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双生花落 > 第一章

林晚第一次见到夏黎,是在大学戏剧社喧嚣的招新会上,一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
那年九月,秋风已带着凉薄的意味,卷起几片过早凋零的梧桐叶,拍打在礼堂斑驳的玻璃窗上。林晚被室友半拖半拽地拉来,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厚重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那是她刚刚完成雏形的剧本《雨巷》。她习惯性地缩在最后一排最角落的阴影里,像一株畏惧阳光的苔藓,只想这场热闹尽快结束。她的心是封闭的,写作是她唯一的出口,将汹涌的、无法言说的情感倾注于虚构的人物和故事里。人群的喧闹对她而言是令人窒息的噪音,她只想逃离,回到自己那个只有文字和想象的安静世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那上面承载着她脆弱的安全感。
舞台上,灯光变幻,人影交错。社团成员们卖力地展示着,试图点燃新生的热情。然而,当主持人清亮的声音报出下一个名字时,礼堂里微妙的嘈杂似乎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下面有请表演系新生——夏黎,为我们带来《罗密欧与朱丽叶》阳台定情选段!
一个身影轻盈地跃上舞台中央。简单的白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栗色的长发随意扎成高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甚至没有舞台妆,但她只是站在那里,聚光灯打下的瞬间,便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是未经打磨的宝石,天生就该属于光芒。
嘘!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
清亮、饱满、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她的表演浑然天成,仅仅依靠眼神的流转、嘴角细微的牵动、声音里蕴含的无限情愫,就构筑了一个月光下的阳台,一个为爱痴狂的罗密欧。她不是在表演,她就是在那一刻成为了罗密欧,那份炽热的爱意和少年人的无畏,透过空气,直抵人心。
林晚忘记了呼吸。她笔下的文字也曾试图描绘爱情的模样,或缠绵悱恻,或撕心裂肺,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具象、鲜活,带着灼人的温度扑面而来。她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震颤,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被这光芒和声音唤醒了。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蜷缩的背脊,目光再也无法从舞台中央那个发光体上移开。怀里的剧本不再是盾牌,反而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让她自惭形秽。她笔下的人物,在这份纯粹的生命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啊!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唉,但愿她知道我在爱着她!
夏黎的目光扫过台下,带着罗密欧的深情与焦灼。就在那一瞬,林晚怀中的笔记本不慎滑落,啪嗒一声,在寂静的礼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台上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半拍。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瞬间冲上脸颊,她慌乱地弯腰去捡,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然而,当她窘迫地抬起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明亮的眼眸里。舞台上的罗密欧正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没有被打扰的愠怒,反而带着一丝好奇,甚至……一丝狡黠的笑意夏黎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弧度,然后极其自然地,将目光重新投入角色,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只是剧情的一部分。
仅仅是一眼,林晚却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带着微麻的悸动蔓延开来。她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剧本,指尖冰凉,掌心却微微出汗。那个笑容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林晚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座位,只想尽快淹没在散场的人群中,远离刚才那令人心跳失控的尴尬。然而,刚走到礼堂门口,一个身影就拦在了她面前。
嗨!刚才吓到你了吧是夏黎。她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卸下了罗密欧的深情,此刻的笑容明亮又带着点男孩子气的爽朗,像初秋午后穿透云层的阳光,毫无阴霾。我看你一直抱着本子在写,是剧本吗她的目光落在林晚紧抱着的笔记本上,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兴趣。
林晚的心跳再次失序。她下意识地把本子往怀里藏了藏,仿佛那是她最私密的领地,只敢微弱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面对这样耀眼又主动的人,她习惯性地筑起防备的高墙。
能给我看看吗夏黎伸出手,眼神坦荡而真诚,没有一丝客套或施舍,我很喜欢看原创的东西,感觉比经典剧本更有生命力。她的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吸引力。
鬼使神差地,林晚犹豫了片刻,竟真的把本子递了过去。她看到夏黎修长的手指翻开书页,目光专注地落在那些或潦草或工整的字迹上。时间仿佛被拉长,林晚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既害怕被轻视,又隐隐期待着一丝认可。
《雨巷》……夏黎轻声念出标题,翻了几页,眼神越来越亮。这个意象很美,带着江南的湿气和惆怅。这个女主角的心理描写……太细腻了!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欣赏,这个本子,能借我回去仔细读读吗我觉得它非常适合我们秋季公演!
