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甜蜜陷阱
我的医生男友从不让我出门,说外界空气有害我的哮喘。
他说我每天只需乖乖等他回家,就能被无微不至地宠爱。
直到闺蜜偷拍下视频:深夜他对着我的睡颜疯狂嗅闻,低声呢喃:宝宝好香...永远只给我闻...
我在他制服口袋翻出未开封的气雾剂。
我的药,他根本没让我用过。
2
窒息之爱
冷。
一种湿漉漉、黏糊糊的冷意沿着脚踝缓慢向上爬,钻进棉质睡裤的裤管,缠绕着小腿。我几乎是惊醒的,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咚咚乱撞,像一只误入密室、徒劳撞着玻璃的飞虫。厚重的深紫色窗帘将白昼隔绝在外,密不透光,房间里唯一的亮度来自床头那盏幽暗的小夜灯,灯罩上的蕾丝纹路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摇曳的阴影。空气里漂浮着他身上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干净、凛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可这秩序感之下,却紧紧包裹着某种沉甸甸到令人窒息的东西。
门轴发出轻微至极的咔哒声,柔和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他回来了。
厉昀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透进来的光里,随后又被他自己悄无声息地关在身后。高大的身形被室内朦胧的光线笼着,白大褂脱掉了,只穿着熨帖的浅灰色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杯口氤氲着热气。他的脚步声轻得像猫。
宝宝醒了他坐到床边,俯身,额发温顺地垂下,遮住少许眉骨。杯沿贴到我唇边,温热的液体流入口腔,恰到好处的热度融化了一点点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冷意。才睡了不到三小时,是不是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奔波后的些微沙哑,却揉进一种令人安心的暖融,指腹擦过我的嘴角,拭去一点水渍,动作熟稔得像重复过千万次。
外面风大么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喉咙有点干涩。这栋位于南城高级公寓顶层的家,像一个用钢筋、防弹玻璃和高级材料打造的堡垒。所有的窗都经过特殊处理,严密得连一丝微尘都透不进来。他说是为了我的哮喘,外面污染的空气是我的催命符。我就像一株脆弱的盆栽,被精心挪进了这间恒温恒湿的真空罩里。
他微笑起来,眼底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纵容。嗯,风很大。街角公园的花都被吹乱了。他放下水杯,宽厚的手掌自然地滑进被子里,握住我冰凉的手脚,温暖的掌心带着令人酥麻的力道,耐心地揉捏着我的脚踝和小腿。那力道恰到好处,既能驱散寒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感。还好没让你出去,要是着了凉,或者闻到那些过敏原……我会心疼死的。他语气温存,低头,鼻尖在我颈窝亲昵地蹭了蹭,像个贪恋主人气息的大型犬科动物。
这亲昵让我脊背爬起一阵微妙的寒意,却又在那温暖手掌的安抚下奇异地消融。这矛盾感几乎日日都在体内撕扯。他对我的好,是用一层层柔软得无法下狠心挣脱的绸缎,将我缠紧、裹缚。
再睡会儿他低声问,另一只手轻轻理着我的头发,带着安抚的意味,我在隔壁书房处理报告,累了就喊我。
我点点头,闭上眼。能听到他细微的挪动和衣料摩擦声,感受到那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停留。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很轻,轻得仿佛不想打扰空气的流动。
被子里的手脚在他揉搓下终于不再冰凉刺骨,但心口那块地方,依旧盘旋着一股驱之不散的寒。厉昀的爱是一种甜蜜的窒息。
3
暗夜惊魂
手机屏幕在深紫色的昏暗里亮了一下,幽微的光刺着我的眼睛。是微信提示。打开,是闺蜜唐莉。
唐莉的头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兔子,此刻发来的信息却透着一股寒气:【晚晚,你还好吗你那个二十四孝男友,真的只是‘关心’你】
心口猛地一跳。指尖悬停在冰冷的玻璃屏幕上,能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动都慢了一拍。
还没等我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给你看个东西。我压了三天,越压越觉得不对劲!】后面跟着一个加密压缩文件。
心脏开始不规则地沉重跳动,一下,又一下,撞得肋骨生疼。一股强烈的不安攥紧了我。厉昀在书房处理医院报告,距离不远。他要求我房间里所有的通讯设备必须保持静音,连震动也不行,理由是会干扰我虚弱的神经,影响休息。他说我像一块极其精密却易碎的仪器。
我像被钉在了床上,手指僵硬地点开那个压缩文件。输入唐莉随即发来的六位数密码。屏幕暗下去又亮起,加载中的小圈圈转得我头晕目眩。
视频终于开始播放。像素不高,抖得厉害,显然拍摄者处于紧张状态。镜头对着的是我公寓的卧室门——唐莉有一次坚持要留宿陪我聊天,那晚厉昀有急诊手术,破天荒地没回来。这角度,像是从对面空置的客房门口缝隙里偷偷拍的,门缝开得极小。
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门无声地开了。是厉昀。他没有开灯,只有走廊壁灯的一丝微弱光线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轮廓。他走到床边,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床垫微微下陷。他低着头,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我,像在欣赏一幅珍贵的油画,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他看了很久。久到视频里的时间数字都跳了好几次。
突然,他俯下身。我以为他会亲吻我的额头,像平时那样。但他没有。他的脸凑得很近很近,几乎埋在了我的颈窝发丝间,鼻翼极其细微地翕动,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某种不可见的气息。一下,又一下。
