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婚
永和二十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皇城西侧的瑾王府内一片寂静,唯有几只早归的燕子在檐下叽叽喳喳,为这沉闷的府邸添了几分生气。
萧景琰跪在书房中央的蒲团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听着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头顶回荡。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萧景琰品性温良,今特赐婚于镇北将军沈巍之女沈知意为正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儿臣领旨谢恩。萧景琰叩首,声音恭敬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他伏在地上的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微微发着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待宣旨太监的脚步声远去,萧景琰才缓缓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本该是个英气逼人的俊朗男子,却因常年低眉顺眼而显得毫无锋芒。此刻他望着手中的明黄圣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窗外,一树桃花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顺着敞开的窗子飘进来,落在他的肩头。
王爷不高兴身旁的老仆赵德轻声问道,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他是萧景琰生母淑妃留下的老人,从小看着这位七皇子长大。
萧景琰摇摇头,将圣旨递给赵德:父皇这是要把沈家绑在我这条破船上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怕被人听去。赵德接过圣旨,欲言又止。朝中谁人不知七皇子是众皇子中最不得宠的一个生母淑妃早逝,外家又无权无势,自己更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连宫中的低阶太监都敢给他脸色看。
如今皇帝将手握重兵的沈家女儿许配给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忌惮沈家军权过重,想借这门亲事牵制沈家。
听说沈小姐是将门虎女,性子刚烈,怕是不好相与。赵德忧心忡忡地补充道,一边小心地将圣旨收进紫檀木匣中。
萧景琰走到雕花木窗前,望着院中初绽的桃花,轻声道:无妨,横竖不过多一个人看我笑话罢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赵德却注意到,王爷背在身后的双手正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
王爷,要不要老奴去打听打听这位沈小姐的脾性赵德试探着问道。
萧景琰摇摇头:不必了。父皇既然下旨,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去准备聘礼吧,按规制来,不必张扬。
赵德叹了口气,躬身退下。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萧景琰又站回了窗前,背影挺拔如松,与平日里那个唯唯诺诺的七皇子判若两人。但只是一瞬,当萧景琰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时,那副谦卑怯懦的表情又回到了脸上。
三日后,瑾王府张灯结彩,迎娶沈家大小姐过门。
婚礼办得简单潦草,连太子萧景桓都只是派了个管家送来贺礼,人并未到场。其他皇子更是敷衍了事,有的干脆连贺礼都没送。朝中大臣们也多是派个管家代表,真正到场祝贺的寥寥无几。
萧景琰却似浑然不觉被轻视,满脸堆笑地应付着宾客,时不时还因紧张而打翻酒杯,引来阵阵窃笑。
瞧瞧,七弟连酒杯都拿不稳,如何拿得稳美人啊三皇子萧景睿揶揄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萧景琰面红耳赤地赔笑:三哥说笑了,小弟手笨,让各位见笑了。
一旁的五皇子萧景瑄冷笑一声:沈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烈性子,七弟这般懦弱,怕是要被新娘子骑在头上啊!
众人哄笑起来。萧景琰只是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没人注意到他低垂的眼睫下闪过的一丝冷光。
喜宴草草结束,宾客们带着嘲讽的笑容离去,只剩下满府的红绸和喜烛,昭示着这里刚刚举行过一场婚礼。
洞房内,红烛高烧,喜气洋洋。萧景琰站在新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新娘子端坐在床沿,大红盖头遮住了面容,只能看见一双交叠在膝上的玉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萧景琰缓步上前,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手微微发抖——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的有些紧张。虽然这门婚事是政治联姻,但毕竟是他第一次娶妻。
王妃。他轻唤一声,用玉如意挑开了大红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沈知意不过十七岁年纪,眉如远山含翠,眸若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肤若凝脂。本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因那双眼中透出的不驯英气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萧景琰一时看得有些呆了。他早知道沈家小姐貌美,却没想到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沈知意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笑了:人人都道瑾王懦弱无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明显的嘲讽。
萧景琰面色不变,依旧温和地笑着:王妃见笑了。
我父亲让我告诉你,沈知意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沈家不会因这门亲事就站队,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她说这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飘入萧景琰鼻中。那香气清新淡雅,与她刚烈的性子形成奇妙的反差。
萧景琰点点头,转身去桌上倒了两杯合卺酒:王妃多虑了,我从未想过要沈家支持什么。他将一杯酒递给沈知意,手指微微颤抖,险些洒出酒来,这杯酒过后,你我就是夫妻。我虽无能,但会尽力不让王妃受委屈。
沈知意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如刀般似要剖开他的伪装。萧景琰坦然迎视,眼中只有诚恳。
最终,沈知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沾湿了她的唇,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萧景琰也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轻声道:天色已晚,王妃早些歇息吧。我去书房睡。
沈知意挑了挑眉:王爷这是嫌弃我
不敢。萧景琰连忙摇头,只是...我想王妃可能需要时间适应。
沈知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萧景琰拱手一礼,退出新房,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懦弱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思。他缓步走向书房,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书房里,赵德已经备好了被褥。
王爷,怎么不在新房歇息老仆关切地问道。
萧景琰摇摇头:不急。他走到书桌前,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看了看,又合上,沈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德低声道:沈将军今日宴后就直接回府了,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过沈家二公子倒是留了下来,在咱们府外围转悠了好几圈才走。
萧景琰嘴角微扬:是在查看地形呢。沈家果然谨慎。他沉吟片刻,明日一早,你去库房取那对白玉如意送到沈府,就说是我给岳父大人的一点心意。
那对如意可是淑妃娘娘留下的...赵德犹豫道。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诚意十足。萧景琰淡淡道,去吧,我累了。
待赵德退下,萧景琰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开得正艳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算计。
沈知意...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
月光下,桃花纷飞,暗香浮动。这个春夜,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第二章
试探(上)
大婚后的第七日清晨,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沈知意便已起身。
她推开雕花木窗,深深吸了口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瑾王府的后院比她想象中要精致许多,假山池塘,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株盛放的桃树,粉白的花朵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娇艳。
小姐,您怎么又起这么早贴身丫鬟青杏揉着眼睛走进来,手里捧着洗漱用的铜盆。
沈知意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习惯了。在家时父亲总说,习武之人不可贪睡。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房方向,王爷...还没起
青杏撇撇嘴:听说王爷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呢。小姐,您嫁的这位主子,可真是...
