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伏临,一个文物专家。
可那天,在锁妖塔冰冷的阴影里,我抬头撞进了一双深潭般的眼睛。
她叫云渺,像一片误入人间的月光。
指尖触碰的冰凉,她讲述的百年孤寂,竟让我的科学碎了一地!
我爱上了一个被囚禁的竹妖,这念头疯狂又灼心。
我砸碎祖传的锁链,以为能带她奔向自由...
1
锁妖塔立在半山腰上,已经立了三百年。
塔是八角形的,青砖砌成,一共七层。每层檐角都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伏临站在塔底下,仰头望着塔尖。塔尖上有一颗珠子,在阳光下泛着青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镇魂珠吧。他自言自语。
伏临是市文物局的专家,专门研究古建筑。这次来锁妖塔,是为了做文物普查。
锁妖塔在当地很有名。老人们说,塔里关着无数妖魔鬼怪。二十年前有个小孩爬塔玩,从上面摔下来,摔断了脖子。从那以后,再没人敢靠近。
伏临不信这些。他是学考古的,只信科学。
塔门是锁着的,铁锁已经生锈。伏临从包里掏出工具,准备开锁。
别碰那锁。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伏临吓了一跳,手里的工具掉在地上。
他转身,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站在三步开外。女人很瘦,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长发用一根竹簪挽着,眼睛黑得像深潭。
你是谁伏临问。
我叫云渺。女人说,是守塔人。
伏临皱眉。文物局的资料里没提过锁妖塔有守塔人。
我是文物局的。他掏出工作证,来做普查。
云渺没看工作证。她的目光一直停在伏临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塔里危险。她说,你不能进去。
伏临笑了。有什么危险妖魔鬼怪吗
云渺没笑。她的表情很严肃。你不信
我是唯物主义者。伏临弯腰捡起工具,这塔是明代建筑,有研究价值。
云渺叹了口气。随你吧。
她转身要走。伏临突然叫住她。等等。
云渺站住,没回头。
你说你是守塔人,伏临问,你守了多久
云渺的背影僵了一下。很久了。她说,久到记不清了。
伏临觉得这女人怪怪的。但怪得有意思。
能请你当向导吗他问,我对塔的历史很感兴趣。
云渺转过身来。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明天来吧。她说,今天不行。
伏临点头。好,明天见。
云渺走了。她的白裙子在树影间一闪,就不见了。
伏临站在原地,觉得刚才的对话像场梦。
第二天,伏临又来了。
塔门还是锁着,但云渺已经等在门口。今天她穿的是浅绿色旗袍,头发散着,风一吹就飘起来。
早。伏临打招呼。
云渺点头。早。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铁锁。锁锈得厉害,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塔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伏临捂住鼻子。多久没人进来了
二十年。云渺说,自从那个孩子摔死后。
塔里很暗。云渺不知从哪摸出一盏油灯,点亮了。昏黄的光照亮了盘旋而上的楼梯。
小心台阶。她说,有些已经松了。
伏临跟着她往上走。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木制的台阶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塌。
这塔建于明万历年间。云渺边走边说,是为了镇压妖物建的。
伏临在后面记录。有文献记载吗
有。云渺说,县志上应该记着。
到了第二层,空间稍微大些。墙上画着壁画,已经褪色了,但还能看出是些神怪图案。
伏临凑近看。这是道教的神仙
嗯。云渺站在他身后,画的是降妖的场景。
她的呼吸拂在伏临后颈上,凉凉的。伏临突然觉得脖子发痒,不自觉地缩了缩。
冷吗云渺问。
伏临摇头。不冷。
第三层是空的,只有几个破旧的蒲团。云渺说这里以前是道士打坐的地方。
现在没道士了伏临问。
没了。云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最后一个二十年前就走了。
越往上,塔身越窄。到第五层时,伏临已经有些喘。云渺却像没事人一样,连呼吸都没乱。
你体力真好。伏临扶着墙说。
云渺笑了笑。习惯了。
第六层堆着些杂物,有香炉、铜镜、桃木剑之类的东西。伏临拿起一把剑看了看。
这些是真的法器
曾经是。云渺说,现在没用了。
伏临注意到她说没用了而不是没效了。这用词有点奇怪。
最后一层是第七层。空间很小,只够两三个人站着。正中央有个石台,上面刻着八卦图案。
伏临抬头看塔顶。那颗镇魂珠就在头顶,离得很近,能看清上面的纹路。
能摸吗他问。
云渺的脸色变了。不行!
