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的秋风,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诸葛孔明残存的生命。
旌旗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的痛楚。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映照着那份永远无法送达成都的遗表。
蜀汉……兴复……先帝……这些字眼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他的胸口。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被无边的黑暗温柔地、却又不容抗拒地拖拽着,向下沉沦。
彻底的黑暗,绝对的寂静。
没有痛楚,没有遗憾,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
这虚无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然后,一点微光刺破了这凝固的黑暗。
光晕迅速扩散、旋转,最终在他意识深处凝结成三团清晰却毫无温度的光源。
没有声音,纯粹的意识流冰冷地涌入他的脑海:
【轮回启,匡扶汉室,方得解脱。】
【抉择:其一,兵仙韩信,归零入世,伴汝初时。
其二,重活此身,忆存魂驻,汝为后亮。
其三,异世神兵,十具AK,归零入世。】
冰冷的选择,如同冰冷的刀锋悬于颈项。
匡扶汉室解脱轮回
诸葛亮残存的智慧在疯狂运转,剖析着这荒谬绝伦的处境。
兵仙韩信兵权谋之圣,用兵如神,可扭转乾坤。然,归零入世,消除记忆
一个没有记忆的兵仙,如同无鞘利刃,锋芒难测,祸福难料,不可控,太不可控!
异世神兵,AK
名称怪异,其威力描述亦语焉不详。威力巨大虚无缥缈。
十具纵是神器,十具之数,于动辄十数万大军搏杀的战场,能起几石波澜其效未知,其险莫测,不敢赌!
重活此身,忆存魂驻…此身此智,已然熟稔。料敌于先,算无遗策,步步为营,方为正道!前世之失,今生必可弥补!此路虽险,胜在尽在掌握!
意志流转,心念已决。
那代表重活此身的光团骤然炽亮,瞬间吞噬了他的一切意识。
……
光和热,是阳光透过窗棂的暖意。
诸葛亮猛地睁开眼。
雕花的木床顶,熟悉的熏香气息,窗外隐约的鸟鸣。他抬起手,手指修长,皮肤紧致,充满年轻的力量。
这不是五丈原的绝望,这是南阳草庐的清晨!他回来了,回到了建安十二年,那个决定一切命运轨迹的起点!
前世一幕幕,从初出茅庐到星落秋风,清晰得如同昨日发生。
每一次决策的得失,每一个盟友与敌人的心性,天下大势的每一处细微波澜,都深深刻印在他重获新生的灵魂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在胸中奔涌,几乎要破腔而出。
先生!先生!小童阿承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在门外响起,有客至!三位贵客!自称涿郡刘玄德,引关、张二位将军来访!
来了!终于来了!诸葛亮霍然起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
他几乎是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那扇熟悉的柴门。门外,初春的阳光有些刺眼,三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正立于阶下。
为首一人,双耳垂肩,臂长过膝,面容温和敦厚,眼中却蕴藏着坚韧不拔的火焰,正是刘备刘玄德!
他身后,左边一人,面如重枣,美髯垂胸,丹凤眼微眯,不怒自威,是关羽关云长。
右边一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气势雄浑如铁塔,是张飞张翼德!
三人显然被诸葛亮这急切的开门方式惊住了。
刘备脸上温和的期待僵了一下,关羽微眯的凤眼瞬间睁大,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张飞更是咦了一声,铜铃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位闻名遐迩、本该高卧的卧龙先生。
诸葛亮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喜和千言万语,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冠。
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淡泊宁静、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燃烧着足以焚尽前尘过往的烈焰。
他长揖一礼,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颤抖:南阳野人,久闻皇叔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尊颜,幸何如之!亮,恭候多时矣!
恭候多时张飞瓮声瓮气地嘀咕了一句,被关羽一个眼神止住。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浓浓的真诚和求贤若渴的迫切取代,连忙回礼:备乃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渴思浆。今特冒昧拜谒,得见先生仙颜,实乃三生有幸!
入得草堂,分宾主落座,茶烟袅袅。
刘备言辞恳切,痛陈汉室倾颓、奸臣窃命、生灵涂炭之苦,情真意切,几欲垂泪,关羽、张飞侍立其后,神情肃然。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前世种种,清晰如画,他心中早有定计,只待此刻。
当刘备问及天下大计、汉室兴复之途时,诸葛亮不再需要思索,胸中那幅早已描绘了无数次的《隆中对》画卷,伴随着前世积累的洞察,以更加犀利、更加精准的方式徐徐展开。
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将天下大势、各方势力强弱、人心向背剖析得入木三分。
何处可图,何人可联,何人必除,何处可为根基,何处是必争之地……条分缕析,如数家珍。
他甚至预判了曹操在官渡之后的战略重心转移,指出了孙权内部江东士族与淮泗将领之间微妙的矛盾隐患。
刘备听得如痴如醉,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关羽原本那带着审视意味的凤眼中,渐渐被震惊和叹服取代。
张飞更是张大了嘴,看着这位年轻的卧龙先生,仿佛在看一位能掐会算的神仙。
这哪里是对策这分明是将未来数十年天下的棋局,清晰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诸葛亮最后一句落下,草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盆里轻微的噼啪声。
刘备猛地站起身,对着诸葛亮深深一揖,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备如拨云雾而睹青天!备虽名微德薄,愿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备当拱听明诲!
诸葛亮看着眼前激动而真诚的刘备,前世那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仿佛在血脉中再次沸腾。他缓缓起身,对着刘备,郑重地回拜下去。
将军既不相弃,愿效犬马之劳!