慎言。沈知意轻斥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她利落地束起长发,换上练功服,我去后院练剑,你不必跟着。
后院的空地铺着青石板,是习武的好地方。沈知意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光。这把秋水剑是父亲在她及笄时所赠,削铁如泥,是她最珍爱的宝贝。
她起手一式白虹贯日,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紧接着流星赶月、回风拂柳,一招接一招,行云流水。汗水渐渐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于剑招之中。
好剑法。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沈知意收势转身,看见萧景琰站在廊下,不知已看了多久。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浅青色腰带,整个人看起来清雅脱俗。
王爷有事沈知意收剑入鞘,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萧景琰递上一方素白帕子:王妃剑法精妙,令人叹服。
沈知意接过帕子擦了擦汗,似笑非笑:王爷懂剑
略知一二。萧景琰谦虚道,声音轻柔如春风,幼时也曾学过些皮毛,只是资质愚钝,未能坚持。
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突然将手中宝剑抛给他:那请王爷赐教一二。
萧景琰手忙脚乱地接住剑,苦笑道:王妃说笑了,我怎敢与王妃过招。
是不敢,还是不愿沈知意逼近一步,眼中闪着锐利的光。
萧景琰后退半步,脚下不稳,竟跌坐在地,引来远处几个丫鬟的窃笑。他狼狈地爬起来,拍打着沾上尘土的衣袍:王妃莫要为难我了。
沈知意眼中的光芒黯了下去,接过剑转身离去,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失望。
萧景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午膳时分,沈知意独自在花厅用膳。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虽不算奢华,却也精致可口。她刚夹起一块翡翠虾仁,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王妃。萧景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打扰了。
沈知意放下筷子:王爷有事
今日是归宁之日,按礼制我该陪王妃回门。萧景琰搓着手,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只是...只是我忽然想起与几位友人约好了诗会...
沈知意冷笑一声:王爷自便就是。她早听说萧景琰常与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厮混,吟诗作对,消磨时光。
萧景琰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多谢王妃体谅。我已备好礼物,让赵德随王妃同去。
沈知意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用膳。萧景琰站了一会儿,讪讪地退了出去。
小姐,王爷也太不像话了!青杏愤愤不平地说,新婚第七日就这般冷落您。
沈知意摇摇头:无妨。本就是政治联姻,何必在意这些虚礼。话虽如此,她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
沈府离瑾王府不远,乘轿不过半个时辰便到。沈知意刚下轿,就看见弟弟沈明瑜站在门口张望。
姐姐!十五岁的少年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她,你可回来了!
沈知意摸了摸弟弟的头:父亲呢
在书房等你呢。沈明瑜压低声音,脸色不太好。
沈巍的书房简朴肃穆,墙上挂着几把名剑和一张北疆地图。见女儿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兵书:瑾王没来
沈知意摇摇头:他有诗会。
沈巍冷哼一声:果然是个不成器的。他示意女儿坐下,这七日,他可曾...为难你
没有。沈知意如实回答,我们分房而居。
沈巍眉头舒展了些:那就好。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北疆来的密报,太子正在暗中与北狄往来。
沈知意倒吸一口冷气:他竟敢通敌
为了那个位置,有些人什么都敢做。沈巍沉声道,我担心的是,皇上将你许配给瑾王,恐怕也是太子的主意。
沈知意思索片刻:父亲是说,太子想通过这门婚事牵制沈家
沈巍点点头:瑾王懦弱无能,太子自然不放在眼里。但你若生下皇子,情况就不同了。
沈知意脸上一热:父亲多虑了。我与瑾王...并无夫妻之实。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沈巍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知意,为父要你记住,无论何时,沈家都是你的后盾。若瑾王敢欺负你...
他不会的。沈知意脱口而出,随即自己也愣住了。为何要替那个懦弱的男人说话
沈巍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府的路上,沈知意一直在想父亲的话。轿子刚停在瑾王府门前,她就听见一阵喧哗声。
快!快请大夫!
王爷吐血了!
沈知意心头一紧,掀开轿帘就往外冲。只见前院乱作一团,几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怎么回事她拦住一个丫鬟问道。
回王妃,王爷在醉仙楼与人起了争执,被...被推下楼梯...