好香……一声极低的气音,混在背景的电子噪音里,几乎难以辨认,却又如此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膜。那声音不再是平日里温润的低沉,而是一种近乎梦呓般的痴迷,带着病态的餍足,…我的宝宝真香……就只这样…真好…永远都只给我闻,只给我……闻闻……
最后一个闻字,被拖得极长,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随即被一声叹息般的气息掩盖。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血液在耳朵里轰鸣,四肢百骸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他每次送我亲手调制的特调饮料或安神香囊时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我的沐浴露和体香混合的甜腻气息……深夜归来的他,总带着一股外面风尘仆仆的味道和一丝难以形容的亢奋……无数个细碎的点滴,像一颗颗冰冷的珠子,被这根名为真相的线,串成了一条冷硬沉重、带着血腥味的项链,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掀开厚重的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冲进与卧室相连的奢华浴室。冰凉的黑金纹大理石地面刺得脚底一激灵,但这冰冷也丝毫压不住那股从五脏六腑深处翻涌上来的恶心。我扑到洁白的双人洗漱台前,双手死死撑着冰凉坚硬的台面边缘,剧烈的干呕撕扯着喉咙,像要把整个胃部都翻掏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抬起头,巨大镜面映照出的脸惨白如纸,头发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颊边,眼神惊恐而陌生,像是从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厉昀回来了。他对我做了什么他对我的病…那些药…
胃部痉挛更加猛烈,我再次伏下身干呕,身体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无声地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罅隙。黑暗在其中疯狂滋生蔓延。
门外,传来极轻极缓的脚步声。他来了。那步调精准得如同手术刀划过皮肤时的刻度。我猛地直起身,胡乱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水渍和泪痕,强行压下喉咙里那股作呕的冲动。不能让他看出异常,一丝都不能。
门被推开一条缝,厉昀探进身,脸上带着那份始终如一的、无可挑剔的关切。宝宝他蹙着好看的眉峰,视线在我脸上快速扫过,脸怎么这么白又难受了他走进来,一手自然地搭上我的腰,一手伸过来想抚摸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就在那带着消毒水和他独特气息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我猛地一偏头,硬生生躲开了他的碰触。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停顿了。空气,也随之凝固。
厉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偌大空旷的浴室里响起,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墙壁,我的…哮喘喷剂呢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只是带了点疲惫和不舒服,喉咙里有点堵得慌……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4
真相浮现
时间被无限拉长。浴室顶灯的光芒倾泻而下,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凝固了零点几秒。或许连这零点几秒也只是我的错觉。他薄薄的唇线抿了一下,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那温润沉稳的弧度,甚至绽开一丝包容的笑意。
小傻瓜,又犯糊涂了他声音低柔,带着宠溺的无奈,那只被躲开的手转而极其自然地收回去,插进了灰色家居裤的口袋里,随意得仿佛真的只是在掏东西,我不是说了嘛,那是强效激素,副作用太大,你体质敏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他的动作非常流畅,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指尖勾着一个熟悉的、小巧的蓝色瓶身——我每天必须按时使用的所谓急救喷雾。
正是那视频里,他从不让我真正碰到的药。
他从另一侧口袋里,精准地摸出另一个粉色的药盒,上面印着模糊的维他命字样。喏,这才是你现在该吃的,营养神经辅助剂,温水化开就好。他拧开粉色药盒,几粒白色小药片落入掌心。他拿起我洗漱台上的杯子,娴熟地从恒温水壶里倒出温度适宜的水。白色药片沉入水底,立刻开始缓缓溶解。
一切都那么合理,那么完美,无可指摘。带着无菌手套般的关怀。
可我的眼睛,死死地黏在他那只插回右边口袋的手上。动作太快,太利落了,放喷雾瓶时带起的布料下塌和收手时极轻微的摩擦声…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他掏出蓝色喷雾瓶的,是左边裤子的口袋。
而那个口袋,现在看来,空瘪瘪的。
心,沉入了最深的冰洋。血液冲刷着耳膜,声音嗡嗡作响。那个唐莉发来的、在他眼中变态痴迷地嗅闻我的视频片段…口袋里始终未曾开封的蓝色药瓶…他一遍遍强调这药副作用巨大、不到绝境不能用的坚持…还有我身体最近莫名其妙更加虚弱的状态…碎片尖锐地扎进大脑,拼凑出一个令人骨髓发冷的轮廓。
一股巨大的、无可名状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要将我吞没。胃里搅动得更厉害,喉咙深处那股恶心的感觉汹涌回冲。
怎么了厉昀敏锐地捕捉到我的异样,端着水杯靠近一步,脸色怎么更差了快把这个喝了,喝完去躺下缓缓。他把那杯溶着不明药片的水,再次递到我嘴边,杯沿贴近我的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温热。
不行!
