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下午三点。
空气里浮动着顶级手磨咖啡的香气,混合着纸张特有的干燥味道。秦凛指尖划过最新一季的财报,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
脸。盈利曲线稳健上扬,像他此刻掌控的一切——精确、冰冷、尽在掌握。
砰!
厚重的实木门被撞开,特助陈锋几乎是跌进来的。他素来沉稳的脸此刻血色尽褪,攥着平板电脑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手背上青筋
暴起,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胃部——那是他压力过大时习惯性的动作。
顾、顾总!陈锋的声音劈了叉,带着喘不上气的急促,热搜!炸了!
秦凛抬眸。
视线掠过陈锋捂着胃的手,最后落在他递到眼前的平板上。屏幕刺得人眼疼。
爆!顶流顾明轩泪洒直播间,自曝真实身份:顾氏集团流落在外真少爷!
孤儿院档案首度公开!顾氏狸猫换太子二十年惊天秘闻!
豪门顾家真假少爷对峙在即律师函警告!
置顶是一条被疯狂转发的视频。画面中央的男人,顶着一张足以让粉丝尖叫的俊脸,正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顶流明星,顾明轩。他穿着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高定休闲装,背景是精心布置过的、透着低调奢华的休息室。镜头推近,高清画质将他眉眼间的每一分细节都捕捉得清清楚楚——那挺直的鼻梁,微挑的眼尾,尤其是抿唇时下颌绷紧的线条,几乎与顾氏集团现任董事长顾鸿涛年轻时的照片,如出一辙。
顾明轩对着镜头,露出一抹混合着脆弱与坚定的微笑,眼底恰到好处地泛着水光,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充满了力量感:我知道,突然公布这个消息,会引发很多猜测和质疑。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仿佛穿透屏幕看进每一个观众心里,我理解大家的好奇,也尊重所有的疑问。但我的身份,我的血脉,不容亵渎。他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陡然转冷,带着顶流巨星的矜傲与不容置疑,任何对我身份存有恶意揣测、散布不实谣言的人,欢迎随时联系我的律师团。我们法庭上见。
啪。
视频自动播放结束,屏幕暗下去,映出秦凛没什么波澜的脸。办公室死一般寂静,只有陈锋压抑的、带着点疼痛的抽气声。
顾总,陈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老爷子那边…电话已经打爆了秘书处,他让您…立刻回老宅。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秦凛的脸色,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作为跟了秦凛多年的心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凛在顾家的微妙位置,更清楚这则爆炸性新闻意味着什么——顾家,要变天了。秦总辛苦经营的一切,可能瞬间倾覆。
然而,预料中的震怒、慌乱、甚至一丝丝的失态都没有出现。
秦凛只是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那声音极低,像冰棱碎裂的轻响,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讽。
他修长的手指伸出,不是去拿手机,也不是去点开那些沸反盈天的评论,而是探向办公桌一角。那里,在一堆价值不菲的限量钢笔、金属名片夹之间,安静地立着一个东西——与这间顶级总裁办公室的奢华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公分高的合金机车模型。造型粗犷,线条硬朗,是很多年前的老款式。漆面有些斑驳,几处明显的磨损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尤其是车头位置,一道深刻的划痕格外刺眼。
秦凛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精准地落在那道陈旧的划痕上,缓缓摩挲。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奇异地在他眼底点燃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温度。那温度一闪而逝,快得让紧盯着他的陈锋以为是错觉。
终于来了。秦凛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他收回抚摸模型的手,指腹仿佛还残留着那道划痕的粗糙感,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
这位‘万众期待’的真少爷……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进凝滞的空气里,我等他的出现,等了整整两年。
陈锋愕然睁大了眼睛。两年顾总……早就知道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顾家老宅坐落在半山,远离市区的喧嚣,巨大的铁艺门缓缓滑开,无声地吞噬了驶入的黑色轿车。宅邸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沉寂。昂贵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昂贵的熏香也掩盖不住一丝浮躁的气息。
秦凛踏入客厅时,水晶吊灯倾泻下过于璀璨的光芒,将中央的两个人照得纤毫毕现。
顾鸿涛,顾氏集团的掌舵人,平日里威严沉稳、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近乎失态的激动。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向站在灯光下的青年,双手死死抓住对方笔挺西装下的肩膀,力道大得指关节都泛了白。他上下打量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惊人相似的脸,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
明轩……我的儿子!真是明轩!顾鸿涛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巨大的愧疚和狂喜,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是爸爸没用!是爸爸对不住你啊!让你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他语无伦次,用力将眼前高大英俊的青年拥入怀中,老泪纵横。
被紧紧抱住的顾明轩,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软化下来。他回抱住激动不已的父亲,手臂收拢,动作标准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他微微侧过头,将脸埋在顾鸿涛的肩膀上,肩膀轻轻耸动,发出压抑的、惹人怜惜的抽泣声。
爸……他的声音透过衣料传来,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巨大的委屈,这些年……我总是一个人……看着别人有家可回,有父母疼爱……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回家该多好……他抬起脸,灯光下,那张顶流明星的脸上果然挂着晶莹的泪痕,眼圈泛红,脆弱感十足,足以击溃任何一个父亲的心防。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那双刚刚还盛满委屈泪水的眼睛,目光却精准地越过顾鸿涛激动颤抖的肩膀,如同两支淬了毒的冷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审视和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直直射向静静立在客厅巨大阴影里的秦凛。
那目光,冰冷,黏腻,充满了掠夺的欲望和即将取而代之的快意。
秦凛就站在那片由昂贵紫檀木屏风投下的、未被吊灯光芒完全覆盖的阴影里。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寒刃,沉默,却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幕父子相认、感人至深的戏码与他毫无关系。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金属边缘,像是在确认某种冰冷的现实。
顾明轩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像是极度依恋父亲的孩子,把眼泪和鼻涕毫不客气地蹭在顾鸿涛那件价值六位数的定制西装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爸……你不知道……没有家的孩子……就像没根的浮萍……飘到哪里……都找不到岸……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控诉着那个占据了他位置二十年的人。
顾鸿涛的心被儿子这番话彻底揉碎了。他紧紧搂着顾明轩,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拍着他的背,声音嘶哑地安抚:回家了!回家了!以后有爸在!谁也不能再让你受委屈!爸把欠你的,全都补给你!
顾明轩在父亲的安抚下,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他吸了吸鼻子,从顾鸿涛怀里微微退开一点,目光却依旧带着泪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客厅的布置。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秦凛身后——那扇敞开的、厚重实木门的后面。门内,是占据了老宅最好位置、视野开阔
、陈设低调奢华的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桌,顶天立地的书柜,陈列着各种商业典籍和艺术品,无声彰显着主人的地位和掌控力。
顾明轩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贪婪和志在必得。他伸出手,轻轻揪住了顾鸿涛的袖口,像个好奇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孩子,指着那书房的方向,语气天真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
爸……弟弟的书房……真气派啊。
他特意加重了弟弟两个字,目光再次瞟向阴影里的秦凛,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挑衅弧度。
顾鸿涛顺着儿子的手指望去,看到那间象征着顾氏权力核心之一的书房,又看看儿子脸上那小心翼翼的羡慕,一股巨大的愧疚和补偿心理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他想也没想,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声音洪亮得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慷慨:
这算什么!你喜欢爸明天就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出来!比这个更大!更敞亮!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阴影里的秦凛,那目光里没有了方才对顾明轩的慈爱与愧疚,只剩下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命令式的疏离和某种急于安抚新宠的迫切。
小凛,顾鸿涛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随意,仿佛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具,你哥刚回来,你这间书房先让给他用。你的东西,自己收拾一下,搬去……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走廊深处,随口指定了一个地方。
西边那间储藏室吧。反正你东西也不多,收拾收拾也能用。
西边那间储藏室
陈锋跟在秦凛身后半步,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胃部熟悉的绞痛感再次袭来。那里堆满了老宅历年替换下来的旧家具、废弃的装饰品,
灰尘积得老厚,连扇透气的窗都没有!老爷子竟然……竟然让顾总搬去那里!
璀璨冰冷的水晶灯光下,秦凛依旧沉默地立在阴影里。他摩挲手机边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随即又缓缓松开。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抬了起来,越过激动搂着亲儿子的顾鸿涛,越过一脸得意、仿佛已经将胜利攥在手中的顾明轩,平静地、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对刚刚相认、迫不及待要将他驱逐出境的父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顾鸿涛对顾明轩絮絮叨叨的安抚承诺,以及顾明轩那压抑着胜利喜悦的、细弱的抽噎声。
02.
