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杂役院中扫地郎,女帝云巅不屑顾
寒潭洗髓的冰水浸透了骨髓,鞭痕纵横的背上凝着血痂。
林尘低头,看着那双被冰水泡得发白、布满细小裂口的手,它们正死死攥着那把秃了毛的扫帚。
远处云台之上,女帝凤驾经过,仙乐隐隐,灵雾自动避开了杂役院这片污浊之地。
一滴浑浊的唾沫突然砸在脚边,溅起的泥点沾湿了本就破烂的裤脚。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下贱东西!
管事那张油腻的脸挤在眼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脸上。
林尘沉默地垂下头,手中的扫帚再次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移动起来。
沙…沙…沙…
扫地的声音,单调、重复,像钝刀子割着人的神经。
这声音,是他在这天澜宗最底层挣扎的唯一证明。
天色刚蒙蒙亮,沉滞的铅灰色压着整个杂役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汗臭,还有角落堆肥散发出的沤烂气息,混合着冰冷的水汽,吸一口都像吞了块生铁。林尘赤着脚,踩在湿透的青石板上,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每一块骨头缝都在打颤。
他刚从寒潭回来。
每日破晓前的寒潭洗髓,是每个新晋杂役的入门礼。那潭水取自后山万年玄冰融水,阴寒刺骨,凡人沾之即僵。管事们美其名曰淬炼筋骨,涤荡凡尘浊气,实则是折磨驯服这些新来的贱役。林尘泡在齐腰深的冰水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身体像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负责看守的管事提着皮鞭,百无聊赖地在岸边踱步,鞭梢时不时甩出刺耳的破空声。鞭子没有落在身上,但那无形的压力比抽打更让人窒息。他只能死死咬着牙,任凭寒气像活物般钻进骨髓,把每一丝热力都抽干、冻僵。半个时辰,漫长得像一个轮回。
现在,他站在杂役院空地上,背上的鞭痕是新添的——昨日动作稍慢,未能及时清理完演武场一个外门弟子随手丢弃的果核,沾着口水的果核。冰水浸泡过伤口,火辣辣地疼,又被寒气一激,凝结成暗红的痂,贴在背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试着微微动了动肩膀,一股尖锐的痛楚立刻顺着脊椎窜上来,让他眼前发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身上的粗布短褂早已看不出本色,被汗渍、泥污和洗不净的寒潭水染成了污糟的灰褐色,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硬。脚下那双露着脚趾、用草绳勉强绑住的破鞋,鞋底薄得像纸,踩在湿滑冰冷的石板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趔趄摔倒,再招来一顿毒打。
他握紧了手中的扫帚。扫帚柄粗糙开裂的木刺扎进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帚头秃了大半,稀稀拉拉几根硬得像铁丝的竹篾子支棱着,扫过石板时发出刺耳的沙啦声。这声音,是杂役院的背景音,是底层挣扎的哀鸣。
林尘!死哪去了演武场西角那片落叶,给老子扫干净!要是待会儿让那些仙苗爷们儿踩到一片叶子,仔细你的皮!
管事王胖子那特有的、油腻中带着尖利的嗓音像破锣一样在院门口炸响。王胖子腆着个圆滚的肚子,像座移动的肉山,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肥厚的脸上嵌着一双细小的三角眼,眼神像毒蛇的信子,扫视着院里每一个杂役。他腰间挂着杂役院的令牌,手里习惯性地掂着一根油光水亮的短棍。
林尘沉默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演武场西角走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背上的伤口和冻僵的肌肉。
演武场西角靠近一片老竹林,风一过,枯黄的竹叶便打着旋儿飘落下来,积了薄薄一层。林尘挥动那秃毛扫帚,一下,又一下。动作机械而麻木。扫帚刮过石板,发出单调重复的沙…沙…声,听得人心里发空。寒意像无数细小的虫子,顺着赤脚钻进身体,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热量。胃里空空如也,从昨天傍晚领到的那个比石头还硬的杂粮窝头后,再没进过一粒米。饥饿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寒冷,让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演武场清晨惯常的肃杀练武声。那声音清越、缥缈,带着某种直抵人心的韵律感,是仙乐!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灵气,如同最纯净的山泉清风,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将杂役院固有的污浊霉味一扫而空。这灵气精纯无比,吸一口,连冻僵的身体似乎都暖了一丝。
林尘下意识地抬起头,循着那仙乐和灵气的源头望去。
只见东方天际,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一架庞大华美到无法形容的玉辇,正缓缓从极高远的云端驶过。辇车由九头通体雪白、背生双翼的天马拉动,神骏非凡。辇身仿佛整块无瑕美玉雕琢而成,在初升的朝阳下流转着温润却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辉。辇车周围,有身着素雅霓裳的侍女随侍,衣袂飘飘,姿态曼妙如仙。更有无形的灵雾环绕,在玉辇周围形成一片氤氲祥瑞的云海。
是天澜宗至高无上的主宰——瑶光女帝的凤驾!
整个演武场上,所有正在晨练的内外门弟子,无论修为高低,此刻全都停下了动作。他们齐刷刷地跪伏在地,头颅深深低下,姿态虔诚而狂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脸上是混合着无限敬畏与向往的朝圣神情。女帝凤驾巡天,哪怕只是远远一瞥,对他们而言也是莫大的机缘和荣耀。
林尘的目光,穿过跪伏的人群,穿过遥远的距离,死死地钉在那云端玉辇之上。辇车四周的灵雾翻滚,依稀可见辇内端坐着一个朦胧的、绝世的剪影。身姿挺拔,气质孤高绝伦,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冷与尊贵。那就是瑶光女帝!一个名字便足以让整个东荒颤抖的存在。
就在林尘的目光试图穿透那朦胧灵雾,想要看清那云端至高身影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环绕玉辇、祥和氤氲的灵雾,在扫过杂役院这片区域的上空时,仿佛遇到了世间最污秽不堪的瘟疫源头。灵雾骤然变得凝滞、扭曲,然后极其嫌恶地、自发地向着远离杂役院的方向猛地收缩、避让!就像一滴清水落入滚油,本能地排斥着污浊。杂役院上空,瞬间形成了一片清晰可见的、被灵雾刻意绕开的空白地带。那片空白,是无声的、极致的轻蔑与隔绝。
云端玉辇的速度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稳而高远地向前。辇内那道朦胧的身影,甚至连一丝最微小的偏转都未曾有过。仿佛刚才那灵雾避让的,并非一片居住了数百人的院落,而只是路旁一堆无需在意的垃圾尘埃。她的目光,从未,也绝不可能,投向这被灵雾都嫌弃的污浊之地。杂役院蝼蚁的巢穴罢了,不值得女帝投下一瞥。
林尘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那灵雾的避让彻底冻结。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冰冷、屈辱和自嘲的寒意,比寒潭之水更甚百倍,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成了令天地灵气都感到恶心的污秽。
呸!
一声刺耳的唾弃声,伴随着一股带着浓重口臭的温热腥风,狠狠砸在林尘脚边的青石板上。浑浊的唾沫溅开,几点污浊的泥点飞起,准确地溅湿了他本就破烂不堪、沾满泥水的裤脚。
林尘的身体猛地一颤,从那种被云端彻底否定的冰冷僵直中惊醒。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管事王胖子那张油腻肥胖、挤满横肉的脸几乎贴到了他面前。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恶毒和一丝因林尘刚才大胆仰望女帝凤驾而产生的暴戾。
看什么看下贱胚子!王胖子唾沫横飞,油腻的手指几乎戳到林尘的鼻尖,声音尖利刺耳,就你这双被屎糊了的狗眼,也配玷污女帝圣驾!再看!再看老子现在就把你这对招子挖出来喂狗!