她抓住伏临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伏临吃痛。好好,不摸。
云渺松开手,表情缓和下来。抱歉。但那珠子不能碰。
为什么
碰了会出事。云渺说,我们下去吧。
下塔比上塔轻松。伏临一边走一边拍照记录。到塔底时,已经是中午了。
谢谢你当向导。伏临说,明天我还能来吗
云渺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为什么对这塔这么感兴趣
职业习惯吧。伏临笑道,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想再见你。伏临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太轻浮。
云渺却笑了。不是礼貌的笑,是真的开心那种。
明天见。她说。
接下来的日子,伏临天天都来锁妖塔。
云渺带他看遍了塔的每个角落,除了那颗镇魂珠。她讲故事,讲传说,讲三百年来发生在这座塔周围的事。
伏临发现云渺知道很多县志上没记载的事。她描述明代的风俗习惯,就像亲眼见过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有天他忍不住问。
云渺正在泡茶。茶叶是她自己带的,味道很特别。
听老人说的。她低头倒水,没看伏临。
伏临觉得她在隐瞒什么,但没追问。每个人都有秘密。
一个月后,伏临完成了普查报告。按理说他该回市里了,但他不想走。
我申请了延长考察期。他告诉云渺,局里批了。
云渺正在修剪一盆文竹。听到这话,剪刀顿了一下。
为什么她问。
塔的历史比想象中复杂。伏临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云渺放下剪刀。她的手在抖。
你不该这样。她轻声说。
哪样
不该对我……有这种感情。
伏临走到她面前。为什么
云渺抬头看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伏临突然发现她的瞳孔在阳光下是淡绿色的,像竹叶的颜色。
因为我不一样。她说。
伏临笑了。哪不一样因为你信鬼神我不信
云渺没回答。她转身去拿茶壶,动作快得不自然。
云渺。伏临叫她。
云渺站住。
我喜欢你。伏临说,不管你有什么不一样。
云渺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后她继续往前走,没回头。
那天之后,云渺躲了伏临三天。
第四天,伏临在塔下等到天黑,云渺才出现。
对不起。她说。
伏临摇头。不用道歉。
他们坐在塔前的石阶上。夜风很凉,云渺的白裙子被吹得贴在身上,显得她更瘦了。
我有事瞒着你。云渺突然说。
伏临心跳加快了。什么事
云渺望着远处的山。我不是普通人。
伏临笑了。我知道。你特别漂亮,特别聪明,特别……
我是妖。
伏临的笑僵在脸上。
云渺转过头来。月光下,她的眼睛闪着微弱的绿光。
三百年前,我被关进这座塔。她说,二十年前封印松动,我才能出来。但我不能离开塔太远,否则会魂飞魄散。
伏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现在你明白了吧。云渺苦笑,我们不可能。
伏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这一切太荒谬了。
证明给我看。最后他说。
云渺皱眉。什么
如果你是妖,证明给我看。
云渺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团绿色的光在她手中凝聚,渐渐变成一片竹叶。
伏临盯着那片叶子。它太真实了,不可能是魔术。
我是竹妖。云渺说,原本是山后的一片竹林。修炼成形后,被道士抓住,关在这里。
伏临伸手碰那片叶子。触感冰凉,带着竹子的清香。
现在你信了云渺问。
伏临抬头看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骗你。云渺说,也不想你……对我有不该有的感情。
伏临突然抓住她的手。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云渺的眼睛瞪大了。你疯了
可能吧。伏临笑了,但我就是喜欢你,妖也好,人也好。
云渺抽回手。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云渺站起来。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伏临也站起来。明天见
云渺犹豫了一下,点头。明天见。
伏临转身要走,又停住。云渺。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云渺的表情软化了。晚安,伏临。
伏临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竹林里,云渺穿着绿裙子在竹间穿梭,笑声像风铃。
醒来时,枕头是湿的。他不记得梦里有哭过。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谁都没提那天的事。伏临装作云渺是普通人,云渺也配合他演戏。
但有些东西变了。伏临发现云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带着某种期待和恐惧。
有天下午,伏临在塔里发现一道暗门。
这是什么他问云渺。
云渺脸色变了。别碰!