巨大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的喜悦瞬间攫住了林晚。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文字能得到如此直接的、热烈的回应,尤其还是来自这样一个人。她只能再次点头,感觉像踩在云端,晕乎乎的。
就这样,《雨巷》成为了戏剧社秋季公演的选定剧目,而林晚这个角落里的影子,也被社长半强迫地拉进了编剧组,负责剧本的调整和现场指导。排练开始了,林晚依旧选择坐在最远的角落,仿佛只有保持距离,才能维持她内心的平静。她看着自己的文字在夏黎的演绎下被赋予了全新的灵魂,那个她笔下沉默忧郁的女主角,在夏黎的诠释下,多了几分坚韧和隐忍的爆发力。每一次排练,对林晚而言都是一场隐秘的洗礼,她既欣喜于文字被完美呈现,又为夏黎惊人的天赋和投入感到一种近乎崇拜的悸动。
一次排练间隙,夏黎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径直走到林晚的角落。嘿,编剧大人,提提意见她笑着递过一杯,你坐这么远,我都看不清你的表情,不知道我演得对不对路。
指尖不经意地相触,一股微小的电流瞬间窜过林晚的神经末梢,她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手,接过咖啡杯掩饰慌乱。我……我觉得你演得很好。她小声说,眼睛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得多。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夏黎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肩头几乎挨着她的。那以后我就坐这儿了,方便随时请教。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爽的柑橘香气,混合着咖啡的醇厚,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眩晕的气息,强势地侵入了林晚习惯的、带着尘埃和旧书墨味的个人空间。林晚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心底深处,却奇异地生出一丝渴望被靠近的暖意。
排练之外,夏黎开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介入林晚的生活。
晚晚(她不知何时开始这样亲昵地称呼),走,去图书馆!这段台词的情绪转折我还想跟你深入聊聊!夏黎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拉起林晚的手腕就走。林晚的手腕纤细,被夏黎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时,总会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试图挣脱,那力量却温柔而坚定。夏黎的手心仿佛带着电流,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林晚的心跳漏掉半拍。她一边贪恋着这份陌生的暖意,一边又为自己的沉溺感到惶恐不安。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她们的据点。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夏黎常常说着说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阳光亲吻着她栗色的发梢,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两排细密的阴影。她的睡颜安静得像一幅画,褪去了舞台上的张扬,显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柔软。林晚静静地凝视着,心底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和酸涩。她悄悄拿出速写本,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下这珍贵的瞬间,然后将画纸小心翼翼地夹在剧本的最后一页。这成了她隐秘的珍宝,一个只属于她的、关于夏黎的秘密。每一次翻看,指尖划过纸面,都仿佛能感受到当时阳光的温度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晚晚,你为什么总喜欢写这种带着淡淡忧伤的故事有一次夏黎醒来,揉着眼睛,带着刚睡醒的鼻音问,明明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她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林晚的耳廓。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发烫,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笔。她垂下眼睑,声音低得像呓语:可能……因为快乐太短暂了,而悲伤……更真实,也更持久。这是她深埋心底的悲观底色,从未对人言说。
夏黎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握住林晚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有力。那以后,我努力让你的故事里,多一点真实的快乐,好不好她的眼神清澈而认真,像一汪映着阳光的泉水,直直地望进林晚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那一刻,林晚感觉心底某处坚硬的壁垒,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公演的日子终于到来。舞台灯光亮起,夏黎的表演牵动着全场观众的心弦。当最后一句台词落下,掌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久久不息。谢幕时,夏黎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着如雷的掌声和欢呼。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急切地在后台搜寻。下一秒,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提着裙摆,小跑着冲下舞台,径直冲到躲在厚重幕布阴影里的林晚面前。
过来!夏黎不由分说地抓住林晚冰凉的手,将她拉上了灯火通明的舞台中央。刺眼的光线让林晚瞬间失明,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孩子,手足无措,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让她窒息。