王胖子腰间的短棍已经握在了手里,棍梢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抽下来。周围的杂役们全都噤若寒蝉,把头埋得更低,连扫地的声音都停了,生怕引火烧身。
林尘的目光从王胖子那狰狞的脸上,慢慢移向自己脚边那滩肮脏的唾沫,再落到自己湿透、溅满泥点的破裤脚上。最后,他抬起眼,越过王胖子油腻的头顶,望向那片被灵雾刻意避让开的、灰蒙蒙的杂役院上空。那里,玉辇早已远去,只留下几缕被彻底净化过、依旧嫌恶此地不肯停留的稀薄灵气。
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胸腔里无声地翻腾、冲撞,像被强行封在火山口的熔岩。愤怒有之。屈辱刻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一种被整个世界踩在烂泥里、连仰望资格都被剥夺的……死寂。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其缓慢地,再次低下了头。
枯瘦、布满细小裂口和冻疮的手,重新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攥住了那把秃毛扫帚的粗糙木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指甲几乎要嵌进开裂的木纹里。
他拖动脚步,挪到旁边一小片刚才没扫干净的落叶旁。秃毛扫帚划过冰冷湿滑的青石板。
沙…沙…沙…
单调、刺耳、令人窒息的扫地声,再次在这片被灵雾厌弃的污浊之地,艰难地、固执地响了起来。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无声地宣告,他还活着,在这片连灵气都唾弃的烂泥里,像只最卑贱的虫子,爬行。
第二章:受辱忍气藏锋刃,机缘暗结识太古
腐臭的粘液裹着未消化的碎骨,黏腻地糊在冰冷的玄铁栅栏上。
林尘赤着的手臂深深探入铁栏缝隙,指尖抠进那层滑腻恶心的污垢里。
胃里翻江倒海,每一次用力刮擦,都带起一股直冲囟门的、混合着血腥、粪便和兽类特有膻臊的恶臭。
身后,管事王胖子捏着鼻子,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里面闪着幸灾乐祸的毒光。
手脚麻利点!这‘墨鳞’大人拉出来的,可都是宝!沾上一点,是你这贱胚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玄铁兽栏冰冷刺骨,寒意透过单薄的粗布短褂,直往骨头缝里钻。但更刺骨的,是弥漫在这片区域、浓得化不开的腥臊恶臭。这里是天澜宗豢养灵兽的区域最深处,专属于那些性情暴戾、难以驯服的高阶凶兽。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一团混合着腐烂血肉、腥臊粪便和浓重兽类体味的秽物强行塞进肺里。
林尘站在其中一间最大的兽栏前。栏内地面铺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久的污秽,黑黄交织,粘稠板结。几根粗大的、沾满污迹的玄铁锁链从黑暗的角落延伸出来,尽头没入那片令人作呕的污秽深处,隐约可见锁链末端束缚着一个巨大而模糊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轮廓。那是墨鳞,一头血脉驳杂、但凶性十足的亚龙种,是某位内门长老的坐骑,也是杂役院最闻之色变的噩梦差事来源。
他的任务,是清洗这间兽栏。不是清理粪便那么简单,是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双手,去刮掉玄铁栅栏上凝结的、墨鳞喷吐或排泄留下的粘稠污垢。那些污垢呈暗绿色,夹杂着未被消化的碎骨、毛发和某种腥膻的粘液,在冰冷的玄铁上冻得半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旁边扔着一个粗陋的木桶,里面是刚从寒潭打来的、刺骨的冰水。没有刷子,没有工具,只有一双冻得发紫、布满裂口的手。
王胖子靠在几丈外一根相对干净的石柱上,用一块熏了香的手帕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细小的、闪烁着恶毒快意的三角眼。他今天特意挑了这最难啃的骨头给林尘,就是为了报复昨天这小子胆敢直视女帝凤驾的僭越。虽然当时没抽出那一棍,但这口恶气,他王胖子记着呢。
啧,真他娘的臭!王胖子瓮声瓮气地抱怨,声音里却全是戏谑,这墨鳞大人就是金贵,拉的屎都带着龙气儿!林尘,你小子可得仔细点刮,刮干净了!要是留下一星半点,污了墨鳞大人的鳞片,小心它一口把你嚼碎了当点心!
林尘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污浊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紧,胃部剧烈抽搐——然后猛地将赤着的双臂,狠狠插进木桶刺骨的冰水中。刺骨的寒意像无数钢针瞬间扎透皮肤,直刺骨髓,激得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背上的鞭伤被寒气一激,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咬着牙,将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从冰水里抽出,带起一片水花。水珠顺着手臂滑落,在肮脏的地面上砸出小小的泥点。他走到栅栏前,选了一处污垢最厚的地方,伸出手指,狠狠抠了进去!
指尖传来黏腻、冰冷、滑溜的触感,伴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那污垢像陈年的油泥,又像腐烂的肉冻。他用指甲,用指关节的硬骨,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刮、抠、蹭!污垢被剥离,带着粘丝,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细小的、不知是骨头渣还是砂砾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嵌入指甲缝里,带来钻心的刺痛。
每一次用力,手臂肌肉都在酸胀颤抖。冰水带来的短暂麻木很快消退,手指的冻伤裂口被污垢里的杂质反复刺激,火辣辣地疼。汗珠混合着冰水,顺着他的鬓角、鼻尖往下淌,滴落在肮脏的地面。
哈哈!对!就这么干!用力!王胖子看得津津有味,发出刺耳的怪笑,看看你这副德行,比栏里的畜生也强不了多少!能伺候墨鳞大人,是你祖坟冒青烟了!
林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那恶毒的嘲讽。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铁栏上那层顽固的污垢,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沉寂。愤怒屈辱早已被更深的冰冷和麻木覆盖。在这里,情绪是奢侈品,只会加速消耗本就微薄的体力。活下去,像杂草一样在这片烂泥里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本能。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都用在对抗这刺骨的冰寒、钻心的疼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上。每一次抠刮,都像是在用血肉之躯,磨砺着一把无形的、名为忍耐的钝刀。
时间在恶臭和痛苦中缓慢流逝。小半面栅栏的污垢终于被清理干净,露出下方冰冷黝黑的玄铁。林尘的手臂早已麻木得不听使唤,指尖被磨破,渗出的血丝混在污垢里,变成暗褐色。他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紧贴在冰冷的背上。
他需要清理栅栏底部与地面接缝处堆积的硬块污垢。那里光线更暗,污垢板结得更厉害。他蹲下身,几乎是趴在地上,将手更深地探进铁栏与地面的缝隙里,摸索着那些顽固的结块。
指尖在冰冷的粘腻中摸索,突然,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右手食指传来!那痛楚并非来自冻伤或摩擦,而是像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骨头里!
呃啊!林尘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触电般缩回手。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腹,被刺破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一滴暗红色的血珠正缓缓渗出。伤口周围迅速泛起一圈不祥的青黑色,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皮肤蔓延,带来一种灼烧般的剧痛和麻木感!
毒!
林尘瞳孔骤缩。不是普通的污秽感染,是剧毒!这污垢里,被人恶意埋了毒针!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清理栅栏的人来的!谁会如此处心积虑要一个杂役的命答案不言而喻!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瞬间钉在几丈外的王胖子脸上!
王胖子正悠闲地剔着牙,似乎对林尘这边的动静毫无察觉。但当林尘那淬了冰、带着死气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剔牙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细小的三角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慌乱,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和恶毒取代。他甚至咧开嘴,无声地对着林尘露出了一个充满讥诮和残忍的狞笑,仿佛在欣赏猎物垂死挣扎。
那眼神,那狞笑,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宣告了答案——这就是他王胖子做的!他不仅要林尘受苦,还要他死!死在这污秽的兽栏里,死得无声无息,像一只被碾死的臭虫!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沉睡在深渊的毒龙,第一次在林尘死寂的心湖中剧烈翻腾起来!前所未有的强烈!这杀意并非暴怒的火焰,而是深寒的坚冰,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王胖子!这个名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刻上了必死的烙印!
但此刻,剧毒正疯狂顺着指尖的血管向上蔓延!那股灼烧般的剧痛和麻木感已经蔓延到了手腕,整条右臂都开始不听使唤地抽搐!心口传来一阵阵憋闷的绞痛,呼吸变得困难,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如了那畜生的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翻腾的杀意。林尘猛地低下头,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试图延缓毒素扩散。他的目光在身下那片污秽狼藉的地面疯狂扫视!腐心草!只有腐心草的汁液能解这蚀骨针的毒!这种剧毒的伴生灵草,通常就生长在阴秽剧毒之地!
汗水混杂着污垢,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视线更加模糊。他忍着剧烈的眩晕和手臂的抽搐,左手像疯了一样在冰冷的、混杂着粪便、粘液和枯草的地面扒拉着!
指尖传来各种滑腻、坚硬、恶心的触感。每一次扒拉,都带起令人作呕的气息。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毒素侵蚀的剧痛和生命的流逝。
突然!
左手手指在拨开一块粘着黑泥的碎骨时,触碰到了一小块异常坚硬、冰冷的东西!那东西不大,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异常粗糙,带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的沧桑质感。它半埋在污秽里,颜色黑沉沉的,毫不起眼。
但就在林尘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苍凉、凶戾、霸道的气息,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无比地顺着他的指尖,狠狠冲进了他的脑海!
吼——!!!
一声无法分辨是真实还是幻觉的、充满了蛮荒霸气的恐怖咆哮,如同亿万雷霆直接在林尘的灵魂最深处炸开!那咆哮声中蕴含的无上威压,瞬间将他脆弱的神识冲击得七零八落!
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并非清晰的画面,而是一股狂暴混乱的信息洪流,裹挟着无数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碎片,狠狠砸进他的意识!
