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望舒阁前传 > 第一章


北风裹挟着碎雪,如刀刃般刮过青义阁朱漆斑驳的门楣。宫望舒蜷缩在学堂角落,冻得发紫的手指捏着早已冻硬的狼毫,在宣纸上艰难地勾勒着字迹。砚台里的墨汁结了层薄冰,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转瞬即逝。
哟,这不是咱们的‘野孩子’伴读吗
刺耳的嘲笑声打破了学堂的寂静。吴林宇晃着鎏金酒壶,带着几个锦衣少年围拢过来,锦靴重重地踢翻了宫望舒脚边的炭盆。火星四溅,烧得他粗布裤脚冒出缕缕青烟,露出下面布满冻疮的脚踝。宫望舒猛地抬头,额前凌乱的发丝下,一双猩红的眼睛燃烧着怒火。三年前,那位云游道士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此子未来可为青义阁莫大的机缘。
可这三年来,他在学堂里受尽欺凌,只因母亲是青义阁最卑微的下人,而他,不过是个没有父亲的
野孩子。
听说你娘在洗衣房偷藏了半块桂花糖
吴林宇一把揪住宫望舒的发辫,用力一扯,露出他额角新结的痂。野种也配用端砚
说着,他拿起砚台狠狠砸在地上,澄心堂纸糊的砚盒瞬间四分五裂。
放开我!
宫望舒突然爆发,挥起拳头砸向吴林宇的脸。鲜血从吴林宇的嘴角渗出,惊呼声中,几个少年一拥而上。宫望舒被按倒在地,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后腰传来刺骨的疼痛,眼前渐渐模糊。
反了天了!
管家的铜钥匙串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他大步走进来,锦袍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竟敢打伤少阁主,去柴房跪到天亮!
他拎起宫望舒的后领,像对待一只偷食的流浪猫。
宫望舒被拖出学堂时,袖口勾住雕花屏风,露出腕间三道新鲜的抓痕。那是今早帮母亲洗墨袍时,被洗衣房的铜盆沿割伤的。他挣扎着,突然想起母亲今早塞给他的半块炊饼,还揣在怀里,此刻早已冻得硬邦邦的。
雪越下越大,宫望舒踉跄着跑出青义阁角门。城郊的石子路像撒了把碎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仰头灌了口风雪,胸腔里像揣着块烧红的炭。三年来的屈辱、愤怒与不甘在这一刻爆发,他对着漫天风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不知道跑了多久,宫望舒的双腿像灌了铅,喉咙里泛起腥甜。雪片扑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他踉跄着扶住一棵树,树皮上的冰棱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雪地上,开出小小的红梅。暮色四合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挂着灯笼的院落,两盏气死风灯在风雪中摇曳,灯面上的朱砂符泛着微光。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靴底的铁钉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忽觉一阵眩晕,前日被踢中的肋下传来剧痛,眼前的灯笼渐渐化作两团模糊的光晕。倒下前的瞬间,他仿佛看见门扉吱呀打开,有人影提着灯笼走出来,衣摆扫过积雪的声音,像母亲深夜为他掖被角时的叹息。
青义阁内,杨氏攥着木盆的手指节发白,粗布围裙上还沾着洗砚台的墨渍。她刚从洗衣房出来,就听说儿子在学堂闹事的消息。穿过月洞门时,迎面碰上吴林宇的小厮,对方斜睨她一眼:你家野种把少阁主的脸都划破了,管家正发火呢。
学堂里只剩几个值夜的书童,看见杨氏进来,立刻噤声。管家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脚边炭火烧得正旺,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炉灰:杨氏,你儿子把阁中规矩当儿戏,打伤少阁主,该当何罪
杨氏跪下时,膝盖磕在冰凉的青砖上:求管家大人开恩,望舒他...
他定是有苦衷的。
苦衷
管家冷笑一声,我亲眼看见他拿砚台砸人,如今人跑了,你自己去寻吧。
他挥了挥手,锦袖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宣纸哗哗作响。杨氏起身时,看见墙角滚落的砚台,正是今早她亲手为儿子磨的墨,砚台边缘还沾着几点血渍,不知是儿子的还是别人的。
雪已经积了三寸厚,杨氏沿着宫望舒常走的小路寻找,每经过一棵树,都要扒开积雪看看有没有脚印。路过街角的馒头铺时,李大娘正准备关门,看见她便招手:杨氏妹子,进来暖暖吧,这雪片子能吃人呢。
杨氏摇摇头,鬓角的白发上落满雪:李大娘,您见着望舒了吗他穿件青布衫,额角有块新疤...
李大娘叹了口气,从蒸笼里取出个热馒头:没见着,不过这孩子懂事,许是躲哪处暖和去了。
杨氏接过馒头,还带着蒸笼的热气,突然想起今早宫望舒咬馒头时,眼角还挂着昨晚被打的泪痕。她把馒头揣进怀里,继续在风雪中奔走,指甲缝里嵌着冻裂的血口,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子时将近,杨氏回到自己的小屋,泥墙上的裂缝漏进风雪,破棉絮在墙角簌簌作响。她刚披上件旧棉袄,忽听有人敲门。开门时,冷风卷着雪片灌进来,门口站着个蒙面人,斗篷边缘结着冰棱,递过一个信封便消失在夜色中。
信封上没有字,杨氏颤抖着拆开,八个朱砂写的大字跃入眼帘:三年方归,勿念勿寻!