七天,整整七天。
秦凛把自己焊死在了科技园项目的攻坚现场。吃住在临时办公室,熬得眼底布满血丝,嗓子哑得几乎失声,才堪堪把顾明轩引爆的那场舆论飓风对顾氏核心业务的冲击波压到最低。签下最后一份确认文件,推开堆积如山的快餐盒,他捏了捏刺痛的眉心,对同样熬成兔子眼的陈锋哑声道:回老宅。
不是想念那个地方,而是那里还留着他为数不多、真正在意的东西。那台承载着生父秦峻最后痕迹的旧机车模型,还留在书房里。
黑色轿车无声滑入顾家老宅的庭院。夜色深沉,宅子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陌生的喧嚣。隐约有节奏强烈的电子音乐和年轻男女肆意的笑闹声从二楼飘下来。
秦凛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书房的方向。越靠近,那股喧闹声就越清晰,还夹杂着某种大型物件拖拽摩擦地板的刺耳噪音。他眉心微蹙,步伐加快。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虚掩着。
他抬手推开。
一股混合着灰尘、汗味和廉价香水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秦凛的脚步生生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
他熟悉的那片静谧、理性、充满掌控感的空间,已面目全非。
巨大的红木书桌被野蛮地推到了墙角,桌面上精心码放的文件、书籍散落一地,被踩踏得满是污痕。他惯用的那盏设计感十足的台灯歪倒在一边,灯罩碎裂。取而代之占据书桌中央的,是一套浮夸到刺眼的顶级曲面屏电竞设备,炫彩的RGB灯光疯狂闪烁,映照着桌面上泼洒的可乐污渍和吃剩的薯片残渣。
书柜前,几个穿着潮牌、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正嘻嘻哈哈地把一些厚重的精装书籍像丢垃圾一样胡乱塞进几个敞开的、一看就是临时从杂物间拖出来的大纸箱里。书脊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墙角——那个秦凛特意在书柜旁开辟出的、铺着柔软绒布的小展台上——此刻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投向展台旁边的角落。
那里,一堆被扫落的旧文件夹、废弃的打印纸和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破旧装饰品中间,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半埋着,只露出小半个车身。
正是他那台视若珍宝的旧机车模型。
它被粗暴地丢弃在那里,沾满了灰尘和纸屑。原本硬朗的线条在昏暗的角落光线里显得格外脆弱。最刺眼的,是车头上那道他无数次摩挲过的、象征着过往记忆的深刻划痕上,赫然多了一个崭新的、清晰的鞋印凹痕!像是被人用脚随意地踢过去,甚至恶意地碾了一下。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带来尖锐的窒息感。秦凛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瞬间绷紧,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哟舍得回来了一个带着浓浓戏谑和胜利者优越感的声音响起。
顾明轩斜倚在门框上,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限量版潮牌T恤,手里晃着一罐冰啤酒。他脸上带着宿醉般的微红,眼神却是清醒而
充满恶意的,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秦凛瞬间僵硬的背影和眼底翻涌的冰冷风暴。
他顺着秦凛的目光,也看到了角落里的机车模型,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快意。
哎呀,不好意思啊弟弟。顾明轩拖长了调子,语气虚伪得令人作呕,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你这‘宝贝’玩意儿,放的地方太碍事了。他故意加重了宝贝两个字,充满了嘲讽,我就‘帮’你挪了个清净地儿。
他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进来,长腿一伸,脚尖状似无意地又在那堆杂物上拨弄了一下,机车模型被踢得翻滚了小半圈,彻底被几张废纸盖住。
爸亲口说的,顾明轩走到秦凛面前,微微倾身,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在秦凛脸上,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清,充满了志得意满的炫耀和刻骨的恶意,这间书房,归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那套炫目的电竞设备,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笑容扩大,带着施舍般的残忍。
至于你那堆‘破烂’……他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墙角被塞得乱七八糟的纸箱和被杂物掩埋的机车模型,收收好,赶紧搬走。别占着我新地盘的地儿,看着就……晦气。
破烂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秦凛的心口。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如同冰封万年的寒潭,直直刺向顾明轩。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嘶吼,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冰冷杀意。
顾明轩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悸,嚣张的气焰下意识地弱了半分,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得意取代。怕什么现在这个家,他才是主人!这个冒牌货,只配滚去储藏室!
秦凛没有说一个字。他越过顾明轩,无视那几个停下动作、好奇又带着点畏惧看过来的年轻人,径直走向那堆杂物。他弯下腰,动作近乎轻柔地拂开覆盖在上面的废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沾满灰尘、带着崭新鞋印凹痕的旧机车模型捡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被践踏后的屈辱温度。他用指腹,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那道被鞋印玷污的划痕,仿佛要将那肮脏的印记彻底抹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然后,他直起身,将模型紧紧攥在手中,金属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痛。他最后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书房,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顾明轩,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楼下客厅。
胸腔里翻涌的冰冷岩浆需要一个出口。
客厅里,顾鸿涛正端着杯红酒,看着财经新闻,脸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人生圆满的松弛感。听到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他有些不悦地抬起头。
爸。秦凛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没有任何称呼前的修饰,直截了当,我的书房,顾明轩占了。我的东西,被他像垃圾一样扔出来,踩在脚下。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台带着刺眼鞋印的旧机车模型。磨损的漆面,扭曲的凹痕,在客厅璀璨的水晶灯下,显得无比刺目和屈辱。
顾鸿涛的目光落在那个灰扑扑的模型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嫌恶和不耐烦。
就为这个他放下酒杯,语气带着浓重的不以为然,甚至有些责备,一间书房而已!小凛,你怎么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他站起身,踱步到秦凛面前,试图拿出父亲的威严,但话语里的偏袒却赤裸得伤人。
你哥哥明轩!他在外面流落了二十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了,他只是想要一间像样的书房,这要求过分吗顾鸿涛的声音拔高,带着对亲儿子的心疼和对养子不懂事的失望,他羡慕你的书房,说明他重视这个家!想融入进来!你做弟弟的,让一间书房给他怎么了委屈你了
他指着秦凛手里的模型,语气更加不耐:还有这个破玩意儿!脏兮兮的,一看就不值钱!占着那么好的地方干什么扔了就扔了!
明轩刚回来,心情好,想布置一下自己的新地方,手脚重了点,你一个做弟弟的,就不能体谅体谅他非要抓着这点小事不放
小事秦凛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荒原。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这个养了他二十年、此刻却为了另一个儿子理直气壮地践踏他底线和珍视之物的男人。
心口那点因为多年相处而残留的、微不足道的温热,在这一刻,被顾鸿涛冰冷偏袒的话语彻底浇灭,冻成了坚硬的冰坨。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绝望,带着洞悉一切后的疲惫和彻底的疏离。
到底是我变了,秦凛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客厅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还是爸您变了
或者说……他的目光扫过楼梯口,那里,顾明轩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栏杆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笑容和看好戏的嘲讽。秦凛的目光最终落回顾鸿涛写满不耐和责备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个家,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我的位置
以前没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明轩那张写满得意的脸,再落回顾鸿涛骤然僵硬的表情上,语气冰冷而决绝,现在,看来是更容不下我了。
他猛地攥紧掌心冰冷的机车模型,那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沸腾的思绪瞬间冷却、清晰。
既然如此,秦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那我走!
他不再看顾鸿涛瞬间错愕的表情,不再理会顾明轩眼中闪过的意外和随即涌上的更大得意,猛地转身,一把抄起沙发上搭着的自己那件深色西装外套,毫不犹豫地大步冲向玄关。
小凛!你站住!你发什么疯!顾鸿涛气急败坏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秦凛充耳不闻。皮鞋踩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坚定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过往二十年的虚妄之上,将其踏得粉碎。
玄关巨大的镜子映出他挺直却孤绝的背影,和他身后追出来的顾鸿涛那张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而扭曲的脸,以及楼梯上顾明轩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着丧家之犬般的胜利笑容。
砰——!
沉重的雕花实木大门被秦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隔绝了身后那个冰冷、虚伪、再也容不下他的家。
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扑面而来,吹起他额前微乱的碎发。他站在空旷冰冷的庭院里,手中紧紧攥着那个带着鞋印的冰冷模型,指缝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渗出,不知是金属棱角刺破了掌心,还是别的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清醒。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此刻,真正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酝酿。
翌日,清晨的阳光还没来得及驱散网络世界的喧嚣,顾氏集团的官方网站和顾鸿涛、顾明轩的认证社交媒体账号,同步发布了一则措辞极其正式、情感却极其饱满的公告。
【顾氏集团董事长顾鸿涛先生及家人严正声明暨认亲公告】
洋洋洒洒一大篇,核心意思简单粗暴:
1.
顾明轩先生确系顾鸿涛董事长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经权威机构DNA验证,铁证如山。
2.
顾家上下对顾明轩先生的回归表示最诚挚的欢迎和最深厚的喜悦。
3.
严厉谴责近期网络及部分媒体针对顾明轩先生身份的无端揣测和恶意中伤,相关造谣传谣者,顾氏法务部将追究到底!
