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误会的旋律
我在音乐社默默暗恋吉他手顾言一年,为他写了十二首情歌。
那本写满心事的笔记本却被他误拿,还给了学长许哲。
小雨喜欢你写的歌。顾言拍着许哲肩膀,一脸媒人相。
许哲拿着我的笔记本,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你这么关注我
我百口莫辩,眼睁睁看着顾言为我们撮合。
直到校园歌手大赛,我唱起为顾言写的第一首歌。
唱到那句你拨弦的指尖是我心跳的鼓点时,顾言突然冲上台。
他夺过话筒,声音发抖：这歌…是写给我的
全场哗然中,我指着台下许哲：笔记本是他给你的
许哲晃着手机：顾言,聊天记录显示是你亲手塞给我的。
顾言僵在原地,我轻声问：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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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暗恋的琴弦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音乐社高大的窗户,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切割出几何形状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以及一种乐器特有的、混合了松香、木头和旧纸张的温暖气息。林小雨蹲在角落的矮柜前,小心翼翼地将散乱的乐谱一张张归拢、压平,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整理某种易碎品。可她的耳朵,却像精准的雷达,牢牢锁定了房间另一端的动静。
那里,顾言正抱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微微垂着头。细碎的额发在他专注的眉眼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揉捻。一串清澈又带着点跳跃感的旋律流淌出来,是他正在练习的指弹新曲。阳光眷恋地吻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剪影。
林小雨的心跳,就在这琴声里,一下,又一下,沉稳又固执地撞击着胸腔,与那弦音的节奏微妙地应和着。整整一年了。从她第一次踏进这个略显凌乱却充满魔力的社团活动室,第一次看到顾言在窗边独自拨弄琴弦,阳光落在他肩头,那幅画面就像一张曝光过度的底片,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从此,她成了角落里最安静的那个影子,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他专注练琴时微蹙的眉头,偶尔和社友说笑时明朗的侧脸,甚至是他随手将额发拨到脑后那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成了她心里反复描摹的细节。
这份小心翼翼、秘而不宣的情感,最终在寂静的深夜里找到了出口——她的笔记本。那是一本深蓝色的硬皮本,封面素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翻开里面,却是另一个隐秘而炽热的世界。一页页,密密麻麻,是她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十二首只为他而生的旋律和歌词。灵感有时来自他无意间弹响的一个和弦,有时仅仅是他穿过走廊时带起的一阵微风。她把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动、酸涩的期待、甜蜜的揣测,都倾注在那些长短不一的句子里,在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间。这是她一个人的盛大仪式,一个只有月亮和台灯知晓的王国。
她轻轻抚过笔记本封面上那道细微的折痕,指尖传来熟悉的、带着点粗粝感的触觉。这个角落是她暂时的避风港,堆放着一些暂时无人认领的杂物：一个落单的鼓槌,几本翻旧了的乐理书,还有她那本深蓝色的王国。
搞定！顾言忽然停下拨弦,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练习后的满足和一点疲惫。他利落地将吉他装进琴袋,动作干脆漂亮。
林小雨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捏紧了手中的乐谱。他…要走了吗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嗡嗡作响。机会！一个声音在心底尖叫。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问问他刚才弹的曲子,或者只是简单地道个别……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连抬起头的勇气都瞬间蒸发殆尽。
她只能维持着那个略显怪异的蹲姿,眼角的余光紧紧追随着顾言的身影。看着他拉上琴袋拉链,看着他随意地将额前被汗水沾湿的碎发向后捋去,看着他迈开长腿,朝着门口走去。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
就在他快要消失在门口时,脚步却顿住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活动室。林小雨吓得立刻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整理乐谱,手指却微微发抖。
啧,我的谱子呢刚才还放这儿的……顾言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困惑。他折返回来,锐利的目光在活动室角落的矮柜上逡巡,那里正是林小雨的领地。林小雨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地越过了那几本乐理书,精准地抓住了放在最上面的、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顾言的手指随意地捏着本子的一角,甚至没有低头仔细看一眼封面,仿佛只是随手拿起一张废弃的草稿纸。
哦,在这儿！他嘀咕了一句,语气轻松,显然没觉得这本子有任何特殊之处。
林小雨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涌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她想尖叫,想扑上去抢回来,想告诉他那是她的命！可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冰封冻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顾言随手将那承载了她所有心事的王国塞进了他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外侧口袋。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张废纸。