墨迹未干,仿佛带着写信人的体温。她攥紧信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泪水夺眶而出。忽然,信封里又滑落出一张银票,一百两的面额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微光。
杨氏呆呆地看着银票,这可是她好几年的用度了。她想不出是谁送来的,也不敢用这些银两,于是连同信封一起放在了柜子里。窗外,风雪依旧呼啸,她望着空荡荡的床铺,耳边仿佛又响起儿子小时候的声音:娘,等我长大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此刻,宫望舒正躺在陌生的院落里,昏迷中呓语不断。守在床边的老者望着少年额间若隐若现的朱砂痣,轻轻叹了口气:三载之约,终是开始了...
窗外,风雪渐歇,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宫望舒和杨氏的命运,也将从此改变。

刺骨的寒意如毒蛇般缠绕着宫望舒,在昏迷中,他的意识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穿透黑暗,将他从混沌中唤醒。缓缓睁开双眼,宫望舒只觉眼前一片朦胧。待视线逐渐清晰,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奇异的宫殿之中。四周皆是晶莹剔透的白色,墙壁仿佛是由千年寒冰雕琢而成,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地面铺就的玉石闪烁着柔和的光泽,映照着整个空间。宫殿内静谧得可怕,唯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清脆铃声,似是来自云端,又仿佛萦绕在耳畔,为这神秘之地增添了几分空灵之感。在宫殿的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女子背对着他而立。那白色的衣衫随风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在冰原上的雪莲,清冷而高雅。她的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垂落腰间,发尾还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带,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听到宫望舒醒来的动静,女子缓缓转身,她的面容被一层薄薄的白纱遮掩,只露出一双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眸,深邃而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其中蕴含的情绪。
醒了
女子的声音清冷而空灵,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宫望舒警惕地坐起身,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戒备,这是哪里你又是谁女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醒来就跟我来,宫主要见你。
话音刚落,她便转过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外走去,那白色的裙摆拖在地上,宛如一条流动的银河。宫望舒犹豫片刻,心中虽有万千疑问,但此刻的他别无选择,只能站起身来,快步跟在女子身后。穿过几道曲径通幽的院落,每一处院落都被精心布置,四周种满了不知名的白色花朵,花瓣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在微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清冷而又沁人心脾。终于,他们来到一座宏伟的大殿门口。十几阶洁白如玉的台阶通向大殿,每阶台阶左右各站着一名持剑的白衣女子。她们身姿挺拔,宛如雕塑一般,面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宫望舒,仿佛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带他来的女子踏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上台阶,宫望舒深吸一口气,左右打量了一番,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台阶上传来的丝丝凉意,仿佛要渗入骨髓。
进入殿中,宫望舒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大殿内灯火辉煌,两侧各坐着八位女子,她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或端庄典雅,或冷艳高贵,每个人的气质都截然不同。每位女子座旁还站着一位女子,似是她们的陪同,恭敬地站在一旁,随时听候吩咐。而在正前方的中央位置,坐着一位年龄稍长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紫色华服,衣上绣着精美的花纹,头戴凤冠,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气息。她左右各站了一名女子,身着黑衣,眼神锐利,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宫望舒满脑子都是疑惑,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绝色美女,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心中的不安与好奇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带他来的女子上前施礼道:宫主,人已带到!嗯…
中央那位被称作宫主的女子轻声应了一声,声音温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他来的女子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只留下宫望舒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四周投来的目光仿佛有形的枷锁,让他浑身不自在,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宫主静静地打量着宫望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与欣喜,像,果然是很像!来人,拿上来…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一个女子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走了上来,将盒子递到宫望舒面前。宫望舒看着眼前的盒子,满脸茫然,忍不住问道:哎,哎,这是哪里呀,你们是什么人,我拿这东西做什么宫主微微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你先拿起来,如果证明你是我们要找的人,自然将一切告知与你,如果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将会把你送回原来的地方,你也就无需知道!
宫望舒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洁白的玉石,温润细腻,上面还刻画着许多复杂的细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秘密。玉石看起来并无什么有害之处,宫望舒便伸手去拿。然而,就在他的手刚触碰到玉石的瞬间,突然感觉这块玉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狠狠的吸附在手上,一股灼热的热流从手上迅速向全身散发开来。宫望舒惊恐地想要甩出去,却发现玉石就像长在手上一样,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那股热流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仿佛有无数根针扎入皮肤,疼痛难忍。不一会儿,原本洁白的玉石竟然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而那股令人难受的热流也随之消失了。啊!