夏黎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她对着话筒,声音带着表演后的喘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没有这位天才编剧林晚,就没有今晚的《雨巷》!她才是今晚真正的主角!掌声再次爆发,比刚才更加热烈。林晚感觉自己像个被推上祭坛的祭品,浑身僵硬,血液都凝固了。但夏黎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又奇异地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她被迫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感受到被如此多目光注视的灼烧感,也第一次感受到,身边这个人给予她的、近乎蛮横的保护。
庆功宴喧嚣散去,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夏黎执意要送林晚回宿舍。就一把伞,一起走吧。她撑开伞,自然地揽住林晚的肩,将她拉入伞下小小的、只属于两人的空间。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而温柔的沙沙声,像一首不知名的夜曲。
她们沉默地走在被雨水打湿的校园小径上,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模糊的光圈。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夏黎手臂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能听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意乱的静谧笼罩着她们。
林晚……夏黎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晚的心也跟着一沉,下意识地抬起头。伞沿的雨水滴落在她额前,带来一丝冰凉。她撞进了夏黎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舞台上罗密欧的炽热,也不是平时爽朗的笑意,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海般的沉静和认真。
我可能……夏黎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却又字字清晰地敲在林晚的心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喜欢上你了。她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心意,也仿佛在给林晚消化的时间,不是作为朋友,也不是作为合作伙伴的那种喜欢。是……想牵你的手,想拥抱你,想每天醒来第一个看到你的那种……喜欢。
雨声骤然在林晚的耳中被无限放大,轰鸣着盖过了心跳,盖过了整个世界。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退去,留下冰凉的麻木。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夏黎眼中的光芒,在她长久的沉默中,一点点黯淡下去,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星辰。
对不起……夏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失落,她试图抽回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们可以当没说过,我们还是……
好搭档三个字尚未出口,林晚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踮起脚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冲动,吻上了夏黎微凉的、带着雨水气息的唇。
那个吻生涩、笨拙、短暂得像一个幻觉。当林晚退开,大脑一片空白时,她看到了夏黎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比舞台上任何一次灯光都要璀璨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满了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
晚晚……夏黎低喃一声,随即,那笑容如同冲破乌云的朝阳,灿烂得晃眼。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将林晚紧紧拥入怀中,低下头,深深地、温柔地、无比坚定地回吻了她。雨水的气息、夏黎身上清新的柑橘香、还有唇齿间传递的温热和柔软,瞬间淹没了林晚。所有的惶恐、自卑、不确定,都在这个雨夜湿漉漉的吻里,暂时消融了。世界只剩下伞下的方寸之地,和这个将她紧紧拥抱、给予她无限勇气和温暖的女孩。她笨拙地回应着,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第一次感受到灵魂被另一个人如此完整地接纳和渴望。
毕业季带着离别的感伤和对未来的迷茫如期而至。当同学们各奔前程,林晚和夏黎却像两株找到了彼此依靠的藤蔓,坚定地缠绕在了一起。她们在学校附近的老旧小区租下了一个小小的单间。房间狭窄,墙壁有些泛黄,家具也是房东留下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旧物,但推开窗户,能看到一株茂盛的梧桐树,夏天枝叶繁茂,秋天金黄一片。
林晚开始给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场写剧本,报酬微薄,偶尔能接到一些电视剧的边角编剧工作,署名权都常常被剥夺。夏黎则奔波于各个剧组之间,从只有一两句台词的龙套开始,更多的时候是充当背景板。为了维持生活,她不得不在街角一家叫时光印记的咖啡馆打工,穿着统一的围裙,磨咖啡、拉花、招呼客人。
生活是拮据的。她们精打细算着每一分钱,月末常常需要靠泡面度日。但奇怪的是,林晚从未感到如此充实和快乐。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书籍、剧本草稿、夏黎从剧组带回来的小道具、还有咖啡馆的咖啡豆香气。这里成为了她们抵御外界风雨的堡垒,一个充满烟火气和梦想味道的家。
晚晚,快看!我的片酬到账了!虽然不多……夏黎兴奋地举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像只餍足的猫,等周末,我们就去吃那家你念叨了好久的法餐厅!烛光晚餐,怎么样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林晚正伏在小小的折叠桌上修改剧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她闻声转过头,看着夏黎在昏暗台灯下依然明媚生动的脸庞,一股暖流瞬间充盈了心田。她放下鼠标,走到床边,俯身轻轻捏了捏夏黎的鼻尖。傻瓜,法餐哪有你煮的泡面香加个蛋,再加根火腿肠,就是人间美味。她的语气带着宠溺的笑意。
夏黎丢过来一个抱枕,佯装生气:林大编剧,你能不能有点追求你的才华就值一碗泡面啊她翻身坐起,盘着腿,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拿起桌上一沓厚厚的打印稿,说真的,晚晚,你写的这个《双生花》,真的……太棒了。她的指尖抚过稿纸上的标题,我能从里面看到我们走过的路,感受到我们所有的笑和泪。相信我,它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有人识货的!