门咔哒一声轻响,顾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活动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林小雨粗重得无法控制的喘息声,以及脑海里轰然炸开的绝望。完了。她的世界,在那声门响里,彻底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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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心跳的鼓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小雨感觉自己像踩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每一次踏入音乐社的活动室,每一次听到走廊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让她神经紧绷,手心瞬间沁出一层冰冷的薄汗。她不敢想象顾言翻开那本蓝色笔记本后的表情——困惑惊讶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那些赤裸裸的心事,那些笨拙的、只为他而写的歌词,像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正午的烈日下,无处遁形。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写下来,为什么要让那些隐秘的情感拥有如此具体的形态。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开始刻意避开顾言可能出现的时间段,即使远远瞥见他的身影,也会立刻调转方向,像只受惊的兔子躲进最近的教室或拐角。排练时,她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目光死死钉在手中的乐谱上,仿佛那枯燥的音符是抵御一切风暴的堡垒。可即使这样,那本丢失的笔记本依旧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在夜晚辗转反侧,食不知味。
暴风雨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诡异。
一个周三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橘色。林小雨刚从图书馆出来,抱着几本厚重的理论书,低着头,心事重重地沿着林荫道往回走。刚拐过通往宿舍区的小径,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就毫无预兆地撞进了她的视线。
是顾言和许哲。他们正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似乎在交谈着什么。顾言背对着她,姿态放松,一只手还随意地搭在许哲的肩膀上。而许哲,那个高她一届、以随性和好人缘著称的学长,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林小雨从未见过的、让她头皮发麻的笑意。他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那本深蓝色的、令她魂牵梦萦又恐惧万分的笔记本！
林小雨的脚步像被钉死在地上,血液瞬间冻结。完了,终究还是被他看到了！她甚至能想象出顾言此刻脸上可能出现的、那种洞悉一切后的了然表情,或许还带着点被冒犯的冷淡。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转身逃跑时,顾言那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刻意拔高了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鼓膜：
喂,许哲,你小子可以啊！顾言用力拍着许哲的肩膀,那动作在林小雨看来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熟稔和……媒人般的热情,看把我们小雨给迷的！喏,证据确凿！他朝许哲手里的笔记本努了努嘴,脸上是那种撮合兄弟时特有的、促狭又得意的笑容,人姑娘多用心啊,专门给你写的歌！啧啧,这待遇,羡慕死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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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雨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眼前的世界猛地晃动了一下,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瞬间失真、扭曲。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当场软倒。给她给许哲她写的歌顾言…他竟然是这样解读的他把她的心血,她无处安放的、全部指向他的炽热情感,就这样轻飘飘地、完全错误地,安在了另一个人的头上还一副乐见其成、热心撮合的架势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震惊、错愕、被曲解的委屈,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刺痛,在她胸腔里疯狂搅动、冲撞。
许哲的目光越过顾言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了僵立在几步开外、脸色惨白如纸的林小雨。他眼中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玩味的东西取代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小雨混乱的心湖里激起更深的涟漪。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林小雨的耳鸣：
哦许哲拖长了调子,目光带着审视,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究,牢牢锁住她,原来你这么关注我还……写了这么多他随手翻开一页,指尖划过纸面,动作慢得近乎折磨人。
我……林小雨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干涩发紧。她张了张嘴,想尖叫,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夺回她的本子,想对着顾言那张写满快感谢我这个月老表情的脸大吼：不是他！是你！一直都是你！那些歌里写的全是你！
可当她的目光对上顾言那双依旧澄澈坦荡、甚至还带着点看我多够意思帮你牵线式鼓励的眼睛时,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被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死死堵了回去。解释在顾言此刻笃定的认知下,她的解释会变成什么欲盖弥彰害羞的掩饰或者更糟,被当成一种对许哲的、不知好歹的拒绝