宫望舒惊呼一声,猛的坐了起来。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个普通的房子里,四周的陈设简单而朴素,与刚才梦中的华丽宫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来是一场梦…
他喃喃自语道,心中既感到一丝庆幸,又有一丝失落。然而,当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中紧握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宫望舒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好奇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这块神秘的石头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自己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宫望舒盯着手中那块漆黑如墨的石头,指腹摩挲着上面细密的纹路,恍惚间还能感受到梦中玉石灼烧掌心的炽热。窗棂外寒风呼啸,裹挟着残雪拍打在糊着棉纸的窗户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吱呀
——
木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少女蹦跳着闯进来,鹅黄色的棉裙上绣着小巧的梅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辫上系着的红色绸带,像是冬日里两簇跳动的火焰,为这略显简陋的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气。
少女亮晶晶的杏眼一下子就锁定在床上的宫望舒,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得如同山涧清泉:哥哥你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
两天
宫望舒猛地抬头,喉间泛起一阵干涩。他只觉浑身像被抽去了筋骨般绵软无力,脑袋也隐隐作痛。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究竟是清晨还是傍晚。记忆如破碎的镜面,只残留着风雪中踉跄前行,以及那座挂着灯笼的神秘院落,这是哪
少女歪着头,鬓边的碎发轻轻晃动,模样俏皮可爱:这是我家呀!是奶奶看你晕倒在门口,就把你捡回来了!
她说话时眉眼弯弯,语气天真无邪,仿佛真的在谈论路边捡到的小猫小狗。
宫望舒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无从说起。他努力回忆晕倒前的情景,记得自己分明还在离那座院子还有段距离的雪地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人家门口更诡异的是手中这块来历不明的石头……
正想着,少女又叽叽喳喳地开口了:我叫豆豆,你有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叫我,我先去告诉奶奶你醒啦!
话音未落,她便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转身跑开,裙摆带起的风,轻轻拂过床边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
叮铃
声。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宫望舒挣扎着坐起身,这才打量起四周。土坯墙上挂着几串晒干的草药,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墙角的火盆早已熄灭,只残留着些许灰白色的炭灰。一张简陋的木桌上,摆放着半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氤氲的水汽在昏黄的油灯下袅袅升起。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手中的黑色石头上,越看越觉得心惊。梦中那座神秘宫殿、白衣女子,还有那块神奇变化的玉石,此刻竟与现实产生了奇妙的重叠。难道那不是梦可若不是梦,为何自己又会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搅得他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一阵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拐杖敲击地面的
笃笃
声。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奶奶拄着枣木拐杖,缓缓走了进来。她身着藏青色粗布棉袄,虽然补丁摞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可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透着历经沧桑后的睿智与豁达。宫望舒见状,连忙挣扎着要下床行礼。老奶奶却快步上前,干枯却温暖的手稳稳扶住他: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你这身子骨还虚着呢!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让人倍感亲切。看样子你已经没事了!
老奶奶上下打量着宫望舒,目光中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宫望舒重新坐回床上,双手抱拳,言辞恳切:晚辈宫望舒,多谢奶奶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晚辈恐怕早已葬身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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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摆了摆手,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拐杖轻轻点地:谢就不用,你晕倒在家门口也算是缘份,将你带回来也没做什么,是你自己的造化!
她说话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救助一个陌生人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宫望舒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奶奶,请问看到我时可有何异常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满是期待与不安。老奶奶轻轻眯起眼睛,陷入回忆:异常倒是没有,我听到门口有什么东西在响便想开门瞧瞧,就看到你倒在门口了,便把你抱了进来,想必是冻坏了吧!把你放在床上,你这手上一直紧紧的握住一个石头,也不知道是何物,我也懒得管,就让孙女豆豆看着你了,没想到你一睡便是两天!
宫望舒急忙拿出手中的石头,递到老奶奶面前:是这个吗老奶奶接过石头,凑到油灯下仔细端详。昏黄的灯光洒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将她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只见她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紧皱起:嗯…
嗯形状倒是相似,但那天是一块白色如玉的颜色…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宫望舒心上。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心跳也骤然加快。果然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可为何醒来后除了这块石头,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仿佛梦中的奇遇只是一场荒诞的幻想。老奶奶见宫望舒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将石头还给他:小子,你刚醒身子虚,别想太多。等下我让豆豆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先歇着吧!