羽扇纶巾,再次踏上了兴复汉室的征途。
这一次,他不再是摸索前行的智者,而是手握未来图谱的执棋者。
赤壁的东风,在他精准的推演下,来得比前世更加猛烈而及时。周瑜的火攻计谋被他暗中以更巧妙的方式推动,东风起时,曹营连环战船化作一片炼狱火海,曹操败走华容道的狼狈,比前世更甚三分。
荆州的归属,他未雨绸缪,在刘备借荆州之时,便已暗中布局,以共御曹操之名,将江陵、公安等要害之地牢牢攥在手中,并巧妙利用孙权与周瑜、鲁肃之间的不同态度,埋下了牵制东吴的伏笔。
当周瑜使出假途灭虢之计,意图吞并西川时,诸葛亮已提前在关键隘口布下疑兵,并遣使星夜入川,说动刘璋部下张松献图,让周瑜的算盘彻底落空,气得这位江东美周郎箭疮迸裂,含恨而终的时间,比前世竟提前了数年!
孙权震怒,但曹操在北方的巨大压力,以及诸葛亮在荆州边境展示出的、远超预期的防御力量,让江东最终只能饮下这杯苦酒,将联姻的使者再次派往荆州。
益州,天府之国。
刘璋暗弱,张松、法正早已心向刘备。
诸葛亮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一路势如破竹。他精准地避开了前世进军路线上的几处险要埋伏,以最小的代价,迅速推进至成都城下。
刘璋在内外交困之下,开城投降的时间,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一年!
捷报飞传。
建安二十四年春,汉中定军山下。
蜀军大营,中军帐内。诸葛亮端坐案前,羽扇轻摇,看着沙盘上精确标注的敌我态势。
阳光透过帐帘缝隙,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得……令人心头发紧。
前世的记忆如同最清晰的镜子,映照着每一次关键的转折。
曹操在赤壁的重创、荆州归属的提前稳固、益州刘璋的迅速归降……这些巨大的胜利,如同投入命运长河的重石,激起的涟漪早已超出了他事后诸葛所能掌控的边界。
帐帘猛地被掀开,带来一股肃杀的寒意。
赵云一身征尘,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快步而入,脸上没有攻占汉中的喜悦,只有一片沉凝的铁青。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急切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军师!大事不好!荆州急报!
诸葛亮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手中的羽扇停顿在半空。
他抬眼看向赵云,目光锐利如电。
讲!
东吴吕蒙!白衣渡江!赵云的声音如同重锤砸下。
关羽将军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然其主力尽出,围困樊城之际…荆州后方空虚!吕蒙诈病,陆逊代职,以卑辞骄关将军之心,使其尽撤江陵、公安守备之兵北调!
吕蒙遂率精锐,白衣扮作商贾,夜渡长江,袭取烽火台!公安守将士仁、江陵守将糜芳……竟不战而降!
帐内死寂。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诸葛亮的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四肢百骸仿佛被冻结。
白衣渡江!吕蒙!糜芳!士仁!这些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算无遗策的心脏!前世这一幕,发生在建安二十四年冬!
他明明已提前布局,稳固荆州,甚至不惜提前剪除了东吴的羽翼周瑜!为何为何此事不仅未能避免,反而提前了半年爆发!
云长将军呢!诸葛亮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清楚记得关羽最后的结局——败走麦城,身首异处!
将军闻讯,急撤樊城之围,回师救援!赵云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绝望,然……途中士卒离散,军心涣散!行至临沮……遭遇东吴潘璋、马忠伏兵……将军……将军力战不屈,已……已为东吴所害!
轰!
诸葛亮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仿佛响起一声惊雷炸响,又像是五丈原那催命的秋风再次呼啸。
他身形一晃,手指死死扣住案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
临沮!麦城!又是临沮!历史如同一个冷酷的玩笑,用最惨烈的方式嘲弄着他的全知全能!
他算到了曹操的反扑,算到了孙权的贪婪,甚至算到了糜芳、士仁的怯懦!
但他没有算到,赤壁的惨败让曹操对孙权的压制力大减;他没有算到,周瑜的早亡,反而让吕蒙、陆逊这对更年轻、更锐利、也更擅长隐忍和伪装的组合提前登上了东吴的舞台中心。
他更没有算到,自己帮助刘备提前一年拿下益州、稳固汉中,让关羽的威望和自信在胜利的催化下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水淹七军的辉煌,威震华夏的荣光,如同一剂致命的毒药,麻痹了他的警惕,也麻痹了荆州后方那些本就摇摆的守将!
报——!又一传令兵跌跌撞撞冲入大帐,声音带着哭腔,魏王曹操亲率大军二十万,已出长安,直扑汉中而来!张郃为先锋,已至阳平关外!
雪上加霜!不,是灭顶之灾!关羽身死,荆州尽失,意味着隆中对战略的腰斩!
如今,曹操挟雷霆之怒,趁蜀汉新丧大将、根基动摇之际,倾巢而来!
诸葛亮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前世的记忆疯狂翻涌。
汉中!定军山!黄忠刀劈夏侯渊!他必须守住汉中!这是蜀汉最后的屏障!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但锐利的光芒重新凝聚:
传令!升帐!擂鼓聚将!