沈知意顾不上多问,快步向内院走去。卧房外围了一圈人,见她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萧景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为他诊脉。
王爷怎么样沈知意轻声问道。
老者摇摇头:内伤不轻,需要静养。老朽开几副药,按时服用。
待大夫退下,沈知意坐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萧景琰。此刻的他没了平日里的唯唯诺诺,反而显得格外安静儒雅。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去他额前的碎发。
赵德,她唤来老仆,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德老泪纵横:王爷在醉仙楼与几位公子吟诗,不知怎的提到了沈将军,有人说沈将军...说沈将军拥兵自重,王爷出言反驳,结果被...
沈知意心头一震。她没想到萧景琰会为了维护沈家而与人起争执。
是谁动的手
是...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焕。
沈知意眼中寒光一闪:好一个李焕。她起身向外走去,照顾好王爷,我出去一趟。
王妃要去哪赵德慌忙问道。
讨个公道。
第二章
试探(下)
醉仙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三层高的建筑雕梁画栋,门前车水马龙。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楼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沈知意一身男装,手持折扇,大步走入楼中。她本就身材高挑,此刻束起长发,更显得英气逼人,活脱脱一个俊俏公子哥。
这位公子,几位小二殷勤地迎上来。
沈知意环顾四周:我找李焕李公子。
小二面露难色:李公子在雅间宴客,吩咐了不见外客...
沈知意冷笑一声,直接向楼上走去。小二想拦,却被她一个眼神吓得退了回去。
雅间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显然是李焕的护卫。见沈知意走近,其中一人伸手阻拦:这位公子,此处已有...
话音未落,沈知意已闪电般出手,一个手刀劈在那人颈侧,大汉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另一人见状挥拳打来,沈知意侧身避开,抬腿一记横扫,将他也放倒在地。
她整了整衣襟,推门而入。
雅间内,李焕正与几个纨绔子弟饮酒作乐,见有人闯入,顿时大怒:哪个不长眼的...
待看清来人面容,他愣住了。虽然沈知意身着男装,但那精致的五官还是让他认出了身份。
沈...沈小姐李焕结结巴巴地说,酒醒了大半。
沈知意冷冷地看着他:李公子好大的胆子,连皇子都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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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强作镇定:沈小姐此言差矣。是瑾王先动手的,在场众人都可作证。
是吗沈知意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让李焕心跳加速,那李公子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李焕咽了口唾沫:沈小姐说笑了...
谁与你说笑!沈知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你伤我夫君,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休想走出这个门!
李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虽出身将门,但平日里只会欺软怕硬,哪是真有本事的人面对沈知意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竟有些腿软。
那...那沈小姐想怎样
沈知意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很简单。你让瑾王吐了一口血,我便让你吐一壶血。她将酒壶推到李焕面前,是自己喝,还是我帮你
李焕面如土色。那酒壶里装的可是最烈的烧刀子,一壶下去,不死也得半条命。
沈知意!你别太过分!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我父亲可是兵部尚书!
沈知意冷笑一声,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掐住李焕的下巴,另一只手拿起酒壶就往他嘴里灌。李焕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双看似纤细实则力大无穷的手。
住手!
就在此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知意回头,看见萧景琰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王爷你怎么...她松开李焕,惊讶地问道。
萧景琰咳嗽了几声,在赵德的搀扶下走进来:王妃,回去吧。
李焕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旁,不停地干呕。
沈知意不解地看着萧景琰:他伤了你...
我知道。萧景琰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他转向李焕,李公子,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再有下次...
他的话没说完,但眼中的寒光却让李焕打了个冷战。这哪里还是那个懦弱的瑾王
回府的马车上,沈知意一直盯着萧景琰看。他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阻止我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景琰睁开眼,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明:因为不值得。
他伤了你。
那又如何萧景琰苦笑,这京城里,谁不想踩我一脚你今日教训了李焕,明日还会有张焕、王焕。除非...
除非什么
萧景琰摇摇头,又恢复了那副懦弱的样子:没什么。多谢王妃为我出头,只是...以后不必如此了。
沈知意心中一动。方才在醉仙楼,她分明看到萧景琰眼中闪过的锋芒,那绝不是懦弱之人该有的眼神。
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当晚,沈知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萧景琰身着龙袍,站在金銮殿上向她伸出手。而她,则穿着一身凤冠霞帔,向他走去...
她惊醒过来,发现天已微亮。窗外,桃花被晨风吹落,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粉色的雪。
第三章
危机(上)
永和二十三年夏,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席卷了整个朝堂。
五月初八,边关传来捷报,镇北将军沈巍在雁门关外大败北狄大军,斩首万余。这本该是件喜事,谁知三日后,御史大夫周严却上奏弹劾沈巍擅自调兵,有谋反之嫌。
消息传到瑾王府时,沈知意正在后院练剑。听到父亲被弹劾,她手中长剑锵地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
王妃!青杏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沈知意定了定神,推开丫鬟:王爷呢
在...在书房...
沈知意顾不上换衣服,径直向书房奔去。推开门的瞬间,她看见萧景琰正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脸上已挂上了那副熟悉的懦弱表情。
王妃...他刚开口,就被沈知意打断。
我父亲被弹劾了!她声音发颤,说什么擅自调兵,简直是胡说八道!北疆战事瞬息万变,若事事都要朝廷批准,仗还怎么打
萧景琰示意她坐下:王妃别急,岳父大人战功赫赫,父皇不会重罚的。
沈知意甩开他的手,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你懂什么!这是有人要对付我沈家!她猛地抬头,是太子,对不对
萧景琰目光闪烁:王妃慎言。
我要进宫见皇上!沈知意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景琰一把拉住她:不可!父皇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只会火上浇油!