她缓缓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别客气。随着木门再次关上,宫望舒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手中的黑色石头在油灯下泛着幽幽的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窗外的风雪依旧,而他的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这神秘的石头,那离奇的梦境,还有这意外的相遇,究竟会将他的命运引向何方

宫望舒望着祖孙俩离去的背影,喉头滚动着未说尽的感激。寒风从窗棂缝隙钻入,卷着几片碎雪落在他发烫的额角,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万千疑问。手中的黑石沉甸甸的,表面那些细密纹路在昏黄的油灯下,宛如一张错综复杂的神秘蛛网,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倚着斑驳的土坯墙,指尖反复描摹着石面的纹路,每一道凸起都像是刻进掌心的谜题。思绪如乱麻,在风雪夜的逃亡、神秘的梦境与眼前的现实间来回穿梭,头痛欲裂却理不出丝毫头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惊起梁上栖息的一只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更添几分寂寥。不知过了多久,木门
吱呀
一声轻响,豆豆端着粗陶碗碟跨进门槛。蒸腾的热气中,飘来杂粮粥的清香与腌菜的酸爽。宫望舒这才惊觉,胃袋正翻涌着尖锐的饥饿感,仿佛能吞下整个世界。他顾不上形象,一把抓过碗筷,狼吞虎咽起来。粥液滚烫,顺着喉咙滑下,在胃里化开一团暖意,驱散了几分身体的寒意。豆豆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静静看着他。少女鹅黄色的裙摆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发辫上的红绸带微微晃动,杏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当宫望舒满嘴油渍,含糊不清地问出
你吃了吗
时,她突然别过脸,小巧的鼻尖皱成可爱的弧度,樱唇轻撅,像是藏着满心委屈。宫望舒怔了怔,喉间的食物突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他从未在意过他人目光,可此刻面对豆豆的沉默,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慌乱。但饥饿终究占了上风,他低下头,继续风卷残云。碗筷碰撞声中,他余光瞥见豆豆转身时失落的背影,像是被寒风折了翅膀的蝴蝶,这才惊觉自己似乎真的惹她不开心了。待最后一口粥落肚,宫望舒抹了把嘴,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碟切好的萝卜条,莹白的萝卜片上撒着翠绿的葱花,显然是豆豆特意准备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却只看到木门在风雪中轻轻摇晃,少女早已没了踪影。
房间重归寂静,宫望舒盯着手中的黑石,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他将石头平放在掌心,借着摇曳的灯光,试图从那些蜿蜒的纹路中找出规律。拇指沿着纹路轻轻旋转,石面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一圈、两圈……
石头在指尖缓缓转动,可除了凹凸不平的触感,并未出现任何异样。难道真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他不甘心地喃喃道,烦躁地站起身。不料衣角勾住桌角,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传来,黑石
啪嗒
坠地,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动起来。宫望舒心急如焚,俯身去追,却在恍惚间瞥见石面上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他猛地顿住呼吸,眼睛瞪得滚圆。原本漆黑的石面,此刻竟浮现出一幅幅若隐若现的图像!那些图像如同活过来的精灵,随着石头的滚动飞速变幻,有的像展翅欲飞的玄鸟,有的似盘曲缠绕的蛟龙,还有的宛如神秘的符文,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宫望舒激动得声音发颤,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画面,却只触到一片虚无。他慌忙将石头重新置于桌上,指尖轻轻一推,黑石便如陀螺般飞速旋转。光影交错间,更多的神秘符号接连浮现,像是来自远古的密码,等待着被破译。他屏息凝神,调动起全部的注意力,将那些符号一一铭刻在脑海中。三十六个,整整三十六个符号!当石面终于重归平静,宫望舒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沁满细密的汗珠。虽然不明白这些符号的含义,但直觉告诉他,这定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线索。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用木炭小心翼翼地将其中几个符号临摹下来。线条歪歪扭扭,却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或许老奶奶会知道些什么。
他握紧拳头,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推开房门的瞬间,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眼中炽热的光芒。他大声呼喊着豆豆的名字,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带着破局的迫切与期待。

寒风掠过结着薄冰的鱼池,吹皱一汪寒水。池边垂柳早已褪去绿意,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瑟瑟发抖。老奶奶身着藏青色粗布袄,戴着暖手筒,银发被头巾包裹得严实,正蹲在池边,将手中的鱼食轻轻撒入水中。锦鲤们感知到动静,纷纷摆动着色彩斑斓的尾鳍,从池底游弋上来,在水面激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打破了冬日的寂静。
宫望舒拉着豆豆,急匆匆地穿过庭院。积雪在脚下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惊起屋檐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
地飞向灰蒙蒙的天际。他额头上还冒着细汗,发梢上却结了层薄霜,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待。豆豆被拽得小跑起来,鹅黄色的裙摆随风飞扬,发辫上的红绸带也跟着晃个不停,嘴里还嘟囔着:慢点儿,慢点儿,又不会跑了!远远瞧见老奶奶的身影,宫望舒这才放慢脚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快步上前。他抱拳行礼,身姿挺拔,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奶奶,打扰您了。我这有几个符号,心中疑惑许久,特地来请教奶奶,不知您是否认得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递上那张画着符文的草纸。老奶奶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她接过草纸,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她将草纸凑近眼前,目光在符文上缓缓移动。池边的风轻轻吹过,卷起她鬓角的几缕白发。良久,她放下草纸,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符师的符文,据说一共有三十六个,每一个都不一样,就像我们的文字一样,几个符号连起来就会成为一道符。你是哪里得来的看你也不是符师!宫望舒心中一紧,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我梦到的,醒来后就记下了。奶奶,符师很厉害吗