他仿佛看到:一片混沌未开的莽荒大地,天空是燃烧的血色,大地在无尽凶兽的践踏下呻吟!他看到一头庞大到遮蔽苍穹的巨兽虚影,形似麒麟却生有狰狞骨刺,脚踏地火,仰天咆哮,其威势让星辰摇落!他看到无数强大的身影在搏杀,神通撕裂虚空,法则碎片如雨崩落!他看到一座无法形容其宏伟的巨城在战火中崩塌,碎片燃烧着坠入无底深渊!他还看到一片死寂冰冷的黑暗虚空,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残破骨片,在永恒的寂静中漂浮……
这些信息碎片狂暴、混乱、破碎,带着太古时代的蛮荒气息和难以承受的沉重威压。它们疯狂地涌入、冲撞、撕裂着林尘的意识,带来比肉体毒发强烈百倍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要炸开,灵魂被无数巨锤反复捶打!
噗!
林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淤血!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冰冷的、肮脏的污秽地面上。脸贴着那令人作呕的粘腻,刺鼻的恶臭灌入鼻腔。
右手手臂的剧毒还在蔓延,青黑色已经爬到了手肘。心口的绞痛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而脑海中,那来自太古的混乱信息风暴仍在肆虐,带来毁灭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淹没。
剧毒蚀骨,神识欲裂。身体内外,双重绝境!
王胖子远远地看着林尘突然喷血倒地,身体抽搐着蜷缩在污秽里,脸上的狞笑瞬间放大,带着一种残忍的满足。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故意踩出很响的声音。
哟这就趴窝了装什么死狗王胖子用脚尖踢了踢林尘蜷缩的小腿,力道不轻,赶紧给老子起来干活!别以为装死就能躲过去!这墨鳞大人的栏,今天不刷干净,你就给老子死在这儿!
林尘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抽搐着,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枚刚刚从污秽中抠出来的、冰冷粗糙的黑色小骨片,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深深嵌进满是污垢和鲜血的掌心。指缝间,暗红的血和黑色的污垢混合在一起,缓缓渗出。
剧痛和混乱中,那枚不起眼的骨片,成了意识风暴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冰冷坚硬的锚点。一丝微不可查的、源自太古的苍凉气息,正透过掌心,极其微弱地、顽强地渗透进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识深处。
第三章:神狱试炼风波起,杂役一鸣惊九天
冰冷的铁勺磕在豁了口的粗陶碗沿上,发出刺耳的当啷声。
碗底,一层薄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晃动着浑浊的米汤。
林尘坐在杂役院最角落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潮湿、长满霉斑的土墙。
他低垂着头,慢慢搅动着碗里那点可怜的汤水。
右手袖管下,手腕处,一道蜿蜒的青黑色毒痕,像丑陋的蜈蚣,悄然隐没在破旧的袖口边缘。
掌心深处,那枚来自太古兽栏污秽之地的粗糙骨片,正散发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冰针般的寒意,丝丝缕缕,刺入骨髓。
距离兽栏那场几乎致命的暗算,已过去三日。蚀骨针的剧毒并未完全清除,那道狰狞的青黑痕迹顽固地盘踞在手腕内侧,如同跗骨之蛆,带来持续的隐痛和一阵阵细微的麻痹感。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滞涩,提醒着他王胖子那淬了毒的杀意。
真正改变他体内格局的,是那枚嵌在掌心血肉里、与毒痕相伴的黑色骨片。它冰冷、粗糙、死寂。大多数时候,它就像一块寻常的顽石,沉寂在血肉之中。但偶尔,在深夜极致的死寂里,或是当林尘的意识因疲惫或剧痛而模糊涣散时,那骨片深处,便会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丝细微到极致、却又狂暴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太古凶戾气息!
那气息如同亿万载寒冰深处封冻的岩浆,一个微小的气泡破裂,泄露出的便是焚尽星河的炽热与毁灭意志!它瞬间冲垮林尘脆弱的意识堤坝,带来比蚀骨针毒发猛烈百倍的灵魂撕裂剧痛。每一次冲击,都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头颅上,眼前金星乱迸,口鼻溢血,浑身痉挛如坠炼狱。
然而,痛苦之后,却总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苍凉暖流,从那狂暴气息炸开的裂隙中渗出,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滋养、冲刷着他被剧毒侵蚀、被寒潭冻伤、被鞭痕撕裂的残破身躯。这暖流所过之处,蚀骨针的毒性似乎被强行压制、延缓;冻僵的筋骨深处,隐隐传来细微的、仿佛冰层解冻的咔咔声;甚至连背上那些迟迟不愈、隐隐作痛的鞭痕旧痂,也传来一丝麻痒。
这是一种诡异到极点的平衡。毒在侵蚀,骨片在摧残,却又在痛苦中带来一丝微渺的生机。林尘不知道这骨片是什么,不知道它最终会把自己带向何方,是彻底毁灭,还是……一线微光他只知道,每一次那太古气息的冲击,都像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强行撑开他这具凡俗躯壳的极限,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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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杂役院沉重的木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震落一片灰尘。管事王胖子那肥硕的身躯堵在门口,油腻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不耐烦和隐秘恶意的神情。
都给我听好了!放下你们手里的猪食!王胖子尖利的声音刺破清晨的压抑,内门神狱试炼今日开启!所有能动弹的杂役,立刻!马上!滚去神狱峰外围候着!清理道路,搬运物资,伺候茶水!手脚都给我放麻利点!耽误了那些仙苗爷们儿的大事,扒了你们的皮也赔不起!
神狱试炼!
四个字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杂役院激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恐惧的低语。神狱峰,那是天澜宗禁地之一,传说连接着一处上古破碎的战场遗迹,凶险莫测。每次开启试炼,都需要海量的人力进行外围保障,而最危险、最肮脏的活计,自然落在杂役头上。每次试炼结束,总会有杂役莫名其妙地失踪或重伤,被丢出来时往往只剩半条命,甚至是一具被某种恐怖力量侵蚀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王胖子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噤若寒蝉的杂役们脸上扫过,最后精准地钉在角落阴影里的林尘身上。看到林尘还活着,他细小的三角眼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更深的阴鸷。三天了,蚀骨针居然没要了这小畜生的命命真硬!不过,神狱峰……王胖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里才是真正的绝地,死个把杂役,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林尘!王胖子特意点了名,声音拔高,你,去神狱峰‘断魂峡’隘口!负责清理那里的碎石和……‘秽物’!要是让试炼的仙苗们踩到半点脏东西,哼,你知道后果!
断魂峡,那是进入试炼核心区域的必经隘口,也是每次试炼外围伤亡率最高的地方之一,空间不稳定,常有阴秽邪力泄露形成的蚀骨阴风和诡异污秽滋生。
林尘沉默地放下几乎没动过的粥碗,碗底浑浊的汤水晃了晃。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微不可查的迟滞,右手下意识地虚握了一下,袖口遮掩下的毒痕和掌心的骨片同时传来一阵冰冷与灼痛交织的悸动。他没有看王胖子,只是拖着比往日更显沉重的脚步,汇入其他面如土色、如同被驱赶向屠宰场的羔羊般的杂役人流中。
神狱峰,名副其实。整座山峰笼罩在一片终年不散的灰暗雾霭之中,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混合着陈年血腥的腐朽气味,吸一口都让人肺腑发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雾气深处窥视。
断魂峡隘口,如同巨兽狰狞的咽喉。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千仞绝壁,黑沉沉的岩石上布满了诡异的、仿佛被巨大爪牙撕裂过的痕迹。峡口狭窄,仅容数人并行。地面是破碎的黑石,棱角锋利。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负责清理的杂役,人人面带恐惧,动作僵硬。
林尘的任务区域,是隘口内侧一处背阴的洼地。这里光线更加昏暗,地面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黑色粘稠淤泥,散发着比兽栏污秽更令人作呕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腥臭气息。淤泥里,隐约可见一些惨白的碎骨和扭曲的、不知名生物的残骸。这就是所谓的秽物,是神狱峰泄露出的阴邪之力沉淀的具象。
更致命的是,洼地上空,时不时会毫无征兆地刮过一阵阴冷刺骨的蚀骨阴风!那风无形无色,却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阴寒和强烈的侵蚀性,普通人被吹到,轻则皮肉溃烂,重则生机断绝。杂役们必须时刻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扑倒在地躲避。
林尘拿起一把沉重的铁铲,开始清理那粘稠的淤泥。每一次下铲,都异常费力,淤泥像有生命般粘附着铲面。刺鼻的腥臭熏得人头晕眼花。他必须全神贯注,既要对抗淤泥,又要分神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蚀骨阴风。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背上的旧伤在动作牵扯下隐隐作痛,手腕的毒痕更是传来阵阵灼烧般的麻痒。
呼——
一阵轻微的、仿佛叹息般的风声毫无征兆地从峡谷深处吹来!
洼地边缘一个正在奋力铲淤泥的年轻杂役动作稍慢了一瞬!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骤然划破隘口的死寂!
只见那年轻杂役暴露在风中的半边脸颊和手臂,如同被泼上了无形的强酸,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溃烂、消融!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哀嚎,声音撕心裂肺!