放开!沈知意挣开他的手,那是我父亲!
萧景琰突然提高了声音:正因为是你父亲,你才更该冷静!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沈知意面前表现出强硬态度,两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萧景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已托人去打探消息,岳父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需从长计议。
沈知意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萧景琰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锦盒,打开后取出一块玉佩递给沈知意:这是我母妃留下的信物,你拿着它去找禁军副统领周毅,他会告诉你天牢的情况。
沈知意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淑字。她惊讶地抬头:周统领是你的人
萧景琰不置可否:记住,酉时前去,走西华门。
沈知意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那个唯唯诺诺的瑾王,何时有了这样的谋划
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问道。
萧景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深不可测:你的丈夫。
酉时三刻,沈知意女扮男装,手持玉佩来到西华门。守卫见了玉佩,二话不说就放行了。禁军副统领周毅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面容刚毅,见到玉佩后立刻屏退左右。
王妃放心,沈将军暂无大碍。周毅低声道,但太子一党正在罗织罪名,情况不妙。
沈知意心中一紧:什么罪名
通敌。周毅吐出两个字,见沈知意脸色大变,连忙补充,当然是诬陷。他们伪造了一封沈将军与北狄往来的书信,准备明日早朝呈给皇上。
沈知意握紧了拳头:可有办法将那封信截下
周毅摇摇头:书信在太子心腹手中,守卫森严。他犹豫了一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能潜入太子府。
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告诉我具体位置。
周毅大惊:王妃不可!太子府戒备森严,万一...
没有万一。沈知意打断他,告诉我,或者我直接杀进去。
周毅见她态度坚决,只得详细描述了太子府布局和那封信可能存放的位置。
回到瑾王府已是亥时,沈知意直接去了萧景琰的书房,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太危险了。萧景琰皱眉,我去。
沈知意嗤笑一声:就凭你
萧景琰不答,只是走到书架前,从暗格中取出一套夜行衣和一把匕首。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与平日的笨拙判若两人。
你...沈知意目瞪口呆。
我去。萧景琰重复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你在府中等消息。
沈知意上前一步,与他四目相对:一起去。
两人对视良久,萧景琰终于点头:好。
子夜时分,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子府。萧景琰身形矫健如豹,哪里有半点懦弱的样子沈知意跟在他身后,心中既惊讶又莫名地安心。
按照周毅提供的情报,他们很快找到了太子书房。萧景琰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丝,几下就撬开了窗户锁。
书房内漆黑一片。萧景琰示意沈知意守在门口,自己则轻车熟路地摸到书案前,开始翻找。借着微弱的月光,沈知意看见他的动作又快又准,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萧景琰迅速藏到帘幕后,沈知意也闪身躲到柱子后面。
殿下放心,那封信已放在密室中,明日早朝前会取出来。一个谄媚的声音说道。
哼,沈巍这次死定了。另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太子萧景桓,连带他那宝贝女儿和那个废物七弟,一网打尽。
脚步声渐行渐远。沈知意气得浑身发抖,萧景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
待太子走远,萧景琰立刻转向书案后的一幅画。他掀开画,露出墙上的暗格,但里面空空如也。
密室...他低声道,目光在书房内搜寻。
沈知意突然注意到地板上有几块砖的颜色略深。她蹲下身,轻轻敲了敲,传来空洞的回音。
在这里。她小声道。
萧景琰过来查看,很快找到了机关。一块地板缓缓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两人对视一眼,萧景琰率先走了下去。
密室不大,正中摆着一个铁箱。萧景琰试了试,发现上了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些粉末在锁孔上,然后用铁丝轻轻拨弄。片刻后,咔嗒一声,锁开了。
铁箱内放着几封信件,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沈将军亲启。萧景琰迅速拆开查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果然是伪造的。他将信递给沈知意,但伪造得很高明,几乎可以乱真。
沈知意看完信,气得双手发抖:卑鄙!
萧景琰将信收好,又从铁箱中取出几份文件匆匆浏览,然后塞入怀中:走。
两人刚离开书房,突然听见一声厉喝:什么人!
一个护卫发现了他们。萧景琰二话不说,拉着沈知意就跑。身后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
分开走!萧景琰推了沈知意一把,明日午时,醉仙楼见!
沈知意还想说什么,但情况紧急,只得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她身手敏捷,几个起落就翻过了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萧景琰则故意放慢脚步,引着追兵在太子府里绕圈子。眼看要被包围,他突然一个纵身,跳进了荷花池。
快!抓住他!护卫们大喊着围住池子,却只见水面泛起几圈涟漪,人影全无。
第三章
危机(下)
次日清晨,沈知意在房中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萧景琰一夜未归,生死未卜。她正考虑是否要出去寻找,房门突然被推开。
萧景琰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但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你...沈知意冲上前,却不知该说什么。
萧景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那封伪造的信件,还有几份太子的密函:烧了。
沈知意接过,立刻将信件投入香炉中。火苗窜起,很快将那些纸张吞噬殆尽。
还有这些。萧景琰又取出几份文件,太子与北狄往来的真凭实据。
沈知意惊讶地翻看着:你...你怎么找到的
萧景琰微微一笑:荷花池下有暗道,通向太子密室。他咳嗽了几声,我该想到的,太子最擅长的就是暗度陈仓。
沈知意扶他坐下,递上干毛巾:你早就知道太子通敌
萧景琰擦着头发,不置可否:现在我们有筹码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王爷!王妃!不好了!禁军包围了王府,说要搜查!