他的眼神中充满好奇,仿佛一个渴望知识的孩童。老奶奶轻轻叹了口气,望向远方,思绪似乎飘向了遥远的过去:普遍的认知是,符师在同境界修行者中比灵修强,但比剑修弱。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真正的强弱,又怎会只看境界有人境界低微,却能凭借精妙的符文,战胜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对手;也有人空有高境界,却在符文一道上毫无天赋。
她的声音平静而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传说。宫望舒眼睛一亮,追问道:刚刚您说一共有三十六道符文您都知道吗老奶奶闻言,轻轻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话,现世上最强符师南月崎达到铭符师境界,也只不过掌握二十四道而已。我并不修符,又怎可能全会
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却也有着对强者的敬重。
宫望舒挠了挠头,继续追问:铭符师很厉害吗老奶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无知!符师分为符师、纹符师、铭符师、魂符师。每一个境界的突破,都难如登天。尤其是魂符师,那可是站在符文之道巅峰的存在。世上已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魂符师了,上一位魂符师的传说,还是在几百年前。
她的话语中,仿佛带着那个辉煌时代的余韵。宫望舒听得入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向往。他忍不住问道:那奶奶您修的是什么老奶奶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怎知我是修行者宫望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猜的。奶奶知道这么多,肯定是!老奶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那你再猜猜我修的什么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皮,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
就在这时,豆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忙后退五丈之外。她的动作如此突然,让宫望舒一阵疑惑。他刚想问
你退那么远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奶奶轻轻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扑面而来。他只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砰
的一声,宫望舒摔在雪地上,刚好落在豆豆脚下。他只觉浑身酸痛,脑袋也晕乎乎的。抬头一看,豆豆正蹲在他面前,杏眼里闪烁着笑意,嘴角上扬,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宫先生,泥好吃吗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她清脆的笑声在庭院中回荡,惊得池中的锦鲤又纷纷潜入水底。
宫望舒一脸懵地看着豆豆,又看了看远处站着的老奶奶。老奶奶正背着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有趣的玩笑。他这才明白,原来老奶奶深藏不露,看似和蔼的外表下,竟有着如此强大的实力。他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心中对老奶奶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同时也对修行之道有了更多的向往与好奇。

三年后,朔风裹挟着沙砾如刀刃般刮擦雁门关的城墙,天下第一擂
的玄铁旌旗在狂风中震颤,发出猎猎声响,似在诉说江湖的风云变幻。茶馆内蒸腾的热气与缭绕的烟霭交织,说书人猛地一拍惊堂木,清脆的声响如惊雷炸响,瞬间吸引了满座茶客的目光。列位看官!近日江湖突起波澜,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以符术横扫二十三府,连胜七十二场,却从不透露姓名,实乃奇人也!
话音刚落,茶碗碰撞声、众人的惊呼声与议论声交织在一起,恰似平静湖面被巨石砸中,刹那间泛起千层浪。
这场震动江湖的风波,起始于金陵城烟雨迷蒙的
烟雨楼。细雨如丝,轻柔地飘落,将青石板路浸润得发亮,泛着幽幽水光。白衣少年踏着水洼,步履轻盈地走来,腰间悬挂的符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在门槛处倏然顿住,二楼雅间传来的悠扬琴音也戛然而止。江南第一公子萧俊严负手而立,腰间羊脂玉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眼神中带着一丝傲慢与警惕:阁下孤身闯楼,所为何事
少年抬起头,碎发下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深潭般不见底:讨教三招。
话音未落,萧俊严袖中软剑如银蛇出洞,裹挟着凌厉剑气,卷着雨丝直取少年面门。少年不慌不忙,指尖轻捻,一张淡金色符文自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符文瞬间化作一道透明屏障,将软剑的攻势稳稳挡住。紧接着,少年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又有数张符文激射而出,在空中组成奇异的阵法。萧俊严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自己的行动,手腕发麻,被逼得后退三步,慌乱中撞翻花架,牡丹花瓣纷飞如雨。少年指尖轻弹,符文光芒消散,他从容地说道:承让。
众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他已消失在雨幕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与萧俊严苍白且震惊的脸色。
消息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至塞北之地。漠北王府的演武场上,烈日高悬,炙烤着金黄的沙地,空气仿佛都被点燃,扭曲变形。黑甲少年完颜宏烈手握玄铁重剑,剑身刻满古朴神秘的纹路,每走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气势骇人。听闻阁下连败江南俊杰,可敢接我十招
完颜宏烈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演武场。
少年解下外袍,露出里面单薄的劲装,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完颜宏烈大喝一声,重剑挟着千钧之力,如泰山压顶般劈下,带起的气浪将周围的沙粒纷纷卷上半空,形成一片沙雾。少年眼神一凛,双手快速舞动,十余张赤红符文从手掌中飞出,在空中燃烧起来,化作一条火焰巨龙。火焰巨龙昂首咆哮,与重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少年趁机身形一闪,贴近完颜宏烈,指尖点出,一张青色符文贴在其身上。完颜宏烈只觉浑身一麻,动作变得迟缓,玄铁重剑

地一声砸进沙地。他单膝跪地,满脸难以置信:这...