但伏临已经推开了门。里面是个小密室,墙上刻满了符咒。
突然,整座塔震动起来。塔顶的镇魂珠发出刺目的光。
快出去!云渺拽着伏临往外跑。
他们刚冲出塔门,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塔身裂开一道缝,黑气从里面涌出来。
怎么回事伏临惊魂未定。
云渺脸色惨白。你破坏了封印。
黑气在空中凝聚,渐渐形成人形。一个尖锐的笑声响起。
三百年了,终于自由了!
云渺把伏临推到身后。快跑!
那你呢
我拖住它!
伏临不肯走。他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挡在云渺前面。
黑气扑过来。伏临挥棍,但棍子穿过了黑气,毫无作用。
云渺推开伏临,双手结印。一道绿光从她掌心射出,击中黑气。
黑气惨叫一声,散开又凝聚。
小竹妖,它嘶声道,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云渺没说话,继续结印。但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差。
伏临突然想起塔顶的镇魂珠。他转身往塔里冲。
伏临!云渺喊他,别去!
伏临不听。他冲上楼梯,直奔第七层。塔身还在震动,楼梯摇摇欲坠。
到了第七层,镇魂珠的光已经弱了很多。伏临伸手去够,却差一点。
他爬上石台,踮起脚。指尖碰到了珠子。
一瞬间,剧痛从指尖传遍全身。伏临惨叫一声,摔了下来。
他躺在地上,看见黑气从塔缝涌入,在他头顶盘旋。
data-fanqie-type=pay_tag>
活人的气息。黑气狞笑,正好补补身子。
伏临动弹不得。就在黑气要扑下时,一道绿影挡在他面前。
是云渺。
滚回你的牢里去!她厉声道。
黑气大笑。就凭你
云渺没说话。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咒。绿光从她体内涌出,形成屏障。
黑气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伏临看见云渺在发抖。她的嘴角渗出血丝。
云渺……他艰难地爬起来。
别过来!云渺喊,拿珠子!
伏临抬头看镇魂珠。它已经几乎不发光了。
怎么拿
用我的血!云渺说,抹在手上!
伏临爬到云渺身边。她伸出一只手,指尖变长,划破另一只手腕。
血是绿色的。
伏临沾了血,再次爬上石台。这次,他抓住了镇魂珠。
珠子在他手心发烫,但没有伤害他。伏临用力一拽,珠子离开了塔顶。
刹那间,整座塔亮起金光。黑气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被吸回了塔里。
震动停止了。
伏临从石台上下来,发现云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云渺!他抱起她。
云渺的脸色白得像纸。她的手腕还在流血,但血已经变成了红色。
没事了。她虚弱地笑,封印修复了。
你怎么样伏临声音发抖。
我用了太多法力。云渺说,需要休息。
伏临抱起她,小心地下塔。塔外,天已经黑了。
我带你去看医生。他说。
云渺摇头。医生治不了我。
那怎么办
送我回竹林。云渺说,山后的那片竹林。
伏临连夜背着云渺上山。她轻得不可思议,像没有重量。
到了竹林,云渺让伏临把她放在地上。
接下来呢伏临问。
云渺微笑。接下来,你该回去了。
我不走。
你必须走。云渺说,天快亮了。
伏临握住她的手。我不会丢下你。
云渺叹了口气。她的手开始变得透明。
伏临,她轻声说,谢谢你。
什么意思伏临慌了。
我是塔的一部分。云渺说,封印修复了,我也该回去了。
伏临抱紧她。不,一定有别的办法!
