人来人往,心中焦急万分。
每过一刻,都担心谢凛已经在圣上面前提出赐婚的请求。
一个时辰的等待,终于,殿内传来传唤声,我不敢有丝毫耽搁,提起裙摆,快步走进大殿。
踏入大殿的瞬间,我的目光扫过众人。
满朝官员整齐列队,身姿笔挺,唯有谢凛跪在圣上面前,脸上带着虚伪的诚恳。
父亲和哥哥也跪在一旁,父亲眉头紧皱,一脸担忧;哥哥则是一脸怒色,却又强忍着不敢发作。
我的目光与江砚寒交汇,他那深邃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隐忍,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在我进殿前,我看到他似乎正要上前,可在看到我急步走来后,便停在了原地。
我心中一暖,经过他身边时,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那一瞬间的触碰,传递着我无声的信任。
25.
我走到圣上面前,缓缓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声音清脆而恭敬:臣女沈荔,拜见陛下。
圣上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大殿,然后看向我,语气凌厉地说道:正好,侯爷正请求朕为你们二人赐婚。沈荔,你意下如何
我挺直脊背,跪得板正,目光真诚地直视着圣上的眼睛,大声说道:陛下,臣女的确有事想请您做主。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满脸惊讶。
我用余光瞥见江砚寒欲言又止,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父亲则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臣女与六王爷情投意合,也算的上青梅竹马,臣女请求陛下赐婚。
说完,我俯身重重地叩拜下去。
圣上的目光转向江砚寒,一时间,大殿内气氛紧张,众人都在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谢凛突然激动地直起身子,声音中满是急切与不甘:陛下!我与荔儿早就私定终身,荔儿现在还是气头之上,请陛下明鉴。
我冷笑一声,挺直身板,下巴高高扬起,语气中带着嘲讽:侯爷,你为何会说我在气头之上因为何事我要置气
谢凛支支吾吾,脸色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江砚舟站了出来,一脸正义凛然地说道:沈姑娘,谢凛兄对你一片痴情,不能因为一条手帕而做出违背意愿的举动啊。
这颠倒黑白的话语,让我心中怒火中烧。
父亲也被气得不轻,大声反驳道:三王爷,你可不能诋毁小女的清白。
26.
一直沉默的江砚寒向前跪了一步,声音坚定有力:父皇,我与沈荔确实情投意合,我早已将贴身玉佩交给荔儿做信物。
他说着,目光与我交汇,那眼神中的深情与坚定,让我心中一颤。
我连忙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双手恭敬地奉上。
公公接过玉佩,呈给圣上。
圣上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笑意:这是寒儿的不错,朕见过。
听到这话,我和江砚寒相视一笑,那笑容中满是喜悦与安心。
谢凛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父亲则是一脸恍惚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担忧与疑惑:荔儿,你已做好决断了是吗
我心中一阵酸楚,知道父亲是担心我,但有些事现在还无法解释。
我坚定地说道:父亲,荔儿与砚寒真心相爱,荔儿非他不嫁!
江砚寒也紧接着说道:我江砚寒非沈荔不娶!望父皇成全!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充满了对我们未来的坚定。
圣上被我们二人的深情所打动,笑着说道:好!朕替你们做主,今日为相府之女沈荔与六王爷江砚寒赐婚!
我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侧身看向江砚寒,悄悄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的目光温柔似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传递着无尽的温暖与爱意。
27.
事到如今,我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陛下,臣女还有一事禀告。我扬起脸,声音穿透殿内窃窃私语。
谢凛猛地抬头,他攥着玉笏的指节骤然发白;
圣上揉了揉眉心,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奏禀有些不耐:但说无妨。
我深深吸气,北疆可汗之女柳若蘅,在宫宴之时扮成歌姬献舞。
我顿了顿,余光瞥见父亲猛地抬头,鬓角白发随着动作轻颤,此举不合礼制,可见巴哈尔图谋不轨,望陛下彻查!
殿内死寂得能听见玉佩相撞的轻响。
谢凛喉结滚动,藏在绯色衣摆下的拳头青筋暴起——他定是没想到,那个前世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沈荔,竟会在赐婚之时突然翻出这桩阴谋。
兄长下意识要起身辩驳,却被父亲死死按住,老相爷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与警惕。
还有这等事倘若如此......
圣上的声音骤然冷冽,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晨光中泛着森冷的光。
他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玉玺微微晃动:来人,拿下柳若蘅,彻查此事!