这怎么可能
少年捡起外袍,风沙掠过他扬起的衣角,转瞬便消失在苍茫大漠之中,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当传闻飘到蜀中唐门时,正值中秋月圆之夜。唐家堡内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节日的祥和氛围,却被一道黑影打破。少年翻墙而入,惊动了满院的机关傀儡。唐门少主唐关渝手持折扇,摇着鎏金扇骨,从月洞门优雅走出,扇面上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阁下坏我唐家兴致,不如留下点纪念品
话音刚落,无数暗器如暴雨般袭来,银针、袖箭、透骨钉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飞射而来。
少年神色不变,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大量符文从手心飞出,在空中组成一面闪烁着微光的盾牌。暗器击打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撞击声,却无法突破分毫。唐关渝脸色骤变,从袖中抽出判官笔,笔走龙蛇,攻向少年周身大穴。少年突然弃手,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双指如电,点在唐关渝手腕。与此同时,一张符文贴在唐关渝的折扇上,啪
的一声,折扇展开,露出背面醒目的

字。唐关渝踉跄后退,撞倒摆满月饼的圆桌,五仁馅撒了一地。少年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抱拳,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如水的月色中。
随着挑战的不断深入,江湖中对少年的猜测愈发离奇。有人说他是隐世符门的天才弟子,身负上古符术传承;有人说他身负血海深仇,以挑战之名寻找仇人;还有人说他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亲人,借江湖挑战打听消息。但无论传闻如何,少年始终保持着神秘的姿态。
终于,在挑战到第二十三府幽州时,少年迎来了最强对手
——
北境战神之子陆区云。幽州城的校场上,积雪尚未消融,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雪雾。陆区云身披玄甲,腰间悬挂的寒月刀寒气四溢,刀刃上凝结的冰霜折射着冷冽的阳光,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他看着少年单薄的衣衫,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你连胜二十三府,这份勇气我敬你,但今日,你该止步了。
少年背负着双手,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结成霜。陆区云拔刀的刹那,天地仿佛都为之变色,刀光如银河倒泻,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所过之处,积雪纷纷化作齑粉。少年身形急退,双手连动,大量符文飞出,在身前组成一道冰雪屏障。然而,寒月刀的威力太过强大,屏障在接触刀光的瞬间便开始碎裂。千钧一发之际,少年突然腾空而起,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展翅的白鹤。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动晦涩的咒语,天空中乌云密布,一道巨大的雷罚符文凝聚成型,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朝着陆区云轰下。陆区云横刀格挡,当
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强大的气浪将周围的积雪都吹散开来。两人激战上百回合,难分胜负。陆区云越战越勇,寒月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少年却越战越稳,每一道符文都精准地寻找着陆区云的破绽。终于,在第三百回合时,少年一道符文贴在陆区云身上,一柄符剑抵住了他的咽喉。全场寂静无声,只有北风呼啸而过。陆区云放下刀,苦笑道:我输了,阁下可否留下姓名少年散去符剑,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等我找到答案,自会告诉天下人。
说罢,他转身离去,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北风卷着碎雪,如利刃般刮过青义阁斑驳的红墙,在墙角堆积成小小的雪丘。离青义阁不远的陋巷深处,一间破旧的土坯房前,杨氏裹着打满补丁的灰布棉袄,倚着褪色的木门框,目光痴痴地望向巷子尽头。屋檐下悬挂的冰棱垂落如剑,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却比不过她眼中渐渐黯淡的希冀。
这三年来,每当日落西山,她总会在做完洗衣房的活计后,匆匆赶回家中守望。粗糙的双手因常年浸泡在冷水里,布满了冻疮和裂口,此刻却紧紧攥着褪色的衣角,指节泛白。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儿子宫望舒被管家训斥后离家出走,只留给她一个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还有那封神秘的信,三年方归,勿念勿寻
八个朱砂字,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望舒,我的儿啊……
杨氏轻声呢喃,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凝结。她的发丝已被岁月染白,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满了无尽的牵挂与思念。远处青义阁的钟声悠悠传来,惊起几只归巢的寒鸦,呱呱
的叫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更添几分凄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杨氏的肩头,很快便积了薄薄的一层。她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身影。然而,街道上行人渐少,只有寒风裹挟着雪粒,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脸庞。终于,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在地平线,杨氏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屋。就在这时,一声惊雷般的怒喝划破长空:吴林宇,出来一战!
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个青义阁,震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掉落。此刻,青义阁内的一处厢房里,吴林宇正半躺在雕花檀木榻上,怀中搂着两个衣着艳丽的歌姬,手中还端着盛满美酒的夜光杯。屋内炭火熊熊,熏得人面上泛红,四周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与酒香。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出了个用符的高手,连胜二十几府……
吴林宇醉眼朦胧地开口,话未说完,那声暴喝突然炸响。他猛地一惊,手中的酒杯
啪嗒
落地,酒水洒在绣着金线的锦袍上。两个歌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到一旁。吴林宇脸色骤变,酒意瞬间消散大半。他并非泛泛之辈,凭借着青义阁的资源,这些年刻苦修炼,虽在同辈中不算顶尖,却也稳居上游。此刻,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何人如此大胆!
他怒喝一声,起身取下墙上寒光闪闪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冷芒。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狐朋狗友。众人推开雕花木门,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呛得他们直咳嗽。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立于青义阁的飞檐之上,月光洒在那人身上,勾勒出一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影。他身着一袭黑衣,腰间悬挂的符囊在风中轻轻晃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微光。
你是何人为何要挑战本少爷!
吴林宇握紧长剑,剑尖直指黑影,声音中带着一丝虚张声势的威严。黑影缓缓转身,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
正是消失三年的宫望舒!他的眼神如寒星般锐利,面容虽清瘦了些,却多了几分坚毅与沉稳。三年前的账,也该算一算了。
宫望舒的声音冰冷如霜,仿佛带着千年的寒意。他的话音未落,手中已多了几道符文,符文在夜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吴林宇心中一紧,突然想起江湖上关于那个神秘符术高手的传闻,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杨氏在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中一惊,连忙推开门。当她看到飞檐上那熟悉的身影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望舒!