云渺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她的声音轻得像风。
记住我,就够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云渺消失了。伏临怀里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绿裙子。
天亮了。第一缕阳光照进竹林,伏临跪在地上,手里攥着那根竹簪。
2
伏临在竹林里坐了三天。
他抱着那件绿裙子,一动不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第四天清晨,一个采药的老头发现了他。
小伙子,你还好吗
伏临抬头。老头背着竹篓,满脸皱纹。
我没事。伏临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老头看了看他怀里的绿裙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锁妖塔,叹了口气。
为情所困啊。
伏临没回答。老头在他身边坐下,掏出旱烟袋。
那塔邪门。老头吐着烟圈,二十年前我见过一个道士,也是这样,整天在塔边转悠。后来疯了,从山上跳下去了。
伏临的手指收紧。道士
嗯。听说是什么守塔人。老头摇头,造孽啊。
伏临猛地站起来。你知道那道士的事
老头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就...就知道这么多。村里老人说,那道士家族世代守塔。
伏临心跳加速。他想起云渺说过,最后一个道士二十年前走了。
谢谢您。他抓起背包就跑。
哎!你的衣服!老头在后面喊。
伏临已经冲下山去。绿裙子在他手里飘着,像一片竹叶。
文物局的同事见到伏临时都吓了一跳。
老伏,你没事吧同事小王拦住他,局里找你一周了!
伏临胡子拉碴,眼睛通红。我请过假了。
但你没说这么久啊!小王压低声音,局长发火了,说你再不回来就开除你。
伏临点点头。知道了。
他径直走向资料室。锁妖塔的档案放在最里面的柜子里。
伏临翻出所有关于锁妖塔的资料,堆了满满一桌。从县志到民间传说,甚至还有几篇学术论文。
他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直到下午,才在一本发黄的旧县志里找到线索。
万历三十五年,有妖物作乱,伤百姓数十。道士张氏设锁妖塔镇之,以镇魂珠为引,令竹妖守之。
伏临的手指停在竹妖两个字上。云渺说过,她是竹妖。
继续往下看:张氏世代守塔,至民国初年绝嗣。后有林氏继之。
林氏伏临皱眉。他爷爷姓林。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他从小跟爷爷不亲,只知道爷爷是个神神叨叨的老人,在他十岁那年离家出走,再没回来。
伏临翻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他直接问,爷爷是不是守塔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谁告诉你的
伏临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是真的
父亲叹了口气。回家说吧。
伏临请了长假。局长气得拍桌子,但看他状态不对,还是批了。
回到家,父亲已经等在书房。桌上放着一个木匣子。
你爷爷叫林正阳。父亲说,确实是最后一代守塔人。
伏临盯着木匣。那是什么
父亲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本发黄的笔记,和一把铜钥匙。
你爷爷留下的。说如果有一天你对锁妖塔感兴趣,就交给你。
伏临拿起笔记。扉页上写着锁妖塔秘事,落款是林正阳,1999年。
1999年...伏临算了一下,就是爷爷离开那年。
父亲点头。他走前很反常,整天说塔要塌了,封印要破了。后来突然收拾行李走了,再没回来。
伏临翻开笔记。第一页写着:塔非镇妖,实为养妖。张氏欺世三百年,吾辈皆为帮凶。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什么意思伏临抬头问父亲。
父亲摇头。我不知道。你爷爷从不说塔的事。
伏临继续往下看。笔记里记载了许多关于锁妖塔的秘密,包括塔底有个密室,里面藏着真相。
我要回塔那里。伏临合上笔记。
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小心。
伏临带着笔记和钥匙回到锁妖塔。塔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安静地立在半山腰。
但伏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塔身的裂缝已经消失,像是从未破损过。铜铃在风中轻响,声音比记忆中更清脆。
他绕着塔走了一圈,在背面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砖。笔记上说,这是密室的入口。
伏临用力推那块砖。砖陷了进去,塔基处露出一个暗门。
钥匙正好匹配。门开了,露出一段向下的台阶。
伏临打开手电筒,小心地走下去。台阶很陡,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另一种奇怪的气味,像是陈年的香灰。
密室不大,正中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铜匣,匣子上刻着八卦图案。
伏临走近,发现铜匣上了锁。他试了试爷爷的钥匙,打不开。
需要血。
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伏临吓得手电筒差点掉地上。
他转身,手电光照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是个老人,白发凌乱,眼睛却亮得吓人。
爷...爷爷伏临认出了那双眼睛。
老人笑了。你长大了,小临。
伏临不敢相信。二十年不见,爷爷竟然出现在这里。
您...您一直在这
林正阳摇头。我在山里。感觉到塔的封印被动过,就回来了。
他走到铜匣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划破手指。血滴在铜匣的锁上,锁竟然自己开了。
张家的把戏。林正阳冷笑,只有守塔人的血能开。
伏临看着爷爷的动作,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也是...守塔人
林正阳转头看他,目光复杂。你碰过镇魂珠却没死,不是吗
伏临心跳漏了一拍。您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守塔人的血脉能碰那珠子。林正阳打开铜匣,取出一卷竹简,其他人碰了,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竹简上记载的内容让伏临浑身发冷。原来锁妖塔根本不是用来镇压妖物的,而是张家道士用来修炼的器。
以妖养丹,以丹增寿。林正阳解释,张家抓了上百只妖关在塔里,用镇魂珠慢慢炼化它们的精气。为了掩人耳目,才编出锁妖塔镇妖的传说。
伏临想起云渺苍白的脸。那云渺...