身体在本能地抗拒。就在杯子贴上嘴唇的刹那,强烈的排斥反应让我猛地侧头并试图推开他的手。
哗啦——
动作太猛,水杯脱手飞了出去,撞在光洁的黑金纹大理石台面上,瞬间碎裂,水和玻璃渣四溅飞散。有几滴温热的水珠甚至溅到了我脸上和厉昀的衣袖上。白色的药末在浑浊的水渍中散开一片,如同某种诡异的菌落。
厉昀的动作完全停滞了。
所有虚假的温和、耐心的伪装,在这一刻骤然凝固、龟裂、剥落。杯盘碎裂的声音如同一记响鞭抽碎了室内伪装的宁静,也抽打在他脸上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具上。
5
疯狂对峙
时间似乎被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厉昀的脸,在浴室顶灯那过于明亮、近乎冷酷的光线下,清晰地剥去了所有温情的油彩。方才还盈满柔情的眼眸深处,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水分,凝固成两潭深不见底的幽黑死水,冰层迅速蔓延,封住了一切多余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冰冷到令灵魂冻结的空洞。那是一种毫无波澜的、无机质的黑暗,如同手术室里无影灯照射下的金属器械,毫无温度。
他维持着半躬身的姿势,右手还停留在水杯原本的位置,只是指节一点点收紧,绷得泛白,手背上青色的筋络微微凸起。碎裂的玻璃在他锃亮的居家软底拖鞋旁边,折射着刺目的光线。空气粘稠得无法流动,弥漫着水蒸气和药末混合的甜腻与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一种庞大到足以碾碎意志的压迫感,沉沉地降落下来,罩住了这方寸之地。
你怕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没有温度,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直击骨髓的锐利,冰冷地切割着死寂的空气。你在怀疑……我对你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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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沉寂如永夜的眼睛,缓缓地、极慢地抬起来,锁定了我的脸。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慢地扫过我的眉骨、鼻梁、嘴唇,最后停驻在我抑制不住微颤的瞳孔上。审视。审判。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冷然。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轻轻打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着单薄的睡衣。
窒息感像是实质的藤蔓,缠绕上来,勒紧了咽喉。我猛地倒吸一口气,不是呼吸,而是濒死前的汲取,肺部痉挛着抽痛。
我的药……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刺痛,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地从齿缝间挤出来。我死死地盯着他那件灰色家居裤左侧的口袋位置,那里此刻看起来依旧平整如常,我的……急救喷剂……那瓶蓝色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带着血淋淋的指向。
那瓶药,我从未真正使用过!
厉昀维持着那凝固的姿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一丝牵动。空气中那种令人崩溃的死寂持续蔓延,只有我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在过分清晰的空间里回荡。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偏了偏头,视线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自己左腿的口袋处。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观察显微镜下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样本。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那只先前还紧绷着、仿佛蓄势待发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插进了那个空瘪的左边裤兜。布料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他手指在里面似乎极为熟稔地探寻了一下,如同探囊取物般流畅地——夹出了一个东西。
那熟悉的小巧、光滑的蓝色塑料瓶身!盖子紧闭,密封完好,瓶身晶莹剔透,阳光透过瓶身时折射出澄澈的光晕——里面是几乎完全满瓶的药液,崭新的、一次都未曾按压过。
厉昀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蓝色瓶子。那画面奇异又惊悚:穿着干净柔软家居服的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间,平静地捏着一个代表着他长久以来精心构筑的谎言的实物罪证。他屈起食指,用指甲轻轻弹了一下硬质的塑料瓶身,发出清脆的一声哒。
哦,他应了一声,平平淡淡的一个单音,尾音消散在令人汗毛倒竖的安静里。随后,他抬起那双幽黑、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地、毫无情绪波动地看向我。嘴角似乎微微往上扯动了一点点,但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坦白和……诡异的解脱。
你说这个啊。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然后以疯狂的速度在胸腔里砸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面无人色的躯壳。巨大的耳鸣声尖啸着覆盖了整个世界。
他真的从未让我用过药!他一直在用维生素片伪装!他用污染的名义把我囚禁在这个无菌的笼子里!而那些深夜归来的痴迷嗅闻…那些强调药效危险的话语…都是这巨大扭曲中的一环!
