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周。
两个杀人犯入室行凶,当着外婆的面糟蹋了我。
当着我的面,勒死了我外婆。
捡回一条命的我,从备受瞩的清北预备生,成为全身瘫连上厕所都没办法的废物。
好在,我重生了。
重生在凶手敲门的那一刻。
01
不——!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全身冷汗,大口喘着气。
脊椎断裂的剧痛,瘫痪的冰冷绝望,外婆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不是梦!
我摸了摸自己的腿,能动。
昏黄的灯光下,外婆正担忧地看着我:晚晚,又做噩梦了快躺下,明天还要上学呢。
外婆……外婆还活着!
我环顾四周,老旧的木制家具,墙上挂着我和外婆笑容灿烂的合照,日历停留在高考前一周。
我,我回来了回到了那一切发生之前
狂喜还未涌上心头,就被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
不是幻觉!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催命鼓点!
我的血瞬间凉了。
外婆起身:谁啊,这么晚了,我去看看。
外婆!别去!我连滚带爬地下床,声音嘶哑,死死拽住外婆的衣角,别开门!外面的人不对劲!
外婆被我吓了一跳,扶住我:晚晚,你怎么了脸这么白是不是吓着了她拍拍我的背,别怕,可能是隔壁的李奶奶,她有时起夜会敲错门。
不是她!绝对不是!我语无伦次,前世的恐惧铺天盖地,外婆,你信我!千万别开!
门外传来一个明显的不耐烦男声:里面的人,快开门!再不开老子踹了啊!
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就是他们!这两个畜生!
外婆脸色也变了,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有些慌乱:这……这是谁啊
来不及解释了!我脑中飞速闪过前世他们破门而入的画面,他们先是撬锁,锁坏了就直接用身体撞!外婆,快!把那个大衣柜,对,就是墙角那个最沉的!我们把它拖过来顶住门!
啊顶门外婆显然没反应过来。
快!他们要进来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个笨重的实木衣柜。
外婆见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顾不上多问,赶紧过来帮忙。衣柜底部摩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妈的,还不开敬酒不吃吃罚酒!门外传来凶徒A暴躁的怒吼。
砰!一声巨响,门板剧烈震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用脚踹。
外婆,用力!我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处传来金属被强行扭动的声音,木屑簌簌落下。
他们在撬锁!
我心里一沉,完了,这个老式木门根本挡不住多久!
报警!必须报警!
我颤抖着扑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部老旧的拨盘电话。这个年代,手机远未普及,座机拨号慢得能急死人。
我的手指哆哆嗦嗦,好几次都拨错数字。
砰!砰!砰!门板被撞得越来越厉害,门框连接处已经裂开,透出外面隐约的人影。
外婆,再找东西!所有重的东西都堆过来!我朝着外婆喊,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外婆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床头柜、凳子往门后拖。
哐当!一声更大的巨响,门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板向内凸起一个可怕的弧度。
他们要进来了!
02
砰!
一声巨响,门板在哀鸣中断裂。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门缝被一只手扒开,然后是一张脸,瘦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狞笑。
啧,小妞儿还挺水灵。是凶徒A,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贪婪地扫过,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外婆惊恐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她张开双臂,用她那并不强壮的身体挡在我面前,求求你们,我们家里没什么钱,你们拿走,别伤害我的囡囡!
老东西,滚开!另一个声音,更冷,更狠。凶徒B从门缝挤了进来,他比A要高大,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死死盯着凶徒A,他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尼龙绳。
和我前世记忆中,勒死外婆的那根,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绝望、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腔里爆发。
不!我绝不会让外婆再死一次!
水!厨房!一个念头闪过,快得像闪电。
外婆,躲开!我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挡在我身前的外婆,疯了一样冲向厨房。
刚烧开的热水壶,还冒着丝丝白气。
小贱人,想跑凶徒A狞笑着追了过来,淫邪的目光几乎要将我剥光。
我抓起滚烫的热水壶,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他那张凑近的脸,狠狠泼了过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乎刺破我的耳膜。凶徒A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被烫焦的恶心气味。
机会!
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词。
趁着凶徒A暂时失去了行动力,我冲到案板边,抓起了那把沉甸甸的菜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别过来!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调,握着刀的手抖得厉害,但我强迫自己瞪着他们。
外婆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凶徒B的眼神更冷了,他看了一眼在地上哀嚎的同伴,又转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臭娘们,还敢动手他一步步逼近,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我握紧菜刀,胡乱地挥舞着:你再过来,我跟你拼了!
拼了就凭你凶徒B发出一声嗤笑,猛地抬脚,狠狠踹向外婆!
外婆!我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头发,狠狠往后一拽!