所有杂役都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死死抱住头,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和血腥混合的恐怖气味。
林尘也第一时间伏低了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蚀骨阴风的恐怖,远胜传言!他看着不远处那杂役在地上翻滚哀嚎、身体在阴风残余侵蚀下快速崩坏的惨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蚀骨阴风恐怖百倍、如同太古巨兽濒死咆哮的巨响,猛地从神狱峰试炼核心区域的方向炸开!整个断魂峡地动山摇!两侧千仞绝壁上,无数巨大的黑色岩石被震得松动、崩裂,裹挟着万钧之势,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朝着狭窄的隘口疯狂砸落下来!
山崩了!快跑啊!
救命——!
不——!
绝望的哭嚎和惨叫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一块比磨盘还要巨大的黑石,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如同陨星天降,正正朝着林尘和他附近几个刚躲过阴风、还未来得及爬起的杂役头顶砸落!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们,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那几个杂役已经完全吓傻了,瘫在原地,瞳孔涣散,只剩下等死的本能。
千钧一发!
林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死亡的冰冷触感扼住了他的咽喉!跑根本来不及!躲无处可躲!那巨石覆盖的范围太大了!
就在这意识都几乎要被恐惧冻结的刹那——
吼!!!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充满了无尽蛮荒凶戾与不屈意志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炸响!那并非他自己的声音,而是源自掌心那枚沉寂的太古骨片!是那头脚踏地火、仰天咆哮的巨兽虚影的怒吼!
随着这声灵魂层面的咆哮,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沉睡亿万载的恐怖力量洪流,被这生死绝境的刺激彻底引爆!它并非温顺的暖流,而是狂暴的、毁灭性的、带着撕裂一切枷锁意志的太古凶威!这股力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岩浆,轰然冲破了林尘脆弱躯壳的束缚,顺着他下意识抬起的、试图格挡的右臂,毫无保留地、决绝地宣泄而出!
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到令空间都为之扭曲凝固的恐怖威压,以林尘为中心,如同无形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这股威压之纯粹、之霸道、之古老苍凉,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前,带着碾碎星辰、镇压万古的绝对意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那块裹挟着死亡阴影、呼啸砸落的巨大黑石,在距离林尘头顶不足三尺的空中,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墙!
嗡——!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撞击声响起!
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骨断筋折!
那块携带着万钧之力的巨大黑石,竟如同砸在了一堵无形的神金壁垒上!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它……硬生生地……悬停在了半空!
不,不仅仅是悬停!
以那巨石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空间扭曲波纹,猛地扩散开来!波纹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周围崩落的碎石雨,无论是拳头大小还是脸盆大小,在触及这层无形波纹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粉碎机,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簌簌飘散!
整个喧嚣混乱、哭嚎震天的断魂峡隘口,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抱头等死、闭目待毙的杂役,所有正在惊恐奔逃、试图躲避落石的其他杂役,包括远处高坡上几个负责监督、原本正冷眼旁观的灰衣执事……所有人的动作,全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无意识地张大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和茫然之上,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时间,空间,声音,思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那无形降临的恐怖威压彻底冻结!
只有林尘。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抬臂的姿势,单薄破烂的身影在巨大的悬空黑石阴影下,渺小得如同尘埃。汗水混杂着污垢,顺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滑落。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身体内部如同被那狂暴的力量洪流彻底撕裂掏空,传来阵阵恐怖的虚弱和剧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但他站住了。
在那绝对的力量宣泄、威压释放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掌心的那枚黑色骨片,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一丝更精纯、更凝练的苍凉暖流,如同甘泉,悄然渗入他濒临崩溃的经脉,勉强吊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目光,穿透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越过头顶那块悬停的、如同耻辱柱般的巨大黑石,望向灰暗雾霭笼罩的神狱峰深处。
那里,在极高远的、被层层空间禁制隔绝的核心试炼区域边缘,一座悬浮的云台之上。
一个身着素雅宫装、周身笼罩在朦胧清辉中的绝世身影,正凭栏而立。她似乎也被下方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杂役区域的恐怖气息波动所惊动,第一次,将那双俯瞰众生、清冷孤高的目光,投向了断魂峡这蝼蚁汇聚的污浊之地!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重重禁制和雾霭。
林尘模糊的视线,与那道来自云巅的、蕴含着无尽威严与一丝罕见惊疑的目光,在凝固的死寂中,有了极其短暂、却足以颠覆一切的……交汇!
悬停的巨石,轰然砸落在林尘身侧数丈外的空地上,溅起漫天碎石烟尘!
死寂被打破,如同冰面碎裂!
呃……林尘再也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涌上,又被他死死咬紧牙关,强行咽了回去。身体晃了晃,眼前彻底被黑暗淹没。他像一根被彻底抽空、燃尽的枯木桩,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破碎的黑石地面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只有那枚嵌在掌心、毫不起眼的黑色骨片,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微微地、持续地散发着一种冰冷而苍凉的微光。
第四章:帝威惶惶探虚实,魂惊太古跪尘埃
冰冷的地面像一块巨大的、浸透污水的烙铁,紧紧贴着林尘的脸颊。
每一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
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泥沼里,身体像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的破木偶,没有一处不叫嚣着撕裂般的痛楚。
唯有右手掌心深处,那枚粗糙的黑色骨片,如同黑暗中唯一冰冷的锚点,丝丝缕缕地散发着一种近乎冻结灵魂的苍凉寒意。
这寒意,此刻竟成了对抗体内那火山爆发后留下无边灼痛与空虚的唯一慰藉。
林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拖回杂役院的。也许是某个被那惊天一幕吓破了胆的杂役,也许是闻讯而来的执事,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扔回了那间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窝棚。身下是冰冷潮湿、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稻草的硬土炕,背上的鞭伤、冻伤,手臂残留的蚀骨针毒痕,还有被那狂暴力量彻底撕裂掏空的经脉脏腑,所有伤痛都在黑暗的沉寂中加倍地苏醒、发酵,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外面,整个杂役院乃至大半个天澜宗外门,早已炸开了锅,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
听说了吗断魂峡!神狱峰断魂峡!山崩了!
何止是山崩!我亲眼所见!一块磨盘大的黑石砸下来,眼看就要把几个杂役砸成肉泥!结果……结果它悬在半空了!
放屁!怎么可能悬空!你吓疯了吧
千真万确!当时那感觉……我的天老爷!像是有座看不见的神山轰地砸了下来!气都喘不上!我腿都软了!所有落石都成了粉!那块悬着的石头最后砸下来的时候,地上连个坑都没有,直接碎成了渣!
是……是那个叫林尘的杂役!他抬了下手!就一下!那石头就定住了!
杂役抬手定住神狱峰崩落的巨石你他娘的在讲神话故事吗
是真的!当时云台上有执事看着呢!后来是内门的李执事亲自把那小子拖回来的!跟拖死人一样!
嘶……难道那小子身怀重宝还是……被什么老怪物附体了
议论声、惊呼声、质疑声如同沸腾的潮水,在院墙外汹涌激荡。恐惧、敬畏、贪婪、嫉妒……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杂役们看林尘那间破窝棚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纯粹的鄙夷,而是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和一丝丝莫名的……狂热王胖子那张油腻的肥脸在院门口惊疑不定地晃了几次,三角眼里闪烁着极度的不安和更深的阴鸷,却再也不敢像往常那样嚣张地闯进来。
林尘对这些喧嚣充耳不闻。他全部的心神,都被体内那场无声的战争所占据。骨片深处渗出的太古寒意,冰冷霸道地冲刷着被撕裂灼伤的经脉,强行压制着蚀骨针的余毒。这过程本身也如同刮骨疗毒,带来另一种极致的痛苦。他像一截在冰与火之间反复淬炼的枯木,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瑶光仙宫,坐落于天澜宗灵脉最核心的云海之巅。整座宫殿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通体流淌着温润皎洁的光华,仙雾缭绕,灵禽翩跹。宫阙之内,纤尘不染,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液,呼吸间便能涤荡凡尘,增进修为。
然而此刻,仙宫最深处的静修殿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瑶光女帝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周身清辉流转,将那袭素雅宫装映衬得愈发神圣高洁。她的面容依旧完美无瑕,如同最上乘的白玉精心雕琢,清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但那双俯瞰万古、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深处,此刻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断魂峡隘口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神识之中。
那无形的、沉重到令空间扭曲凝固的恐怖威压!
那纯粹、古老、霸道到足以碾碎星辰、镇压万古的绝对意志!
那绝非此界、甚至可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太古气息!
一个蝼蚁般的杂役,抬手间,竟引动了如此力量!这简直颠覆了她对力量、对世界的认知!
查!
女帝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冻结空间的寒意,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那个杂役,林尘。所有底细,三日内,事无巨细,呈于本座面前。
遵帝命!
阴影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无声浮现,又无声消失。
女帝缓缓闭上双眸,试图平复心湖的波澜。但那断魂峡的一幕,那杂役在巨大悬石下渺小却引动惊天威压的身影,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最后那极其短暂的目光交汇。那双模糊视线中蕴含的东西……死寂冰冷还是……一种连她都感到心悸的、源自亘古的漠然
不可能……
女帝心中自语,清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烦郁。一个杂役,蝼蚁而已,怎会有如此眼神定是那力量冲击下的错觉!