为……什……么……破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气息,从我自己都仿佛不再属于的喉咙里挤出。
他没有回答。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剧烈地翻涌了一下,瞬间被更深的冰冷压制下去。像地狱之门的缝隙突然闪现又强行关闭。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玻璃碎茬在他脚下被踩踏粉碎,发出尖利的声响。
一只冰冷得像铁钳般的大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可怕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腕!
骨头被捏得剧痛!
因为你根本不需要那些毒药!他声音陡然拔高,不再是之前的伪装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刃,裹挟着一种长久压抑后爆发的扭曲怒火和偏执到极点的占有欲,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你身体里所有的反应,所有的脆弱!包括你现在这该死的‘哮喘’反应!都在我的观察里!在我眼皮底下!比任何仪器都精准!是我精心计算好的剂量!他手上的力量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把你交给那些粗糙的、可能留下任何后遗症的鬼东西怎么可能!只有我能让你保持最完美的状态!只有我!懂吗!
放开我!剧痛和滔天的恐惧引爆了我体内最后一点残余的本能反抗。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疯狂地扭动手腕踢踹挣扎,指甲不顾一切地抓挠着他箍住我的铁臂,你这个疯子!魔鬼!你一直在害我!
放开他猛地爆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野兽的低吼,眼底猩红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他一把将我拖得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另一只手凶狠地捂住了我的嘴,断绝了我所有声音的来源!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灭顶!我用尽全身力气死命摇头挣扎,屈起膝盖想去顶撞他的要害,却被他强壮的身体死死压制住所有的反抗空间。
唔——!恐惧和疼痛让泪水决堤。世界在他猩红的眼眸里颠倒旋转。
6
绝地反击
就在这时,尖锐刺耳的铃声毫无预兆地、惊心动魄地响彻整个空间!
是我们卧室的座机!那种老式的、专门连接小区监控安保中心的内线!刺耳、突兀、锲而不舍地嘶鸣着!
这极具穿透力的铃声像一把淬冰的利刃,猛地割裂了混乱凝固的空气,也狠狠刺中了厉昀紧绷的神经。他箍住我的动作极其明显地一僵!覆在我嘴上的手力道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丝缝隙!猩红的眼底,那疯狂燃烧的烈焰被这突兀的外界刺激搅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惊疑和被打断的暴戾!
就是这一刻!
绝望中爆发的力量是惊人的。我屈起的膝盖用尽残存的全部力气,狠狠向上顶撞!身体向后猛力一缩!捂着我嘴的手被突如其来的力道顶开一道豁口!
救命——尖利的呼救随着大量的新鲜空气,从我几乎被扼断的喉咙里凄厉地挤出!声嘶力竭!
厉昀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彻底变了!不是之前的冰冷疯狂,而是被某种巨大威胁击中要害的狂怒与恐慌!闭嘴!!他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厉喝,另一只手也狠狠扬起,巨大的掌影带着雷霆般的力量,朝着我的脸孔就要扇下——
千钧一发!
哐当——!!!
一声沉闷巨响,伴随着木料断裂的刺耳噪音猛然炸开!卧室的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巨力从外面狠狠踹开!整扇厚实的实木门板轰然向内倒塌!门框碎木四溅!
尘土飞扬中,几个身着深色制服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冲了进来,动作迅猛得惊人!为首一人反应快如猎豹,一眼看清浴室门口纠缠的两人,厉声大吼:警察!放开她!
另一个声音紧跟其后,带着无法压抑的痛心和愤怒,穿透烟尘:晚晚!!
是唐莉!她竟站在警察身后!她冲在最前面!
唐莉!
我大脑一片空白。
厉昀挥下的手掌在离我面颊几寸的地方硬生生停滞!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闯入的不速之客,脸上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恐怖的变化——从暴戾狂怒,到被人截断猎杀的惊怒,再到被强行剥离掌控的极度恐慌和扭曲!那双眼睛里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疯狂,只剩下对入侵者最本能的排斥和凶狠!