头皮传来剧痛,我被迫仰起头,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老子先解决你这个小贱人!他咆哮着,另一只手伸过来,想要夺我手中的刀。
混乱中,我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是他想来抢刀,我凭着本能,用尽全力将手中的菜刀挥了出去!
啊!一声闷哼。
03
我感觉到刀刃似乎划破了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
凶徒B吃痛地松开了我的头发,后退了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右臂。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
凶徒B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睛赤红:臭婊子!老子先废了你!他捂着受伤的胳膊,另一只手已经朝我抓来。
晚晚!快跑!
外婆!
我眼睁睁看着外婆再次扑了上去,像一只衰老却勇敢的母鸡,用她瘦弱的身体死死抱住了凶徒B的小腿!
外婆!我嗓子都喊哑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不能犹豫!外婆用命给我换来的时间!
我疯了一样转身冲进厨房。唯一的窗户!老式平房的窗户都不高,玻璃很薄!
我抓起灶台上那把沉重的铁锅,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砸向玻璃!
哐啷——哗啦!
尖锐的破碎声在死寂的夜里炸开,无比清晰。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巷子里潮湿的泥土气。
手背被飞溅的玻璃划破了,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
我把头探出破碎的窗口,对着外面黑漆漆的巷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凄厉的呼喊:救命啊!杀人了!有没有人啊!杀人了!
喊声带着哭腔,带着绝望,也带着最后一搏的疯狂。
凶徒B一脚将外婆踹开,外婆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他凶狠地看向窗边的我,又看了看那个因为烫伤还在地上哼唧的凶徒A,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慌乱。
持续的玻璃碎裂声,我的呼救声,像一把锤子,一下下砸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
巷子里,啪嗒,一户人家的灯亮了!
紧接着,又一盏!再一盏!
谁啊大半夜鬼叫什么!一个男人粗声粗气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进贼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带着明显的警惕。
听着像是在喊杀人了!快!快报警!
那些声音,那些光亮,在这一刻,不啻于天籁!
大哥……外面……外面好像有动静了!凶徒A捂着脸,声音里全是恐惧,条子……条子要是真来了,我们……
他眼神凶狠地瞪着我,又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打滚的同伴,以及窗外似乎因为这边的动静而亮起的几点灯光,还有隐约传来的呼喊声。
妈的,算你们狠!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甘和……撤退的意味
他拖着同伙,踉跄地冲向大门。临出门前,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阴冷得像深冬的冰碴,带着浓烈的恨意和不甘。
想跑!我嘶吼着,想要追上去,却被外婆一把拉住。
囡囡,囡囡别去!危险!外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后怕。
我看着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手中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腿一软,我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活下来了……
我们,都活下来了。
04
外婆!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外婆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外婆,你怎么样你伤到哪里了
外婆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我,虚弱地摇了摇头,紧紧抓住我的手:晚晚……我没事……你……你没受伤吧别怕……有外婆在……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涌了出来。
我没事,外婆,我们都没事。这一次,我护住了你。
门外,邻居们的脚步声、询问声、呼喊声越来越近。
警察来了!警察同志来了!
光亮,从大门外透了进来。
警笛声撕破了小巷的宁静,由远及近。我蜷缩在外婆怀里,身体还在抖,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警察同志,就是这里!邻居王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
几个警察快步走了进来,屋里立刻被一种陌生的严肃气息填满。
谁报的警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年长的警察开口,目光扫过我和外婆,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
我推开外婆的手,撑着坐起来,声音还有些发颤,但尽量保持清晰:警察叔叔,是我家……进了人,他们想杀我!