萧景琰和沈知意对视一眼,心知是太子发现信件被盗,怀疑到了他们头上。
把那些密函藏好。萧景琰低声道,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懦弱的样子,我...我去看看...
他刚站起身,一队禁军已经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太子的心腹,禁军统领郑雄。
瑾王爷,奉旨搜查!郑雄冷笑道,有人举报王府藏有谋反证据!
萧景琰吓得后退几步:郑统领明鉴,我...我怎敢谋反...
郑雄不理他,一挥手:搜!
禁军如狼似虎地散开,翻箱倒柜,连地板都撬开了几块。沈知意冷眼旁观,心中却暗暗紧张——那些密函就藏在她的妆奁夹层中。
一个禁军走向妆奁,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此时,萧景琰突然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瓶,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王...王爷...赵德连忙上前搀扶,却一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那禁军身上。
混账!禁军大怒,一把推开赵德。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萧景琰慌乱中撞到了几个禁军,沈知意则趁机将妆奁中的密函转移到了袖中。
够了!郑雄怒喝一声,可搜到什么
禁军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郑雄不甘心地瞪了萧景琰一眼:打扰了。说完便带人离去。
待禁军走远,萧景琰立刻恢复了正常神色:密函呢
沈知意从袖中取出:在这里。
萧景琰松了口气:幸好赵德机灵。
老仆赵德此时也一改往日的老态,动作利落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等。萧景琰沉声道,太子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会狗急跳墙。我们以静制动。
沈知意看着主仆二人默契的配合,心中恍然大悟:你们...一直都是装的
萧景琰看向她,眼中带着歉意: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萧景琰轻声道,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懦弱是最好的伪装。
沈知意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又无比真实。她想起新婚之夜自己对他的嘲讽,想起这些日子来的种种,心中五味杂陈。
所以,你娶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她忍不住问道。
萧景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不,那是父皇的意思。但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沈知意心头一热,别过脸去:油嘴滑舌。
萧景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转向赵德:去准备一下,太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果然,午时刚过,宫中就传来消息: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沈家。沈府被抄,沈知意的母亲和弟弟被软禁,而她本人也被牵连入案,即刻押往天牢候审。
王妃乃皇室成员,未经宗人府审议,不得随意拘押。萧景琰挡在沈知意面前,声音颤抖却坚定。
郑雄冷笑:瑾王爷,这是皇上的口谕。您要抗旨吗
萧景琰脸色苍白,却仍不退让:那请容我进宫面圣。
皇上说了,不见您。郑雄一挥手,两名禁军上前架开了萧景琰,另两人则粗暴地抓住了沈知意的手臂。
放开她!萧景琰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扑上去推开那两名禁军,将沈知意护在身后。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见过懦弱的瑾王如此强硬。
沈知意也惊讶地看着丈夫挺直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郑雄回过神来,阴沉着脸道:瑾王爷,您这是要造反吗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忽然跪了下来:求大人通融,容我再见父皇一面。若父皇仍坚持要带走王妃,我绝不阻拦。
郑雄犹豫片刻,终于点头:只给您一天时间。
待禁军退去,沈知意扶起萧景琰,发现他的膝盖已经磨破,手心全是冷汗。她心中一痛,轻声道:何必如此我随他们去便是。
萧景琰摇摇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第四章
跪求(上)
次日天未亮,萧景琰就跪在了乾清宫外,请求面圣。
春日的清晨寒意仍浓,青石板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袍直刺骨髓。萧景琰却浑然不觉,挺直腰背跪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七弟这是何必呢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景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三皇子萧景睿,太子的忠实跟班。
三哥。他低声唤道,声音虚弱。
萧景睿绕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了个女人,值得吗沈家完了,你何必跟着陪葬
萧景琰低着头不说话,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衣角。
要我说,你干脆休了那沈知意,撇清关系。萧景睿继续道,太子哥哥说了,只要你识相,保你做个富贵闲人。
萧景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很快又恢复了懦弱:三哥...我...我只想见父皇一面...
萧景睿嗤笑一声:父皇不会见你的。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沈巍死定了,沈知意也活不成。你若聪明,就赶紧撇清关系。
说完,他大笑着离去,留下萧景琰一人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升高,萧景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乾清宫的大门始终紧闭。
正午时分,沈知意不顾阻拦闯进宫来,看到的是萧景琰摇摇欲坠却仍坚持跪着的身影。她冲上前,为他撑起伞:够了!回去吧!
萧景琰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却仍摇头:再等等...父皇会见我的...
他不会的!沈知意泪水夺眶而出,你还不明白吗在皇上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穿了萧景琰的心。他抬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是啊...我什么都不是...
沈知意心疼地抱住他:我们回去想办法,好吗
就在这时,乾清宫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名太监走出来,尖声道:皇上有旨,沈氏谋反证据确凿,明日午时处斩!瑾王萧景琰管教不严,罚俸三年,闭门思过!
萧景琰如遭雷击,瘫软在地。沈知意则面色惨白,却出奇地平静。她扶起萧景琰,轻声道:回去吧。
回到王府,萧景琰像丢了魂一般坐在书房,一动不动。沈知意换下湿衣,亲自煮了姜汤端给他。
喝点吧,别病了。她柔声道。
萧景琰接过碗,手却抖得拿不稳,姜汤洒了一身。他突然将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保护不了!