滚!!他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不再管我,竟直接转身就要将我粗暴地拽到他身后,用他自己的身体直面破门而入的警察!像护住什么不容染指的珍宝。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冲在最前面那个高大魁梧的警官反应迅猛,经验丰富,在厉昀猛地转身意图以我为盾的刹那,毫不犹豫地一记扫腿狠狠踹在他迎面骨上!同时魁梧的身躯如同钢铁壁垒般合身撞上!
厉昀吃痛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力撞得趔趄后退!抓着我的手本能地一松。
晚晚!唐莉的哭喊已经近在咫尺,她趁着那个空隙闪电般冲过来,发狠地一把将我拽向她的身后!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撕裂般颤抖,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怕抖得像风中落叶,却死死将我挡在背后,面对着那个被她用电话引来的巨大风暴。
两名警察如同配合已久的猎手,一左一右迅猛扑上,精准地扭绞住厉昀失去平衡挣扎的手臂!专业绞压动作干净利落,只听见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的骨节响动和他失控的怒吼:别碰她!!她是我的!你们不许碰她!滚开!!
第三名警官已经挡在了我和唐莉面前,形成保护。场面一片混乱,但控制只在瞬息之间。厉昀被强行压制跪倒在地,双臂被死死反剪在身后,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用尽全力扭过头,脖颈上青筋暴突,那张英俊的面孔因为极度的暴怒和扭曲而变得狰狞异常,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濒死的野兽,穿透混乱的空间,死死锁定着我!
苏晚——他从喉咙深处挤出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尖利,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温润和伪装,你跑不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可能!你是我亲手养出来的!你的骨头缝里都流着我的药!没我你会立刻死掉!你永远是我的!永远——
那咆哮的尾音被迅速压上的一块专业束缚垫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模糊而愤怒的唔唔声。他的身体还在用力地弹动,像一条离了水仍在疯狂扭打尾巴的鱼,眼神里的怨毒和疯狂几乎要溢出来,粘稠地泼洒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束缚垫只是临时措施,防止他自伤或咬舌,丝毫无法消减他目光的穿透力。
警察动作迅速,给他带上黑色头套,那令人窒息的目光终于被隔断。可我的胸腔像是被冻透了,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冰碴子刮擦的疼。
一片混乱的嗡鸣声中,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的挣扎和被厉昀甩开时耗尽了。手脚软得不像自己的,视线模糊晃动,剧烈的耳鸣像金属刮擦着颅骨。厉昀那诅咒般的咆哮还在耳边嗡嗡回响:你永远是我的!永远——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口。
呃……呕……我捂着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弓缩。
唐莉和身边的警官都被吓了一跳。唐莉立刻紧紧扶住我摇晃的身体,急得声音又带了哭腔:晚晚!晚晚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我无法回应她,剧烈的干呕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胸口和腹部的肌肉,泛起一阵陌生的、奇怪的酸胀和痉挛感。小腹深处……那种难以言喻的下坠和滞闷感……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
不对。
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最近几天,明明按时吃着厉昀给的维他命,人却更加容易疲惫,莫名贪睡,口味也有些微妙的变化……甚至有一次在浴室吐过,却被厉昀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情绪紧张引发的肠胃反应……
一个冰冷尖锐如同冰锥的猜测,毫无征兆地、狠狠扎进我混乱的脑海!