能说说凶徒的样子吗一个年轻些的警察拿着本子和笔,走到我面前。
我闭了闭眼,前世那两个扭曲的面孔和刚才的惊险画面在脑中交叠。
两个男的。一个,脸被开水烫了,就在右边颧骨那里,红了一大块。另一个,个子高一点,我用厨房的菜刀划伤了他的右胳膊,这里,我指着自己的右小臂外侧,比划了一下,一道口子,当时流了好多血。他们从巷子东边跑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受惊过度、但记忆力还算清晰的学生。
年长的警察和年轻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话。
我的晚晚啊!外婆突然抱住我,嚎啕大哭,都怪外婆没用,没护好你……
外婆,我回抱住她,声音也带了哭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不怪你,是我不好……如果我能更早预料到,如果我能更强,外婆就不必受这份罪。
这时,班主任张老师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头发乱糟糟的,额上全是汗珠子。
于晚婷!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天啊,这……这都快高考试了呀!张老师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又看看我和外婆,急得直跺脚。
高考我心里冷哼一声。和这条命比起来,高考算什么
张老师,我没事,皮外伤。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
年长的警察又问了些问题,我一边努力回忆,一边不经意地,用带着后怕和不确定的语气,小声说:
警察叔叔,我……我好像听到他们在门口小声说话……声音很小,听不太清……好像提到了什么‘老三交代的事’……还有,还有什么‘那笔钱’……也可能是我太害怕,听岔了……
我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一副惊魂未定、努力想提供线索的样子。
这是我前世记忆里模糊的碎片,现在,我要用它把水搅浑,把线牵到更深的地方去。
老三钱年长警察的眉头立刻锁紧,他看向旁边的同事,这不像普通的入室抢劫,手段太狠,而且目标好像很明确。
年轻警察也应道:伤了人,屋里也没怎么翻动就跑了,确实奇怪。
05
在医院急诊室,医生给我额头和手腕的擦伤消了毒,贴了纱布。外婆手臂上的瘀青也敷了药。警察建议我们今晚先别回家,怕那两个凶徒不死心。我们商量着,先去大姨家挤一晚。
刚走出急诊室的门,一个有点熟悉又让人腻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哎呀,大姨!晚晚!你们没事吧我这一听说就赶紧过来了!这王八蛋,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啊!
是表舅。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除了搓麻将就是四处借钱的远房表舅。
外婆也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嘛!晚晚可是我们家的才女,可不能出事!表舅搓着手。这个平日里和我们不太来往的亲戚此刻过分热情。一脸关切,眼神却有些飘忽,透着一股子过分的殷勤。他对案情细节的急切打探!透着一股诡异!
他凑到外婆身边,大姨,您受惊不小,来,我扶着您。他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廉价衬衫袖口,因为抬手的动作,向上缩了一截。
小臂内侧,一道半指长、带着新鲜血痕的抓伤赫然暴露出来!分明是激烈挣扎中新添的!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安慰外婆,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显得有些不自然。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僵住了。
前世,她瘫痪在床,意识时常模糊,这个表舅也曾探望过几次,当时的她沉浸在绝望中,从未将他与那场噩梦联系起来。
我瞬间明白了。这绝不是简单的入室行凶,背后牵扯着更大的阴谋!而且,表舅很可能就是引狼入室的帮凶,甚至……直接参与其中!
我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和一丝冰冷的笑意。
原来是你。
隔天,表舅又来了,拎着一袋苹果,脸上堆着热情的笑。
晚晚,好些了没大姨,您身体还好吧他放下水果,眼神在我脸上和外婆身上来回打转。
好多了,谢谢表舅关心。我声音平静,没有多余的起伏。
外婆叹了口气:让你费心了,快坐。
表舅搓着手,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那位置,正是昨天警察坐过的。他似乎有些不自在,眼神瞟向我手臂上还未完全消退的青紫。
晚晚啊,这次真是受大罪了。那些天杀的畜生,抓住了没他语气愤愤,带着一丝急切。
我垂下眼睑,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困惑:警察说还在查。表舅,我当时太害怕了,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就记得他们很凶,有一个人,好像,好像被我用开水烫了脸
我故意说得含糊,带着不确定。
表舅立刻接话:对对对!我听说了,有一个被烫得鬼哭狼嚎的!晚晚你真勇敢!那另一个呢另一个是不是也被你伤到了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比刚才更急。
来了。
我努力回忆,眉头微蹙:另一个……他想抓外婆,我急了,好像……好像用桌上的水果刀划了他一下……划在了胳膊上是左胳膊还是右胳膊,我都记不清了……
我看向他,眼神无辜又迷茫。
外婆在一旁插话,带着后怕:是啊,晚晚为了护着我,跟他们拼了命。那个天杀的,被划了胳膊,流了好多血!