《双生花》是林晚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以她们两人为原型,讲述两个来自不同世界、性格迥异的女孩,从相遇时的碰撞与误解,到相知后的扶持与吸引,最终在世俗的眼光和内心的挣扎中确认彼此心意的故事。她将她们在图书馆的日光、雨夜的初吻、蜗居里的泡面香气、对未来的忐忑与希冀,都融入了字里行间。这是她写给夏黎的情书,也是她们爱情的见证。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个承载了她们所有情感和梦想的剧本,接连被几家制作公司以题材小众、市场风险大等理由拒之门外。每一次收到冰冷的拒稿邮件,都像一把小刀在林晚心上划开一道口子。她强撑着若无其事,但眼底的失落和疲惫无法掩饰。
夏黎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谷。她会默默关掉林晚的电脑,拉着她窝在小小的沙发里,用平板找一部轻松的老电影,或者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她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像避风的港湾。
没关系,有一次,林晚在又一次被拒后,将脸埋在夏黎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有你就够了。能和你在一起,写自己喜欢的故事,其他的……不重要。这是她心底最真实的声音,但同时也带着一丝对梦想遥不可及的无力感。
夏黎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她的眼神像燃烧的星辰,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晚晚,看着我。她的声音温柔却充满力量,你有无与伦比的才华,你的文字能打动人,能让人哭,能让人笑,能让人思考。《双生花》就是证明!它只是还没遇到真正懂它的人。答应我,不要放弃,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定可以等到它绽放的那一天。说完,她轻轻吻了吻林晚的额头,又吻了吻她微红的眼角,最后珍重地印上她的唇。
那个吻带着安抚、鼓励和无尽的爱意,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林晚濒临枯竭的心田。她回抱住夏黎,用力地点点头,将脸更深地埋进那令人安心的气息里。是啊,有她在身边,再漫长的黑夜似乎也能熬过去。夏黎就是她梦想路上永不熄灭的光。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三早晨。深秋的阳光带着迟来的暖意,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进狭小的厨房。夏黎哼着歌,正在煎蛋,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林晚坐在小餐桌前,翻看着最新的影视资讯,盘算着下一个剧本的构思。一切都平静而温馨,是她们无数个相依为命的清晨里最寻常的一幕。
突然,身后的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瓷盘摔落在地的刺耳碎裂声!