禁军领命而去的脚步声中,谢凛看向我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而江砚舟则死死咬住下唇,连平日里巧舌如簧的辩才都消失不见——毕竟这时替她说话,就会有嫌疑。
父皇,这件事交由我去办吧。江砚寒突然开口,他向来不管闲事。
他不动声色的垂眸看我,我知道他担心这件事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所以他的出面会替我分散他们注意力。
意味着,江砚寒成为所有逆党的首要目标。
随着圣上传出退朝的旨意,我扶着父亲起身时,指尖还残留着江砚寒掌心的温度。
他临走前深深看我一眼,目光满是担忧。
踏出殿门的瞬间,我隐约感觉后颈发凉,回头时只瞥见谢凛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玄色披风扫过门槛,扬起的灰尘里,那抹杀意如毒蛇吐信,阴冷刺骨。
回府的马车上,父亲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手腕:荔儿,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我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宫墙,前世父兄横死的惨状与此刻谢凛扭曲的面容重叠。
女儿知道。我反握住父亲的手。
一路上思绪纷飞,我对江砚寒满是担心。
28.
过了几日,我正在院里吹风。
管家急匆匆前来报信,说六王爷已到了门外,我迈步往外走,望着前院突然闯入的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马上之人玄衣银甲,腰间玉佩在晨光中折射出熟悉的光——是江砚寒。
他翻身下马的动作利落潇洒,连带着身后八抬大轿上的红绸都被带得猎猎作响。
府门前渐渐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窃窃私语声混着孩童的嬉笑。
江砚寒站在庭院中央,声音清朗如松:今日,本王特来向沈相求娶贵府嫡女!
话音未落,八名侍卫抬着的朱红礼盒已在院中排开,最前头那盒掀开,露出半人高的和田玉雕。
父亲站在阶前,胡须抖了又抖。
看着江砚寒身后浩浩荡荡的聘礼,眼眶却先红了:胡闹!哪有王爷亲自上门提亲的......
话虽如此,却早已伸手去接江砚寒递来的庚帖。
消息比风传得还快,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六王爷以皇家最高规格的纳采礼求娶相府嫡女。
婚期定在年关前最冷的那一日。
江砚寒出征北疆已有半月。
寒风卷着碎雪灌进地牢,我捏着手帕掩住口鼻,却仍挡不住腐臭之气。
柳若蘅蜷缩在霉斑遍布的墙角,昔日艳丽的异域服饰沾满污垢,可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毒的弯刀,死死剜着我。
你来做什么她嗓音沙哑,指甲深深抠进墙缝。
我蹲下身,轻声开口。
我是来帮你的,柳姑娘。
前世她在宫宴上起舞时何等风光,如今却像条被折断羽翼的孤雁。
柳若蘅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指直掐我咽喉,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眼底燃烧着疯狂的执念,那是对谢凛近乎病态的忠诚。
29.
我早该料到,这个甘愿扮成歌姬为谢凛卖命的女子,怎会轻易背叛
后退避开她的攻击时,我望着她手腕上褪色的银镯——那是谢凛送她的定情信物,此刻却成了锁住她的枷锁。
离开地牢时,寒风刮得眼眶生疼。
我知道,谢凛和江砚舟绝不会坐以待毙。
在侯府幽深的密室内,烛火将两道人影投在墙上,扭曲得如同恶鬼。
谢凛摩挲着腰间软剑,鎏金剑鞘映出他阴晴不定的脸:沈荔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而且好像知道我们的所有计划!
他想起赐婚那日我当众揭穿柳若蘅,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松开。
江砚舟猛地拍碎案上茶盏,瓷片飞溅在青砖上发出刺耳声响:她知道的太多,对我们不利,杀之!以绝后患!
他眼中闪过毒蛇般的阴狠,仿佛已经看到相府淹没在血泊中的样子。
谢凛沉默良久,终于咬牙道:那相府
既然沈国相不能为我所用,那便灭了他满门!!江砚舟的笑声在密室回荡,惊起梁上栖着的蝙蝠。
30.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着母亲温柔的笑颜和兄长故作严肃的调侃。
我捧着茶盏,听着父亲讲述朝堂趣事,心底泛起久违的暖意。
这难得的阖家团圆,恍惚间让我忘记了重生的使命,忘记了暗处蛰伏的敌人。
突然,一阵沉闷的异响自天际传来,像远方滚过的闷雷,却带着金属碰撞的冷冽。
我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泼在裙裾上。
父亲和兄长瞬间变了脸色,兄长已抽出墙上的长剑,父亲沉着嗓音吩咐:带夫人和小姐去密室,守住大门!
我被母亲死死拽进暗道时,听见前院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母亲的手冰凉得可怕,她将我护在怀里,发间的银簪硌得我生疼:荔儿别怕,有娘在。
可我怎么能不怕记忆里相府的火海、父兄的惨叫,此刻都在脑海中翻涌。
推开密室暗门前,我突然转身:娘,千万不要出来!
把书架挡在门前的瞬间,我想起江砚寒出征前塞给我的烟花筒——那枚刻着并蒂莲纹的青铜小筒,此刻正躺在我梳妆台最底层。
雪夜被火光照得通红,我攥着烟花筒冲进庭院时,正看见谢凛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笑。
31.