她的脸颊烧得滚烫,羞耻感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她死死攥紧了怀里的书本,指甲深深陷入硬质的封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最终,在那两道含义迥异却同样具有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下,她只是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如同呜咽的气音。然后,她猛地低下头,像逃避瘟疫一样,抱着书,几乎是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狼狈地冲了过去。身后,似乎还传来顾言略带困惑的嘀咕：跑什么啊害羞成这样……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雨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光怪陆离、身不由己的噩梦剧场。而顾言,无疑是这场荒诞剧最热心也最盲目的导演兼主演。
在音乐社的排练间隙,顾言会无比自然地踱到林小雨身边,用一种压低音量却足以让周围人侧目的悄悄话语气,开始他的助攻：小雨,我跟你说,许哲那人真挺不错的！吉他弹得好,性格也随和,关键人靠谱！他眨眨眼,一副你懂的表情,眼光真可以！
林小雨只能僵硬地坐在钢琴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冰冷的琴键,发出沉闷单调的噪音,以此掩盖自己内心的翻江倒海和指尖的颤抖。她不敢抬头看顾言,怕自己眼神里的痛苦和绝望会泄露一切。
在食堂里,只要许哲端着餐盘出现,顾言立刻会像装了雷达一样,无比热情地挥手招呼：许哲！这边！来来来,正好小雨也在！然后不由分说地挪开自己旁边的位置,再无比体贴地将林小雨身边那个空位上的背包拿走,用眼神示意许哲坐下。林小雨只能把头埋得更低,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早已冷掉的饭菜,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让她头皮发麻的是,顾言似乎觉得仅仅语言和行动上的撮合还不够到位。他开始创造机会。一次社团活动结束,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顾言眼疾手快,一把将林小雨放在琴架上的水杯塞到刚走进门的许哲手里,语气是那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许哲,顺路！帮我们小雨把杯子捎回宿舍楼哈！她一个女孩子拿那么多东西不方便！
林小雨看着许哲拿着她的水杯,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想冲上去抢回来,想大声告诉顾言我不需要,可众目睽睽之下,顾言那副我这是为你好的坦荡模样,让她所有的反抗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甚至矫情。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哲对她扬了扬手里的杯子,转身离开。
每一次这样的撮合,都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地在林小雨的心口上缓慢地切割。看着顾言那副真心实意、毫无杂念地把她推向别人的样子,看着他为了另一个人的幸福而忙前忙后、乐在其中的神情,林小雨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底那份小心翼翼珍藏了一年、纯粹而滚烫的喜欢,正在被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绝望和难堪一点点覆盖、冻结。
那些曾经在深夜里带给她无限悸动和温暖的旋律,如今回想起来,都沾上了苦涩的味道。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一年来的目光追随、心跳加速、深夜伏案创作……在顾言眼中,是否从未存在过或者,只是他世界里一个模糊的、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巨大的委屈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让她每一次面对顾言热心的笑脸时,都心如刀绞。她像一个溺水的人,被困在自己亲手建造、却因他人误解而扭曲变形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那个她渴望靠近的人,正亲手将牢笼的门焊死,还满脸欣慰地告诉她：看,我给你找了个好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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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真相的终
校园歌手大赛的海报贴满了公告栏,明艳的色彩和张扬的字体像一把火,点燃了初夏的空气,也点燃了无数怀揣音乐梦想的学生的心。音乐社作为主力军,自然沸腾起来,报名表在成员手中飞快传递,排练室里日夜回荡着各种风格的歌声,空气里都弥漫着兴奋的荷尔蒙和紧张的电流。
林小雨握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报名表,指尖冰凉。报名表上参赛曲目一栏,还是一片空白。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封面的硬壳硌着她的肋骨,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感的踏实。里面十二首歌,每一首都浸满了她无法言说的情感和这一年来的心路历程。选择它们中的任何一首,都意味着要将那些深藏心底、如今却被扭曲得面目全非的秘密,赤裸裸地呈现在聚光灯下,呈现在……顾言的面前。
小雨,报吗社长拿着登记本走过来,声音带着期待,你写的歌都挺有味道的,随便拿一首出来都行啊！
林小雨的心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本子,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再想想。
退缩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当众演唱在顾言面前在他已经认定那些歌是写给许哲的情况下这无异于一场公开的、自我凌迟的酷刑。她几乎能想象出顾言坐在台下,听到那些歌词时,脸上会浮现出怎样果然如此、我早就知道的了然表情,甚至可能还会欣慰地对旁边的许哲点点头。而许哲……他那莫测的眼神,更是让她心底发寒。公开演唱,会不会被他解读成一种更明确的信号一种在顾言撮合下的、变相的回应
恐惧让她指尖发颤,几乎要将那张报名表揉碎。
然而,另一种更强烈、更不甘的情绪,却在绝望的冰层下顽固地燃烧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心意要被这样误解和践踏凭什么她连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权利和机会都要被剥夺整整一年的暗恋,那些深夜伏案的心血,那些因他一个眼神而雀跃、因他一句话而低落的时光……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腐烂,最终成为顾言记忆中一个关于许哲的追求者的模糊注脚