汉中的战鼓,带着前所未有的悲怆和决绝,擂响了。
诸葛亮调动了他所能调集的一切力量。他利用地形,层层设防,以王平的无当飞军扼守险要,以魏延的勇猛不断袭扰曹军粮道。战斗惨烈异常。
蜀军将士在失去荆州的悲愤和守卫家园的决心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魏延在褒斜道上成功设伏,重创了张郃的先锋部队,延缓了曹军主力的推进。
王平在米仓山隘口死战不退,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曹洪的数次猛攻。
然而,实力的鸿沟,在失去了荆州这个战略支撑点后,变得如此令人绝望。
曹操稳扎稳打,不计代价地投入兵力。
汉中盆地,每一寸土地都在燃烧,都在流血。蜀军的精锐在持续的高强度消耗战中迅速凋零。
粮草转运的艰难,在曹军持续不断的袭扰下,更是雪上加霜。
建安二十五年冬,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勉县,一座残破的土城内。
这里已是大战的前线,寒风卷着雪粒,如同刀子般刮过断壁残垣。
城中能避风的地方挤满了疲惫不堪、带伤的士兵。呻吟声、咳嗽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中军所在的破庙里,火盆的微光勉强驱散着寒意。
诸葛亮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袍,坐在火盆旁。火光映着他蜡黄的脸,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曾经清亮睿智的双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血丝。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让单薄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手帕上沾染了刺目的暗红。
案上摊着一份刚从前线送来的急报。
曹军主力在夏侯惇、徐晃的率领下,已突破米仓山最后一道防线,兵锋直指勉县!
而蜀军……能战之兵,已不足万人,且疲惫伤残,箭矢粮草,皆已告罄。
赵云一身是血地冲了进来,甲胄多处破损,脸上带着冻伤和硝烟的痕迹。
他看着诸葛亮憔悴欲死的模样,虎目含泪:军师!顶不住了!撤吧!退回剑阁!守住蜀道天险,尚有一线生机!
诸葛亮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虎将,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子龙……剑阁……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了。
他望向门外无边的风雪,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五丈原那盏摇曳的孤灯。荆州……丢了……云长……走了……汉中再失……蜀中……已成困兽之囚笼……纵有山川之险……无粮秣之继,无生民之望……又能……撑得几时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
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惨败在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他算准了每一步棋,却算不准人心在巨大胜利后的膨胀,算不准对手在巨大压力下迸发出的更阴险也更致命的变招!
蝴蝶的翅膀扇动了,带来的不是清风,而是席卷一切的毁灭风暴!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终究不过是命运棋盘上,一颗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拨弄的棋子!
亮……亮自诩……算尽天下……却……却算不尽……这人心……这世事……无常啊……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晶。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军师!赵云悲呼着扑上前。
黑暗,再次温柔而冰冷地拥抱了他。五丈原的秋风,似乎穿透了轮回,再次在耳边呜咽。
……
虚无,死寂。
然后,那三团冰冷的光源再次浮现。
【轮回启,匡扶汉室,方得解脱。】
【抉择:其一,兵仙韩信,归零入世,伴汝初时。
其二,重活此身,忆存魂驻,汝为后亮。
其三,异世神兵,十具AK,归零入世。】
诸葛亮残存的意识在冰冷的虚无中沉浮。失败的剧痛尚未消散,关羽临沮喋血、汉中雪夜残兵的景象如同烙印。
上一次的事后诸葛,败给了那无法预测的蝴蝶风暴。这一次……他需要一个能真正打破战场平衡的力量!一个足以碾压一切变数的存在!
兵仙韩信!这个名字如同暗夜中的惊雷,在他意识中炸响。
战必胜,攻必取,国士无双!若有此人统兵……纵有千般变数,亦能以力破之!虽然记忆归零,如同无鞘利刃……但,此刃之锋,值得一赌!此世,当以兵锋横扫天下!
意志锁定那代表兵仙韩信的光团。
光,再次吞噬一切。
……
建安十二年,春。南阳草庐。
柴门轻叩。
诸葛亮整衣出迎,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期待。门外,依旧是那三人:刘备、关羽、张飞。
寒暄,入座。
刘备陈说天下大志,言辞恳切。
诸葛亮羽扇轻摇,这一次,他胸中虽有丘壑万千,却刻意收敛了几分锋芒。
当刘备再次问策时,诸葛亮没有如前世般洋洋洒洒纵论天下,而是微微侧身,向草堂内室方向略一颔首。
皇叔匡扶汉室之心,天地可鉴。亮才疏学浅,然……他声音清朗,亮近日得遇一奇才,其胸中韬略,尤胜亮百倍。此人于兵事一道,可谓……通天彻地。
刘备、关羽、张飞皆是一愣。卧龙先生已名动荆襄,竟还有他推崇备至、自愧不如之人而且,就在这草庐之中
内室门帘掀动。
一个青年缓步走出。
他身形颀长,面容算不得十分英俊,但线条刚毅,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寒潭深水,又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睥睨沙场的漠然。
他穿着普通的布衣,步履沉稳,来到堂中,对着刘备等人随意地拱了拱手,姿态既不卑微,也不倨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此乃淮阴韩信。诸葛亮介绍道,目光紧紧锁在韩信脸上,试图从那归零的、如同白纸般的记忆中寻找一丝熟悉的痕迹。
韩信刘备起身,眼中闪烁着求才若渴的光芒,敢问先生……
韩信的目光淡淡扫过刘备、关羽、张飞,那眼神像是在评估几件器物,而非活生生的人。
当他的视线落在关羽身上时,关羽微微皱起了眉头,本能地感到一丝被冒犯的不适。
兵者,诡道也。
韩信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
势、形、谋、交、动、变,六者循环,生克不息。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他随手拿起案上一只茶盏,几个铜钱,在桌面略一摆弄,竟将汉中、荆州、江东、中原的大致方位勾勒出来。
曹孟德挟天子,据中原,其势已成,然根基未固,其隙在北。孙仲谋据江东,三世经营,民心初附,然其力不足,必倚长江而守。刘景升守户之犬,刘季玉暗弱之豚。他手指点过代表刘备的那枚铜钱。
公欲兴汉室,必先取荆襄为基,联吴抗曹,此其一。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率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此其二。
他的分析,竟与诸葛亮前世的隆中对核心不谋而合!但其视角之冷峻,用词之犀利,以及对具体战术细节的强调,透着一股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军事家视角,毫无诸葛亮那份对汉室正统的温情和对人心的考量。
刘备听得心潮澎湃,关羽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张飞则有些不服地撇了撇嘴。
诸葛亮心中稍定。
兵仙之才,果然惊世!虽记忆归零,然本能犹在!此世,当可倚仗其无双兵锋!