他身后,江砚舟挥舞着染血的长剑,剑锋挑起兄长的发冠:拿下所有人!!
我躲在太湖石后,看着父亲被按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如果我不出去,他们会像前世那样,用滚烫的油锅折磨父兄。
当我从假山后走出的刹那,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喉咙,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在这里。
麻绳勒进皮肉的刺痛比不上谢凛扯我头发时的羞辱。
他的靴底碾过我的手指,阴鸷的目光像毒蛇:你不是指望江砚寒救你
火油泼在我脚边的瞬间,记忆与现实重叠——前世也是这样的火光,烧掉了我的半生。
住手!!
父亲的嘶吼混着骨头碎裂的声响。
江砚舟的靴底狠狠碾过父亲的肩头,我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在火光中翻飞。
沈国相,看着女儿被烧死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如重锤砸在心上。
我拼命挣扎,脖颈被麻绳勒得生疼:谢凛!要杀要剐冲我来!
他手一挥,我被拖拽着绑在柱子上。
火苗舔上裙摆的瞬间,我忽然笑出声。
原来就算重来一世,命运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32.
可就在绝望彻底将我淹没时,破空的箭雨突然撕裂夜空。
捉拿逆党!反抗者杀无赦!!
熟悉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我猛地睁眼,只见江砚寒身披战甲,手持长剑,身后跟着江砚祁和江砚宁,带着如潮水般的士兵杀进相府。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长发束起,却在看到我的瞬间,红了眼眶。
荔儿!他奔向我,挥剑斩断束缚我的绳索,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熟悉的松香。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颤抖:这一世,我绝不会放你走。
我只觉得意识恍惚,陷入了昏厥。
再次醒来时,晨光正从残破的屋檐落下。
我躺在满地狼藉的台阶上,江砚寒的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
兄长冲过来抱住我,声音哽咽:没事了,都结束了。
爹娘呢江砚寒呢我抓住他的衣襟,心跳如擂鼓。
兄长别过脸:爹娘相安无事。他...受伤了,在柴房。
我跌跌撞撞冲进柴房,腐木的气息混着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江砚寒躺在凌乱的柴草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前的绷带渗出大片血迹。
我跪在他身边,泪水夺眶而出。
33.
我不知道为何而哭,直到他被太医团团围住,我才起身来到庭院。
我攥着染血的裙摆,怔怔望着谢凛逐渐失去生机的面容。
他瞪大的双眼还残留着不甘,而我心中翻涌的恨意,却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
兄长揽住我颤抖的肩膀时,我才惊觉脸上早已满是泪痕——原来仇恨消散的瞬间,竟比复仇时更让人茫然。
三日后的早朝,金銮殿内气氛凝重。
圣上抚着龙椅扶手,目光灼灼地看向阶下跪着的江砚寒:寒儿,这江山本该由你执掌。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儿臣恳请父皇传位于四皇兄。砚祁勤勉仁厚,才是治国明君的不二人选。
圣上为仁君,不会强人所难,而后传位给四皇子。
34.
喜帐低垂,红烛摇曳,映得满室皆染上温柔的绯色。
我坐在婚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金线绣就的并蒂莲,耳听得房门轻响,江砚寒修长的身影已出现在眼前。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掀开红盖头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烛火映着他眼底的笑意,恍若星河落入人间。
他挨着我坐下,将我轻轻搂入怀中。
熟悉的松香萦绕鼻尖,我靠在他肩头,想起白日里朝堂上他力推四王爷继位的场景,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不想做皇帝
话音未落,他已宠溺地摸了摸我的长发,指尖划过发间的玉簪,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我怕你吃醋。他低笑着开口,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若真坐上那皇位,后宫三千,我的荔儿可要把眼睛哭肿了。
我嗔怪地抬头,却撞进他忽明忽暗的目光里。
烛火跳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他眼底深埋的、跨越生死的深情。
可眨眼间,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模样,嘴角噙着笑,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35.
上一世,我命丧谢凛之手,他提着仇敌的首级,在我的坟前跪了三天三夜。
任凭白雪覆满肩头,任凭泪水冻结成冰,他只是紧紧攥着我生前最爱的那支玉簪,喃喃自语。
那时圣上下旨传位于他,他却对着空荡荡的宫阙,笑得血泪横流:她都不在了,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万里江山、九五之尊,在失去我的那一刻,都成了冰冷的枷锁。
此刻他将我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不要天下,他顿了顿,温热的唇落在我额间,只要你。
这一世,我为你而生……
江砚寒重生归来,只为在这一世留住沈荔。
我反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明白,原来命运兜兜转转,不过是想让我们在这一世,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红烛渐渐燃尽,可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