公告末尾,还附上了一条精心剪辑的视频链接。
视频点开,顾明轩那张顶流脸再次占据屏幕C位。他穿着一身纯白的羊绒衫,坐在一间布置得极其温馨的房间里(背景显然是顾家老宅的某个阳光房),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眼神却异常清澈坚定,像一朵饱经风霜却依旧倔强纯洁的白茉莉。
他没有哭,只是微微抿着唇,带着一种强忍委屈却又努力坚强的破碎感。
大家好,我是顾明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平静,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再次打扰大家。关于我的身份,公告已经说明,我不再赘述。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和无奈。
我今天想说的,是关于我的弟弟,秦凛。
这个名字一出来,弹幕瞬间爆炸。
我知道,我的突然出现,可能让弟弟……感到了一些不安和不适应。顾明轩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理解和包容,仿佛一个宽容的兄长在替不懂事的弟弟道歉,这二十年来,是弟弟代替我,陪在爸爸身边。这份情,我铭记在心。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是……我没想到,弟弟对我的归来……会抱有如此大的……敌意。他抬起眼,眼眶恰到好处地泛红,却没有泪水落下,反而更显隐忍和心碎。
书房,只是小事。他搬走时,我并不知道他还有东西没拿走,可能……是佣人清理时不小心弄乱了。他轻描淡写地将践踏机车模型的恶劣行径一笔带过,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而委屈。
可是……弟弟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事……我真的……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微微侧过头,深吸一口气,再转回来时,眼神里充满了受伤和难以置信,他指责我是来抢走一切的……他说这个家容不下他……可这明明……也是他的家啊……
他甚至……在爸爸面前……顾明轩的声音哽咽了,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随即像是鼓起巨大勇气,从旁边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旧款的录音笔(款式老旧,极具暗示性),对着镜头,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却又带着一种不得不的决绝。
我有证据……证明弟弟对我……说过一些不太好的话……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他没有播放内容,只是拿着那支笔,如同握着一个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委屈,我本不想公开……毕竟……他是我弟弟……可我真的……很害怕……也很迷茫……
视频最后,镜头切换。顾鸿涛出现在画面里,他穿着深色西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景是顾氏集团的巨大Logo。他面色沉痛,眼神疲惫,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充满了自责:
关于秦凛……作为他的养父,我……很痛心。顾鸿涛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是我没有把他教好。养出了他这副……心胸狭隘、不懂感恩、甚至……对失散多年亲兄长怀有如此深重敌意的……脾性。
他抬起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重得如同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是我没教会他,做人,要懂得感恩。我养了他二十年,供他吃穿,送他读书,给他最好的资源……到头来,他却把我,把他哥哥,当成了……仇人。
这一切,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顾鸿涛对着镜头,深深低下头,仿佛承载着全世界的愧疚。
视频结束。
顾明轩
白月光真少爷
秦凛
忘恩负义白眼狼
顾鸿涛
痛心自责
三个词条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冲上热搜榜首,后面跟着刺目的爆字!
上午十点,顾氏集团总部大楼。
黑色的轿车还未完全驶入辅路,就被眼前黑压压的景象逼停了。
顾氏大楼气派的玻璃旋转门前,此刻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的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挤挤攘攘,话筒林立,镜头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而比记者更多的,是举着灯牌、手幅、脸上涂着油彩、眼神狂热的年轻男女——顾明轩的粉丝。
秦凛滚出顾氏!
白眼狼给轩轩道歉!
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去死!
还轩轩公道!还轩轩家产!
刺耳的尖叫、整齐划一的辱骂口号,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轿车脆弱的隔音玻璃。愤怒的脸庞贴在车窗上,扭曲变形,拳头砸在车身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顾总!不能下车!司机的声音带着惊恐,死死锁住了车门。
陈锋坐在副驾,脸色铁青,胃部熟悉的绞痛感再次猛烈袭来,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他死死盯着车窗外那些疯狂的面孔,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走地下!陈锋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指令,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而颤抖。
司机猛打方向盘,轿车在愤怒的声浪和不断拍打车窗的拳头中,艰难地挤出一条路,狼狈地冲向地下车库入口。
地下车库专属电梯,直通顶层总裁办。
电梯门打开,陈锋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办公室,反手锁死了厚重的门,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他扶着冰冷的玻璃幕墙,大口喘着气,胃部的绞痛让他佝偻着腰,额头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滴。
秦凛紧随其后,脸色比陈锋好不了多少,眼底是连日高压和彻夜未眠留下的浓重阴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脱下被挤得皱巴巴
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从这里俯瞰下去,大楼正门前那片黑压压的人潮依旧清晰可见,如同附骨之疽。
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陈锋强忍着疼痛,掏出自己的手机,只看了一眼屏幕,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胃痛都似乎被更大的惊恐压了下去。
顾…顾总!陈锋的声音劈了叉,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两条线!都…都炸了!
秦凛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
陈锋将手机屏幕转向他,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几乎拿不稳。
第一条,是来自项目核心负责人的加急加密邮件:
【科技园一期核心特种材料采购资金链断裂!供应商停止供货!工厂全面停工!若72小时内资金无法到位,无法按期交付,将触发天价违约条款!初步估算,连带赔偿及项目停滞损失…至少八个亿!】
邮件末尾,附着一张扫描件图片。那是一张集团内部资金调拨审批单,申请划拨的金额正是采购特种材料所需的八千万。而审批意见栏里,赫然是一个龙飞凤舞、极其刺眼的签名——顾鸿涛!
审批意见只有冰冷的两个字:【驳回】。
第二条消息,是陈锋安插在董事会秘书处的眼线,通过绝对安全的加密频道发来的,只有一行字,却如同重锤砸下:
【老爷子密会张董、李董、王董于西山会所,议题:紧急罢免您所有职务,移交顾明轩。】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陈锋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楼下隐约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疯狂口号。
山雨欲来不。
风暴,已经降临!冰冷的、裹挟着毁灭气息的巨浪,正从四面八方,朝着孤立无援的他,狠狠拍下!
秦凛站在落地窗前,身影被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勾勒出一道孤绝的剪影。他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底最后一丝属于顾凛的彷徨和属于养子的痛楚被彻底碾碎、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破釜沉舟、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冷静。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稳得可怕,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字一句,清晰地切割开凝滞绝望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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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立刻联系瑞士银行,动用我个人账户名下所有可用资金,包括那几支封闭基金,全部赎回!不计代价!立刻!马上!把那八千万缺口,给我堵上!工厂立刻复工!
第二,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陈锋惨白的脸上,通知‘暗影’。
陈锋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凛。暗影——那是他们埋藏最深、从未启动过的终极暗棋!代号——陆沉!
秦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按原计划,立刻行动。目标:接近顾明轩,收购他手里目前持有的……所有顾氏股份!不计代价!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却带着斩断一切退路的重量:
告诉他,资金……我马上调!不够的部分,用我名下其他所有资产做抵押!立刻放款!
陈锋看着秦凛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寒光,胃部的绞痛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反而生出的破釜沉舟的血性。
他用力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眼神变得同样锐利而坚定。
明白!顾总!
就在这时,秦凛的目光扫过陈锋依旧捂着胃部的手,和他脸上残留的痛苦痕迹。他走到办公桌旁,拉开左边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小药瓶,精准地抛给陈锋。
先把药吃了。秦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吃完,立刻去办。
陈锋下意识地接住药瓶,熟悉的胃药。他愣了一下,看着秦凛冷峻却挺直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猛地冲上眼眶。他用力拧开瓶盖,倒出两粒药片,干咽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蔓延,却奇迹般地压下了翻江倒海的疼痛,也稳住了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风暴已至,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03.
钱。
八千万。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秦凛个人账户的防线。瑞士银行的加密邮件带着冰冷的效率,确认了所有封闭基金的强制赎回操作。一串串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消失,最终汇聚成一条通往供应商账户的洪流。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秦凛靠在冰冷的真皮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残留着键盘的微凉,胃里却是一片被掏空后的麻木虚火。
顶级总裁的身份此刻只剩下一个被巨额债务压得摇摇欲坠的空壳。
陈锋推门进来,脚步放得极轻,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轻轻放在秦凛手边。顾总,资金…过去了。工厂那边确认收到,已经重启生产线,三班倒赶工。
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多了几分沉凝。
秦凛睁开眼,没看那杯水,目光落在桌角。那台带着耻辱鞋印的旧机车模型,被他用消毒湿巾反复擦拭过,灰尘没了,但金属车头上那道被踩踏出的凹痕,如同刻在骨子里的伤疤,清晰刺眼。他伸出手,指腹用力压在那处凹陷上,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奇异地压下了胃里的翻腾。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违约谈判那边,约的几点
下午三点,世贸中心顶层会议室。‘星海科技’的赵总,出了名的难啃。陈锋语气凝重。
秦凛没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摩挲着那道凹痕,仿佛要从冰冷的金属里汲取最后的力量。窗外,城市的天际线灰蒙蒙的,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前路。
与此同时,城中最顶级的私人俱乐部云顶。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醇香和年份威士忌的独特气息。巨大的环形真皮沙发里,顾明轩陷在柔软的中心位置,姿态慵懒,脸上带着被酒精和奉承熏染出的得意红晕。
他刚从一场为他正名而举办的奢华派对脱身,身上还带着香槟和脂粉的味道。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看不出明显品牌却质感非凡的深灰色休闲西装,姿态放松,与周围略显浮夸的富豪们格格不入。男人面容英俊,气质却沉静内敛,像一潭深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修长的手指,此刻正专注地摆弄着面前一套极其考究的手冲咖啡器具。
滤杯、分享壶、细嘴壶、温度计……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仪式感。热水注入新鲜研磨的咖啡粉,深褐色的液体带着丰富细腻的泡沫,如同熔化的琥珀,缓缓滴落。一股极其醇厚、带着复杂果香和坚果气息的咖啡香,瞬间压过了雪茄和酒精的味道,弥漫开来。
陆先生这手冲咖啡的功夫,真是绝了。顾明轩吸了吸鼻子,由衷赞道,眼底带着对眼前这位神秘投资人的讨好。他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比我喝过的那些什么蓝山、猫屎都够味儿!
陆沉微微一笑,将冲好的咖啡倒入精致的骨瓷杯,推给顾明轩,声音温和低沉:一点小爱好,顾少喜欢就好。瑰夏,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竞标批次,今年产量极少。
顾明轩不懂什么瑰夏竞标,但产量极少四个字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虚荣心。他矜持地抿了一口,夸张地做出享受的表情:啧,陆先生不愧是行家!这品味,绝!