表舅的脸色白了些,他勉强笑了笑:对,对,流了血,肯定伤得不轻。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你们多吃点,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我嘴角的弧度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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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外婆有些不解:你表舅今天怎么怪怪的
外婆,我握住她的手,有些事,警察会查清楚的。
下午,让外婆扶我去了趟派出所,说是要补充一些之前惊吓过度没想起来的细节。
负责接待的还是那位年轻的王警官。
于晚婷同学,你又想起什么了王警官态度温和。
王警官,我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犹豫,我昨天太害怕了,有些事情可能说得不准确。我现在发现一些情况……
我详细描述了凶徒B的身高、体型,以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右臂的哪个具体位置。
然后,我不经意地提道:我表舅今天来看我,他说……他也听说了那个凶徒胳膊受伤的事,还老打听案情细节和进展。
王警官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表舅他打听这些干什么
我低下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可是他平时都不怎么和我们来往。警察同志,这些细节你们对外公布了吗
我点到即止,剩下的,交给专业的警察去判断。
王警官的脸色沉凝下来:没有。这些是重要的侦查信息。
王警官在本子上記录着,眉头紧锁。
谢谢你,于晚婷同学,你提供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他站起身,我们会立刻对你表舅进行核查。
走出派出所,阳光有些刺眼。
表舅,你这条线,很快就能收网了。而你背后的人,也别想藏太久。
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外婆打开门,是我的班主任王老师。
于晚婷,你好些了吗王老师的眼睛里带着担忧,她把一个水果篮放在小屋的桌上。
外婆忙着去沏茶,留我们单独说话。
好多了,王老师。谢谢您来看我。我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学校非常关心你。高考的事情暂时别多想,养好身体最重要。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捻着被子上的一个线头。王老师……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吓破了胆,胡思乱想……
她微微倾身。是什么事,孩子你可以告诉我。
是我表舅。我顿了顿,让这个称呼在空气里停留片刻。他来看过我们。在……在那件事之后。
他有心了,知道关心你们。
是,可是……他问了好多问题。问警察都问了什么,我都看到了什么。我的视线对上她的。他平时不怎么跟我们来往的,我觉得很奇怪。
王老师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她整个人似乎静默了一瞬。
他还一直说,可能就是普通的入室抢劫,让我别多想。几乎……像是想让我停止思考。我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颤抖。王老师,我是不是在胡思乱想因为我太害怕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你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于晚婷,会不安是很正常的。你表舅……可能在关心你们
嗯。在前臂上。他当时还想藏一下。
我知道了。王老师又坐了一会儿,大多说些学校的琐事,但她先前那种温和,似乎添了几分审慎的凉意。临走前,她说:于晚婷,你安心养身体,别为这些事操心,好好准备高考。这些事情,就交给警察处理。
她的话听起来是安慰,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听进去的,不止是一个受惊女孩的胡言乱语。
第二天,我就从院子里跟外婆聊天的刘阿姨口中听到了消息。
哎哟,老姐姐,你那个外甥可真行。学校的王老师昨天上他家去了。说是事情出了,关心家属,看看大家缓过劲儿没有。这老师,真热心。
表舅家王老师动作真快。
外婆点点头。是啊是啊,王老师是个好老师。
我需要一双眼睛盯着表舅。他肯定慌了。
07
我想到了张伟,我的同班同学。他住在表舅的隔壁。
我用家里的座机给他打了电话,声音装得有气无力。张伟我是于晚婷。
于晚婷!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家出事了!太吓人了!
我……在恢复。听着,你能帮我个小忙吗可能有点奇怪。
没问题!为你,我的同桌!赴汤蹈火!他说话总带着点夸张的热情。
我表舅……他不是住你家隔壁吗他最近……自从出事之后,行为有点怪。我有点担心他。你要是碰巧看见他,能不能……留意一下他是不是比平时更紧张或者,有没有跟什么……不寻常的人接触别特意去,就是你方便的时候,顺便看一眼。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他还欠我爸钱呢,我有时候看见他就鬼鬼祟祟的。他嘿嘿一笑。我就是你的秘密特派员!
正好。他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正是我需要的。
两天后,张伟回了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兴奋。
于晚婷!你绝对想不到!你那个表舅,他刚才在茶馆街角那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他那样子,像做贼一样,不停回头看。
我的呼吸一滞。你听到什么了
听不太清。那电话亭挺脏的,我也不敢靠太近。但我模模糊糊听到他压着火说,‘他们搞错人了!钱呢你们不是说会很干净利落吗!’然后好像还说了句,‘她看到太多了!我们必须……’后面声音太小,有人路过,他就急急忙忙挂了。
他说‘他们’
对,‘他们搞错人了’。他听起来又怕又气。
我的脑子飞快转动。搞错人了。这不仅仅是抢劫失手。这是有预谋的。而我表舅,正在惊慌失措地联系他的上线,或者幕后主使。
鱼儿开始猛烈挣扎了。是时候收网了。
张伟,你可帮了我大忙。这件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好吗这是……家事。
我嘴巴严得很!‘盯舅行动’,保证完成任务!