林晚猛地回头,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夏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脸色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白!她像一个被抽掉提线的木偶,毫无生气地砸向冰冷的地板。
夏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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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尖叫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她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指探向夏黎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地址。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紧紧握着夏黎冰凉的手,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砸在夏黎毫无知觉的脸上。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冰冷的气息,就在她最爱的人身边徘徊。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林晚像个孤魂野鬼般在惨白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也浑然不觉。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扇紧闭的抢救室门,以及门上方那盏刺目的、象征着未知命运的红灯。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翻腾、撕扯。她祈祷,她诅咒,她恐惧得浑身发抖。夏黎是她生命的光,如果这光熄灭……她不敢想。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手里捏着一份报告。
林晚家属医生确认了她的身份,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沉重,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初步诊断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乐观。我们高度怀疑是‘法布里病’。
法……法布里病林晚重复着这个陌生而拗口的名字,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这是什么病严重吗能治好吗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的解释像一把把冰冷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她的希望。这是一种罕见的X染色体连锁遗传性溶酶体贮积病。简单来说,患者体内缺乏一种酶,导致特定的脂质代谢产物无法被分解,在血管、肾脏、心脏、神经系统等多处沉积,造成进行性的、不可逆的器官损害……他看着林晚瞬间惨白的脸,放慢了语速,目前无法根治。治疗主要是针对症状,延缓疾病进展。最常累及的就是肾脏,会逐渐导致肾功能衰竭……夏小姐目前的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肾功能已经出现了中度损伤,需要尽快开始规范治疗,包括昂贵的酶替代疗法和……可能需要做好未来进行肾脏替代治疗,比如透析甚至移植的准备。
预后……因人而异。但坦白说,这种病……你们要做好长期抗争的心理准备。医生最后的话语,像沉重的棺盖,轰然落下。
林晚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看着那个叫林晚的躯壳摇摇欲坠。遗传不可逆肾功能衰竭透析移植……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的夏黎,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在咖啡馆笑容明媚、在她怀里温暖柔软的夏黎,怎么会……怎么会和这些可怕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病房的。夏黎已经醒了,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安抚人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有些虚弱。
晚晚……她的声音沙哑,我怎么了吓到你了吧可能就是最近太累了,低血糖……
林晚走到床边,强压下喉咙的哽咽和眼底翻涌的泪意。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替夏黎掖了掖被角,指尖冰凉。嗯,医生说……就是有点贫血,加上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调养一阵子。她的声音干涩,带着刻意伪装的轻松。她不敢看夏黎的眼睛,怕那清澈的目光会洞穿自己拙劣的谎言。
她转身去倒水,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水壶。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夏黎平静得近乎残忍的声音:
晚晚,你撒谎的时候,右眼角会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哐当!
水杯从林晚彻底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水磨石地板上,碎裂的瓷片和清水四溅开来,像她瞬间支离破碎的心。
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两人身上。生活从此被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部分:治疗前,与治疗后。
夏黎开始了漫长的、与病魔抗争的旅程。昂贵的酶替代药物像流水一样消耗着她们本就不丰厚的积蓄。林晚像疯了一样接工作,不再挑剔,任何能赚钱的剧本邀约她都来者不拒,甚至包括她曾经嗤之以鼻的狗血网剧和低俗广告文案。她白天黑夜地伏案写作,咖啡成了维持清醒的唯一燃料。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肩膀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痛。支撑她的只有一个信念:钱,更多的钱,才能买来夏黎的药,才能延续她的生命。
夏黎则倔强地拒绝成为完全的病人。只要身体状况允许,她依然坚持去咖啡馆打工,也依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小角色机会。林晚心疼又愤怒,她们为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不能这样透支自己!一个深夜,林晚发现夏黎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瘦削的肩膀痛苦地耸动着。她冲进去扶住她,触手是冰凉的皮肤和凸起的肩胛骨。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冲垮了林晚的理智,她几乎是嘶吼出来,你看看你现在!医生说了你需要静养!你需要休息!