陆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姿态优雅地品着,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顾明轩手腕上那块新得的、价值不菲的限量版理查德米勒。顾少最近,可是风头无两啊。认祖归宗,重回顾氏,指日可待。
这话简直说到了顾明轩心坎里。他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陆哥,不瞒你说,老头子那边基本搞定了!董事会那几个老东西,也就走个过场的事儿!顾氏,很快就是我顾明轩的囊中之物!
哦陆沉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和赞赏,那真是要提前恭喜顾少了。顾氏这艘大船,在顾少手里,必定能乘风破浪,更上一层楼。
那是自然!顾明轩被捧得飘飘然,大手一挥,等我上位,少不了陆哥你的好处!咱们兄弟,有财一起发!
陆沉微笑着举了举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深邃。他话锋一转,像是闲聊般提起:说起来,顾氏根基深厚,股权结构一向稳定。顾少这次回归,顾董想必给了顾少不小的‘压箱底’吧
提到股份,顾明轩的眼睛瞬间亮了亮,那是贪婪的本能反应。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带着炫耀:老头子手里头的15%,已经转给我了!白纸黑字!
陆沉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语气带着商人特有的敏锐:15%……分量不轻。不过,顾少志在掌舵,这点股份,恐怕还不足以让您在董事会上……一言九鼎吧毕竟,那位‘假少爷’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啊。
他巧妙地用了假少爷这个顾明轩最爱听的称呼,精准地撩拨着对方敏感的神经和膨胀的野心。
果然,顾明轩脸上的得意瞬间掺杂了一丝阴霾和不甘。他冷哼一声:秦凛哼!一个鸠占鹊巢的野种!蹦跶不了几天了!老头子罢免他的提案已经……他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刹住,但眼中的怨毒和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却暴露无遗。
陆沉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失言,只是若有所思地晃着杯中的咖啡,醇厚的香气氤氲。根基,确实需要更牢固些。他抬眼,看向顾明轩,目光坦诚得像是在为对方着想,顾少若想真正掌控顾氏,立于不败之地,手中的筹码,自然是多多益善。不仅要有名分,更要有实打实的…份量。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有时候,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将一些…可能不那么稳定的‘筹码’,提前转化为更灵活、更有力量的…弹药比如,在尘埃落定之前,将部分股权变现,换取更广阔的资源和人脉毕竟,顾少您未来的舞台,可不仅仅是一个顾氏。
顾明轩的心脏猛地一跳。弹药变现更广阔的舞台陆沉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底那扇名为贪婪和不安的闸门。老头子给的股份是不少,可董事会的风向还没完全定,秦凛那野种还没彻底摁死……万一……
陆哥的意思是……顾明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
陆沉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氤氲的咖啡热气后显得有些莫测高深。我只是个做点小投资的生意人。对顾氏未来的发展,非常看好。尤其是……在顾少您的引领下。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诚意,如果顾少有意将手中的部分股权,作为一种…战略性的资源置换,寻找一些志同道合、实力雄厚的伙伴,为未来的宏图霸业奠定更坚实的基础……我这边,倒是有一些朋友,对顾氏,对顾少您,都抱有极大的信心和兴趣。价格方面,绝对让顾少满意。
战略性资源置换…志同道合的伙伴…宏图霸业…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敲打在顾明轩最渴望也最焦虑的神经上。他看着陆沉那双沉静却仿佛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眼睛,想到对方神秘而强大的背景(至少顾明轩是这么认为的),想到即将到手的、足以让他挥霍无度的巨额现金……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卖掉一部分!换成真金白银!等自己彻底掌权,再买回来就是了!有老头子支持,有原著剧本指引,还能有假秦凛那野种,还能翻天不成
陆哥!顾明轩猛地抓住陆沉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眼神灼热,带着赌徒般的兴奋,你真是我的贵人!这事儿,我看行!具体…怎么操作
世贸中心顶层的谈判,艰难得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星海科技的赵总,一个精瘦干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看着秦凛递过来的、近乎苛刻的补充协议和延期交付赔偿条款,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秦总,哦不,现在该叫您什么赵总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幸灾乐祸,顾家这出大戏,可真是精彩纷呈啊。我们小门小户,经不起这么大的风浪。按合同,今天下午五点前,第一批货必须上我们的生产线。否则,天价违约金,一分都不能少!至于什么资金周转困难呵呵,那是你们顾氏内部的问题,与我们无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景观,阳光刺眼。会议室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秦凛却觉得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连日的高压、缺眠、巨大的资金压力,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那点被强压下去的空虚感再次翻涌上来,带着灼烧般的疼痛。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
他没有辩解,没有诉苦,只是将一份全新的、连夜赶制的项目风险评估和后续加速保障方案推到赵总面前。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沉稳,每一个字都敲在关键点上。
赵总,合同是死的,市场是活的。星海押注科技园,看中的是未来五年人工智能产业集群的爆发潜力。晚十天交付,损失的是违约金。但若因这点‘插曲’中断合作,贵方损失的,是整个产业升级的先机,以及……秦凛微微停顿,目光直视赵总,和我们顾氏……或者说,和我秦凛个人,未来十年在核心领域深度绑定的机会。
他精准地点出了对方最核心的利益诉求和最深的顾虑。他没有提顾家的纷争,没有提自己的困境,只谈项目,谈技术壁垒,谈不可替代的合作价值,谈他秦凛个人在业内以履约和专业著称的金字招牌。
赵总脸上的冷笑渐渐收敛,锐利的目光在秦凛脸上和他推过来的文件间来回扫视。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子割肉。
最终,赵总合上文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地看了秦凛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轻蔑,多了几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拿起笔,在关键的补充协议条款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总,你是个狠角色。赵总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就按你说的办。十天!多一个小时,后果自负!
走出世贸中心,午后的阳光白得晃眼。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秦凛淹没,脚步都有些虚浮。胃部的绞痛再也压制不住,尖锐地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
顾总,您……陈锋担忧地跟上。
没事。秦凛摆摆手,声音虚弱,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他急需一点热乎的东西,压一压那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空虚。
车子没有开向任何高级餐厅,而是拐进了附近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最终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路边小店门口——老张牛肉面。
油腻的招牌,简陋的塑料桌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骨汤和香料的味道。
正是饭点,店里人头攒动,大多是附近的上班族和工人。秦凛穿着皱巴巴但依旧看得出价值不菲的西装走进来,格格不入得像个异类,引来几道好奇的打量目光。他毫不在意,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对忙碌的老板哑声道:一碗牛肉面,谢谢。
面很快端上来。粗瓷大碗,汤色清亮,铺着满满的、炖得酥烂的大块牛肉,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秦凛拿起筷子,手却因为脱力和胃部的痉挛而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挑起面条。
刚吃两口,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他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煞白如纸。
哎,小伙子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响起。系着油腻围裙的老张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桌旁,手里拿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几片切得薄薄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五香牛肉干。他看着秦凛惨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叹了口气,把碟子轻轻放在他面前。
看你这脸色,胃不舒服吧光吃面汤水大,伤胃。老张老板的声音粗糙,却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未经雕琢的关切,这是我自己卤的牛肉干,没放乱七八糟的,硬是硬了点,但养胃,顶饿。配着面,慢慢吃。
他顿了顿,看着秦凛身上那件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昂贵西装,又瞥了一眼店门口悬挂的老旧小电视上,正无声播放着关于顾氏真假少爷、秦凛白眼狼的娱乐新闻片段。老板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只是用围裙擦了擦手,留下一句:天大的事,吃饱了肚子再说。面,得趁热吃,凉了…就坨了,伤胃。
说完,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秦凛看着面前那碟散发着朴实香气的牛肉干,又看了看碗里氤氲的热气,老张那句面,得趁热吃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死寂的心底漾开一圈细微却真实的涟漪。那是一种被巨大恶意包围时,来自陌生人的、毫无所求的微小暖意。
他拿起一片牛肉干,很硬,很有嚼劲,浓郁的香料和牛肉的本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奇迹般地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他低下头,大口地吃着碗里温热的面条,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一点点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和麻木。
胃,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城市的另一端,顶级公寓的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璀璨的夜景。陆沉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造型别致的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一小片区域。他站在宽大的阳台上,手里端着一杯清水,脚下是几盆长势喜人的绿萝,翠绿的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手机震动,特殊的加密频道传来一条信息,只有简洁的四个字和一个数字:【协议已签。15%。】
陆沉看着信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仰头喝光了杯中的水。他放下杯子,弯腰拿起一旁的小喷壶,细密的水雾均匀地洒在绿萝宽大的叶片上,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拿出另一部极其普通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吸溜面条的声音。
陆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阳台响起,平静无波:城西,‘老张牛肉面’斜对面,新开的那家‘绿意’房产中介。有个小户型,朝南,带个小露台,能看到一点江景。价格…还算合适。
电话那头吸溜面条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同样平静、带着一丝疲惫沙哑的回应:知道了。
嗯。陆沉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眼前生机勃勃的绿萝上,露台…可以养几盆绿萝。好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谢了。
电话挂断。
陆沉放下手机,继续专注地给他的绿萝喷水。夜色下的城市灯火辉煌,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而此刻,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已经悄然落定。暗流汹涌的江面下,巨兽的轮廓,正逐渐清晰。
04.