竹妖是钥匙。林正阳叹气,张家人发现竹妖纯净,最适合维持封印。就骗她说守塔三百年可获自由,其实是要炼化她做新的镇魂珠。
伏临的手在发抖。所以她现在...
在塔里。林正阳指向头顶,镇魂珠就是她的牢笼。
伏临想起那颗泛着青光的珠子,想起云渺消失前说的话。她是塔的一部分。
有办法救她吗伏临问。
林正阳沉默了很久。有。但很危险。
告诉我!
找到她的本体,在月圆之夜插入塔顶的凹槽。林正阳说,可以暂时唤出她的虚影。但要完全解救她...
要怎样
需要有人替她成为镇魂珠的魂引。
伏临明白了。一命换一命。
我愿意。他毫不犹豫。
林正阳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你疯了那意味着永生永世被困在珠子里!
我爱她。伏临说。简单而坚定。
林正阳盯着孙子看了很久,最后松开手。跟你爸一个德行。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拿去吧。
是那根竹簪。伏临以为丢在竹林里的那根。
我找到你时,你昏迷不醒,手里攥着这个。林正阳说,这是她的本体一部分。
伏临小心地接过竹簪。簪子冰凉,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真正的竹子。
下次月圆是三天后。林正阳说,想清楚再行动。
伏临没等三天。他当晚就爬上锁妖塔。
月光很亮,照得塔身泛着银光。伏临带着竹簪,一口气爬到第七层。
镇魂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通透,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一抹绿色。
伏临颤抖着伸出手。这次没有电流般的痛感,只有微微的温热。
他按照爷爷说的,找到珠子底部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将竹簪小心地插进去。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珠子开始发光。
青光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第七层。光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云渺...伏临轻声呼唤。
身影清晰起来。是云渺,但半透明,像是一碰就会散开的雾。
她睁开眼睛,看到伏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伏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伏临想抱住她,但手穿过了她的身体。我在这。
云渺的虚影颤抖着。你不该来。
我找到救你的方法了。伏临急切地说,爷爷告诉我——
林正阳还活着云渺打断他,表情突然变得惊恐,快走,伏临!他在利用你!
伏临愣住了。什么
他不是你爷爷!云渺的声音带着恐惧,他是张家的后人!三百年来一直靠吸食塔中妖物的精气活着!
伏临如遭雷击。不可能...
他是不是告诉你,用你的命换我的自由云渺问。
伏临点头。
云渺苦笑。谎言。他需要新的守塔人,因为他的身体快不行了。一旦你成为魂引,他就会占据你的身体!
伏临的世界天旋地转。爷爷...不,那个自称林正阳的人,对他的关心,教他的方法,都是骗局
那真的林正阳呢他颤抖着问。
云渺的虚影开始变淡。二十年前发现了张家的秘密,被杀了。我亲眼所见...
云渺!伏临看着她越来越淡,我该怎么救你
拔掉竹簪,离开这里。云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永远别再回来...