……
韩信的存在,如同在三国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巨石。
他甫一出山,便展现出了令整个时代为之侧目的军事才华。
赤壁之战。
当周瑜的火攻计策还在酝酿时,韩信已敏锐地察觉到了风向变化的微妙征兆。
他并未依赖东风,而是提前数日,派出数十支精干小队,携带大量浸满火油的引火之物,利用夜色和江上雾气,悄然潜伏至曹军水寨下游。
同时,他设计了一场精妙的诱敌。令黄忠、魏延率一支疑兵,伪装成主力水军,在江面挑衅,佯装败退,将曹军一支追击的前锋船队引入了预设的狭窄水道。
就在曹军前锋被引入水道、阵型混乱之际,潜伏在下游的小队同时点燃了引火船!
这些燃烧的火船并非顺东风而上,而是被上游蜀军的艨艟战舰,以铁索和撑杆巧妙引导,逆着微弱的水流,精准地撞入了混乱的曹军前锋船队之中!火借风势,瞬间点燃了曹军密集的战船。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恐慌的曹军士卒互相践踏,落水者不计其数。
周瑜在江东楼船上看得目瞪口呆。
他精心准备的东风和主力火攻,竟被这不知名的淮阴韩信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抢了先机!虽也趁机发动了总攻,但最大的战果和声威,却被蜀军夺去大半。
孙权闻报,对刘备麾下突然冒出的这位兵仙,忌惮之心陡增。
夺取荆州的过程,更是将韩信的兵权谋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他深知刘表死后,荆州内部蔡瑁、张允等亲曹派与刘琦、刘备一派的矛盾。
他并未强攻,而是利用间谍散布流言,离间蔡瑁与曹操的关系,又暗中策反了荆州水军中不得志的低级将领。
当曹操大军南下,蔡瑁等人准备献州投降时,韩信早已在关键的水道布下埋伏。
樊城之下,曹军大将曹仁据坚城死守。
韩信围而不攻,却派出小股精锐,日夜不停地在城外挖掘地道,其方向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同时,他故意在远离城门的某处,大张旗鼓地堆积土山,做出强攻的假象。
曹仁被迷惑,将主力调往土山方向防御。就在此时,几条隐秘的地道在深夜挖通了樊城西北角一处年久失修的城墙根!
魏延亲率敢死之士,从地道中突然杀出,里应外合!樊城,这座荆州北方的重镇,竟以如此诡谲的方式陷落!速度之快,让曹操都措手不及。
益州之战,韩信的手段更是令人胆寒。
面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地势,他并未选择强攻险关,他派出大量细作,重金收买、威逼利诱刘璋麾下那些贪婪或不得志的将领、地方豪强。
当大军还在剑阁外与张任对峙时,成都城内已是暗流汹涌,谣言四起。一日深夜,成都数处城门突然被内应打开,早已潜伏在城外的蜀军精锐如潮水般涌入!
刘璋尚在睡梦之中,便被亲信将领请下了床榻,献城投降!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闪电,几乎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
韩信的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短短数年,刘备集团以一种近乎恐怖的效率,鲸吞了荆州、益州、汉中,版图之辽阔,声势之浩大,远超前世!
刘备进位汉中王,意气风发。诸葛亮坐镇成都,总理后方政务,调配粮草军需,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着前线一份份捷报,他心中那因前世失败而留下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兵仙之力,果然足以扭转乾坤!匡扶汉室,仿佛指日可待!