我挂了电话,一丝冷笑浮上嘴角。表舅啊表舅,你这个蠢货,你亲手把线索递到了我面前。
搞错人了——他们是想对我们这栋楼里的其他人下手,还是说,目标与实际发生的有所偏差又或者,他们没想到我会激烈反抗,所以,我成了那个搞错的、不该招惹的人。
提到钱。提到愤怒。他快崩溃了。
下一步,就是让警察不经意间知道这份恐慌。王老师的关心,是最好的传声筒。
表舅这几日眼底的黑影,比他脸上的淤青还要扎眼。他那点心思,藏不住。每次见我,眼神都躲躲闪闪,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黄鼠狼。
时机差不多了。
我不小心将一张画着简陋地图的纸条掉在了客厅的角落,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巷口破墙,晚九点,有东西。那东西,自然是我杜撰出来的,引蛇出洞的诱饵。
我算准了表舅的赌徒心态,贪婪又怕事。这含糊不清的字条,足够让他浮想联翩,以为是什么封口费的接头暗号,或者是他那些同伙留下的什么手尾。
他果然上钩了。
我看着他趁外婆不注意,鬼鬼祟祟捡起纸条,塞进口袋,脸上那点贪婪和紧张交织的表情,真是精彩。
08
外婆,我今晚想去巷口那家书店看看,听说新到了一批辅导书。我声音平静,目光却紧锁着不远处表舅微僵的脊背。
外婆有些担心:这么晚了,安全吗要不让你表舅陪你去
我心底冷笑,面上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不用麻烦表舅了,他这几天看着也挺累的。我自己去去就回,书店离得近。
表舅立刻接口,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殷勤:不碍事不碍事,晚晚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陪你去!
他当然不放心,不放心我拿走他以为的东西。
夜色渐浓。
我提前用公共电话亭给负责我们案子的王警官去了电话,声音压得低沉沙哑:王警官,城南旧巷,就是我家附近那个,今晚九点,可能有上次那伙人的线索,我表舅……他好像被他们胁迫了,要去跟人接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王警官沉稳的声音:知道了,我们会处理。
我相信他们。
我和表舅一前一后走着。他几次想开口,又都咽了回去,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
快到巷口破墙时,我故意放慢脚步,让他先过去。
黑暗中,果然已经有人影等在那里。不止一个。
其中一个身影,即便只是个轮廓,我也认得。是那个手臂上被我划了一刀的凶徒B,他比上次更添了几分凶戾。另一个,看身形,应该是那个被开水烫伤的凶徒A。
东西呢凶徒B的声音沙哑,带着不耐烦。
表舅哆哆嗦嗦,似乎想说什么。
少废话,钱带来了吗还是你想再尝尝苦头凶徒A的声音尖利,透着狠毒。
我……我没……表舅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束骤然亮起,将他们三个牢牢罩住。
警察!不许动!
全部抱头蹲下!
呵斥声四起,人影晃动,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夜的寂静。
凶徒A和B几乎是瞬间就想反抗逃窜,但训练有素的警察早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几下就制服在地。
表舅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嘴里念叨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我站在巷口的光影交界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王警官走到我面前,眼神复杂:于晚婷同学,谢谢你的线索。你先回家,这里交给我们。
我点点头,转身,夜风吹起我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
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仿佛看到前世那个绝望的自己,正慢慢与此刻的我重叠,然后,被我狠狠踩在脚下。
回到家,外婆正焦急地等着。
晚晚,怎么样买到书了吗你表舅呢
我扶着外婆坐下,声音尽量柔和:外婆,表舅他……可能被坏人利用了,警察带他去问话了。您别担心,警察会查清楚的。
外婆愣住了,随即眼眶就红了:他……他怎么会……
我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心中一片冰冷。
是啊,他怎么会为了钱,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电话铃声划破了家里的寂静,我深吸一口气,接起。
09
于晚婷同学吗我是负责你们案子的张警官。
张警官,您好。我的声音尽量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
审讯遇到点麻烦,那两个杂种嘴硬得很,你表舅也是一问三不知,装傻充愣。张警官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和不耐。
机会来了。
张警官,对不起,我……我又想起一点事情,不知道有没有用。我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仿佛在努力回忆,当时太黑太乱了,我可能记错了,但是……那个拿刀的,就是胳膊被我划伤的那个,他当时好像……好像骂骂咧咧地提了一句,说什么‘妈的,为了霞姐这点钱,差点把命搭上’。霞姐……是个女人名字吧我当时吓懵了,也可能是听岔了,您别太当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霞姐张警官的声音立刻变得敏锐,你确定
我不确定,警察同志,我赶紧补充,语气带着受惊后的不确定,光线那么暗,他们说话又含糊,也可能是我把‘小姐’听成了‘霞姐’,或者别的什么……就是那一瞬间,好像有这么个音飘过来。
好的,于同学,这个线索很重要!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
我努力回忆着:对了,那个被我用开水烫到的凶徒,他当时疼得嗷嗷叫,好像还喊了一句……‘这婆娘真他妈狠,霞姐怎么会惹上这种人’……也可能是我记混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我巧妙地将两个凶徒的只言片语都指向了这个霞姐,加深了他们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和对这个霞姐的共同认知。
还有,我表舅……我声音放得更轻,他来看我的时候,身上有股很浓的烟味,还有一种……一种很特别的香水味,不是他平时用的那种。我记得那个被我泼了水的凶徒身上,好像也有点类似的香水味,很刺鼻。是我鼻子太灵敏了吗
表舅那个烂赌鬼,什么时候讲究到用香水了这分明是想掩盖什么,或者,是近墨者黑。
香水味张警官重复了一句,语气变得若有所思,好的,于晚婷同学,谢谢你,你提供的这些细节非常关键。你好好休息,有进展我们会通知你。
挂了电话,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霞姐不管你是谁,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外婆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担忧地看着我:晚晚,警察又问什么了你别怕,都过去了。
我握住外婆的手:外婆,没事,就是配合调查。您放心,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没过多久,电话再次响起,还是张警官,这次他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于晚婷同学!你真是我们的福星!那两个家伙扛不住了,开始狗咬狗了!