最后一丝青光消失了。塔里恢复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伏临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竹簪。他的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该相信谁爷爷...不,那个老人,还是云渺
突然,楼梯传来脚步声。伏临警觉地转身。
找到你了。老人站在楼梯口,笑容阴森,不听话的孩子。
月光下,伏临看清了他的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瞳孔是竖着的,像蛇一样。
你不是我爷爷。伏临后退一步。
老人笑了。聪明。但你跑不掉了。
他伸出手,手指突然变长,像爪子一样抓向伏临。
伏临本能地举起竹簪。簪子碰到那爪子,发出嗤的一声响,像是烧红的铁碰到水。
老人惨叫一声,缩回手。该死的竹妖!
伏临趁机冲向楼梯。但老人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你以为你能逃老人狞笑,你的血是我的!
伏临被拖倒在地。他拼命挣扎,手里的竹簪划破了老人的手臂。
绿色的液体流出来,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的、发光的液体。
老人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鳞片一样的物质。
伏临趁机爬起来,往楼下跑。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下冲。到第五层时,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腰。
是一条尾巴。绿色的,布满鳞片,像巨蟒的尾巴。
伏临被甩到墙上,肋骨剧痛。老人...不,那怪物慢慢爬过来,上半身还维持人形,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蛇的样子。
三百年了。怪物嘶声道,我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容器。
伏临握紧竹簪。你到底是什么
张家最后的传人。怪物咧嘴笑,露出尖牙,借你爷爷的身体活了二十年,现在该换新的了。
伏临突然明白了。爷爷二十年前就被附身了。那些笔记,那些秘密,都是陷阱。
休想。伏临咬牙。
怪物扑过来。伏临用竹簪刺向它的眼睛。
怪物躲开了,但尾巴松了一下。伏临挣脱出来,继续往下跑。
到第三层时,塔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砖石从墙上脱落,整个塔像是要塌了。
你干了什么怪物在后面怒吼。
伏临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逃出去。
终于冲到塔底,伏临拼命往外跑。刚跑出几步,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锁妖塔塌了。
伏临被气浪掀翻,摔出去好几米。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尘土飞扬中,一个巨大的影子腾空而起。
是那怪物。完全现出原形了,一条巨蟒,头上却长着人脸,正是爷爷的脸。
你毁了塔!怪物咆哮,我要你偿命!
伏临无处可逃。他握紧竹簪,准备最后一搏。
突然,一道绿光从废墟中射出,击中怪物。怪物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伏临转头,看到废墟上升起无数光点。绿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像是夏夜的萤火虫,但更亮,更美。
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女子的轮廓。
云渺...伏临喃喃道。
光之女转向怪物。张玄,你的时代结束了。
怪物挣扎着爬起来。不!我还能——
无数光点扑向它,将它包裹。怪物发出最后的惨叫,然后化为灰烬。
光之女转向伏临。她的脸渐渐清晰,是云渺,但比之前更美,更...完整。
塔毁了,封印解除了。她说,我们都自由了。
伏临走向她。你...你现在是...
完整的我。云渺微笑,三百年来第一次。
她伸出手,这次伏临能碰到了。温暖而真实。
现在怎么办伏临问。
云渺看向远方。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三百年了,一定变了很多。
我带你去看。伏临握住她的手。
云渺点头。她的手在伏临掌心,像一片温暖的竹叶。
3
锁妖塔倒塌后的第七天,云渺开始变得透明。
起初伏临以为是错觉。阳光穿过她的发丝时,似乎能看到另一侧的景物。但很快,连她的手指也开始透光。
怎么回事伏临抓住云渺的手。触感还在,却能看到自己手掌的轮廓透过她的手背显现出来。
云渺抽回手,笑了笑。没事的。
她转身去收拾行李。他们准备离开这里,去南方。云渺说想看看海,三百年来从未见过海。
伏临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阳光穿过她的肩膀,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渺。他轻声唤道。
云渺停下动作,没有回头。嗯
你骗不了我。
云渺的肩膀微微颤抖。伏临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他的手臂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却也能看到自己的手臂透过她的身体。
塔没了,你也会消失,是不是伏临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竹叶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云渺沉默了很久。锁妖塔不只是牢笼。她终于开口,也是我的根。
伏临收紧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消散。有办法补救吗
云渺转过身,捧起他的脸。她的眼睛依然清澈,像两泓山泉。
伏临,她轻声说,我们去看海吧。
伏临带云渺去了能找到的所有道观和寺庙。
从青城山到龙虎山,从少林寺到五台山。每个地方的老道士或高僧看到云渺,都会露出惊讶或警惕的表情。
人妖殊途。这是他们听到最多的话。
在峨眉山的一座小道观里,一个百岁老道终于给了他们一点希望。
锁妖塔乃上古法器,老道捋着白胡子说,塔毁则封印破,妖物将重返人间。
伏临握紧云渺的手。她不是害人的妖!