不！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地呐喊。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为自己正名的机会。哪怕结果可能是更深的难堪,哪怕顾言依旧懵懂,哪怕聚光灯会将她所有的狼狈和脆弱照得无处遁形……她也必须唱出来。她要让那些音符,那些歌词,重新找回它们真正的主人。她要顾言亲耳听到,她心跳的鼓点,究竟是为谁而敲响！
这念头一旦破土,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疯狂滋长。她不再犹豫,拿起笔,在参赛曲目那一栏,用力地、清晰地写下了歌名——《弦上心跳》。这是她为顾言写下的第一首歌,笨拙,却最纯粹,记录了她最初的心动,那句你拨弦的指尖是我心跳的鼓点,曾在她脑海中回荡了无数个日夜。
决赛之夜。学校最大的礼堂座无虚席,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炫目的灯光在舞台上流转,将每一个选手都笼罩在梦幻的光晕里。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金属的质感：下面有请,来自音乐社的林小雨同学！参赛曲目——《弦上心跳》！词曲：林小雨！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林小雨深吸一口气,抱着她那把略显旧的原木色吉他,一步步走上舞台。灯光打在身上,有些灼热,台下的面孔在强光下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她强迫自己不去寻找那个特定的身影,只是走到舞台中央那只高脚凳前坐下,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
手指轻轻搭上冰凉的琴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那片属于她自己的、寂静的深海。礼堂的喧嚣奇迹般地在她耳中褪去,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这把琴。她拨动了第一根弦。
清澈而带着一丝微涩的旋律,如同山涧清泉,缓缓流淌出来,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却有着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整个空间：
初见那日阳光太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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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颤动拨乱了时间……
歌词是她心底最私密的日记,此刻却勇敢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她唱着那个他在窗边拨弦的身影如何定格了她的视线,唱着角落里默默追随的目光,写着那些无人知晓的旋律时,心里如何一遍遍描摹他的轮廓……
台下的喧嚣渐渐平息,被一种专注的寂静取代。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欣赏、好奇、感动。林小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那些积压已久的委屈、酸涩、无人诉说的爱恋,都化作了音符的力量。她微微侧头,目光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投向音乐社成员习惯性聚集的区域。
顾言坐在人群中间。舞台炫目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彻底的、石化的震惊。他微微张着嘴,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舞台上的林小雨。他脸上的那种惯常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轻松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空白和一种被巨锤击中的懵然。他呆呆地看着台上那个抱着吉他、仿佛发着光的女孩,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林小雨的心猛地一抽,歌声却更加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力量,冲向了那埋藏最深的、也是她最想让他听见的句子：
你拨弦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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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心跳唯一的鼓点……
这句歌词唱出的瞬间,如同一个魔咒被解除！
顾言像是被这句歌词狠狠烫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周围一片惊愕的侧目。但他浑然不觉,所有的心神都被台上那个身影和那句歌词死死攫住。他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醒悟和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从容,像一头被本能驱使的困兽,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向舞台！
后台的工作人员显然也被这突发状况惊呆了,一时竟忘了阻拦。顾言几步就跨上了舞台侧面的台阶,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瞬间侵入了聚光灯下那片属于林小雨的、脆弱而勇敢的空间。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林小雨的歌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悬在半空,带着颤动的余韵。她抱着吉他,愕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的顾言。礼堂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几千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这舞台中央诡异的对峙上。