沈知意跪在他面前,捧起他的脸:景琰,看着我。
萧景琰怔怔地看向她,看到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温柔。
不是你的错。沈知意轻声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我父亲功高震主,迟早会有这一天。
萧景琰摇头,声音嘶哑:不...一定还有办法...
沈知意苦笑:除非你能在一夜之间变得比太子更有权势,否则谁也救不了我。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萧景琰混沌的思绪。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孙子兵法》,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赵德!他喊道,声音不再懦弱,而是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威严。
老仆赵德匆匆进来,看到萧景琰的神情,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王爷
萧景琰将纸条递给他:按上面的名单,立刻去请这些人来府中密会。记住,要隐秘。
赵德震惊地看了萧景琰一眼,领命而去。
沈知意惊讶地看着丈夫:你这是...
萧景琰转身,眼中的懦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刀般锋利的决断:知意,你说得对。在这世道,软弱只会任人宰割。他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七皇子。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动我妻子者,必付代价!
第五章
暗涌(上)
深夜的瑾王府灯火通明,书房内聚集了十余名身着便服的男子。沈知意站在萧景琰身侧,惊讶地认出了几位朝中重臣——禁军副统领周毅、户部侍郎杜明远、御史中丞李文翰,甚至还有两位她父亲的老部下,北疆将领石勇和赵谦。
诸位,萧景琰的声音沉稳有力,与平日的懦弱判若两人,今夜召集大家,是为了一件关乎大梁国运的大事。
众人神色肃穆,显然都已知晓情况。周毅率先开口:王爷,沈将军之事,我们都已听闻。太子此举,实在令人发指。
不仅是岳父大人,萧景琰握住沈知意的手,太子还意图加害王妃,明日午时就要行刑。
石勇一拳砸在桌上:岂有此理!沈将军为国征战二十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萧景琰环视众人,我决定不再隐忍。
杜明远皱眉:王爷的意思是...
夺嫡。萧景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书房内一片寂静。沈知意感觉到萧景琰的手心微微出汗,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王爷,李文翰谨慎地问,您有多少把握
萧景琰走到书桌前,取出一叠文书:这是太子与北狄往来的密函原件,足以定他通敌之罪。又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太子贪污军饷、卖官鬻爵的证据。最后拿出一张地图,这是皇城布防图,周统领已策反了西门和北门的禁军。
众人传阅这些证据,脸色越来越震惊。沈知意也目瞪口呆——她的丈夫,何时布下了如此大的局
还有,萧景琰看向石勇和赵谦,北疆三万精锐已秘密抵达城外三十里的黑松林,随时可以进城。
石勇抱拳:沈家军誓死效忠王爷!
明日午时,岳父大人将在刑场问斩。萧景琰沉声道,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行动。周统领,你负责控制皇城四门;杜大人,联络朝中大臣;李大人,准备弹劾太子的奏章;石将军、赵将军,带领精锐埋伏在刑场周围。
众人齐声应诺。萧景琰又详细部署了每个环节,思路之清晰,谋划之周密,令沈知意刮目相看。
会议持续到三更天才散。待众人离去,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琰和沈知意两人。
你...早就准备夺嫡沈知意忍不住问道。
萧景琰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十年了。从我母妃被毒死的那天起,我就在等这一天。
沈知意倒吸一口冷气。淑妃之死,宫中一直说是病逝,没想到...
是皇后
萧景琰点头:现在的太后,当时的皇后。我亲眼看见她往母妃的药里下毒。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年我十四岁,除了装疯卖傻,别无选择。
沈知意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暗中布局
不错。萧景琰转向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但我没想到会遇到你。更没想到,会因为爱你而提前行动。
爱我沈知意心头一跳,我们不过是政治联姻...
萧景琰摇头,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起初或许是。但从你为我挡下那杯毒酒的那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知意想起三个月前的中秋宫宴,有人给萧景琰下毒,她眼疾手快打翻了酒杯。当时只当是身为妻子的本分,没想到...
你都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萧景琰苦笑,包括你每晚偷偷在我房门外守到子时,包括你为我缝制的那些从未送出的香囊,包括你...
沈知意面红耳赤,打断他:够了!
萧景琰突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知意,明日一战,生死难料。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成功,我许你江山为聘;若失败,黄泉路上,我绝不让你孤单。
沈知意眼眶发热,回抱住他:我们一起。无论成败,生死与共。
两人相拥良久,萧景琰才松开她: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沈知意摇头:我要去天牢见父亲。
萧景琰沉思片刻,取出一块令牌:拿着这个,找周毅安排。但务必在天亮前回来。
沈知意接过令牌,突然踮起脚尖,在萧景琰唇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这一吻,胜过千言万语。
第六章
暗涌
天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沈知意在周毅的安排下,顺利进入了关押沈巍的牢房。
父亲!看到墙角那个蓬头垢面的身影,沈知意几乎认不出那是曾经英姿勃发的镇北将军。
沈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知意你怎么来了
沈知意跪在父亲面前,简要说明了萧景琰的计划。沈巍听完,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好!好一个瑾王!老夫看走眼了!
父亲,明日午时,景琰会派人劫法场。沈知意低声道,您一定要配合。
沈巍摇头:不必管我。太子既然敢对我下手,必然做好了完全准备。你们直接攻入皇城,控制太子和皇上,这才是上策。
可是...
没有可是!沈巍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因救我一人而坏了全局,我死不瞑目!