难道……
我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极其小心地按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位置。
那里……除了因为干呕而不断抽紧的肌肉,此刻还传来了一种更深层、更难以忽略的、持续而钝的沉坠感……
像一枚埋藏的定时炸弹,突然亮起了倒数计时的红灯。
7
永恒枷锁
三个月后,南城西郊,精神病专科医院(高危人格障碍区)。
一道沉重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冰冷的灯光。不是普通病房那种暖白或惨白,而是医院走廊特有的、没有感情的冷色调LED光,均匀地泼洒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走廊上,也落在坐在轮椅里那个人身上。
我的脸色依旧苍白,似乎比三个月前更甚,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瓷白色,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尤为脆弱。宽松的病号服包裹着瘦削的身体,腹部那里,已经有了圆润而明显的、无法遮掩的隆起。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上面。
一个穿着藏蓝色医护制服的身影推着轮椅。不是他,只是一个面容冷静、动作刻板的男护士。
轮椅缓缓前行,冰冷的轮子碾压着光洁的地面,发出规律的、单调的回响,在空旷高顶的走廊里被放大,显得格外孤寂。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合金门,银灰色,光滑冰冷,门上是小小的观察窗,也是厚厚的防弹玻璃。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金属的气味,闻久了让人胸口发闷。
尽头最深处那扇特制的门,尤为厚重。门前的光线似乎也更暗几分。男护士停了下来,拿出卡片刷过门禁器,绿灯闪烁,门无声地开启,露出一条窄窄的通道。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门。里面,应该就是……他住的地方。
通道里没有外界的自然光,只有壁灯散发出惨淡幽微的光芒。
苏女士,医生建议探望时间不宜超过十五分钟。男护士刻板的声音在身后提醒,毫无感情色彩。他没有跟进来,只守在通道入口。
我自己操纵着轮椅的电动按钮,缓慢地、无声地滑入那道窄门后的空间。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比起走廊的冰冷明亮,这里的光线异常柔和。墙壁似乎是做了特殊处理的某种类肤质柔软材料,米白色,没有任何棱角转角。天花板上只有一圈藏得很好的灯带,散发着类似月光的朦胧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昂贵的顶级香薰蜡烛的气息,带着玫瑰、奶油和小豆蔻的暖甜,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正是过去三年里,厉昀每天亲手点燃弥漫在整个公寓里的味道。这味道曾让我感到安全,如今只带来生理性的反胃。
房间里摆设极简,甚至可以说空荡。一张宽大的、包裹着柔软织物的单人沙发,一张同色的矮几。角落靠窗的位置,有简单的单人健身器材,哑铃整齐地摆放着。
落地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但那窗不是玻璃的,更像是一种特殊材质制成的高强度树脂膜,光线能均匀透入,却滤掉了所有刺目的成分,也彻底隔绝了窗外的景象,只能感受到外面明亮的一片白茫。窗外或许有树,或许有高楼,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柔光。
唯一能感知的,就是此刻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那特殊的树脂窗,将柔和的、滤去所有尖锐的光斑投在地上,照亮了空气里细小的浮尘。
而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那片被框进来的柔和光斑里。
厉昀。
同样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但材质显然与普通病房不同,更厚实柔韧。身体依旧修长挺拔,三个月不见,轮廓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脸颊微微内凹了一点,下巴冒出了浅青色的胡茬。他的目光平静。平静到令人心悸。那双曾经幽深难测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癫狂,没有愤怒,没有怨毒。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沉寂的、深不可测的虚无,像风暴过后海啸退去的海面,辽阔、平静,却在深处蛰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来了。他看着滑入室内的我,极其自然地开口,声音平和、低沉,仿佛我们昨天才在家里道过晚安。没有丝毫被囚禁者的激动或怨怼。
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落在了我的腹部。那隆起的、无法忽视的弧度上。
轮椅的电动声停止了。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系统极微弱的换气声,以及那浓重到令人窒息的甜腻香薰味。
时间在诡异的安静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宝宝今天很乖。我打破这死寂般的平静,声音干涩低哑,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衣服下那个孕育着新生命的弧度。没有温度的动作。
厉昀脸上那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的嘴角向上轻轻牵动,那抹笑意极其浅淡,却毫无过渡地直抵眼底深处,点亮了一点极其幽暗的光。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依旧带着过去那种熟悉的纵容和审视,目光像精确的手术刀,一寸寸扫过我的腹部轮廓,最后停在我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
嗯,很像你。他往前走了一小步,停在距离我轮椅一米左右的位置,不再靠近。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勾勒出深刻的侧影。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常清晰的宣告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满室令人作呕的香甜空气里:
等我们‘出院’了……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像是黏稠的蛛网,牢牢缠缚在我脸上,捕捉着我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混合了扭曲满足和势在必得的偏执狂气息。
…我会一直照顾你。永远,亲自照顾你们母子。
那平静的语调下蕴含的冰冷决心和赤裸裸的占有欲,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具穿透力。空气里的暖甜气息仿佛瞬间凝结成了冰碴。
我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了小腹。隔着衣物,清晰地感受到那轻微却真实存在的、代表生命萌动的胎动。
窗外,那片被树脂过滤过的阳光,依旧柔和得虚假。
被病娇医生诊断为重度依赖(结局)
我的医生男友从不让我出门,说外界空气有害我的哮喘。
他说我每天只需乖乖等他回家,就能被无微不至的宠爱。
直到闺蜜偷拍下视频:深夜他对着我的睡颜疯狂嗅闻,低声呢喃:宝宝好香...永远只给我闻...