夏黎喘息着,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眼窝深陷的脸。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试图安抚林晚:我没事……真的……可能就是吃坏了东西,有点反胃……她伸出手,想去抚摸林晚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扭曲的脸颊。
林晚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更刺目的是上面新增的、一片深紫色的淤青——那是今天刚刚做完透析,留置针拔掉后留下的痕迹。像一块丑陋的烙印,昭示着病魔无情的侵蚀。
为什么瞒着我!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决堤,医生说你上次的检查结果……肾功能指标又恶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说好要一起面对的!她的质问里充满了被欺骗的痛楚和无能为力的绝望。
夏黎的手腕在林晚的紧握中微微颤抖。她沉默了片刻,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熄的烛火。她不再试图微笑,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她终于挣脱了林晚的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林晚湿漉漉的脸颊,拭去滚烫的泪水,晚晚,我宁愿你对我生气,对我吼,也不想看到你为我……这么难过。她的指尖带着绝望的温柔,每一次看到你为我掉眼泪,我的心……比做透析还要痛。
林晚再也无法抑制,猛地将夏黎紧紧拥入怀中。她的身体那么瘦,那么凉,仿佛随时会消散。林晚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傻子……她一遍遍重复着,泪水汹涌,浸湿了夏黎单薄的衣衫。她闻到了夏黎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那曾经清爽的柑橘香,如今被消毒水味和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味所覆盖。这气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的心脏。她抱着她,像是抱着随时会碎裂的珍宝,在绝望的深渊里徒劳地寻求一丝温暖。
就在生活似乎要沉入无底深渊之际,一缕微光意外地照了进来。
林晚那部饱含心血、被多次拒绝的《双生花》,竟意外地被一家颇具实力的影视公司看中了!对方不仅开出了足以支付夏黎相当长一段时间医药费的丰厚报酬,还承诺由林晚担任第一编剧,全程参与剧本修改和制作过程。这突如其来的认可,像一剂强心针,让林晚在绝望的泥沼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她几乎是颤抖着签下了合同,心中百感交集。这是她和夏黎的故事,是她们爱情的见证,如今竟成了救命稻草。
然而,命运的残酷在于,它总在你看到一丝希望时,再给你更沉重的一击。就在同一天,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面色比以往更加凝重地找到了她们。
夏小姐,林小姐,医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带着职业的沉重,情况不太乐观。夏小姐的肾功能衰退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现在……已经进入了终末期肾衰竭阶段。单纯的药物和透析只能勉强维持,无法阻止病情的持续恶化。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案……是进行肾脏移植手术。
移植夏黎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是的。医生点点头,亲属之间的配型成功率通常最高,排斥反应风险也相对较低。夏小姐,我记得你入院时说过……你是孤儿,没有任何亲属他的目光带着探询。
我……夏黎张了张嘴,眼神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垂下眼帘,声音低哑,是,我没有亲人。
那我来!林晚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开口,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决定。她紧紧握住夏黎冰凉的手,目光坚定地看向医生,用我的!我和她配型!
晚晚!夏黎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强烈的反对,不行!绝对不行!你还有《双生花》!那是你的心血,你的梦想!马上就要开拍了,你需要全程跟组,需要修改剧本,需要应付各种事情!手术有风险,你需要休养,这会毁了你的机会!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你对我更重要!林晚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双生花》可以等,但你的身体等不了!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夏黎,没有你,就算《双生花》成功了,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她的眼神像燃烧的火焰,灼灼地凝视着夏黎,传递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夏黎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只是紧紧回握住林晚的手,将脸埋在她的肩头,无声地啜泣起来。那泪水滚烫,浸湿了林晚的衣衫,也灼痛了她的心。
配型的过程漫长而煎熬。等待结果的日子里,林晚一边疯狂地投入到《双生花》的剧本修改工作中,试图在手术前完成尽可能多的部分,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夏黎日益虚弱的身体。她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责任和爱意鞭策着,不敢有片刻停歇。她的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脸色甚至比病床上的夏黎还要憔悴几分,但她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夏黎则变得越来越沉默。她常常倚在窗边,望着外面梧桐树日渐凋零的枝叶,眼神空洞而遥远。只有林晚回家时,她才会努力挤出笑容,但那笑容里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林晚当时无法解读的、沉重的决绝。她不再激烈地反对手术,只是变得更加安静,像一片在秋风中等待坠落的叶子。
配型结果出来的那天,连见惯生死的医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奇迹……这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他看着报告单,连连感叹,配型结果非常理想,各项指标都高度吻合,排斥反应的风险理论上会降到最低!这为手术提供了非常好的基础!