但那股力量……那气息……
仅仅凭借手下探查得来的信息,如同隔靴搔痒,根本无法触及核心!她需要亲自看清楚!看透那具残破躯壳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念及此处,瑶光女帝不再犹豫。她玉指轻抬,对着杂役院的方向,隔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一缕凝练到极致、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神识之力,如同无形的天外飞仙,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杂役院污浊的灵气和简陋的禁制,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间破败窝棚,朝着土炕上昏迷不醒的林尘眉心识海,悄无声息地探去!
这缕神识,虽细如发丝,却蕴含着瑶光女帝身为帝境强者的无上意志!它代表着此界法则的某种巅峰,带着洞察万物本源、涤荡一切虚妄的威严!寻常修士被此等神识探查,识海必将如明镜般纤毫毕现,甚至神魂本源都会被这帝威震慑,本能地敞开、臣服!
女帝的神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轻易穿透了林尘脆弱不堪、如同破布般的识海外层防御。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即将深入这具残破躯壳的最核心,将那太古力量的源头彻底洞察!
然而,就在她的神识触碰到林尘识海最深处、那一点与掌心骨片紧密相连的核心烙印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那枚沉寂在林尘血肉深处、如同死物的粗糙黑色骨片,骤然爆发出亿万倍于之前的恐怖反应!它不再是涓涓细流般的寒意,也不再是被动应激的凶威释放!
它苏醒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的、源自太古洪荒最黑暗深渊的、纯粹到极致的凶戾、暴虐、苍凉、霸道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载的灭世凶兽,被外来的蝼蚁胆敢触碰其核心禁地的行为彻底激怒!
吼——!!!
一声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蕴含着无尽毁灭与愤怒的咆哮,直接在瑶光女帝探入的那缕神识中炸响!这咆哮并非声音,而是意志层面的绝对碾压!是更高位格生命对低等存在的终极蔑视与毁灭宣告!
轰——!!!
女帝那缕凝练无比、蕴含帝威的神识,在这股纯粹意志的咆哮冲击下,连万分之一刹那都没能支撑住,如同投入太阳的冰雪,瞬间被蒸发、湮灭、彻底抹除!
这还不止!
那咆哮所蕴含的恐怖意志,竟顺着女帝神识探来的无形轨迹,如同跗骨之蛆、灭世洪流,反向狠狠冲击而去!无视了空间,无视了距离,无视了瑶光仙宫的重重禁制,直接轰入了瑶光女帝本体所在的静修殿!
噗——!
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如同亘古神祇般高贵的瑶光女帝,娇躯猛地剧震!那张完美无瑕、清冷孤高的玉容,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一股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悸和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她的神魂!
呃啊!
一声短促、压抑、却充满了极致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她紧抿的唇间逸出!
这闷哼声在绝对死寂的静修殿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耳!如同完美的神像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痕!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瑶光女帝身下,那由万年温玉雕琢、能承受帝境强者威压的九品莲台,靠近她身侧的位置,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一道数寸长的裂痕!
这裂痕如同一个信号!
砰!
瑶光女帝那挺拔孤傲、仿佛能撑起天穹的身躯,再也无法端坐!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血脉和灵魂层面的恐怖威压,如同亿万座太古神山轰然砸落!她的腰肢猛地一弯,双膝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竟不受控制地、重重地砸在了静修殿冰冷坚硬、纤尘不染的青玉地面上!
跪!
堂堂天澜宗至高主宰,东荒巨擘瑶光女帝,竟在这空无一人的静修殿内,朝着杂役院的方向,双膝跪地!
青玉地面冰冷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宫装,瞬间侵入了她的膝盖。但这肉体的冰冷,远不及她神魂深处那如同被冻结、被撕裂、被亿万载寒冰封镇的恐惧!
不……不可能……
女帝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曾俯瞰万古、漠视众生的星眸中,此刻只剩下无边的骇然和难以置信的惊悸!那是一种刻入骨髓、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是对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位格远超想象的绝对存在的恐惧!
她试图调动体内浩瀚如海的帝境元力,试图重新挺直脊梁,重新找回那掌控一切的威严!但那源自太古的咆哮意志虽已退去,留下的余威却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禁锢着她的神魂!她引以为傲的帝境力量,在那股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只能跪伏!
在这象征着至高权柄的静修殿内,在这冰冷刺骨的青玉地面上,以最卑微的姿态,向着那污浊之地、向着那具残破躯壳深处的恐怖存在,献上源自灵魂的……臣服与战栗!
冷汗,第一次浸湿了瑶光女帝光洁如玉的额头。几缕被震散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鬓角。她跪在那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双曾经洞彻虚空的眼眸,此刻空洞地凝视着前方冰冷的玉砖,倒映着自己此刻狼狈不堪、如同被剥去所有光环的倒影。
杂役院蝼蚁
那具躯壳深处沉睡的……究竟是什么!
第五章:秘辛揭露震八荒,昔日蝼蚁乃巨擘
冰冷的青玉地面,将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渗入瑶光女帝的膝盖。
那寒意却远不及她神魂深处冻结万古的恐惧。
她依旧跪伏着,宫装的裙裾凌乱地铺散在冰冷的玉砖上,几缕汗湿的发丝紧贴着苍白如纸的脸颊。
静修殿死寂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九品莲台那道寸许长的裂痕,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嘲笑着她曾经的至高无上。
……那到底是什么……
破碎的低语从她失血的唇间溢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悸。
瑶光仙宫的禁制隔绝了内外,无人知晓这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殿堂内发生了什么。但女帝的失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早已在天澜宗高层掀起滔天暗涌。断魂峡的异象、女帝骤然中断的神识探查、以及仙宫前所未有的沉寂……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可能:那个叫林尘的杂役,绝非凡俗!
就在女帝跪伏于冰冷玉地、心神被太古威压碾得支离破碎之际——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从无尽虚空最深处传来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天澜宗的上空响起!
这嗡鸣声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无视了任何空间阻隔和灵力屏障,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无论是闭关的老祖,还是沉睡的灵兽,抑或是懵懂无知的杂役,都在这一刻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茫然与本能的不安!
嗡鸣声未绝,紧接着——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如同无数面沉寂了亿万载的巨鼓被同时擂响!但这雷声并非来自九天之上的云层,而是源自大地深处!整个天澜山脉,连同其依附的辽阔东荒大地,都在这一刻剧烈地、如同痉挛般震颤起来!山峦摇晃,古木倾折,河流改道!无数洞府的石门簌簌落下灰尘,亭台楼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空,骤然变得光怪陆离!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搅动,形成无数巨大无朋、缓缓旋转的恐怖漩涡!漩涡中心,不再是漆黑,而是透射出一种混沌未开、鸿蒙初辟的原始光芒!赤红如血,暗金如焚,幽蓝似冰,惨白若骨……各种极端对立的色彩在漩涡中疯狂交织、碰撞、湮灭!空间被撕扯得扭曲变形,一道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如同恶魔的爪牙,在漩涡边缘时隐时现!
一股浩瀚、古老、苍茫到无法想象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神苏醒时呼出的第一口气息,瞬间充斥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这气息之磅礴,远超瑶光女帝的帝威千百倍!它不蕴含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碾碎一切时间与空间的……亘古存在感!
天……天裂了!
地龙翻身!末日!是末日要来了吗!
那是什么气息!我……我感觉自己要炸开了!
噗通!噗通!
无数修为低下的弟子,在这股浩瀚苍茫的气息压迫下,如同割倒的麦子般成片跪伏下去,浑身瘫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这仅仅是开始!
在那疯狂旋转、色彩混乱的苍穹漩涡中心,混沌的光芒骤然凝聚、扭曲!
一尊庞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模糊虚影,缓缓浮现!它背对着大地,身躯仿佛由无尽的星辰尘埃凝聚,又像是开天辟地时残留的混沌神魔!看不清具体形态,只能感受到那顶天立地、背负苍穹、脚踏星河的恐怖轮廓!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散发出的气息余波,就让下方无数跪伏的生灵神魂欲裂,几欲崩溃!
而在这尊混沌神魔虚影的对面!
另一道同样伟岸、却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投影,自虚空的另一端凝聚!
那是一头狰狞到极致的巨兽!形似麒麟,却通体覆盖着森然白骨构成的狰狞骨甲,骨刺冲天!它脚踏着燃烧的、熔岩般的血色大地,昂首向天,张开仿佛能吞噬日月的巨口,对着那混沌神魔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其凶戾、霸道、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狂潮,瞬间席卷八荒!
正是林尘灵魂深处,那枚太古骨片所烙印的巨兽真形!