我在他制服口袋翻出未开封的气雾剂。
我的药,他根本没让我用过。
三个月后,我坐在精神病院探视间的轮椅上,腹部是明显隆起的弧度。
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站在被树脂窗过滤的虚假阳光里,目光黏腻地锁住我的小腹。
等我们‘出院’了,他嘴角弯起病态的弧度,我会永远亲自照顾你们母子。
厉昀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温和,像在陈述一个明天会下雨那样理所当然的事实。但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粘液,钻进耳膜,缠绕住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那永远亲自照顾的宣告,比过去三年里任何一次温柔的禁锢都更令人毛骨悚然。他眼底深处那点幽暗的光,是偏执狂信徒面对唯一神祇时才有的狂热与独占欲。
我的手死死护在小腹上,指尖隔着单薄的病号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圆润的隆起下,一个微小的、有力的生命回应似的轻轻顶了一下。这生命的悸动本该带来希望,此刻却像一枚被魔鬼标记过的种子,在厉昀黏腻的注视下,生出冰冷的根须,扎进我的血肉里。
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搅。我强压下那股恶心感,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恐惧依旧盘踞在骨髓深处,但另一种更坚硬的东西,在三个月的煎熬和此刻的直面中,正一点点从废墟里挣扎着站起来。
厉昀,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一种被冰水淬炼过的冷硬,你出不去了。强制医疗令,终身。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甚至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怜悯。
强制他轻轻重复,尾音上扬,像在品味一个有趣的词汇。他微微歪头,视线终于从我腹部移开,重新落回我脸上,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我的每一寸表情,晚晚,法律、程序、那些白纸黑字……它们能关住的,只是这具皮囊。他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身前那被树脂窗过滤过的、毫无温度的虚假阳光里,缓慢地、优雅地翻转了一下,仿佛在展示某种无形的枷锁。
我的意志,我的存在,早已和你,他的目光再次沉沉地落回我的腹部,带着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和我们的孩子,融为一体。你呼吸的空气里,流淌的血液里,甚至你此刻坐着的这把轮椅的冰冷触感里……都有我的影子。你告诉我,一纸文书,几道铁门,怎么分开我们
那声音低沉、平缓,却像无数冰冷的蛇信,舔舐着皮肤,钻进毛孔。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消毒水和特殊香薰的甜腻气息,正是过去三年里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囚笼味道。
你忘了我是谁吗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耳语质感,我是最了解你的人。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的身体,你的神经,你的每一个细胞对什么起反应,对什么抗拒……都在我的数据库里。他的目光扫过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掠过眼下淡淡的青影,最后停在我下意识护着小腹的手上,眼神里掠过一丝近乎愉悦的满足。
你看,你现在需要什么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安全的、不被惊扰的环境还有……保证你腹中胎儿绝对健康的精密医疗监测他每说一项,语气就加重一分,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笃定,除了我,谁能给你谁能像我一样,确保你们母子……绝对完美地、安全地……存在下去
他直起身,嘴角那抹笑意变得冰冷而残酷:外面呵,晚晚,外面太脏了。那些庸医,那些粗劣的药物,那些不可控的变量……它们会像硫酸一样腐蚀掉你,毁掉我们的孩子。只有在我身边,在我亲手打造的、绝对无菌的茧房里,你们才能得到永恒的保护。他张开双臂,动作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环视着这间光线柔和、墙壁柔软、弥漫着甜腻香气的牢房,这里,就是我们的伊甸园。暂时的。很快,我会带你回家。真正的家。
家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那个用谎言、监控和毒药堆砌的笼子那个你把我当成实验品一样观察、圈养的地方
厉昀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骤然阴沉的天空。他脸上那点虚假的温和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被冒犯的愠怒。毒药他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伪装的尖锐,我给你的,是这世上最纯净的养分!是我用无数个日夜计算出的、最完美的配比!没有它们,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你以为你肚子里那个小东西能安稳地待着他猛地指向我的腹部,动作带着一种神经质的颤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苍白!虚弱!像一朵离开温室就要凋零的花!这就是你离开我的代价!这就是你愚蠢地相信外面那些垃圾的后果!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的猩红疯狂再次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强行维持的平静表象。他猛地向前又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轮椅上的我,带来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浓重的、令人作呕的甜香混合着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消毒水味,如同实质的毒气,疯狂地钻进我的鼻腔。
只有我!他嘶吼着,声音在柔软墙壁包裹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和疯狂,只有我能救你!救我们的孩子!你还不明白吗!你逃不掉的!你的身体记得我!你的血液里刻着我的名字!你连呼吸都在依赖我留下的痕迹!你永远都是我的!从里到外!从生到死!