然而,一股潜藏的暗流,却在这烈火烹油般的盛景之下,悄然滋生,越来越汹涌。
问题的核心,在于韩信。
这位兵仙,用兵如神,攻城略地如同探囊取物。但他对待战败者,手段之酷烈,令诸葛亮都为之蹙眉。
益州献城的几个关键内应,在韩信眼中已无价值,被其寻了由头,尽数诛杀灭口,美其名曰除隐患。
汉中投降的曹军将领,稍有桀骜之色,便被其当众斩杀,头颅悬于辕门。
他治军极严,近乎苛刻,动辄鞭笞士卒,甚至因延误军机而处死中级军官。
他眼中似乎只有胜利和效率,对仁义、民心这些刘备和诸葛亮赖以立身的根本,嗤之以鼻。
更让诸葛亮忧心的是韩信与刘备核心集团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关羽心高气傲,对韩信那种视人命如草芥、视名节如无物的作风极为不齿,认为其有悖武德。
张飞性情暴烈,更受不了韩信那冰冷疏离、颐指气使的态度。两人多次在军事会议上与韩信爆发激烈争执,若非刘备极力弹压,几乎要拔剑相向。
而韩信,对刘备、关羽、张飞的态度,始终带着一种刻骨的、难以消融的冷漠。
他称刘备为主公,但语气中毫无敬意。他看关羽、张飞的眼神,如同看两柄还算锋利的兵器,仅此而已。
他从不参与刘备集团内部的宴饮、叙话,总是独来独往,仿佛一个游离于整个体系之外的幽灵。
建安二十五年秋,汉中王府邸。
一场关于下一步战略的争论在压抑的气氛中爆发。
当乘胜追击!主力出祁山,直取陇右,切断凉州与中原联系!同时遣一偏师,自荆州顺流而下,直逼江夏,威慑江东!两路并进,曹操首尾难顾,中原可定!韩信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地图前指点江山,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实现的简单事实。
不可!诸葛亮立刻出声反对,羽扇停在胸前,眉头紧锁。
荆州新附,人心未稳!江东孙权,因赤壁之事已对我深怀忌惮,若再遣兵威逼,必迫其与曹操联手!且陇右地势复杂,羌胡混杂,大军远征,粮道绵长,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乃稳固新得之土,抚民养兵,联吴以安侧翼……
联吴韩信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打断了诸葛亮。
孙仲谋守成之犬,冢中枯骨耳!待我大军荡平中原,回师之日,江东弹指可下!何须虚与委蛇,徒费时日!
他目光转向刘备,语气冰冷而直接,主公,战机稍纵即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妇人之仁,只会贻误大事!
韩信!关羽再也按捺不住,丹凤眼圆睁,长髯无风自动,手按剑柄,你休得狂妄!军师老成谋国之言,岂容你如此轻侮!江东孙权,亦是一方雄主,岂是你口中‘守成之犬’你眼中可有上下尊卑!
张飞豹眼圆瞪,声如炸雷:姓韩的!你打了几场胜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没有大哥仁义之名,没有军师运筹粮草,没有将士用命,你那些鬼蜮伎俩顶个屁用!
韩信缓缓转过身,面对关羽张飞的怒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涌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目光扫过关羽按剑的手,嘴角的讥诮更浓,最终,那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刘备身上。
上下尊卑仁义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冰锥,刺破了大殿内紧绷的空气。
沛公当年,若无我韩信,垓下之围,他能胜项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未央宫长乐钟声犹在耳畔!‘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呵……好一个汉室宗亲!好一个仁义之师!
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视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刘备,那压抑了无数轮回的怨毒,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刻,在汉室、刘氏这些字眼的刺激下,轰然爆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恨意:
刘邦负我!刘氏皆该亡!尔等……不过是一群沐猴而冠、假仁假义之徒!也配谈匡扶汉室!
大胆逆贼!关羽目眦欲裂,铮然一声,青龍偃月刀已然出鞘半尺!张飞怒吼着就要扑上!殿中侍卫也纷纷拔刀!
住手!刘备厉声大喝,声音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韩信,脸色铁青:韩将军……你……你此言何意!
韩信却不再看任何人。
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古怪、极其复杂的笑容,有悲怆,有嘲弄,有解脱,更有一种彻底撕裂一切的疯狂。
何意他猛地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只留下一串冰冷彻骨、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殿内回荡:
这盘棋,我厌了!尔等……好自为之!
汉中王宫大殿的死寂,如同被冻结的墨池。刘备面如金纸,手指死死抠住王座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关羽胸膛剧烈起伏,丹凤眼中喷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刀锋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张飞须发戟张,环眼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非刘备那一声厉喝,他早已冲上去将韩信撕碎。
诸葛亮站在原地,羽扇无声地垂落。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前世的失败,是蝴蝶风暴掀翻了精妙的棋局;而这一次,是他亲手释放了一头根本无法驯服的远古凶兽!
兵仙无双的伟力,最终竟化作了反噬自身的毁灭洪流!那刻骨的怨毒,那对刘氏二字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跗骨之蛆,根本不会因为记忆的归零而消散,它早已找回了自己!
大哥!让我带兵去追!定将这忘恩负义的狂徒碎尸万段!张飞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咆哮。
翼德!刘备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无力感,追如何追他……他熟知我军所有部署!山川地理,关隘险要,兵力分布……他了如指掌!
一股寒意从刘备的脊背升起。韩信,这个他倚为擎天玉柱的兵仙,如今成了悬在头顶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投向谁,谁就将获得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力量!
主公!诸葛亮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挫败感中挣脱出来,声音带着一丝急迫的嘶哑,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严密监视韩信动向!同时,火速调整所有边境防务!尤其是……荆州!那里是他一手夺取,旧部最多!
他心中警钟狂鸣。曹操!孙权!他们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韩信叛逃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传开。
更可怕的是,他并非孤身离去。他带走了自己一手训练、最为核心精锐的数千陷阵亲兵!这支如同鬼魅般的部队,对韩信的命令奉若神明,其战斗力远超寻常军队。
他们如同水银泻地,轻易撕破了蜀军仓促组织的数道拦截线,消失在通往北方的崇山峻岭之中。
天下震动!
许都,魏王府。
曹操看着案上那份来自汉中内线、详细记录了韩信叛逃前殿上狂言的密报,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狂喜和苍凉:天助我也!天助我也!韩信!国士无双!竟为刘备所不容!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韩信!他要什么,孤给什么!裂土封王,亦无不可!孤要这柄天下最利的剑,为孤所用!