我心头一跳,来了。
他们都提到了那个‘霞姐’!张警官继续说,说是一个女人,出手很大方,通过一个中间人联系的他们,目标就是让你在高考前出事,最好是……残废不能参加高考。
残废。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口。前世的绝望与痛苦再次翻涌,我紧紧攥住了拳头。
那个中间人,他们也招了,张警官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是你表舅。
至于那个‘霞姐’……张警官顿了顿,他们也没见过真人,只知道势力很大,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他们说,你表舅好像知道更多,但他还在死扛,不过也快了。
010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飞速地筛选着可能的对象。霞姐……势力很大……想让我残废……
会是谁是生意场上的宿敌还是父母不为人知的仇家
不,上一世,我瘫痪之后,并没有听说过什么霞姐出来承担责任,或者因此获利。这个人,隐藏得很深。
于晚婷林晚同学,你对这个‘霞姐’,有没有一点印象或者,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人,可能会用这样的称呼,或者跟这样的人结怨
我睁开眼,声音平静无波:张警官,暂时没有。不过,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把她揪出来。
一定!张警官语气坚定,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挂断电话,窗外的夜色更加浓重。黑幕已经撕开了一角,露出了狰狞的獠牙。霞姐……你到底是谁我等着你浮出水面。这一世,我不仅要让你身败名裂,还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林晚,你表舅全招了。
一天下午,张警官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握着听筒,指尖有些发凉。
那两个凶徒呢
也都撂了。就是普通的打手,拿钱办事。张警官顿了顿,关键是,你表舅提到了一个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有其他人在说话。
这个…于同学,有些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正在核实。你表舅说,是有人许诺给他一大笔钱,让他找人‘教训’你一下,最好是让你没办法参加高考。
教训我冷笑,他们是想要我的命!
我们明白。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表舅提到的那个人…有点能量。调查刚有点眉目,上面就有人过问了。张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怎么会不懂。前世的惨剧,不就是因为那些人手眼通天,才让我求告无门吗
是谁我追问,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市教育局的黄副局长。张警官几乎是用气音说出这个名字,他儿子黄伟,是你年级的第二名吧
黄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那个永远戴着厚厚眼镜,表情阴郁,总是在成绩单上屈居我之下的男生。他的父亲,黄副局长。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我瘫痪之后,所有事情都石沉大海。原来是他。为了他儿子的前程,他就能如此歹毒,要毁掉我的一生!
于同学,你先别激动。我们还在想办法。但对方…恐怕已经知道调查方向了。张警官叹了口气,你自己,还有你外婆,务必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谢谢你,张警官。
挂断电话,我浑身冰冷。
真正的幕后黑手,终于浮出水面了。一个有权有势,能轻易干扰司法的人。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肮脏和复杂。
晚晚,谁的电话啊外婆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走进来,担忧地看着我。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张警官说案子有进展了。
外婆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些坏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我点点头,接过汤碗,暖意从手心传来,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黄副局长…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011
于晚婷同学,听说你最近很活跃。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对大家都好。高考在即,安心备考才是正途。你说呢
没有署名,但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我几乎能想象到黄副局长那张伪善的脸。
这是警告,也是炫耀。他在告诉我,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但他不在乎,因为他有恃无恐。
我删掉短信,眼神却愈发坚定。
想让我退缩做梦!