沈知意泪如雨下:父亲...
沈巍从怀中取出一块虎符,塞到女儿手中:这是调动北疆大军的信物。我早已安排好了,只要见到虎符,北疆二十万大军随时听候调遣。
沈知意震惊地看着手中的虎符:父亲早有准备
沈巍冷笑:太子那点伎俩,岂能瞒过我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他握住女儿的手,知意,记住,无论明日结果如何,都要活下去。
父女俩又密谈许久,直到狱卒来催,沈知意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回到瑾王府时,天已蒙蒙亮。沈知意刚踏入府门,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府中侍卫全都换上了轻甲,暗处人影绰绰,显然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书房内,萧景琰正在与赵德低声交谈。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怎么样
沈知意将虎符递给他:父亲说,不必救他,直接攻皇城。
萧景琰接过虎符,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岳父大人高义。他转向赵德,按计划行事。
赵德领命而去。萧景琰拉着沈知意来到内室,取出一套轻甲:穿上它,以防万一。
沈知意惊讶地发现,那套轻甲是专门为她打造的,大小正合适。甲片轻薄却坚韧,不影响活动,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你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萧景琰帮她系上护腕,从你第一次为我挡毒酒那日起,我就命人打造了。
沈知意心头一热,却故意板着脸:原来王爷早就对我图谋不轨。
萧景琰轻笑,突然正色道:知意,今日之战,凶险万分。你留在府中等消息可好
休想!沈知意断然拒绝,我父亲在刑场,我丈夫在战场,我岂能独善其身
萧景琰知道劝不动她,只得妥协:那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沈知意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计划可有变动
萧景琰摊开一张皇城地图:岳父大人说得对,直接劫法场太冒险。我们兵分两路:石勇、赵谦带人去刑场制造混乱,引开太子注意;我则率主力攻入皇城,控制太子和父皇。
我呢
你随周毅去天牢,救出岳母和小舅子。萧景琰指着地图上一条红线,然后从这里进入皇城,与我会合。
沈知意仔细记下路线,突然想起什么:太子府那边...
已派人监视。萧景琰冷笑,他跑不了。
正说着,赵德匆匆进来: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握住沈知意的手:时辰到了。
两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七章
惊变(上)
午时将至,京城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
沈知意身着轻甲,与周毅带领的一队精锐潜伏在天牢附近的小巷中。从她的位置,可以远远望见刑场上的动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刽子手正在磨刀。
王妃别急,周毅低声道,等刑场那边信号一起,我们就行动。
沈知意点点头,手心却已沁出冷汗。她不断回想着萧景琰的叮嘱:先救母亲和弟弟,再去皇城会合。但心中总有一丝不安挥之不去。
周统领,她突然问道,王爷那边有多少把握
周毅犹豫了一下:皇城守卫森严,但王爷在禁军中安插了不少人手,再加上我们策反的西、北两门守军,应有七成把握。
七成。沈知意心中默念这个数字,不安感更甚。
就在这时,刑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黑衣人冲入刑场,与守卫厮杀起来。百姓四散奔逃,场面一片混乱。
信号来了!周毅一挥手,行动!
沈知意随着众人冲向天牢。守卫早已被买通,迅速放他们进入。天牢内昏暗潮湿,沈知意顾不得许多,直奔关押女眷的区域。
母亲!明瑜!她一眼就看见了关在同一牢房中的两人。
沈夫人见到女儿,又惊又喜:知意!你怎么来了
没时间解释,快跟我们走!沈知意劈开牢门锁链,扶出母亲和弟弟。
一行人迅速按原计划撤离。出了天牢,周毅指着一条小路:王妃,从这里直走就是西华门,王爷安排的人会在那里接应您。末将还要去刑场支援。
沈知意点头:有劳周统领。
周毅带人离去后,沈知意正要带着母亲和弟弟前往西华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想走没那么容易!
回头一看,竟是太子的心腹郑雄,带着数十名禁军拦住了去路。
沈小姐,太子殿下早就料到你们会来劫狱。郑雄阴笑道,今日,你们一家就团聚在黄泉吧!
沈知意将母亲和弟弟护在身后,抽出佩剑:郑雄,你敢动皇室成员
皇室成员郑雄大笑,过了今日,瑾王就是谋反的逆贼,你们都是同党!
沈知意心中一沉——太子果然早有准备。她低声对弟弟道:明瑜,带母亲先走,我来断后。
姐姐!
快走!
沈明瑜一咬牙,拉着母亲向小巷深处跑去。郑雄一挥手,几名禁军就要追赶,沈知意剑光一闪,拦住了他们。
想追先过我这关!
郑雄冷笑:不自量力!给我上!
数名禁军同时扑来。沈知意剑走偏锋,招招致命,转眼间就放倒了三人。但敌人太多,她渐渐力不从心,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沈小姐,投降吧。郑雄得意道,说不定太子殿下会饶你一命。
沈知意啐了一口:做梦!
就在她险象环生之际,突然一阵箭雨从屋顶射来,数名禁军应声倒地。紧接着,十余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为首的正是石勇。
王妃恕罪,末将来迟了!
沈知意大喜:石将军!刑场那边...
沈将军已安全转移。石勇一边与禁军厮杀一边道,王爷料到太子会在天牢设伏,特命末将前来接应。
有了援兵,战局立刻逆转。郑雄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沈知意岂能放过他,一个箭步追上,剑锋直指其后心。
说!太子在哪
郑雄面如土色:在...在乾清宫...皇上病危,太子正在...