她颤抖着嘴唇,轻声呼唤,声音中饱含着三年来的思念与牵挂。然而,风雪呼啸,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喧嚣之中。青义阁前的广场上,气氛剑拔弩张。宫望舒与吴林宇对峙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而杨氏,站在破旧的家门口,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期待,她不知道,这场战斗将会如何收场,更不知道,儿子这三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青义阁飞檐上的铜铃在风雪中叮当作响,宫望舒黑袍猎猎,指间的符纹吐着幽蓝微光。月光掠过他紧抿的薄唇,在苍白的面颊投下冷冽的阴影。三年前那个被按在雪地里殴打的少年,此刻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吴林宇握着剑柄的手掌沁出冷汗,金丝绣纹的锦袍被夜风吹得鼓胀,却掩不住微微发颤的身躯。他盯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喉结上下滚动:江湖传闻的符术高手,怎会是你这野种三年前连扫帚都拿不稳的废物,也配...
话音未落,宫望舒指尖轻扬,三道赤红色符文骤然亮起,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宛如三条吐信的火蛇。小心!
随从们的惊呼声被符文撕裂空气的尖啸盖过。吴林宇仓促挥剑,剑身与符文相撞的刹那,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他只觉一股磅礴巨力顺着剑脊传来,虎口瞬间震裂,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青石地面时,口中的鲜血染红了昂贵的狐裘,在雪地上绽开妖艳的红梅。
这...
这怎么可能...
吴林宇挣扎着撑起身子,嘴角还挂着血丝,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击,竟蕴含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仿佛山岳崩塌。他偷眼望向宫望舒,只见对方负手而立,黑袍下的身形笔直如松,眼中的冷漠与三年前被欺凌时的悲愤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宛如掌控生死的神明。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随从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有风雪依旧,无情地拍打着众人的脸庞。吴林宇的几个狗腿子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方才的嘲笑化作恐惧,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宫望舒缓步走下飞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上。他腰间的佩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符文的光芒映照着他的侧脸,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严。吴林宇强撑着站起身,心中虽惊恐万分,嘴上却不肯服软:不过是侥幸罢了!别以为会耍些旁门左道就能在青义阁撒野!
他悄悄将手探入怀中,摸到那块温润的玉佩。这是父亲临行前塞给他的保命符,据说只要捏碎,阁中长老便能第一时间赶来。
侥幸
宫望舒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你可知这三年,我在极北冰原承受万蚁噬骨之痛领悟冰符在南疆毒林以血肉之躯试毒钻研毒符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一步,周身的气势愈发凌厉,而你,不过是个躲在家族庇佑下的废物!话音未落,吴林宇突然暴起,长剑如毒蛇般刺向宫望舒咽喉。然而,还未等剑尖触及,一道金色符文从天而降,如同一道枷锁,瞬间将他禁锢。吴林宇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的身体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望舒一步步走近。你输了。
宫望舒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他抬手召出一张符文,符文光芒大盛,将吴林宇笼罩其中。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吴林宇再也无法忍受,发出凄厉的惨叫。就在这时,他拼尽全力捏碎了怀中的玉佩。玉佩碎裂的瞬间,一道璀璨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远处,几道身影划破长空,朝着青义阁疾驰而来。宫望舒抬头望向天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而在破旧的土坯房前,杨氏捂着嘴,泪水决堤而下,她既为儿子的强大感到骄傲,又为即将到来的危机感到担忧,一颗心紧紧揪起,悬在了嗓子眼......

五道身影如流星坠地,玄铁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青义阁阁主吴镇天脚踏祥云纹皂靴,金丝绣边的墨色大氅扫过满地霜雪,衣摆上的麒麟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身后四位长老呈雁字排开,腰间玉牌折射出冷冽的光,将宫望舒周身映得忽明忽暗。
住手!
声如洪钟震得檐下冰棱纷落,吴镇天鹰目如炬,扫过儿子吴林宇染血的衣襟,袖中软剑已出鞘三寸。他虽已年逾天命,鬓角微霜,却难掩一身威严肃杀之气,常年执掌青义阁的气势,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周围的空气。
宫望舒缓缓转身,黑袍下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三十六个古老符文悬浮周身,在风雪中组成旋转的星图。他抬手轻挥,笼罩吴林宇的赤色符文如退潮的海水般消散,少年踉跄着扶住廊柱,嘴角溢出的鲜血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小兄弟,不知为何对小儿出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吴镇天目光如电,在宫望舒周身的符文与他苍白却坚毅的面容间来回游移。他心里暗自震惊,眼前少年周身流转的符文之力,竟丝毫不输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符师,这份修为,着实令人心惊。宫望舒沉默不语,视线越过吴镇天,望向巷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杨氏不知何时已走到青石阶下,粗布头巾落满雪花,颤抖的双手捂着嘴,浑浊的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流淌。三年未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又添了许多,身形也愈发佝偻,这一幕让宫望舒的心狠狠刺痛。
望舒……
杨氏的呼唤被风雪撕碎,却像重锤般砸在宫望舒心头。他抬脚欲走,却被吴镇天的怒喝拦住:少侠,打完人,没有一个交代,就这样走了,不合适吧!