建业,吴侯府。
孙权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脸色阴晴不定。周瑜死后,他对刘备集团膨胀的实力本就忧惧交加,如今,最大的威胁内讧了!韩信……此人对刘备恨之入骨,且深知蜀地虚实……他眼中精光闪烁,传吕蒙、陆逊!速来议事!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
建安二十六年,初秋。
噩梦降临。
韩信的身影出现在曹魏的军阵之中,高踞帅旗之下。
他并未接受魏王的显赫封号,只挂了一个督军的名衔。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才是曹军真正的灵魂。
战局瞬间逆转。
汉中,这个蜀汉的北方门户,在韩信手中变成了蜀军的绞肉场。
他太熟悉这里了。哪里可以设伏,哪里是粮道咽喉,哪里是守军的软肋,他洞若观火。
他并未强攻阳平关,而是利用降卒和收买的羌胡部落,散布流言,制造恐慌,同时派出小股精锐,翻越秦岭人迹罕至的险峻小道,绕至关后,焚毁了蜀军囤积在米仓山的大量粮草!
前方军心浮动之际,他才挥动主力,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攻阳平关侧翼一处被其标注为土质疏松、根基不稳的城墙段!守将王平死战不退,最终力竭城破,以身殉国。
阳平关失守,汉中门户洞开!魏延率军拼死抵抗,在定军山一带与韩信的追兵血战。然而,韩信用兵,神鬼莫测。
他利用魏延急于复仇的心理,佯装败退,将其主力诱入一处名为子午谷的狭窄绝地,两侧伏兵尽出,滚木礌石如雨!蜀军精锐,死伤殆尽!魏延身中数箭,浴血杀出重围,却也仅以身免,逃回成都时已是奄奄一息。
噩耗接踵而至。
东吴吕蒙、陆逊趁火打劫,尽起江东之兵,以讨伐背盟为名,大举进攻荆州!荆州守军因韩信的叛变而人心惶惶,更被其临走前埋下的暗桩搅得内部混乱。
江陵、公安等重镇在里应外合之下,迅速陷落!守将糜芳再次重演了前世不战而降的丑剧!荆州,这个隆中对战略的支点,再次易手!
蜀汉,这个在韩信兵锋下急速膨胀的巨人,在失去了兵仙的支撑并遭到其反戈一击后,又以更快的速度崩塌了。
汉中失守,荆州沦陷,精锐尽丧,名将凋零。
建安二十七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着成都斑驳的城墙。城内,早已是风声鹤唳,一片萧条。粮价飞涨,谣言四起。
曹操的大军,在韩信的指挥下,已突破剑阁天险!那面绣着巨大韩字的帅旗,如同索命的符咒,出现在成都平原的边缘!
王宫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刘备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须发皆白,眼神浑浊,昔日那坚韧的光彩已彻底熄灭。
关羽、张飞在之前的惨败中,一个为掩护败兵断后,身陷重围,力战而亡;另一个因荆州失陷、兄长惨死的噩耗而急怒攻心,鞭挞部属时被叛徒刺杀于帐中!蜀汉的基石,已然崩塌。
诸葛亮坐在下首,脸色灰败。
他面前的案几上,堆满了告急文书,每一份都如同催命符。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兵仙之力,毁天灭地。
用之,则所向披靡;反之,则万劫不复!自己赌上了这一世,却亲手为蜀汉掘下了更深的坟墓!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连滚爬爬地冲入大殿,声音嘶哑绝望,陛下!军师!魏军……魏军先锋已至城北十里!帅旗……是‘韩’!
刘备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看向诸葛亮,带着最后一丝茫然的希冀:……孔明……还有……还有办法吗
诸葛亮缓缓抬起头,望向殿外铅灰色的天空。雪花无声地飘落。
办法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洞悉一切的兵仙面前,还有什么办法
所有的计谋,所有的策略,在韩信那双看透一切虚妄的兵家之眼下,都如同孩童的把戏。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殿外,隐隐传来了沉闷的战鼓声和号角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脚步。
成都,这座见证了蜀汉短暂辉煌的都城,此刻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孤舟。
黑暗,再一次温柔而彻底地吞噬了他。没有五丈原的风,没有汉中的雪,只有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
三团冰冷的光源,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再次无情地亮起。
【轮回启,匡扶汉室,方得解脱。】
【抉择:其一,兵仙韩信,归零入世,伴汝初时。
其二,重活此身,忆存魂驻,汝为后亮。
其三,异世神兵,十具AK,归零入世。】
诸葛亮的意识在冰冷的虚无中漂浮,像一片无根的落叶。
前两次轮回的失败如同两条沉重的锁链,拖拽着他沉向绝望的深渊。
带着记忆重活,败于人心莫测的蝴蝶风暴;召唤兵仙之力,亡于那无法化解的滔天怨毒与反噬……两条路,皆是绝路。
那么……只剩下最后那个荒诞不经的选择了。
异世神兵,AK十具威力巨大
这些描述依旧模糊而怪异。
但,上一次轮回的惨烈结局,那被兵仙亲手撕碎的版图,那被无情碾碎的关羽、张飞、魏延、王平……这些画面灼烧着他的灵魂。
兵仙之力,如同饮鸩止渴!他需要一个……至少是可控的、不会反噬的……变数!哪怕它听起来如同呓语!
归零入世……也好。
忘却这轮回的折磨,忘却那刻骨的失败,如同初生婴孩般,再去搏那渺茫的一线生机!这一次,将命运彻底交给未知!