两尊代表着不同太古源头的伟岸虚影,隔着无尽时空,在这片天穹之上,形成了无声却足以毁灭世界的恐怖对峙!它们并非真实降临,仅仅是一丝气息在天地异变下的投影显化,却已让整个东荒都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
神……神魔临世!
太古!这是太古的气息!典籍记载的太古战场投影吗!
那头骨兽……是它!断魂峡!就是这股气息!那个杂役林尘!
天澜宗深处,几处常年死寂的古老洞府轰然洞开!几道散发着腐朽却强大气息的身影冲天而起,悬浮在半空,望着天穹异象,发出难以置信的、带着灵魂颤栗的惊呼!
瑶光仙宫内,跪伏于地的瑶光女帝,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眸子,死死盯着天穹上那头脚踏血火、咆哮星河的狰狞骨兽投影!投影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根狰狞的骨刺,都和她神识被湮灭前感受到的那股毁灭意志完美重合!
是它……真的是它……
女帝的嘴唇剧烈颤抖,一个尘封在宗门最古老、最禁忌的秘典中,只存在于传说和噩梦里的名号,带着无边的恐惧,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神魂之上!
就在天穹上两尊太古投影对峙,下方众生恐惧跪伏,天地一片死寂之际——
一道缥缈、宏大、仿佛由亿万生灵祈祷之音汇聚而成的神圣道音,毫无征兆地响彻在每一个惊骇欲绝的灵魂深处!这声音超越了语言,直接传达着不容置疑的天地意志:
混沌初判,阴阳始分。
元初有道,镇古烁今。
万载沉眠,今朝道醒。
诸天寰宇,共尊……元初道尊!
元初道尊四字道音落下的刹那!
轰——!!!
整个天穹,彻底沸腾!所有的混沌漩涡、混乱色彩、空间裂缝,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无尽的光芒疯狂汇聚,最终在天穹最高处,凝聚成一枚古朴、玄奥、散发着镇压万古洪荒气息的巨大道印!道印的核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元字古篆!
道印出现的瞬间,那头脚踏血火、咆哮星河的狰狞骨兽投影,猛地仰天发出一声震动寰宇的咆哮(无声,却在所有生灵灵魂中炸响),庞大无比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血色流光,轰然撞入那枚巨大的元字道印之中!
道印光芒大盛!瞬间盖压了整片苍穹!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浩瀚、更加不容抗拒的元初气息,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普照大地!
元初道尊……元初道尊……元初道尊……
神圣缥缈的道音,如同天地法则的宣告,一遍遍回荡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令人顶礼膜拜的绝对威严!
道尊……是道尊归位!
太古巨擘!元初道尊!天啊!传说是真的!
那个林尘……他……他是……元初道尊的……
天澜宗深处,那几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古董,此刻老泪纵横(恐惧的泪),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望着天穹上那枚镇压万古的元字道印,发出了泣血般的、充满了无尽敬畏和恐惧的嘶喊!
真相,如同九天银河倒灌,粗暴地砸进了每一个人的认知!
杂役院,那间破败的窝棚外。
王胖子肥胖的身体如同烂泥般瘫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下洇开一大片臊臭的水渍——他失禁了。他仰着头,三角眼瞪得几乎裂开,脸上所有的横肉都在疯狂抽搐,只剩下无边的、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惧!他死死盯着窝棚那扇破败的木门,仿佛里面盘踞着一头随时会吞噬世界的太古凶魔!
道……道尊……我……我……
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濒死的绝望。
窝棚内。
林尘依旧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昏迷不醒。破烂的衣衫下,身体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丝丝缕缕的暗红血迹不断渗出。那是强行承载太古伟力后,凡俗躯壳不堪重负的崩解。
然而,他的右手,却紧紧攥着。掌心深处,那枚粗糙的黑色骨片,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内敛到极致、却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星河的混沌幽光。骨片表面,一个极其微小、却与天穹上那巨大道印核心一模一样的元字古篆,一闪而逝。
他残破的身躯,在这幽光的笼罩下,如同风暴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却又顽强地维系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瑶光仙宫内。
元初……道尊……
瑶光女帝失神地呢喃着这个名号,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砸得她神魂剧震!她终于明白了,自己那缕帝境神识触碰到的是什么!那根本不是什么重宝,不是什么附体老怪!那是一尊沉睡的、活着的……太古巨擘!
而她,天澜女帝,竟试图以蝼蚁之力,窥探神祇!
噗!
极致的恐惧、悔恨和后怕,如同毒蛇噬心!瑶光女帝娇躯再次剧震,猛地喷出一口殷红的帝血!鲜血溅落在冰冷纤尘不染的青玉地面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刺目红梅!
她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气息急剧衰落,连跪伏的姿势都几乎无法维持,摇摇欲坠。那双曾俯瞰万古的星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死灰和彻底的崩溃。
天穹之上,那枚镇压万古的元字道印缓缓隐去。混乱的异象逐渐平息,撕裂的空间裂缝缓缓弥合。弥漫天地的太古苍茫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但那股源自灵魂的震撼与恐惧,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一个目睹者的神魂最深处,永生永世无法磨灭!
天澜宗,不,整个东荒的天,彻底变了!
昔日尘埃里的蝼蚁,竟是……太古巨擘元初道尊!
消息如同灭世的风暴,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席卷向八荒六合!所过之处,乾坤倒悬,众生俯首!
第六章:宗门倾覆在旦夕,女帝泣血求生机
冰冷刺骨的青玉地面上,那滩刺目的帝血尚未完全凝固。
粘稠,暗红,如同被碾碎的朱砂,在纤尘不染的玉砖上蜿蜒出绝望的纹路。
瑶光女帝跪伏在这片血污边缘,宫装凌乱,几缕被冷汗浸透的青丝粘在惨白如纸的脸颊上。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帝血离体、道基震荡的反噬。
那双曾俯瞰万古、清冷孤高的星眸,此刻空洞地倒映着地面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倒映着那滩象征着她至高权威彻底崩塌的污血。
元初……道尊……
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低语,如同梦呓般从她失血的唇间溢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神魂最深处,带来灭顶的恐惧和无尽的悔恨。
天穹之上,那枚镇压万古的元字道印已然隐去,混乱的异象逐渐平息。但弥漫在天地间、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沉甸甸的铅块,更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天澜宗修士的心头,尤其是那些知晓元初道尊四字分量的古老存在。
死寂,比最深的夜更令人窒息。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呜——
一声低沉、苍凉、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深处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天澜宗的重重禁制,直接在每一个生灵的神魂中响起!
这号角声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源自灵魂层面的规则悲鸣!如同末日的序曲!
紧接着!
咔嚓——!!!
一声远比神狱峰山崩恐怖千万倍的碎裂巨响,猛地从九天之上炸开!仿佛整个天穹的脊梁被硬生生折断!
所有抬头仰望的人,都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足以冻结灵魂的一幕:
天澜宗上方,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湛蓝天穹,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布满裂痕的巨手狠狠攥住!无数道漆黑狰狞、粗大如龙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疯狂蔓延、交织!这些裂缝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活物般扭曲、撕扯,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和灵气!裂缝深处,是无尽的、令人绝望的冰冷黑暗,以及翻滚涌动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混沌乱流!
天,真的裂开了!而且是崩裂!
吼——!!!
唳——!!!
无数非人的、充满了混乱、贪婪、暴虐气息的嘶吼与尖啸,如同亿万恶鬼挣脱了束缚,从那崩裂的天穹裂缝深处、从那翻涌的混沌乱流中狂涌而出!仅仅是这声音的冲击,就让无数修为稍低的弟子神魂震荡,口鼻溢血,抱着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
轰隆!轰隆隆!
天澜宗赖以生存的、传承万载的护山大阵,在苍穹崩裂的恐怖压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笼罩整个宗门的巨大光幕剧烈地扭曲、波动,上面流转的古老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开始在那浑厚的光幕上悄然浮现、蔓延!每一次天穹裂缝的撕扯,都让这些阵纹裂痕扩大一分!
护山大阵……要破了!
一位须发皆白、从古老洞府中冲出的太上长老,望着天穹上那末日般的景象,望着摇摇欲坠的宗门大阵,发出了绝望的嘶吼!老泪纵横,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元初道尊……仅仅是其存在引动的天地异象,仅仅是其苏醒前无意识散逸的一丝气息,便已让这方天地法则无法承载,即将引来灭世之劫!
这并非道尊有意的惩罚,而是……位格太高,此界难容!如同巨鲸游入浅滩,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引发滔天海啸,倾覆所有!
不!救命啊!
我不想死!救救我!
道尊开恩!道尊开恩啊!
哭嚎声、惨叫声、绝望的祈祷声瞬间撕裂了死寂,在天澜宗每一个角落爆发!弟子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却又无处可逃!天空在崩裂,大地在哀鸣,赖以生存的宗门大阵即将破碎!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噗!
呃啊——!