老道看了看云渺,摇头叹息。竹妖本无害,奈何与塔共生三百年。塔毁则妖散,此乃天道。
一定有办法!伏临声音发抖。
老道沉吟良久。除非...重铸锁妖塔。
怎么重铸
需以活人心头血为引,辅以镇物,重塑塔基。老道说,但代价极大。
伏临毫不犹豫。用我的血。
云渺猛地站起来。不行!
老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心头血一取,必死无疑。且魂魄将永镇塔中,不得超生。
伏临与云渺对视。她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谢谢道长指点。云渺拉着伏临往外走。
出了道观,云渺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伏临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不考虑他问。
云渺甩开他的手,眼中含泪。考虑什么考虑让你去死
如果能救你——
那我宁愿消失!云渺几乎是喊出来的。山间的鸟被惊起,扑棱棱飞向天空。
伏临抱住她。云渺在他怀里挣扎,但很快就没力气了。她的身体比昨天更透明了些。
我们回家吧。伏临轻声说。
他们回到了锁妖塔的废墟。一个月过去,云渺已经透明得像层纱。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清她的轮廓。
伏临每天都会在废墟上寻找,希望能找到那颗镇魂珠的碎片。但只找到几块刻着符文的砖石。
别找了。云渺坐在一块断壁上说。月光穿过她的身体,照在地上。
伏临走过来,跪在她面前。我不能看着你消失。
云渺抚摸他的脸。他能感觉到她的触碰,却几乎看不清她的手指。
伏临,她轻声问,你相信来世吗
伏临摇头。我只信今生。
云渺笑了。我活了三百年,见过太多生死。人类总是期待来世,却忘了今生才是唯一真实的。
伏临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我不要来世,只要现在的你。
云渺望向废墟。我想看看重建的锁妖塔。
伏临愣了下。什么
按原来的样子重建。云渺说,不用法术,不用血祭,就普通地重建。
伏临不明白她的用意,但点头答应。好。
第二天,伏临请来了村里的工匠。听说要重修锁妖塔,老人们纷纷反对。
那塔邪门!会招来灾祸!
伏临坚持己见。他拿出所有积蓄,承诺加倍工钱,终于有人愿意接活。
重建工作很慢。伏临亲自参与每一块砖的铺设。云渺坐在不远处看着,身体一天比一天透明。
一个月后,塔身建到第三层。那天晚上,伏临发现云渺的脚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停建吧。云渺说,来不及了。
伏临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再给我点时间...
云渺用半透明的手擦去他的眼泪。傻瓜,塔建好了我也回不去了。
伏临抱住她,感觉怀里的人轻得像空气。那为什么让我建
因为...云渺靠在他肩上,我想给你留个念想。
伏临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出声。云渺抚摸他的头发,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调子很轻,像是风吹过竹叶的声音。
第二天,伏临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加急赶工。工人们被他的执着感动,日夜不停地干活。
第七层建好的那天,是个月圆之夜。
伏临抱着云渺登上塔顶。她的身体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
真美。云渺望着月亮说。
伏临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我把镇魂珠的位置空出来了。
云渺靠在他胸前。我听到了你的心跳。
伏临低头看她。月光下,云渺仰起脸,嘴唇几乎透明。
吻我。她说。
伏临低头,嘴唇碰到了一片冰凉。像是吻到了月光。
云渺的眼泪落在他手上,是温热的。
伏临,她轻声说,我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什么
锁妖塔里...她顿了顿,关着的都是像我这样的妖。
伏临愣住。什么意思
我们从未害过人。云渺的声音越来越轻,张家抓我们,只是为了吸取我们的精气延长寿命。
伏临想起爷爷笔记上的话。塔非镇妖,实为养妖。
所以那个张玄...