深夜,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了酒店套房的黑暗。秦凛刚从一场跨洋视频会议中抽身,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太阳穴突突地跳。屏幕上,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海外号码固执地闪烁着。他划开接听,顾鸿涛那刻意放软、却掩不住一丝心虚和急迫的声音立刻灌入耳中:
凛儿啊,还没睡吧爸…有个事跟你说一声。电话那头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觥筹交错的音乐和人声。
秦凛没应声,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异国都市凌晨依旧璀璨的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那个…纪家今晚的慈善晚宴,你不是在国外赶不回来嘛。顾鸿涛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强行粉饰太平的理所当然,我就想着,反正明轩也是咱们家的儿子,总不能让他在家闲着,就…带着他一块儿去了。
秦凛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停顿了一下。纪家晚宴他印象里,顾鸿涛似乎提过一嘴,说纪家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小女儿纪晚晚,两家有意撮合。当时他忙着处理一个跨国并购案,只当是耳旁风,随口敷衍了过去。
电话那头,顾鸿涛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谁知道啊,这缘分来了真是挡不住!明轩那孩子,你也知道,活泼开朗,会来事儿!这不,跟纪家那个小晚晚,一见如故!聊得那叫一个投机!两人年纪相仿,兴趣也相投,站一块儿,嘿,别提多登对了!
背景音里,适时地传来顾明轩一声模糊的、带着得意和醉意的轻笑,像是无声的嘲讽。
秦凛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顾明轩穿着昂贵的定制礼服,顶着他那张顶流明星的脸,在衣香鬓影的宴会上,对着纪晚晚施展他炉火纯青的演技,扮演着失而复得、谦逊有礼的真少爷,博取同情,精准狩猎。
爸的意思呢……顾鸿涛的声音带着试探,终于图穷匕见,你跟纪晚晚反正也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这事儿吧,本来也就是两边家长随口一提,当不得真。他语速加快,带着急于甩脱包袱的迫切,现在既然明轩跟晚晚这么投缘,不如…这机会就让给明轩爸爸再给你物色更好的!保证比纪家强!
好啊。秦凛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应下,像丢掉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既然明轩喜欢,那就让给他好了。我跟那位纪小姐,确实素未谋面。
电话那头的顾鸿涛显然没料到秦凛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大笑:哎!这就对了嘛!凛儿你从小就懂事!爸就知道你不会让爸难做!行行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忙你的!家里有爸呢!
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秦凛将手机随手丢在宽大的床上,走到迷你吧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胃里那点因疲惫和厌烦而翻腾的灼热感。
抢女人这种俗套又低级的把戏,还真是顾明轩这种穿书男的标配。秦凛的眼底只有冰冷的嘲讽。纪晚晚不过是顾明轩急于证明自己魅力、稳固地位而选中的又一个跳板和战利品罢了。这种建立在算计和欺骗上的联姻,他秦凛,不屑一顾。
然而,顾明轩显然不满足于仅仅抢到。他需要炫耀,需要将这场胜利昭告天下,需要将秦凛彻底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第二天一早,秦凛刚打开手机,各种社交平台的推送就疯狂地弹了出来,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轰炸。
顾明轩的认证账号发布了一组九宫格照片。背景是纪家晚宴奢华到极致的内景,水晶吊灯折射着梦幻的光芒。照片的主角,自然是顾明轩和纪晚晚。
顾明轩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蓝色丝绒礼服,嘴角噙着温柔得体的微笑,眼神深邃迷人。纪晚晚则是一身香槟色的露肩长裙,身姿窈窕,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甜蜜。两人或并肩站在露台看夜景,或相视而笑共舞一曲,或亲密地凑在一起低声交谈……每一张照片都抓拍得极其专业,光影构图完美,充斥着浓浓的金童玉女、豪门佳偶的粉红泡泡。
配文更是茶香四溢,充满了真爱至上的虚伪和暗戳戳的拉踩:
【感谢命运,让我在回家的时刻,遇见了最契合的灵魂。@纪晚晚V
晚晚,谢谢你照亮我回归的路。过往种种,皆为序章。未来,只想牵着你的手,看遍世间风景。(心)PS:感谢爸爸@顾鸿涛V
的‘牵线’,缘分,有时候需要一点‘天意’和家人的‘指引’。(调皮眨眼)】
评论区瞬间炸锅。
啊啊啊!轩轩和晚晚公主!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组合!配一脸!
这才是真正的豪门CP!某些鸠占鹊巢的野鸡酸了吗
晚晚小公主好美!和轩轩好配!祝福99!
顾董真是好爸爸!知道亲儿子需要什么!(内涵某位)
某些人机关算尽想攀高枝,结果被真少爷截胡了吧笑死!
顾明轩纪晚晚
豪门绝配
感谢顾爸爸牵线
纪晚晚
照亮真少爷归途
三个词条如同坐了火箭,瞬间冲上热搜前列。
顾明轩显然觉得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他甚至还贴心地、单独给秦凛的私人微信发了几张高清无修的独家珍藏——其中一张,是纪晚晚微微低头,顾明轩深情凝视她侧脸,手指无意地拂过她耳边碎发的特写。还有一张,是两人在露台角落,纪晚晚
似乎有些害羞地低着头,顾明轩则侧身靠近,距离近得几乎要吻上去,他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温柔笑意。
附带的文字更是充满了小人得志的恶意:【凛弟,不好意思啊,哥哥我捷足先登了。不过你也别灰心,晚晚这样的好女孩,眼光自然也是高的。你……再接再厉(微笑)哦对了,爸说给你的那份‘嫁妆’清单,晚点我让人发给你看看,正好给晚晚用,省得你再费心准备了。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屏幕的冷光映着秦凛毫无表情的脸。他看着那几张精心挑选、意图刺激他的照片,看着顾明轩那洋洋得意的文字,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腻味和厌烦涌上心头。他甚至懒得回复,直接将顾明轩的微信拖入了黑名单。动作干脆利落,像清理掉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纪晚晚一个被顾明轩虚假人设和顶流光环蒙蔽的富家千金罢了。她选择谁,与他何干这场闹剧,他连看戏的兴趣都欠奉。
秦凛的沉默和退让,在顾明轩和吃瓜群众眼中,无疑成了被抢走联姻对象后无能狂怒、黯然神伤的铁证。嘲讽和奚落更是甚嚣尘上。
直到三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如同平地惊雷,炸翻了整个局面。
事件的引爆点,是纪晚晚的个人直播间。
这位素来低调、很少在社交媒体露面的纪家小公主,突然毫无预兆地在下午茶时间开了直播。没有预告,没有团队,背景就是她家阳光房的一角,摆着精致的茶点和一束盛放的白色郁金香。她穿着简单的米白色家居服,素面朝天,却依旧清丽动人。
直播刚开始,观看人数还不多,大多是她的颜粉和好奇的路人。弹幕也还算和谐。
晚晚宝贝下午好!
素颜也好美!
郁金香好漂亮!
纪晚晚对着镜头笑了笑,端起骨瓷杯抿了口红茶,动作优雅。然而,她的眼神却不像往常那样带着温软的笑意,反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锐利和冰冷。
今天开播,没什么特别的事。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就是最近网上有些关于我的传言,挺热闹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跟大家聊聊。
弹幕瞬间警觉起来。
来了来了!是为了轩轩吗
晚晚要官宣了吗!
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晚晚了
纪晚晚没有看弹幕,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束洁白的郁金香上,指尖轻轻拂过娇嫩的花瓣,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清晰:
首先,关于顾明轩先生。她直接点了名,没有用任何亲昵的称呼,我们确实在几天前的晚宴上见过面。顾先生很热情,也很健谈。仅此而已。
至于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纪晚晚抬起眼,目光直视镜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甜蜜或羞涩,只有一片澄澈的冰冷,角度抓拍得很‘专业’。但我想说的是,借位拍摄,是娱乐圈很常见的手法。顾先生作为专业人士,想必深谙此道。
弹幕瞬间炸了!
借位什么意思
卧槽!信息量巨大!!
晚晚这是……打脸顾明轩!
纪晚晚像是没看到瞬间爆炸的弹幕和疯狂涌入的观众,她放下茶杯,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丝绒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通体翠绿、水头极好、雕刻着精致龙凤呈祥图案的玻璃种翡翠镯子。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镯子价值连城
,更带着某种传家或定情的厚重意味。
顾明轩的粉丝立刻认出,这是顾明轩在晚宴后发的一条仅粉丝可见的暗糖微博里提到过的——送给晚晚的见面礼,一点小心意,希望她喜欢(害羞)。
当时还引来粉丝一片好甜、轩轩好用心、定情信物的尖叫。
纪晚晚用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拈起那只贵重的镯子,对着镜头晃了晃。翠绿的光泽在阳光下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这个镯子,纪晚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是顾明轩先生当晚强行塞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父亲顾鸿涛先生的意思,代表着顾家的‘诚意’和‘重视’。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讽刺,我当时就拒绝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意义不明的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只镯子,像是在看一件极其肮脏的物品。
但是,顾先生很坚持,甚至……纪晚晚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在我明确表示拒绝后,他依然试图将镯子套在我的手腕上。动作…不太礼貌。她用了非常克制的词,但结合她此刻的神情,所有人都能脑补出当时的难堪场面。
弹幕已经彻底疯了,服务器都开始卡顿!
卧槽!强塞!
还动手动脚
这TM是骚扰吧!
顾明轩人设崩了
直播间观看人数呈几何级暴涨,纪晚晚直播瞬间空降热搜第一!