靠近天穹裂缝边缘的区域,几个正在维持阵法的核心弟子首当其冲!一道突然扩大的空间裂缝如同恶魔之口,瞬间将他们连同脚下的山峰一角吞噬!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便彻底消失在无尽的混沌黑暗之中!原地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边缘还残留着空间乱流切割痕迹的巨大缺口!
血腥味,混合着空间被撕裂的焦糊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毁灭,开始了!
瑶光仙宫内。
那仿佛来自九幽的规则号角声,苍穹崩裂的巨响,护山大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弟子绝望的哭嚎,同门被空间裂缝吞噬的凄厉惨呼……所有声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瑶光女帝的耳膜,刺入她濒临崩溃的神魂!
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眸子透过仙宫禁制,死死望向那末日般的苍穹!
裂开的天穹!蔓延的空间裂缝!翻涌的混沌!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奔逃哭嚎的弟子!被吞噬的同门!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冰冷的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搅动!这不是外敌入侵,这是……灭世天灾!而源头,正是她天澜宗内,那个被她视为蝼蚁、肆意折辱的杂役!那个沉睡的太古巨擘——元初道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是她!是她御下不严,任由王胖子之流肆意欺凌道尊化身!是她!是她狂妄自大,竟敢以帝境神识窥探道尊本源!是她!是她引来了这灭顶之灾!是她亲手将传承万载的天澜宗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宗门在崩塌!弟子在哀嚎!传承在断绝!
这一切,皆因她瑶光而起!
噗——!
极致的悔恨、恐惧、自责,如同三股毁灭性的洪流,狠狠冲垮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瑶光女帝娇躯剧震,又是一口滚烫的帝血狂喷而出!这一次,鲜血不再是溅落,而是如同血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她胸前素雅的宫装,也染红了她身下冰冷的青玉地面!她身上的帝境气息如同雪崩般飞速衰落,玉容上的灰败死气浓郁得化不开。
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昂贵的宫装被血污浸透,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只是一个在灭顶之灾面前、被无边悔恨彻底击垮的绝望罪人!
她爬到静修殿那扇紧闭的、刻画着瑶池仙景的巨大玉门前。玉门冰冷,隔绝内外,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虚幻的尊严。
道……道尊……开恩……
破碎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嘶哑声音,第一次从瑶光女帝口中挤出,充满了无边的卑微和绝望的哀求。声音在空旷的死寂大殿中回荡,显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
开恩啊——!!!
她猛地用额头,狠狠撞向那冰冷坚硬的巨大玉门!
咚!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光洁如玉的额头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与她嘴角、胸前的帝血混合在一起,触目惊心!
是我瑶光有眼无珠!是我狂妄无知!冒犯道尊圣威,罪该万死!
她泣血嘶喊,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字字泣泪,句句含悲,所有罪责,瑶光愿一力承担!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绝无怨言!
咚!
又是一记重重的磕头!鲜血染红了玉门底部。
只求……只求道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哭腔,如同母兽濒死的哀鸣,……饶我天澜宗满门弟子性命!饶我宗门传承不绝!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啊!!!
咚!咚!咚!
额头与玉门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仙宫中一声声回荡,如同丧钟!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她泣血的哀求,伴随着她身上帝血更加汹涌的涌出!华丽的宫装早已被血污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因绝望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的轮廓。那曾经挺直如青松、象征无上权柄的脊梁,此刻卑微地匍匐在血泊之中,只为祈求那污浊之地中沉睡的存在,能降下最后一丝……怜悯。
仙宫之外。
苍穹的崩裂还在加剧!空间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不断吞噬着天澜宗的山川地脉!护山大阵的光芒已经暗淡到了极致,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光幕,随时可能彻底破碎!无数弟子在混乱中相互践踏,在空间乱流的余波下化为飞灰!整个天澜山脉,如同末日画卷,正在被无形的巨手一寸寸撕碎、湮灭!
灭宗之祸,就在旦夕之间!
瑶光女帝的泣血哀求,她的额头撞击玉门的闷响,她绝望的哭喊,都被仙宫强大的禁制隔绝在内,无法传递到那间破败的杂役窝棚,更无法传递到那沉睡的太古巨擘耳中。
窝棚内,依旧死寂。
林尘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唯有掌心那枚骨片,在无人察觉的深处,流转着一丝内敛的混沌幽光,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方天地的崩灭,以及那高高在上的女帝,在血泊中卑微的……泣血挣扎。
第七章:为赎罪愆扛山岳,道尊门前乞宽宥
冰冷的青玉门扉上,暗红的血痕蜿蜒如蛇。
瑶光女帝的额头抵着那冰冷与血腥混杂的粘腻,每一次沉重如鼓的心跳,都震得颅骨嗡嗡作响,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视野被额角流下的血模糊,只剩下刺目的猩红。耳畔,仙宫禁制之外,苍穹崩裂的哀鸣、空间乱流的尖啸、护山大阵濒死的呻吟、弟子绝望的哭嚎……汇成一首毁灭的交响,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魂。
宗门在脚下哀鸣,在眼前崩解。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她亲手引来的灭世之劫。
饶我……宗门……
破碎的泣血哀求,被淹没在天地倾覆的巨响里,微弱得如同蚊蚋。
又一记重重的磕头!额骨与玉门撞击的闷响,是她此刻唯一能发出的、徒劳的控诉。帝血混着冷汗,浸透了散乱的长发,粘在惨白如死灰的脸上。华丽的宫装被血污浸透,沉甸甸地裹在身上,像一副浸透了绝望的枷锁。道基震荡带来的内腑剧痛,远不及神魂被悔恨啃噬的万分之一。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沉沦之际——
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在无尽深渊中点亮的孤灯,毫无征兆地刺入她濒临崩溃的识海!
那意念冰冷、苍凉、漠然,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凌驾于天地法则之上的绝对意志!它并非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规则宣告:
罪……需赎。
三个字!
如同三道开天辟地的神雷,狠狠劈在瑶光女帝的神魂之上!瞬间驱散了所有混沌与绝望!
赎罪!
道尊……给了她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可能挽救宗门的……一线微光!
狂喜如同灭顶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但这狂喜只持续了万分之一刹那,便被紧随其后的、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惧所取代!
赎罪如何赎
以她此刻油尽灯枯、道基崩裂的状态,连站直身体都已是奢望!拿什么去赎这倾天之罪
然而,那道冰冷苍凉的意念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无形的指针,清晰地指向了天澜宗山门之外,那片被宗门视为禁地、万古死寂的沉星古渊!
沉星古渊!
瑶光女帝的瞳孔骤然缩紧!一个只存在于宗门最古老、最禁忌秘典中的恐怖名字,带着无边的寒意涌上心头!传说那是太古时代星辰陨落撞击形成的绝地,其核心,沉睡着一条被太古大能以无上神通封印的万仞玄磁地脉!那地脉凝聚了星辰陨核与无尽地磁元力,沉重无匹,更蕴含绝灭生机的星辰死气!乃是此界至阴至秽、至重至绝之物!是绝对的死地!历代天澜宗主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古渊千里之内!
道尊的意志所指……难道是……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唯一可能性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死死缠住了瑶光女帝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不!不可能!
那万仞玄磁地脉凝聚的山岳,其重何止亿万钧其蕴含的星辰死气和地磁元力,足以瞬间碾碎帝境金身,磨灭不朽神魂!那是真正的绝灭之物!扛起它无异于以蜉蝣之力撼动擎天神柱!是十死无生!
不……
恐惧的本能让她想要退缩,想要哀求。
但仙宫禁制之外,又一声更加凄厉的、同门被空间裂缝吞噬的绝望惨嚎,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耳中!
宗门在崩灭!弟子在哀嚎!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她没有选择!一丝一毫都没有!
赎……我赎!!!
一声泣血的、带着灵魂撕裂般决绝的尖啸,从瑶光女帝喉咙深处迸发!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空洞的眸子瞬间燃起两簇疯狂而绝望的火焰!那是孤注一掷的癫狂!
轰!
瑶光仙宫顶部的琉璃穹顶轰然炸裂!一道燃烧着本源帝血、裹挟着最后残存帝境元力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撞破层层禁制,冲天而起,直扑沉星古渊!
沉星古渊,死寂之地。
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永恒的冰冷和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磁力。大地是暗沉的玄铁之色,布满了狰狞的裂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星辰死气,吸入一口,便感觉生机在飞速流逝。
古渊最深处,一片巨大的凹陷中央。
一座山!
不,那已不能称之为山!
它通体漆黑如墨,表面流淌着暗银色的、如同凝固水银般的诡异光泽。山体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致密到极点的玄磁元核和星辰陨铁熔铸而成,棱角嶙峋,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气!更可怕的是其存在本身带来的恐怖重力场!以它为中心,方圆数百里的空间都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扭曲凹陷!光线在这里被吞噬,声音在这里湮灭!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便是死亡的化身,是绝对力量的象征——万仞玄磁山!
瑶光女帝的身影,裹挟着最后的光焰,如同流星般狠狠砸落在距离玄磁山尚有千丈的黑色大地上!