是最后一个张家人。云渺点头,他靠附身守塔人活了三百年。
伏临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现在塔毁了,里面的妖...
都自由了。云渺微笑,我的消失...值得。
伏临心如刀绞。不...不该是这样的...
云渺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绿光,而是一种柔和的、金色的光。
伏临,她急促地说,听我说。张家的秘法虽然邪恶,但有一点是真的——竹妖的妖丹可以替代镇魂珠。
伏临还没反应过来,云渺突然推开他,飘到塔顶中央。
云渺伏临想去拉她,却扑了个空。
云渺在月光下展开双臂。金光从她体内涌出,越来越强。
不!伏临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停下!
这样最好。云渺的声音空灵而遥远,我的妖丹可以重铸封印,那些自由的同伴不会再被抓回来。
金光凝聚在她胸口,形成一颗珠子的形状。
而你,她看向伏临,眼中含泪,可以好好活着。
伏临跪在地上,伸手想抓住她。求你了...不要...
云渺对他微笑。那是伏临见过最美的笑容。
记住我,就够了。
金光爆发,刺得伏临睁不开眼。等他再能视物时,云渺已经不见了。
塔顶中央悬浮着一颗珠子,泛着淡淡的青光。和原来的镇魂珠很像,但更通透,能看到里面有一片竹叶的轮廓。
云渺...伏临爬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珠子。
珠子温热,像是还有生命。伏临把它放进预留的凹槽,正好契合。
当珠子归位的瞬间,整座塔轻微震动了一下。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响,清脆的声音传遍山野。
伏临瘫坐在塔顶,望着那颗珠子。月光透过珠子,在地上投下一片竹叶形状的光影。
他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
十年后,锁妖塔成了旅游景点。
政府开发了这片山区,修了路,建了缆车。游客们喜欢在塔前拍照,听导游讲关于锁妖塔的传说。
据说塔顶的镇魂珠里封印着一只竹妖。导游神秘兮兮地说,月圆之夜,能听到她唱歌。
游客们发出惊叹,纷纷拍照。没人注意到塔边的小屋里,一个中年男人正望着塔顶出神。
伏临已经在这里守了十年。他拒绝了所有工作邀请,靠着微薄的补助金生活。每天打扫塔身,记录游客数量,像个真正的守塔人。
每月十五,他会独自登上塔顶,坐在镇魂珠旁,说些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话。
有时候是分享最近的见闻,有时候是念一首新写的诗。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听铜铃在风中轻响。
那年春天,山里来了个年轻道士。说是龙虎山的弟子,奉师命来查看锁妖塔的情况。
伏临接待了他。道士很恭敬,称伏临为守塔人。
师父说,这塔的封印很特别。道士好奇地打量着塔顶,不是正统道法,却自成一格。
伏临笑笑没说话。
道士在塔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第七层。他盯着镇魂珠看了很久,突然脸色大变。
这...这不是镇物!他惊呼,是妖丹!
伏临点头。竹妖的妖丹。
道士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伏临。你是谁为什么用妖丹做镇物
伏临走到珠子前,轻轻抚摸。我是守塔人。他顿了顿,也是她的爱人。
道士愣住了。
伏临讲述了这个故事。从相遇,到相知,到最后的离别。道士听完,肃然起敬。
以妖丹为镇,他感慨道,既保全了其他妖物的自由,又维持了人间秩序。这位竹妖...功德无量。
伏临望着珠子。她一直是这样。总是为别人着想。
道士行了个礼。我会禀明师父,此塔当受香火供奉。
伏临谢过他。道士临走前,突然问:你守在这里,是在等她回来吗
伏临摇头。她回不来了。
那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能离她最近的地方。伏临说。
道士叹息着离开了。
伏临的生活继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头发渐渐白了,背也有些驼了。但每月十五,他依然会登上塔顶,风雨无阻。
又是一个春天。山里的竹子长得格外茂盛,塔周围新冒出了许多竹笋。
伏临像往常一样打扫塔身。突然,一阵风吹过,塔顶的铜铃齐声作响。
他抬头,看到一片竹叶从塔顶飘落,正好落在他掌心。
叶子上有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滴泪。
伏临小心地捧着叶子,笑了。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
风吹竹动,沙沙作响。像是回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