顾言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林小雨脸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血丝,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震惊、混乱、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绝望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剧烈的颤抖,透过林小雨面前那只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这歌……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滚动,…是写给我的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几千人的礼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舞台中央那两个人身上。空气沉重得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小雨抱着吉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看着眼前顾言那张写满震惊、混乱和一丝痛苦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迟来的、巨大的冲击,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然而,更多的却是被误解、被推诿、被当众架在火上炙烤的愤怒和委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她没有直接回答顾言那颤抖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质问。目光越过顾言僵直的肩膀,精准地投向台下观众席中一个特定的位置。那里,许哲正安然坐着,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甚至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近乎玩味的平静。他手里,甚至还悠闲地把玩着一支荧光棒。
林小雨抬起手臂,食指笔直地指向台下的许哲。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起,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尖锐,像冰锥划破凝固的空气：
笔记本,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礼堂里,是他给你的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唰地一下,瞬间聚焦在许哲身上。
被几千道目光聚焦,许哲脸上那丝玩味的平静丝毫未减。他甚至微微挑了下眉梢,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在万众屏息的死寂中,他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了几下,动作从容得像是在翻看天气。然后,他举起手机,屏幕朝着舞台的方向,也对着无数道或震惊或好奇的视线。
屏幕上显示的,显然是社交软件的聊天界面。最顶端是顾言的名字。下面,一条来自顾言的信息被清晰地标注了时间,赫然是那个噩梦开始的日子。信息的文字内容,在舞台后方巨大的LED屏幕辅助下,被同步放大,刺眼地投射出来：
【许哲！速来！捡到宝了！[图片]】
【图片缩略图正是那本深蓝色笔记本的封面！】
【这绝对是林小雨写给你的！满满一本情歌啊兄弟！哥们儿够意思吧物归原主了！好好把握！[坏笑表情]】
时间,地点,内容,铁证如山！清晰无比地揭示了那个荒谬误会的源头——不是别人的传递,不是无心的错放,正是顾言自己,亲手将这枚炸弹塞给了许哲,还附赠了那样笃定而热心的注解！
顾言,许哲的声音透过他不知何时也拿起的手机麦克风（或许是早有准备）,清晰地传遍了礼堂,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辜和看透一切的调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聊天记录显示,是你亲手塞给我的。还特意嘱咐我,‘好好把握’呢。
轰——！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声浪猛地从观众席上炸开！惊愕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恍然大悟的哄笑声、兴奋的尖叫声……各种声音瞬间交织成一片混乱的海洋,几乎要将礼堂的穹顶掀翻！这峰回路转的剧情,比任何排练好的舞台剧都精彩百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在舞台上面如死灰的顾言、台下举着手机的许哲,以及抱着吉他、如同风暴中心却异常沉静的林小雨之间来回扫射。
真相,以这样一种戏剧性到近乎残忍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摊开在聚光灯下。
顾言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死死地盯着台下许哲手机上那刺眼的聊天记录,脸色由震惊的苍白迅速褪成一片死灰,最后又涌上一股难堪的、滚烫的血红。他猛地转头看向林小雨,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那双总是明亮飞扬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措的、如同世界崩塌般的茫然和恐慌。他亲手制造的误会,他热心推动的撮合,他笃信的事实……在这一刻,被那冰冷的手机屏幕彻底击得粉碎。他像一个蹩脚又自以为是的小丑,所有的行为都成了指向自己的、最辛辣的讽刺。
舞台上,炫目的光束如同凝固的星河,将林小雨纤瘦的身影笼罩其中,在她脚边投下清晰又孤独的影子。怀里的吉他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膝盖,琴弦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台下是沸腾的声浪,几千道目光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灼热的网,网中央是那个僵立如木偶的顾言,以及他脸上那混合着巨大震惊、难堪和彻底懵掉的空白。
林小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血色褪尽又涌上、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狼狈模样。那些曾经在深夜里让她辗转反侧的委屈,那些被他热心撮合时心如刀割的刺痛,那些被误解、被强行推给另一个人的愤怒和无力……此刻,在这片喧嚣的、见证一切的灯光下,却奇异地沉淀了下去。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礼堂里的空气带着尘埃和数千人呼吸的味道,有些浑浊。然后,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对着面前那支将她声音放大到足以穿透整个沸腾空间的麦克风,轻轻地问：
现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背景的嘈杂,清晰地撞进顾言的耳膜,撞进他混乱一片的心底,你还不明白吗
没有质问的尖锐,没有控诉的激烈。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的余音。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迟到了太久、早已昭然若揭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