纪晚晚看着那只镯子,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我纪晚晚,不是谁用来彰显‘父子情深’、‘家族联姻’的工具人,更不是某些人用来踩踏别人、炫耀胜利的战利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纪家千金与生俱来的傲气和被彻底激怒的冰冷锋芒。
下一秒,在所有观众惊骇的目光中,纪晚晚猛地站起身!
她走到阳光房旁边一个巨大的、装饰用的黄铜花盆前,里面种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发财树。在镜头和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纪晚晚高高扬起手臂,那只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在她指间划过一道刺眼的翠绿弧线——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通过高保真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直播间!
翠绿的碎片四散飞溅,有的落在泥土里,有的弹在黄铜花盆壁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那只象征着顾家诚意、被顾明轩拿来炫耀的定情信物,在纪晚晚毫不留情的一掷之下,彻底粉身碎骨!
整个直播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纪晚晚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丢掉了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她重新坐回镜头前,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任何心疼或后悔,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和解脱般的快意。
她看着镜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我纪晚晚,就算真要谈恋爱,也只会找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不是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精准、最解气的词汇。最终,她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个瞬间引爆全网的、充满嘲讽和鄙夷的金句:
——而不是一个,把‘顶级恋爱脑’写在脸上当勋章,还觉得自己魅力无边、抢了别人东西就沾沾自喜的…下头男!
顶级恋爱脑!
下头男!!
这两个词如同两颗精准投下的核弹,在直播间和整个互联网上轰然炸开!
纪晚晚
手撕翡翠镯
顶级恋爱脑
下头男
顾明轩
强塞定情信物
热搜彻底瘫痪!
纪晚晚没有再看爆炸的弹幕和疯狂涌入的吃瓜群众。她对着镜头,露出了直播开始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小恶魔般狡黠的笑容,挥了挥手:
好了,垃圾清理完毕,心情舒畅。今天的茶点不错,大家再见。
直播,干脆利落地切断。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只留下满屏的卧槽、晚姐牛逼!、顶级恋爱脑顾明轩!、下头男实锤!以及无数碎裂的翡翠表情包……
秦凛是在项目复盘会议的中途,看到陈锋脸色古怪地递过来的平板。屏幕上,正定格在纪晚晚扬起手臂、即将掷出镯子的那个充满力
量感的瞬间截图。下面配着硕大的标题:【纪家千金直播手撕定情信物,怒斥顾明轩顶级恋爱脑、下头男!】
会议室里,正在做汇报的项目经理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家总裁盯着平板时,脸上那极其罕见的、一闪而过的……愕然
随即,那愕然迅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和巨大讽刺感的复杂神情取代。
秦凛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不是愉悦,而是纯粹的、看到一出荒诞剧最高潮时的荒谬笑意。
他挥了挥手,示意汇报暂停。
指尖在平板上滑动,点开了那段引爆全网的直播录屏片段。当听到纪晚晚那句清晰无比的顶级恋爱脑、下头男时,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嗤笑,终于从秦凛的喉间逸出。
他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揉了揉眉心。连日来因顾明轩种种骚操作而积攒的阴郁和腻烦,竟被纪晚晚这石破天惊的一砸和精准狠辣的点评,冲散了不少。
呵……秦凛低笑出声,摇了摇头,像是在评价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彻底的漠然,抢女人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顾明轩那张在晚宴照片里故作深情的脸,又扫过纪晚晚直播时冰冷决绝的截图,最终落回面前堆积如山的项目文件上。
真是……俗不可耐,又蠢得可笑。
05.
顾氏集团顶层,巨大的环形会议室。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深红色的长绒地毯吸走了所有杂音,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压抑的嗡鸣。长条会议桌两侧,顾氏手握重权的董事们正襟危坐,表情各异,或凝重,或探究,或不耐,或事不关己。无形的压力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方无声碰撞。
长桌尽头,如同王座般的位置上,顾鸿涛端坐着,脸色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旁,顾明轩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几乎要压不住的胜利微笑。他微微抬着下巴,眼神扫过下方那些或
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带着一种即将登基的新王俯瞰臣属的优越感。
秦凛的位置,在长桌靠近门口的一端。空着。刺眼得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顾鸿涛清了清嗓子,厚重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沉重:诸位,今天召集这个临时董事会,议题只有一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空位上,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失望和决绝。
关于集团代总裁秦凛,近期一系列严重损害集团声誉、破坏内部团结、甚至涉嫌滥用职权、损害集团利益的行为,经查证,情况属实!影响极其恶劣!他痛心疾首地拍了一下桌子,为维护顾氏百年基业,保障全体股东权益,避免更大损失,我提议——
他猛地站起身,如同宣读判决书,声音洪亮而冰冷:
即刻罢免秦凛在顾氏集团所担任的一切职务!解除其一切管理权限!冻结其名下与集团相关的一切资产!
话音落下,会议室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顾明轩嘴角的笑容终于彻底绽开,像一朵淬毒的罂粟。他优雅地理了理袖口,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加冕时刻。
砰——!
就在这死寂即将被打破、有人准备附议的瞬间,会议室厚重的双开雕花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
沉重的实木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刺目的闪光灯如同银蛇狂舞,瞬间淹没了门口的身影!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地按着快门,镜头贪婪地捕捉着这豪门内斗的最高潮!
逆着刺眼的光,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踩着稳健而冰冷的步伐,踏入这片权力角斗场。
秦凛。
他没穿惯常的深色西装外套,只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松了一颗扣子,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和一截结实流畅的线条。
连日的高压和奔波在他眼底刻下了浓重的阴影,下巴的胡茬也未及清理,但这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让他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沾着血与尘的古剑,散发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后的、令人心悸的锋利与疲惫。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狂闪的镁光灯和弥漫的烟尘(记者挤撞带起的),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长桌尽头那两张骤然变色的脸上——顾鸿涛的惊愕僵硬,顾明轩那得意笑容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扭曲。
自取其辱秦凛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和闪光灯的噼啪声,如同冰锥凿进每
个人的耳膜。他重复着顾明轩之前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这个词,留给你们自己,更合适。
他无视顾鸿涛铁青的脸色和顾明轩眼中喷薄欲出的怨毒,无视董事们惊疑不定的目光,更无视身后记者们兴奋到扭曲的脸。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会议桌,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鼓点上。
咚!
一个鼓鼓囊囊的、厚实到令人心悸的牛皮纸文件袋,被秦凛像丢垃圾一样,重重地摔在光可鉴人的红木会议桌中央!沉闷的响声如同惊雷,震得桌面上的水杯都微微颤动!
顾鸿涛,秦凛直呼其名,声音淬冰,你刚才说,要罢免我冻结我的资产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猛兽,目光锁死长桌尽头那张瞬间苍老惊恐的脸。
好啊。他扯出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笑容,在罢免我之前,不如,先让诸位董事,看清楚你这位董事长,和你这位‘失而复得’的好儿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顾鸿涛,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董事:诸位!今天,我秦凛实名举报!举报顾氏集团董事长顾鸿涛,伙同其子顾明轩,涉嫌巨额职务侵占、挪用公款、商业欺诈、税务犯罪!
哗——!全场瞬间炸锅!董事们脸色剧变,交头接耳,惊疑不定!
秦凛!你血口喷人!顾鸿涛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凛的手指都在哆嗦,保安!保安呢!把这个疯子给我轰出去!
血口喷人秦凛冷笑一声,看都没看冲进来的几个保安。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猛地刺向脸色煞白、强作镇定的顾明轩,那就从你的‘亲亲好儿子’开始!
他手腕一翻,掌心赫然是一个小巧的黑色录音笔。拇指用力一摁!
滋啦……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带着浓重醉意、充满怨毒和得意忘形的熟悉声音,无比清晰地、如同魔鬼的低语,瞬间充斥了整个死寂的会议室:
【……纪晚晚蠢女人罢了!要不是看她家还有点用,谁耐烦哄她搭上她,顾家就是我的跳板!等老头子一蹬腿,整个顾氏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秦凛那个野种!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占着顾氏总裁的位置等老头子把他撸了,我让他跪着爬出顾氏!不,爬出去之前,先让他把舔干净我鞋底的灰!】
【……放心,老头子给我的15%股份,就是我的底牌!够我玩死他了!还有那几个老东西董事,墙头草罢了,给点甜头,还不是乖乖听话等我上位……哼!】
录音里,顾明轩的声音充满了对纪晚晚的轻蔑,对顾鸿涛的恶毒诅咒,对秦凛的刻骨恨意,以及对董事们的算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顾鸿涛的耳朵里,扎进在场每一个董事的心坎上!
假的!这是假的!合成的!爸!你信我!是他陷害我!顾明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色惨白如鬼,指着秦凛尖声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完全走调!他扑向顾鸿涛,试图抓住父亲的胳膊寻求庇护。
顾鸿涛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灰败下去,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这个他失而复得、视若珍宝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被背叛的痛楚那录音里恶毒的诅咒,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秦凛根本不给这对父子喘息的机会,他眼神冰冷,如同最精准的猎人,将那只小小的录音笔,如同丢出一块烧红的烙铁,精准地抛向坐在左侧首位、一直沉默寡言、以公正严苛著称的首席独立董事宋老面前。
宋老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秦凛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烦请您,亲自监督,将这支录音笔,立刻送往最高级别的司法语音鉴定中心!用最严格的技术手段!查!看看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是不是他顾明轩亲口所说!看看我秦凛,有没有动过一个音节的手脚!