那咆哮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和心脏。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同时翻涌上来,喉咙深处泛起腥甜。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才勉强压住那阵翻江倒海。护着小腹的手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就在这时,小腹深处,那个小小的生命仿佛被这巨大的恶意和母亲的痛苦所惊扰,猛地、剧烈地动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黑暗的巢穴里奋力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胎动如此清晰、如此有力,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本能,瞬间穿透了厉昀那令人窒息的疯狂宣言,像一道微弱却倔强的光,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我浑身一震,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聚焦于那一点生命的悸动上。那一下踢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一种与厉昀口中那刻在血液里的名字截然不同的、属于它自己的、崭新的力量!
厉昀显然也捕捉到了我身体瞬间的僵硬和表情的细微变化。他狂怒扭曲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猩红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更贪婪的占有欲覆盖。他死死盯着我的腹部,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布料和皮肉,将那不安分的小生命牢牢攥在手心。
他动了厉昀的声音陡然变了调,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混合了惊奇、狂喜和病态迷恋的沙哑低语,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感,他在动他在回应我是不是我的孩子……他感觉到了……爸爸在这里……
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恍惚神情,像是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往前倾,那只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温柔抚摸我、也曾凶狠扼住我咽喉的手,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朝着我隆起的腹部缓缓伸来。
冰冷的指尖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即将触碰到那孕育着生命的弧度——
时间到!
通道入口处,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男护士刻板、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机械提示音,突兀地切断了室内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厉昀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距离我的腹部,仅剩不到十厘米。
他脸上的痴迷和狂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扭曲。那双刚刚还翻涌着对未出世孩子病态占有欲的眼睛,骤然转向门口,射向那个打断他仪式的男护士,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被强行剥离珍宝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和怨毒!那目光凶狠得像是淬了剧毒的匕首,要将对方凌迟!
男护士却仿佛对那杀人般的视线毫无所觉,依旧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重复:苏女士,探视时间结束。请立刻离开。
厉昀猛地转回头,目光重新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占有欲几乎要凝成实质,将我连同腹中的孩子一起吞噬、融化、彻底禁锢在他那扭曲的世界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低咆的声响。
我猛地一按轮椅扶手上的电动按钮。轮椅发出轻微的嗡鸣,毫不迟疑地向后滑动,迅速拉开了与厉昀之间那危险的距离。冰冷的合金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果断的声响。
再见,厉昀。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冷冽。没有看他最后一眼,操纵着轮椅,坚定地、头也不回地滑向那扇敞开的、通往外部冰冷走廊的合金门。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爆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强行剥离掌控的滔天愤怒、不甘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声,似乎是他用身体狠狠撞在了那柔软却坚不可摧的墙壁上!
苏晚——!!!厉昀的名字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诅咒和永不放弃的执念,你等着!你等着我!永远——!
那永远的尾音,被迅速合拢的厚重合金门彻底隔绝、吞噬,只剩下沉闷的回响在冰冷的通道里震荡,最终消散于无形。
轮椅平稳地滑出通道,重新回到那条铺着光洁大理石、被冷白色LED灯光笼罩的长长走廊。身后那扇象征着疯狂与囚禁的特制门,无声地、严密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走廊里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气味冰冷地涌入鼻腔,却奇异地冲淡了身后那令人作呕的甜腻香薰残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清醒。
苏女士,请这边走。男护士推着轮椅,沿着空旷的走廊前行。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只是放在腹部的手,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那圆润的弧度。掌心下,那个小小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环境的转换和母亲心绪的剧烈波动,再次不安地、轻轻地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受惊的挣扎,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回应。
冰冷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不同于厉昀房间里那层虚假的树脂过滤膜,这里的玻璃清澈透明,毫无阻碍地将外面真实的、炽烈的阳光迎了进来。
金色的光芒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也落在我苍白依旧、却不再那么透明的脸上。那阳光带着真实的温度,有些刺眼,却暖得让人眼眶发酸。它驱散了骨髓深处盘踞的最后一丝阴冷,也照亮了前方那条笔直延伸、通往真正自由的出口。
轮椅被缓缓推向那片耀眼的金色光域。
我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久违的、有些灼人的光亮。手指依旧停留在小腹上,感受着那微弱却持续的生命脉动。阳光落在手背上,带来真实的暖意。
身后,是厚重合金门隔绝的、弥漫着病态甜香的永恒囚笼,和他那歇斯底里的永远。
身前,是铺满真实阳光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走廊,尽头是敞开的、通往未知却也充满可能性的世界。
永远
我迎着那片炫目的金光,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阳光晒过灰尘的、属于真实世界的、自由的味道。
我的手指,在温暖的阳光下,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腹中那个正在努力生长的小生命。
永远,从这一刻,由我们自己重新定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