这一世,我不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还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天一早,我照常去学校。
班主任看到我,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于晚婷,你…没事吧
我很好,老师。
他叹了口气:黄副局长今天来学校‘视察’工作了,还特意问了你的情况。
我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他怎么说
就是…让你好好养身体,不要被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分心,学校会‘关注’你的。班主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个关注他说得格外重。
这是在敲打学校,也是在进一步向我施压。
我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
回到座位,我拿出课本,目光却投向了窗外。
高考结束的铃声,对我而言,不是解放,而是另一场战争的序幕。表面上,我按部就班地估分,填报志愿,甚至还抽空陪外婆去公园走了几圈,引来邻居们一阵夸赞,说我懂事,说我考完试就知道陪老人。
外婆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欣慰,只有我知道,那平静的湖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
晚晚,这几天怎么老看你对着电脑发呆是不是担心成绩外婆端着一碗绿豆汤进来,轻轻放在我桌上。
我合上笔记本,上面是一个本地论坛十几年前的旧帖子,早已沉底,无人问津。没事外婆,查点学校资料。您这绿豆汤熬得真好,解暑。
她叹了口气:你也别太累了,等通知书下来,好好放松一下。
我点点头,送走外婆,立刻重新打开了那个帖子。前世,我瘫痪在床,唯一的娱乐就是上网。那些海量的信息,有些如过眼云烟,有些却在特定的时候,能串联起惊天的秘密。
凶徒A和B,还有那个不成器的表舅,都只是棋子。我要的,是那个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执棋者。
警察那边,张警官他们尽职尽责,很快就将那三人批捕。但一涉及到幕后主使,线索就断了。表舅一口咬定是临时起意,图财。凶徒B臂上的刀伤是我留下的铁证,让他无法抵赖参与了入室行凶,但他嘴硬得很,只说是受表舅雇佣,并不知道更多。
于晚婷同学,我们查了他们的通话记录和银行账户,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大额转账,也没有和什么大人物的直接联系。电话里,张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对方非常狡猾,所有环节都用了不记名的电话卡和现金交易。
张警官,我相信你们。但是,这个人一定还在我们市里,而且,他一定有软肋。我语气平静,手指却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013
前世记忆中,本市几年前曾有一桩不大不小的烂尾楼风波,后来不了了之。当时我只当是普通的商业纠纷,但现在想来,能让一个有官方背景的项目悄无声息地烂尾,再悄无声息地被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接盘,背后操作者的能量不容小觑。
我点开一家本地建筑公司的旧网页,法人代表的名字让我瞳孔一缩——周胜,黄伟的舅舅。这个名字,在前世那场烂尾楼风波的某个不起眼的报道角落里出现过,身份是项目顾问。
而更让我心惊的是,这家公司的注册地址,离我家老宅,只有两条街。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毫无意外地接到了班主任的报喜电话,估分准确,清北稳了。市里的几家媒体也闻风而动,想采访我这个浴火重生的励志典型。
于晚婷同学,我是市报的小王,上次我们见过的。方便聊聊吗大家都很关心你的近况,也想听听你对未来的展望。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王记者您好,感谢媒体朋友的关心。其实我个人没什么好说的,能有今天,全靠大家的帮助。我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尤其是警察同志们,他们为了我的案子日夜操劳,我听说,他们还在追查可能存在的幕后指使,希望能早日将所有罪犯绳之以法,给所有市民一个安心。
我刻意强调了幕后指使和所有罪犯,就是要通过媒体,给某些人施加压力。一个准清北学生,一个差点被毁掉的天才少女,她的合理诉求,总会得到更多的关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是小王记者更加热切的声音:于同学说得对!我们一定会持续关注案件进展!
挂了电话,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周胜的照片,那是一个看上去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容和煦。
就是这张脸,差点让我和外婆万劫不复。
我将搜集到的关于周胜及其公司参与烂尾楼事件的蛛丝马迹,以及他公司与我家老宅的地理位置关联,匿名发给了张警官的公开工作邮箱。我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我自己的信息,只在邮件末尾写了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正的罪恶,如同埋在雪地里的尸体,总有融化见光的一天。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只是开始。周胜,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二天,我意外地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于晚婷同学是吗我是周胜。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却让我瞬间绷紧了神经。他竟然直接找上了我!
周总我故作惊讶,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于晚婷果然聪明。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考得不错,想请你吃顿饭,顺便聊聊你家老宅拆迁的事情,或许,我能给你们争取一个更好的条件。
拆迁我家老宅,确实在最新的城市规划区内。
我将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放进厚厚的牛皮纸袋。里面的每一页纸,都浸透着我两世的血与泪。录音笔、几张关键照片、还有那份由表舅签下的,关于张明远如何威逼利诱他参与此事的详细口供复印件。
外婆,这几天您先去李奶奶家住几天,好不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外婆放下手中的毛线,担忧地看着我:晚晚,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我走过去,握住她布满褶皱的手:不危险。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我去解决。解决了,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外婆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主意大。万事小心。
嗯。
我选择的是直接将材料寄往省纪委监委。匿名,用的是从不同地方收集来的邮票,投递的邮箱也选在离家很远,人流量大的区域。
014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街头,看着车水马龙。上一世,我躺在病床上,连窗外的天空都看得费力。这一世,我要亲手把那些人渣送进他们该去的地方。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直到一周后,市里的新闻炸了。
本市知名企业家周胜涉嫌多起严重刑事案件,已被省调查组带走!