宋老布满皱纹的手接住了那支冰冷的录音笔,苍老却锐利的目光扫过状若疯癫的顾明轩和摇摇欲坠的顾鸿涛,又深深看了一眼秦凛,缓缓点头,声音沉凝:好。我会亲自盯着。
这简单的几个字,如同给顾明轩的棺材钉上了第一颗钉子!
不!不要!爸!拦住他!那是假的!是秦凛要害我!顾明轩彻底慌了,想去抢录音笔,却被宋老身边冷着脸的助理挡住。
别急啊,顾大明星。秦凛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寒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录音,只是开胃小菜。你的‘光辉事迹’,可不止这点。
他猛地抓起那个沉重的文件袋,手腕一抖!
哗啦啦——!
如同天女散花,又如同泼洒出一片肮脏的泥沼!无数张高清彩色照片,如同密集的冰雹,瞬间倾泻在光洁的红木会议桌上!铺满了大半个桌面!
照片内容,触目惊心!
昏暗暧昧的顶级会所包厢里,顾明轩谄笑着,将整瓶昂贵的洋酒灌进一个脑满肠肥、秃顶男人嘴里,那男人油腻的手正肆无忌惮地搂着他的腰!
酒店奢华的走廊地毯上,顾明轩衣衫不整,领口大开,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正用门卡刷开一个中年董事的套房房门!那董事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
烟雾缭绕、筹码堆积如山的地下赌场VIP室,顾明轩面前堆着如山高的筹码,他双眼赤红,面容扭曲,正疯狂地将大把筹码推入赌池!
甚至还有几张,是他在某个私人派对上,神情亢奋,鼻翼翕张,指尖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
铁证如山!每一张照片都高清无码,时间地点清晰可辨!将他顶流明星光环下糜烂、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真面目,撕得粉碎!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啊——!!!顾明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他扑到会议桌前,双手疯狂地扒拉着那些照片,试图将它们撕碎、掩盖,眼神惊恐绝望到了极致,语无伦次地嘶吼:
这不是我!里面的人不是我!我是顾明轩!不对……我不是他……我不是顾明轩!我是……我是……
巨大的恐惧和身份认知的彻底混乱,让他如同精神崩溃般胡言乱语,暴露了灵魂深处那个鸠占鹊巢的游魂的本质!这身体是顾明轩……可我不是他……这剧本不对……不该是这样的……系统!系统救我!!
穿书、剧本、系统……这些荒诞离奇的词语从他口中嘶喊出来,更坐实了他的精神异常和壳子里换了人的诡异感!
满座皆惊!董事们看着状若疯魔的顾明轩,眼神从震惊转为骇然,最后只剩下浓烈的厌恶和恐惧!
够了!顾鸿涛看着儿子彻底崩溃的丑态,听着那些颠覆认知的疯言疯语,最后一丝侥幸和身为父亲的维护之心也被彻底击碎!他颓然跌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苍老的空壳。
秦凛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他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目光冰冷地锁定了最后的目标。他从文件袋最底层,缓缓抽出一份纸张已经泛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文件。
那是一份《股权代持协议》。
签署人:秦峻。顾鸿涛。
他将这份承载着血与罪、恩与仇的协议,如同最后的审判书,缓缓推向面无人色的顾鸿涛面前。动作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
顾鸿涛,秦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在讲述一个遥远而血腥的故事,二十五年前,你挪用顾氏前身‘鸿运商贸’的巨额公款,
在境外豪赌,输得倾家荡产,窟窿填不上,债主逼上门要你的命。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顾鸿涛的心上。顾鸿涛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是我的生父,秦峻。秦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抵押了祖传的宅子和工厂,倾尽所有,甚至借了高利贷!才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
他指着那份协议:作为回报,你签下这份协议!承诺将他应得的30%‘鸿运’原始股权,在他身故后,无条件转交给我!并承诺将我视如己出!秦凛猛地俯身,逼近顾鸿涛那张瞬间惨白如纸、布满惊恐和悔恨的脸,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
你当年指使人,在他那辆刚买不久、刹车系统上动手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份救命之恩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你叫了二十多年‘峻哥’的人,会因为你卑劣的贪婪和恐惧,在盘山公路上车毁人亡!!
轰——!
这最后的真相,如同最猛烈的炸药,在顾鸿涛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他猛地瞪大眼睛,浑浊的老泪瞬间决堤!他看着协议上秦峻那熟悉的签名,看着秦凛那双与秦峻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此刻却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
峻哥……我……我对不起你……我混蛋!我不是人!!顾鸿涛再也承受不住,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绝望痛苦的哀嚎,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再是记者。而是身穿笔挺制服、肩章锃亮、神情肃穆的执法人员!他们亮出证件和逮捕令,冰冷的声音如同法律的宣判,响彻死寂的会议室:
顾鸿涛!顾明轩!经实名举报并查实,二位涉嫌职务侵占、挪用巨额公款、商业欺诈及重大税务违法犯罪!现依法对你们执行逮捕!请配合调查!
冰冷的手铐,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公正的寒光。
顾明轩被两名执法人员一左一右架起时,彻底疯了!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秦凛,如同濒死的恶鬼,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歇斯底里的、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嘶吼:
顾凛!你以为你赢了!我的股份!我手里顾氏15%的股份!早他妈卖给‘那位’了!你以为你斗倒了我们父子就能掌控顾氏!
做梦!顾氏马上就不姓顾了!你得意什么!你一样是条丧家之犬!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大笑,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能刺伤秦凛的毒刺。
秦凛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顾明轩被拖走时那扭曲疯狂的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甚至……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如同冰原上绽放的罂粟般的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开始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衬衫袖口。动作优雅,不疾不徐。
随着袖口被缓缓挽下,他手腕上那块低调奢华的腕表下方,一张折叠整齐的、露出关键一角的文件,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纸张上端,是醒目的黑色加粗标题:【股权转让协议】。
下方,转让方签名处,是顾明轩龙飞凤舞、带着得意忘形痕迹的签名。
而受让方签名处——
两个力透纸背、遒劲有力、如同胜利者烙印般的字迹,在灯光下清晰无比:
陆
沉。
秦凛整理好袖口,腕表重新盖住了那张协议的一角。他微微抬眼,看向被铐住双手、笑容僵在脸上、眼中癫狂瞬间凝固成彻底绝望和死灰的顾明轩,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哦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怜悯,你是说……
我的人,买走的你的股份
06.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
顾明轩癫狂的笑容,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骤然僵死在脸上。那双血红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那行字,瞳孔先是剧烈收缩成针尖大小,随即猛地扩散开,将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彻底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灰败。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身体瞬间脱力,如果不是被执法人员架着,早已瘫软在地。
秦凛整理好袖口,腕表重新严丝合缝地盖住了协议的一角,只留下一个引人遐想的、充满力量的轮廓。他微微抬眼,看向被冰冷手铐锁住、灵魂仿佛已被抽空的顾明轩,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哦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如同神明俯视着泥潭里挣扎的蝼蚁,你是说……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弧度:
我的人,买走的你的股份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顾明轩彻底崩塌的精神废墟上轰然敲响!他身体猛地一抽,眼白上翻,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呃声,头一歪,竟直接晕厥过去!身体软泥般挂在执法人员臂弯里。
明轩!顾鸿涛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另一名执法人员牢牢按住。他看着亲生儿子如同破布般瘫倒,看着秦凛那冰冷如同审判者的眼神,看着满桌散落的、证明儿子肮脏堕落的照片,听着耳边董事们压抑的、充满鄙夷的议论……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量也消失了。他颓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对着空气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报应!都是报应啊!峻哥!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悔恨和恐惧彻底将他淹没。
执法人员面无表情地将昏迷的顾明轩拖走,如同拖走一袋垃圾。顾鸿涛也被架起,带离这个他曾经呼风唤雨的权力中心。沉重的会议室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两个阶下囚最后的狼狈和哭嚎。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闪光灯不知何时已经停止,记者们屏住呼吸,被这惊心动魄、反转再反转的豪门审判彻底震住。
秦凛没有看那些董事或记者。他缓缓转过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晨曦微光中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他背对着众人,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再次轻轻推开。
逆着走廊的光,一个纤细却带着凛冽气势的身影走了进来。纪晚晚。她没穿晚礼服,只一身简洁利落的米白色裤装,长发束成马尾,素面朝天,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光彩照人。她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块翠绿刺眼的碎片——正是那只被她直播时摔碎的翡翠镯子。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纪晚晚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首席董事宋老。她将那个装着碎玉的密封袋,轻轻放在宋老面前的红木桌面上。碎片撞击桌面,发出清脆却令人心头发寒的声响。
宋老,纪晚晚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三天前,顾明轩在纪家晚宴上,强行将这个镯子塞给我,并声称这是他父亲顾鸿涛先生的意思,代表顾家的‘诚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震惊的董事,最后落在秦凛挺直的背影上。
当时,顾明轩为了让我收下,曾得意忘形地提及,这镯子的玉料和工艺,与他父亲顾鸿涛年轻时,送给一位‘至交好友’秦峻先生的‘定情信物’——一枚龙纹玉佩,出自同一位大师之手,甚至边角料都同出一块原石。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秦凛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宋老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射出精光,死死盯住袋子里那些翠绿的碎片!他猛地想起,当年秦峻意外身亡后,顾鸿涛曾拿着那枚据说在车祸中一同损毁的龙纹玉佩碎片,在董事会老友面前痛哭流涕,缅怀兄弟情深!那碎片…那玉料的成色和断裂的纹路……
纪晚晚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流,继续流淌:我当时只觉得他言语轻浮,令人作呕。但就在刚才,我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技术分析报告。她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同样放在宋老面前。报告显示,这镯子的玉料成分、微量矿物元素构成、以及断裂面的晶体结构特征……与当年秦峻先生车祸现场遗留的、官方鉴定报告中记录的玉佩碎片数据……完全吻合!