意识艰难地锁定了那代表异世神兵的光团。
光,湮没一切。
……
建安十二年,春。南阳草庐。
柴门轻叩,此刻的诸葛亮,记忆已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深沉的、不知来由的疲惫感缓缓起身,拉开柴门。
门外,刘备、关羽、张飞的身影沐浴在春光里。
寒暄,入座。
一切如同被设定好的轨迹。
刘备陈说志向,言辞恳切。诸葛亮听着,心中却莫名地空落,仿佛遗忘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当刘备问策时,他下意识地沉吟着,目光掠过草堂角落——那里,整齐地靠墙立着十个形状怪异、通体黝黑的铁匣。
它们线条冷硬,结构复杂,散发着一种与这草庐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
诸葛亮心中微动,一丝模糊的印象闪过:此物……似有大用威力……巨大但具体为何,如何使用,竟是一片空白!
方今天下……诸葛亮勉强收敛心神,凭着本能和学识,开始陈述他对天下大势的看法。
隆中对的框架依旧在,但少了那份事后诸葛的绝对笃定和细节洞察,显得更为审慎和框架化。
刘备听得认真,眼中带着期望,却也隐隐感觉这位卧龙先生今日似乎……心事重重
送走刘备三人,诸葛亮回到草堂,目光再次落在那十个冰冷的铁匣上。他走上前,手指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尝试着抓住其中一个铁匣上突出的一个弧形木托和一个垂直的握柄,用力一提。
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仔细端详,发现这铁匣一端有个黑洞洞的、手指粗细的圆孔,另一端则有一些奇异的凸起和钩状结构。
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如何激发那威力巨大的描述从何而来
数日后,诸葛亮屏退小童,独自带着一个铁匣来到草庐后僻静的山坳。
他按照脑海中那点模糊的指引,回忆着那钩状结构似乎可以拉动,他尝试着用力向后拉动那个小钩。
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钩状结构被拉到了后方位置。
诸葛亮心中一动,学着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姿势,将那黑洞洞的圆孔对准远处一棵碗口粗的树干,手指摸索着,扣动了下方一个弯曲的金属小钩。
哒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山坳的宁静!
手中的铁匣剧烈地跳动起来,如同一条狂暴的毒蛇!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诸葛亮的肩窝,让他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硝烟弥漫!刺鼻的气味充斥鼻腔!再看那棵作为目标的树干,木屑纷飞,树身上瞬间布满了十几个手指粗细的孔洞,透光可见!威力果然惊人!
诸葛亮稳住身形,看着手中兀自冒着青烟的怪异铁器,又看看那棵千疮百孔的树干,眼中充满了震惊!
无需弓弦,无需箭矢,瞬息之间,竟能喷射出如此密集、如此强劲的毁灭之力!此物……当真可称神兵!
然而,喜悦尚未升起,异变突生!
手中的铁匣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
靠近那黑洞洞圆孔前端的位置,猛地炸开一团火花和黑烟!灼热的气浪和碎片扑面而来!
诸葛亮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侧头闭眼,但脸颊仍被一块滚烫的碎片擦过,火辣辣地疼!
手中的铁匣也脱手掉落在地,前端扭曲变形,冒着黑烟,彻底废了!
炸膛!
诸葛亮捂着刺痛的脸颊,看着地上那扭曲冒烟的废铁,又看看墙角剩下的九具AK,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威力巨大,确实不假。
但此物……竟如此暴烈,如此不可靠!一次试射,便损毁其一!
随后的岁月里,诸葛亮对这九具AK进行了极其谨慎和有限的使用。
他将它们视为最后的底牌和威慑,只在最关键、最绝望的时刻,交给最忠诚可靠的心腹死士使用。
博望坡诱敌。
当夏侯惇的前锋轻骑狂飙突进,即将冲散刘备军薄弱的防线时,诸葛亮派出十名精心挑选、悍不畏死的老兵,携带三具AK,埋伏于坡顶,待夏侯惇亲率精骑冲上坡来,十名老兵突然现身!
哒哒哒哒——!!!
从未听过的恐怖爆鸣再次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曹军精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之墙,瞬间人仰马翻!
战马惊嘶,士兵惨叫着栽落!密集的弹雨将冲锋的锋矢硬生生打断!