噗!
仅仅是靠近,那无形的、沉重到足以压垮神铁的恐怖重力场,便让她再次狂喷帝血!燃烧本源强行提起的帝境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压制到极限!浑身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投入琥珀的虫子,每一个动作都艰难万分,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压力碾成齑粉!
星辰死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她残破的帝躯和枯竭的神魂,带来冰寒刺骨的剧痛和生机飞速流逝的虚弱感。
千丈!如同天堑!
扛起它靠近都已是奢望!
啊——!!!
绝望的嘶吼从瑶光女帝喉咙里炸开!那不是人的声音,而是野兽濒死的咆哮!她猛地咬碎了舌尖,更加疯狂地燃烧起最后的本源帝血!甚至不惜引动道基崩裂的力量!皮肤表面瞬间崩开无数血口,金色的帝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又在恐怖重力下化为血雾,缭绕周身!
一步!
脚下的玄铁大地被踩出深深的裂痕!身体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剧烈颤抖,骨骼爆响!
两步!
帝血燃烧的光焰明灭不定,星辰死气疯狂侵蚀,她的皮肤开始变得灰败,如同风干的岩石!
三步!四步!五步……
每一步踏出,都在坚硬如神铁的玄磁地面上留下一个深陷的、布满蛛网裂痕的血脚印!每一步踏出,她的身躯就佝偻一分,崩裂的血口就扩大一分!金色的帝血早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暗红的、混合着内脏碎块的血浆!
当她终于如同爬行般,挪到那万仞玄磁山脚之下时,她已不成人形!
华丽的宫装早已化为褴褛的染血布条,挂在布满深可见骨裂痕的躯体上。曾经完美如玉的肌肤,此刻遍布灰败死气,如同龟裂的陶俑。一头青丝尽化灰白,凌乱地贴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执念的火焰,死死盯着眼前这座象征着绝对毁灭的黑色巨岳!
起……来啊!!!
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燃烧着最后一丝神魂本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双臂猛地插入玄磁山与大地接缝处那粘稠如同泥沼、冰冷刺骨的重力场中!
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到极点的骨骼爆碎声,如同炒豆般从她双臂、肩膀、乃至整个脊柱猛然炸响!那是凡俗之躯强行承载超越极限的绝对重量时,必然的崩解!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瑶光女帝眼前彻底被黑暗和血红色占据!她的双臂如同两根被巨力拧碎的朽木,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森白的骨刺刺破皮肉,暴露在充斥着星辰死气的空气中!脊椎寸寸断裂!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几乎要瘫软下去!
但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那道冰冷苍凉的意念,再次降临!
一股微弱却至高无上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支架,瞬间撑住了她即将彻底崩溃的意志和残躯!同时,那万仞玄磁山底部,与大地相连的、最沉重最核心的山根部分,竟微微松动了一丝!
就是这一丝松动!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嗬……嗬……
瑶光女帝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灰败死寂的眼眸中,那最后一点执念的火焰猛地爆燃!她用那仅存的一点意志,驱动着那具早已不属于自己的、破碎不堪的躯体,将肩膀,狠狠顶在了那松动了一丝的玄磁山根之下!
给我……起——!!!
无声的呐喊在她灵魂深处炸响!
轰隆隆!!!
整个沉星古渊猛烈一震!那万仞玄磁山,这座象征着绝对死亡和重量的太古巨岳,竟真的……被撼动了!
山体底部,离开了地面!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缝隙!
但足够了!
噗!
瑶光女帝整个肩膀瞬间被那无法形容的重量压得爆碎!血肉横飞!断裂的肩胛骨如同两柄惨白的弯刀,刺穿后背的皮肉,暴露在死寂的空气中!她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双膝重重砸在玄磁地面上,膝盖骨瞬间粉碎!
但她没有倒下!
她用那爆碎的肩膀,用那断裂刺出的惨白骨刺,死死地、以一种非人的、极其惨烈的方式,卡住了那被撬起一丝缝隙的山根!
然后,她开始移动!
不,那不是移动,那是……爬行!
用残存的膝盖,用爆碎肩膀卡住山根的骨刺,用牙齿,用头颅,用一切还能发力的部位,拖拽着,背负着这座万仞玄磁山,向着天澜宗的方向,向着那间破败杂役窝棚的方向,一寸寸,一寸寸地……挪动!
所过之处,坚硬无比的玄磁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沟壑!沟壑中,浸满了暗红粘稠的血浆和碎裂的骨渣!星辰死气疯狂侵蚀着她的残躯,每一步挪动,都有破碎的血肉从她身上剥离脱落!她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缩小,被那恐怖的重量和死气磨灭、消融!
天澜宗上空。
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蔓延的空间裂缝,那翻涌着毁灭气息的混沌乱流,在那座被染血的残躯拖拽而来的万仞玄磁山出现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
嗡——!
沉重到极致的玄磁力场轰然扩散!所过之处,疯狂蔓延的空间裂缝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抚平、抹除!翻涌的混沌乱流被那纯粹的、极致的重量和星辰死气瞬间镇压、驱散!濒临破碎的护山大阵,压力骤减,暗淡的光芒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一丝!
苍穹的崩裂……被强行延缓了!
所有奔逃哭嚎的天澜宗弟子,所有惊恐欲绝的长老执事,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山门之外,那片被恐怖重力扭曲的光线中,那个正在背负神山、蹒跚而来的……身影!
那是什么
一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残骸
爆碎的双臂,刺穿后背的断骨,粉碎的双膝,灰败龟裂、不断剥落的皮肤,浸透全身、早已分不清是血是泥的暗红……还有那被惨白骨刺和爆碎肩膀死死卡住、如同与血肉生长在一起的……万仞玄磁山!
那山岳流淌着冰冷的暗银光泽,散发着灭绝生机的死气,沉重得让空间都在呻吟颤抖!
而那背负它的……
女……女帝陛下!
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第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引爆了无边的死寂!
是女帝!!
陛下……陛下在……扛山!
为了……救我们救宗门!
无边的震撼、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混杂着巨大悲恸和羞愧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所有人!无数弟子看着那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背负神山蹒跚而来的身影,看着那一路延伸的、由帝血和碎骨铺就的恐怖血路,再也抑制不住,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杂役院,那间破败的窝棚前。
沾满泥泞的、早已看不出本色的门槛上,林尘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靠坐在那里。
他依旧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破烂的衣衫下,那枚嵌在掌心的黑色骨片,正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温和的混沌幽光,悄然修补着他残破的躯壳。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紧闭的眼睑,看着那背负神山、以最惨烈最卑微姿态爬行而来的身影。
万仞玄磁山恐怖的重量和死气,在距离窝棚尚有百丈时,便已让这片污浊之地的大地无声凹陷、崩裂!空气凝固如铁!
瑶光女帝残破的身体,终于爬到了窝棚前十丈之地。
这短短的距离,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她的身体几乎被磨灭了大半,只剩下小半个胸膛、一颗被灰败死气笼罩的头颅,以及那死死卡住玄磁山根的、早已不成形状的爆碎肩膀和刺出骨刺。
她停了下来。
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颗沾满血污和碎骨、灰白发丝凌乱的头颅。那双曾经清冷孤高的眸子,此刻浑浊不堪,瞳孔涣散,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死死地、死死地聚焦在窝棚门槛上,那个靠坐着、闭目无声的身影上。
然后,在无数道震撼、悲恸、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那具仅存小半的、与玄磁山根生长在一起的残骸,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向着窝棚的方向,重重地……叩了下去!
不是磕头。
是整具残骸,承载着那座万仞玄磁山的恐怖重量,向着林尘的方向,轰然……倾倒、跪伏!
咚——!!!
一声沉闷到让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巨响!
残骸与玄磁山根接触的部分,在跪伏的巨大压力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爆碎、湮灭!化为最细微的、混合着帝血与星辰死气的尘埃!那座象征着绝对死亡与重量的万仞玄磁山,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沉重无比地、缓缓地……向着窝棚前的地面沉降下来!
但在它彻底落地之前——
窝棚门槛上,闭目靠坐的林尘,那只布满裂痕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一道无形的、温和的混沌光晕,如同水波般无声扩散,轻轻托住了那即将彻底落地的玄磁山岳。山岳悬停在窝棚门前丈许之地,不再下坠,也不再释放那灭绝生机的恐怖死气,仿佛化为了一座沉默的、由星辰和大地铸就的……赎罪之碑。
而女帝那仅存的小半残骸,保持着向前跪伏倾倒的姿态,凝固在距离窝棚门槛数丈之外的血泊与尘埃里。她的头颅,依旧朝着林尘的方向,那双涣散的眸子,似乎穿透了生死,死死地钉在那个身影之上。
她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又惨烈到了极致。
像一只被碾碎了所有骨头、却依旧固执地将最后一点血肉供奉在神祇门前的……祭品。
以血肉为垫,以魂灵为烛,扛起一座山岳,只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