电视屏幕上,周胜被两名制服人员架着胳膊,往一辆黑色轿车里塞。他头发凌乱,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荡然无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和错愕。
我看着他那张脸,胃里一阵翻腾。就是这张脸的主人,毁了我的一生,害死了外婆。
活该!我低声说,胸口积压的郁气,似乎随着这两个字,吐出了一些。
开庭那天,我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走进庄严肃穆的法庭。
旁听席上稀稀拉拉坐着些人,媒体记者被拦在了外面。
周胜坐在被告席上,穿着统一的囚服,几天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岁,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轮到我作为受害人兼证人上庭。
我平静地走上证人席,声音清晰地陈述了案发当晚的经过,从凶徒破门而入,到我如何反抗,外婆如何受伤,以及我如何从凶徒B手臂上留下那道关键的伤口。
然后,我提交了表舅的口供,以及其他指向周胜的间接证据。
张明远的辩护律师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精明干练。
于晚婷同学,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你刚刚经历了高考,又遭遇了这样的不幸,我们都非常同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周胜先生的指控,会不会是你因为过度惊吓,或者……某些其他原因,产生的一种臆想和迁怒
我直视着他:律师先生,我经历的是生死。我的外婆,现在身上还有凶徒留下的伤。至于臆想和迁怒周胜先生和我家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派人来,目标明确地要毁掉我难道这也是我的臆想吗
律师被我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你声称凶徒B手臂上的伤是你造成的,可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人与周胜先生有关
直接证据在表舅的供词里。他亲口承认,是周胜指使他找人来‘教训’我,他要为他外甥出去。因为他外甥在学校考试永远是第二名,而我是第一,所以才想毁了我,让我无法参加高考。我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坚定,甚至想要我的命。
一派胡言!被告席上的张明远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我,你这个小贱人!血口喷人!
法官敲响法槌:被告人!注意你的言辞!保持肃静!
周胜颓然坐下,脸色惨白如纸。
辩护律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摇了摇头。
电话铃声尖锐地划破午后的宁静,我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男声,是负责案子的警官。
于晚婷,判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015
主犯,死刑。表舅和另两个,无期。
知道了。我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尘埃落定,如此轻易的几个字。
挂断电话,外婆端着一碗绿豆汤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晚晚,谁的电话
警察。我接过碗,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都判了。
外婆的手一抖,汤差点洒出来,她连忙放下:判了怎么判的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喝了一口汤,很甜,却尝不出太多滋味。
外婆眼圈一下子红了,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很烫,带着细密的汗:好,好,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她哽咽着,泪水滚落下来,我的晚晚,以后就好了,都过去了。
我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外婆,我们搬家吧。
外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搬,我们离开这个伤心地方!
几天后,清北的录取通知书躺在桌上,红得刺眼。外婆拿着它,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笑容是这段日子以来最真切的。
晚晚,你看,清北!你做到了!她声音里满是骄傲。
我拿起那张纸,很轻,却又觉得很重。前世,它是我所有噩梦的开端;今生,它是我亲手撕开黑暗后,透进来的一缕晨曦。
嗯,考上了。我说。
外婆拉着我的手:等到了新地方,你就去上大学,外婆给你做好吃的,把身体养好。
我看着她鬓边新增的白发,心口微微发酸。那些狰狞的面孔,那些不堪的言语,那些冰冷的刀锋,似乎还在眼前。
外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我轻声问,声音有些干涩。
外婆怔住,随即用力摇头,眼神坚定:傻孩子,说什么呢!他们是畜生!你是在保护我们,是在为我们讨公道!外婆只恨自己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低下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像小时候那样。
搬家的那天,阳光很好。旧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灰尘,也蒙上了不堪回首的记忆。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的家,然后决然地拉上了外婆的手。
外婆,我们走。
新的城市,新的房子,一切都是新的。
开学那天,我站在清北的校门口,看着身边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他们眼神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好奇,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我走进校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知道,有些伤疤,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它会刻在骨头上,融入血液里。那个夜晚,那场搏斗,那些逝去的,和那些被我亲手推入深渊的,都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它们不会定义我的全部,但它们塑造了现在的我。
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会带着这些印记,好好活下去。
活得比任何人都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