沈知意心头一震——皇上病危萧景琰知道吗
她一掌打晕郑雄,转向石勇:立刻去乾清宫!王爷有危险!
石勇不敢怠慢,留下几人保护沈夫人和沈明瑜,自己则带着其余精锐随沈知意直奔皇城。
皇城内一片混乱,显然已经历过一场厮杀。沈知意等人一路杀到乾清宫外,只见宫门紧闭,周围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有禁军,也有萧景琰的人。
王爷在里面!一名受伤的侍卫认出了石勇,挣扎着道,太子...太子挟持了皇上...王爷独自进去了...
沈知意闻言,不假思索就要冲进去。石勇连忙拦住:王妃不可!太危险了!
让开!沈知意厉声道,我丈夫在里面!
石勇还要再劝,乾清宫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接着是刀剑相击的声音。沈知意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开宫门,冲了进去。
第七章
惊变(下)
乾清宫内,一幕惊心动魄的场景映入沈知意眼帘:
龙榻上,老皇帝面色灰白,气若游丝;萧景琰手持长剑,与太子萧景桓对峙,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地上躺着几名侍卫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金砖。
景琰!沈知意惊呼。
萧景琰回头,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为担忧:你怎么来了快出去!
太子趁机一剑刺来,萧景琰仓促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肩膀。
萧景桓!沈知意怒喝一声,拔剑加入战团。
太子冷笑:好一对恩爱夫妻!今日就让你们做对同命鸳鸯!
三人战作一团。太子武功不弱,但面对萧景琰和沈知意的联手,渐渐落了下风。突然,他虚晃一招,转身扑向龙榻,将剑架在了老皇帝脖子上。
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父皇!
萧景琰和沈知意不得不停步。萧景琰沉声道:萧景桓,你已无路可逃。放下剑,我饶你不死。
太子狞笑:饶我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贱婢所生的杂种!
住口!萧景琰怒喝,不许侮辱我母妃!
侮辱太子大笑,你可知道,当年那贱婢是怎么死的是我亲眼看着母后往她药里下毒!她死得可惨了,七窍流血,浑身抽搐...
萧景琰双目赤红,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沈知意连忙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他在激你。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景桓,你通敌卖国,罪证确凿。现在放下剑,还能留个全尸。
罪证太子冷笑,在哪里
萧景琰从怀中取出那些密函:这些,还不够吗
太子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镇定:那又如何父皇一死,我就是皇帝!谁敢定我的罪
朕...敢...
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惊讶地看向龙榻,只见老皇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愤怒地瞪着太子。
父...父皇太子慌了神。
老皇帝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太子:逆子...毒害淑妃...勾结北狄...谋害忠良...罪...罪不容诛...
太子的脸扭曲起来:都是你逼的!你若早立我为太子,我何必如此
朕...从未想过...立你...老皇帝断断续续地说,你...心术不正...不配...为君...
太子如遭雷击,随即暴怒:那你想立谁这个废物吗他指向萧景琰。
老皇帝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萧景琰,眼中竟有一丝欣慰:琰儿...伪装...得很好...朕...一直...在等...你...觉醒...
萧景琰震惊地看着父亲:父皇...
老皇帝艰难地从枕下摸出一卷圣旨,递给萧景琰:传位...诏书...早...已...写好...
太子见状,彻底疯了:不!他举剑就要刺向老皇帝。
电光火石间,沈知意甩出手中的剑,精准地刺入太子手腕。太子惨叫一声,剑掉在地上。萧景琰趁机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拿下!
石勇带人冲进来,将太子五花大绑。御医也匆匆赶到,为老皇帝诊治。
萧景琰跪在龙榻前:父皇...
老皇帝虚弱地摆摆手:朕...时日无多...大梁...交给你了...他的目光移向沈知意,沈巍...之女...很好...
沈知意也跪下:父皇...
老皇帝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皇上驾崩了!御医颤声宣布。
殿内众人齐刷刷跪下。萧景琰握着传位诏书,眼中泪光闪动。沈知意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三日后,国丧期间,萧景琰以储君身份监国,颁布了一系列政令:为沈巍平反,恢复名誉;严查太子党羽;追封淑妃为皇太后;大赦天下。
又过了七日,先皇入葬皇陵,萧景琰正式登基,改元永和,册封沈知意为皇后。
登基大典上,新帝携手新后接受百官朝拜。当礼官高唱跪时,满朝文武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沈知意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他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威严尊贵,与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瑾王判若两人。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萧景琰也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柔依旧,一如初见。
大典礼成,萧景琰牵着沈知意的手,登上皇城最高的观星台,俯瞰京城万家灯火。
知意,他轻声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沈知意笑了:记得。我说你懦弱无能。
萧景琰也笑了:那时我确实是装的。
不,沈知意摇头,那时的你是真的懦弱。是我父亲的遭遇,是我的险境,逼你不得不强大起来。
萧景琰沉默片刻,点头承认:你说得对。是你给了我勇气,让我敢于直面这残酷的世道。
沈知意转身面对他,正色道:那么答应我,无论将来如何,永远不要变回那个懦弱的萧景琰。我要我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萧景琰郑重承诺:我答应你。这江山,我会与你一起守护。
月光下,两人的剪影相依相偎,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从此,大梁开启了新的篇章,而这段始于政治婚姻的爱情,也将成为流传千古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