阁主袖中软剑完全出鞘,剑身刻着的二十八星宿图泛着幽蓝寒光,剑尖直指宫望舒咽喉,剑气所至,地面的积雪瞬间凝结成冰晶。
回应他的是一道骤然亮起的金色符文。宫望舒指尖轻弹,符文如烈日当空,照亮整个青义阁广场。符文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声,吴镇天瞳孔骤缩,挥剑劈出七道弧形剑气。剑与符相撞的刹那,迸发出万千火星,如同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寒夜绽放。
好小子!
吴镇天暴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绕到宫望舒身后,软剑划出半轮银月。然而,少年周身突然浮现出三道黑色符文,如锁链般缠住剑刃。吴镇天用力拉扯,却发现符文越缠越紧,虎口震得发麻。宫望舒反手甩出十二道赤色符文,在空中组成朱雀图腾。火焰熊熊燃烧,热浪席卷而来,将周围的积雪瞬间蒸发。吴镇天急忙施展身法,在火海中腾挪闪避,墨色大氅却仍被烧出几个破洞。他心中骇然,这少年的符术不仅威力强大,而且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破!
吴镇天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剑上,软剑顿时光芒大盛。他施展出青义阁镇阁剑法
星河万劫,剑气化作漫天星斗,朝着宫望舒倾泻而下。少年却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张巨大的青色符文从天而降,化作青龙虚影,与星斗剑气轰然相撞。剧烈的爆炸声震得众人耳膜生疼,气浪掀起地面的青石砖。吴镇天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重重撞在照壁上,照壁上的青砖纷纷碎裂。他挣扎着站起身,披头散发,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墨色大氅已破烂不堪,再也不复方才的威严。宫望舒却连衣角都未动分毫,他收回符文,朝着母亲走去。每走一步,周身的符文便消散一道,仿佛在向青义阁宣告这场战斗的结束。杨氏再也忍不住,踉跄着扑进儿子怀中,宫望舒紧紧抱住母亲,感受着那熟悉却又略显单薄的身躯,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娘,我回来了。
他在母亲耳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三年来的思念与愧疚。而在他们身后,吴镇天望着少年的背影,心中满是不甘与震惊。他突然回想起当年云游道士的话:此子未来可为青义阁莫大的机缘。,可如是,哪里还会有什么机缘呢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着青义阁的飞檐斗拱,将破碎的照壁与满地狼藉的战场笼入阴影。宫望舒修长的手指轻轻环住母亲佝偻的脊背,触到粗布衣衫下嶙峋的骨骼时,喉间泛起一阵酸涩。三年未见,母亲的鬓角已被岁月染成霜白,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个不眠的寒夜。娘,孩儿不孝,回来晚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哽咽,孩儿这次接您回家享福!
掌心传来母亲颤抖的温度,杨氏抬起布满冻疮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儿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仿佛要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刻进心里。孩子,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修行了是要带娘去哪里
杨氏一连串的问题如决堤的洪水,饱含着三年来的牵挂与思念。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既欣喜又担忧,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瘦弱的少年,如今竟拥有了这般惊世骇俗的修为。宫望舒握住母亲的手,将那布满老茧的掌心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轻声说道:娘,等回到地方,孩儿慢慢说与娘听。这三年,孩儿经历了太多,也成长了许多。如今,孩儿有能力保护您了。
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仿佛在向母亲承诺着未来的安稳。好,随孩子的安排!
杨氏破涕为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她倚在儿子身上,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安全感,这一刻,所有的等待与艰辛都化作了幸福的泪水。
宫望舒揽着母亲的肩,转身准备离去。他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佩饰泛着淡淡的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不凡。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为这对重逢的母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少侠请留步!
身后突然传来吴镇天的呼喊。宫望舒身形一顿,却并未回头。他能感受到,阁主的气息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敌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试探与敬畏。
吴镇天蹒跚着走上前来,墨色大氅沾满尘土,破损的衣襟在风中飘动。他望着宫望舒挺拔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不甘,有震惊,更有几分惜才之意。少侠修为不凡,不知能否与少侠结个善缘
他的声音诚恳而急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宫望舒沉默片刻,缓缓抬手,一道符文如流光般从指尖飞出,飘向吴镇天。符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吴镇天伸手接住符文,只见上面写着:夭桃深锁武陵津,青鸟衔云隐玉门。九曲溪回藏日月,霞生半壁见星辰。
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潇洒与豪迈。吴镇天怔怔地看着符文,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远超常人的胸襟与气魄。这诗是告诉他在哪里会找到这位少侠,当他再次抬头时,宫望舒已扶着母亲,朝着夕阳的方向缓缓走去。两人的身影在余晖中渐渐拉长,与漫天的晚霞融为一体。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掠过青义阁的廊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吴镇天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伫立。他知道,这个神秘的少年,将成为江湖中一段传奇,而青义阁与他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消失在地平线,夜幕缓缓降临。宫望舒与母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远方的山峦之间。而他们身后,青义阁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见证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与感人至深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