巨大的喜悦如同海浪般瞬间淹没了林晚!她紧紧抱住夏黎,喜极而泣。你听到了吗夏黎!医生说是奇迹!我们有希望了!她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松动了一些。
夏黎也笑了,那笑容灿烂依旧,只是眼底深处,似乎翻涌着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用力回抱林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太好了……晚晚,太好了……
手术日期很快确定下来。林晚更加拼命,常常在夏黎睡下后,还对着电脑屏幕奋战到深夜,咖啡一杯接一杯。她要赶在手术前,把《双生花》最关键的几场戏修改好。
手术前夜,林晚因为一个重要的剧本讨论会议,不得不加班到很晚。结束工作已是深夜十一点多,她归心似箭,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赶回她们的小窝。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异样的寂静扑面而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夏黎林晚轻声呼唤,心中莫名升起强烈的不安。
无人应答。
她摸索着打开灯。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空荡荡的房间。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夏黎常穿的拖鞋安静地放在床边。房间里属于夏黎的气息似乎都淡了。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小餐桌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信,和一枚戒指——那是她们去年在地摊上买的廉价银戒,夏黎总是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开玩笑说等她们有钱了就换成真的。
林晚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
亲爱的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请不要找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医生说,即使移植成功,我的身体也可能出现排异反应,而且这种病会一直伴随着我。我不想让你把余生都耗费在照顾一个病人上。你有那么耀眼的才华,应该去追逐属于你的星辰大海,而不是被困在我的病床旁。
《双生花》会成功的,我比任何人都相信这一点。当你看到它在银幕上绽放时,请记得有一个女孩曾经比全世界任何人都爱你。
戒指留给你,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希望你能偶尔记得我。
永远爱你的,
夏黎
林晚跪倒在地,信纸被泪水浸湿。她疯狂地拨打夏黎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关机提示。她翻遍所有夏黎可能去的地方,问遍所有朋友,却一无所获。医院、警察局、车站...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奔波,直到黎明降临,精疲力竭地回到空荡荡的公寓。
《双生花》的制片人打来电话,询问剧本进度。林晚机械地回答着,眼睛盯着桌上那枚闪着微光的银戒。挂断电话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打开电脑搜索起来。
三天后,林晚在一个偏远小镇的疗养院找到了夏黎。当她推开病房门时,夏黎正靠在窗边看书,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她身上。听到声音,她抬起头,震惊得书都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夏黎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林晚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戒,重新戴回夏黎的手指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她的声音哽咽却坚定,你以为没有你,我还能写出什么《双生花》吗
夏黎的眼泪终于落下,晚晚,我不想拖累你...
林晚俯身抱住她,感受着她瘦得硌人的肩膀,没有你才是最大的拖累。她在夏黎耳边轻声说,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不管结果如何。
夏黎在她怀里颤抖着,终于点了点头。
手术很成功,但正如医生所料,排异反应还是出现了。接下来的两年里,夏黎的身体时好时坏,但她们谁都没有再提放弃。林晚一边照顾夏黎,一边完成了《双生花》的拍摄。电影上映那天,夏黎强撑着病体出席了首映礼,穿着林晚为她选的蓝色长裙,美得让所有人屏息。
看,我说过你会成为最棒的编剧。回家的车上,夏黎靠在林晚肩头,虚弱地说。
林晚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我有一个最棒的缪斯。
那年冬天特别冷。圣诞节前夕,夏黎的病情突然恶化。医院里,她躺在病床上,窗外飘着雪,病房里放着她们最爱的圣诞歌。
晚晚,夏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给我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林晚握着她冰凉的手,轻声讲述着她们初遇的那天,讲述着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讲述着她们的小公寓和那些泡面晚餐,讲述着《双生花》里每一个取材于她们生活的片段。
夏黎微笑着听完,眼睛渐渐失去焦距,真好...她喃喃道,我们的故事...比任何剧本都美...
当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音时,林晚没有哭。她只是俯身亲吻夏黎已经冰凉的嘴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戒,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晚安,我的朱丽叶。她轻声说。
窗外,雪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整个世界,就像一场永远不会落幕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