夏侯惇肩头中弹,血流如注,坐骑受惊将他掀翻在地!若非亲兵拼死抢回,几乎丧命!曹军大骇,攻势瞬间崩溃。
此战,三具AK立下奇功,却也当场炸膛报废一具,另外两具枪管严重发红变形,几近半废。
长坂坡,赵云怀抱阿斗,深陷重围。张飞据水断桥,咆哮声震慑曹军。
眼看赵云即将被潮水般的曹军淹没,诸葛亮狠下心来,命仅存的两名携带AK的死士(仅剩两具堪用的)突入重围接应。
那撕裂布帛般的恐怖声响在曹军密集阵型中响起,瞬间扫倒一片!硬生生为赵云撕开了一条血路!赵云得以脱险。
然而,那两具AK在持续开火后,一具彻底炸裂,碎片伤及使用者;另一具则卡壳报废。
威力,确实恐怖。
每一次有限的、短暂的爆发,都如同死神的镰刀,能在局部战场上制造出惊人的杀伤和混乱,足以扭转一时的危局。
然而,其局限也无比清晰地暴露出来。
数量太少!区区十具,在动辄数万、十几万大军厮杀的战场上,如同杯水车薪。
每一次使用,都意味着永久失去一部分这宝贵的神力。
可靠性极差!炸膛、卡壳、枪管过热变形……这些问题如同附骨之疽。
每一次扣动扳机,都像是在与死神赌博。使用者往往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补给断绝!那源源不断的丹药从何而来
诸葛亮耗尽心力,也无法理解其构造原理,更遑论仿制补充。
当最后一具AK在守卫江陵的巷战中,于一名老兵手中炸成废铁、并带走他半条手臂后,这来自异世的神兵,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失去了这最后的威慑,历史的巨轮沉重地碾过。
赤壁的东风依旧,但少了那份洞察先机的事后诸葛之能,孙刘联盟在胜利后的裂痕更深。
荆州的归属,在周瑜的强势和诸葛亮的神兵失效后,变得更为艰难。
关羽的北伐,依旧威震华夏,却也在吕蒙、陆逊更为精妙的算计下,走向了麦城的终点。夷陵的烈火,吞噬了蜀汉最后的精锐和老将……
诸葛亮站在白帝城永安宫的窗前,看着外面萧瑟的秋景。
刘备病榻上的托孤之言犹在耳边,充满了不甘与遗憾。这一次,他拒绝了刘备。
没有隆中对的激昂,没有鞠躬尽瘁的誓言,只有沉默的摇头。他累了,对这轮回的戏弄,对那看似希望却终成绝望的神兵,感到了彻骨的疲惫和荒谬。
没有诸葛亮的蜀汉,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在魏吴的夹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他回到了南阳,回到了最初的草庐。
只是,这里再无羽扇纶巾的谈笑,只有炉火不熄的叮当。他将余生,尽数投入了对那十具扭曲废铁的研究之中。
拆解,观察,尝试理解那些奇异的弹簧、撞针、枪管膛线……用最原始的工具,最笨拙的方法,试图窥探那无限丹药和恐怖威力的奥秘。硝石、硫磺、木炭的粉末在陶罐中混合,在一次次失败的爆炸和灼伤中,摸索着火药的比例。
简陋的锻炉日夜燃烧,反复捶打着铁条,试图复现那种坚韧的金属。他成了一个痴迷的铁匠,一个世人眼中疯癫的老者。
岁月流逝,炉火映红了他布满皱纹和烟灰的脸。
头发早已花白稀疏,曾经清亮的眼眸也变得浑浊,唯有在凝视着手中烧红的铁条、或凝视着那些AK残骸时,才会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他失败了无数次。
炸伤的手留下了永久的疤痕,熏坏的眼睛时常流泪。但他没有停止。
那十具废铁,如同十个沉默的导师,以毁灭的方式,向他揭示着另一个世界力量法则的碎片。
建安十二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温暖一些。草庐……不,如今这里更像是一个简陋却五脏俱全的工坊。
原本的篱笆被加高加固,成了围墙。院内矗立着几座用泥砖和石头垒砌的、冒着黑烟的高炉,旁边堆满了焦炭和黝黑的铁矿石。
巨大的风箱连接着炉膛,需要两三个学徒合力才能拉动,发出沉闷的呼哧声。
淬火的水池冒着热气,铁砧上散落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铁具和半成品。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煤烟、铁锈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诸葛亮穿着一身被火星烧出无数破洞的粗布短褐,脸上沾满了煤灰和汗渍,花白的头发胡乱地用一根布条束在脑后。
他正俯身在一个简陋的木制工作台前,台面上固定着一根约三尺长的中空铁管。
铁管的内壁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管壁也比寻常铁器厚实得多。
他全神贯注,用自制的、极其精细的小锉刀,小心翼翼地在铁管尾部一侧,锉出一个浅浅的凹槽。
他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却稳得出奇。
先生!先生!一个年轻的学徒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声音带着激动,有人来了!三位!为首的自称涿郡刘玄德,还有两位将军模样的人!
来了!终于又来了!诸葛亮手中的锉刀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那沉淀了数十年的疲惫和迷茫瞬间褪去,爆发出一种洞穿轮回的锐利精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比第一次轮回时更加汹涌澎湃,在他苍老的躯体内奔涌!
他放下锉刀,没有去整理仪容,甚至没有擦一把脸上的污迹。
他径直走到工作台前,一把抓起那根刚刚锉出凹槽、尚带余温的中空铁管。
沉甸甸的,冰凉而坚实。
他又从台下的一个木盒里,珍重地取出一个比鸡蛋略小、用厚纸和油脂严密包裹的圆柱形小包,以及几颗黄豆大小的浑圆铅粒。
他紧紧攥着这三样东西,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院门走去,步伐竟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矫健。
吱呀——
沉重的、沾满油污和铁锈的院门被猛地拉开。
门外,依旧是那熟悉的三人:刘备,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探寻;关羽,美髯垂胸,丹凤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张飞,豹头环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像草庐更像铁匠铺的古怪地方,以及门口这个浑身脏污、目光却亮得吓人的老铁匠。
阳光有些刺眼。
诸葛亮眯了眯眼,目光牢牢锁在刘备脸上。数十年的等待,无数次的失败轮回,所有的智慧、心血、挫败、不甘、绝望与最后一丝不灭的执念,在这一刻,尽数熔铸于手中这冰冷的铁器之中!
他一步踏出,在刘关张三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走到刘备面前。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没有行礼。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沾满煤灰的手,将那根沉甸甸、带着金属特有冰凉感的中空铁管,不容置疑地、重重地塞进了刘备的手中!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宿命、焚尽轮回的、火山爆发般的炽热力量,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砸在冰冷的砧板上:
主公!汉室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