她抬起头,目光如同利剑,直刺宋老和在场所有董事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这就是当年顾鸿涛送给秦峻先生、却在秦峻先生车上做了手脚、导致车毁人亡后,从事故现场偷偷取回并藏匿起来的——杀人证物!顾明轩,不过是继承了他父亲卑劣的品味和手段,将这份沾着血的‘遗产’,当成了讨好女人、炫耀胜利的工具!
嗡——!
会议室彻底炸了!如果说之前的录音和照片是惊雷,那么纪晚晚带来的证据和指控,就是一场毁灭性的海啸!直接将顾鸿涛钉死在了谋杀恩人的耻辱柱上!连带着顾明轩那下头男的形象,都染上了父辈血腥的罪恶!
不可能!污蔑!这是污蔑!有顾鸿涛的死忠董事拍案而起,脸色涨红。
污蔑纪晚晚冷笑一声,指向那份技术报告和碎玉,科学不会撒谎!宋老,当年秦峻先生的车祸鉴定报告,集团档案室应该还有备份吧何不现在调出来,当场比对!
宋老的手在剧烈颤抖,他拿起那份技术报告,又死死盯着密封袋里的碎玉,苍老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痛心!他猛地抬头,看向落地窗前那个始终沉默的背影,声音嘶哑颤抖:秦…秦凛…她说的…是不是……
秦凛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看宋老,没有看纪晚晚,也没有看那些惊骇欲绝的董事。他的目光,如同穿越了二十五年的时空,落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但那死水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沉寂了二十五年才爆发的、刻骨铭心的恨意与悲怆!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二十五年前,盘山公路。刹车失灵。
我父亲秦峻,母亲苏婉……尸骨无存。
那份事故报告里,刹车油管被人为割裂的痕迹……和顾鸿涛私人车库里,那把特制的、带有细微锯齿的‘收藏级’瑞士军刀刃口……完美吻合。
那把刀,秦凛的目光终于聚焦,如同冰锥刺向那个为顾鸿涛辩驳的董事,声音冰冷彻骨,上面,还有他顾鸿涛的指纹。和他当年,亲手送给我父亲那枚‘龙纹玉佩’时……留下的指纹,一模一样。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宋老猛地闭上眼睛,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他颤抖着手,拿起内线电话,声音苍老而沉重:…调…调取…25年前…秦峻…车祸…全部…档案…立刻…送到…董事会…
真相,如同最肮脏的脓疮,被彻底挑破,暴露在阳光之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秦凛不再说话。他最后看了一眼满桌的狼藉——散落的照片、泛黄的协议、冰冷的录音笔、刺眼的碎玉、还有宋老面前那两份决定性的报告。
复仇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冰冷,又沉重。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疲惫和空虚。
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站在那里、眼神复杂望着他的纪晚晚。他转过身,推开会议室厚重的门,迎着走廊尽头落地窗透进来的、越来越亮的晨曦,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身后,是彻底崩塌的顾氏帝国,和一片死寂的狼藉。
阳光有些刺眼。秦凛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指缝间,似乎有温热的东西滑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放下手,挺直脊背,身影在长长的、空旷的走廊里,被初升的朝阳拉得很长,很长。
如同一个孤独的,刚刚浴血归来的王。
07.
看守所探视室的玻璃,冰冷、厚重,清晰地倒映着内外两张截然不同的脸。
玻璃这边,秦凛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眼底是风暴过后的深潭,不起波澜。
玻璃那边,顾鸿涛穿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花白凌乱,眼袋深重,脸上刻满了沟壑,仿佛短短一月就耗尽了余生所有的精气神。他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透过玻璃,死死盯着秦凛,里面翻涌着悔恨、恐惧,还有一丝残存的、近乎乞求的希冀。
小凛……顾鸿涛的声音通过通话器传来,沙哑干涩,带着哭腔,他颤抖的手紧紧抓着话筒,爸错了…爸真的知道错了…爸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妈,更对不起你啊……
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沟壑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桌面上。爸不是人!爸是畜生!爸该死啊!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秦凛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养了自己二十年、又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更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男人痛哭流涕。心底那片荒原,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恨吗早已在漫长的布局和最终的审判中燃烧殆尽。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法律,秦凛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天气,会清算你的罪。
他将脚边一个印着某高端商场LOGO的纸袋推近玻璃下方的传递口。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质感优良的商务套装和几件舒适的纯棉内衣。穿上这个,体面点。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终结性的力量,在里面,好好忏悔。你对不起的,从来不是我。
顾鸿涛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纸袋,又抬头看向秦凛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最后一丝希冀的光也彻底熄灭。他颓然瘫坐在椅子上,只剩下无意识的抽噎,整个人被巨大的、迟来的绝望彻底吞噬。
秦凛不再看他,起身走向隔壁的探视间。
这里的风景截然不同。
顾明轩穿着同样的囚服,却依旧梗着脖子,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可笑的体面。只是深陷的眼窝、蜡黄的脸色和眼底密布的血丝,彻底出卖了他的狼狈。他看到秦凛进来,眼中瞬间爆发出毒蛇般的怨毒和刻骨的恨意,嘴角却强行扯出一个扭曲的、充满挑衅的笑容。
秦凛!来看我笑话
顾明轩的声音嘶哑,带着长期叫嚣后的破音,我告诉你,没用!别以为你赢了!
他身体前倾,隔着玻
璃死死瞪着秦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狂热,我是主角!我是天命之子!我有系统!等我出去…等我找到办法重启剧本…
你们这些NPC!都得给我跪下舔鞋!
秦凛在他对面坐下,姿态放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后的慵懒。他看着顾明轩那张写满癫狂和自欺欺人的脸,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动物园里一只对着游客龇牙的困兽。
他伸出手指,屈起指节,不轻不重地在冰冷的玻璃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打断了顾明轩神经质的低语。
秦凛微微倾身,靠近通话器,声音清晰地穿透玻璃,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向顾明轩最后的心理防线:
顾明轩,他叫了他的名字,不带任何情绪,或者说……占用着这具躯壳的……不知名的游魂
顾明轩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骤然收缩!
下辈子投胎,秦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记得,离穿书剧本远点。
这人间,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而残酷,带着洞悉一切的怜悯,没你想的那么好混。
说完,他不再看顾明轩瞬间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惊恐模样,起身,整理了一下大衣的衣襟,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传来顾明轩终于冲破喉咙的、绝望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嘶吼和猛力捶打玻璃的砰砰闷响,迅速被看守严厉的呵斥声淹没。
看守所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里面所有的疯狂与绝望。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有些刺眼。秦凛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
秦总。
陈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和不易察觉的激动。他递过来一张崭新的名片。
名片是简洁的哑光黑,触感温润厚重。中央,是两行烫金的字体:
秦凛
秦氏集团
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
指尖拂过那冰冷的金属棱角和秦凛二字深刻的凹痕,一种沉甸甸的、真实不虚的力量感,顺着指腹蔓延至全身。不再是顾凛,不再是养子,不再是假少爷。他是秦凛。秦峻和苏婉的儿子。秦氏的主人。
嗯。
秦凛应了一声,将名片收起。他抬眼,望向远处顾氏集团摩天大楼的方向。
阳光下,那栋曾经象征着顾家无上权力的大厦顶端,巨大的、金光闪闪的顾字招牌,正在几台工程吊车的牵引下,被缓缓地、坚定地拆卸下来!如同一个旧时代被强行落幕的标志。而在它旁边,一块覆盖着红绸、崭新而巨大的招牌框架已经安装就位,只待最后
的揭幕。
生父的姓氏,终于堂堂正正,即将矗立于这片他曾为之付出生命、也曾被无情践踏的土地之上。
陈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拉开车门:秦总,回公司下午的集团更名揭牌仪式和媒体发布会,还有很多细节……
不急。
秦凛打断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报了一个地址,先去个地方。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最终停在了一条熟悉的、充满烟火气的老街巷口。老张牛肉面的招牌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油腻,却透着一种踏实的生活气息。
秦凛推门下车,没有穿那件昂贵的大衣,只着里面的深色高领毛衣。他径直走进小店。
正是午后稍闲的时段,店里没什么人。老张老板正靠在柜台后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秦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市井特有的、见怪不怪的平静。
一碗牛肉面,谢谢。多加肉。
秦凛在角落的老位置坐下,声音平和。
面很快端上来。依旧是粗瓷大碗,汤色清亮,牛肉堆得冒尖,翠绿的葱花点缀,热气腾腾。与上次不同的是,碗底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
秦凛看着那个煎蛋,微微一怔。
老张老板用围裙擦了擦手,声音还是那么粗糙:看你小子,比上次来精神多了。好事。
他指了指碗,送你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大事。
说完,便转身去忙活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秦凛拿起筷子,挑起面条。这一次,手很稳。滚烫的汤汁,酥烂的牛肉,硬实的煎蛋,朴实的香气混合着温暖的热气,熨帖着空荡冰冷的肠胃,也一点点驱散了从看守所带出来的最后一丝阴霾和疲惫。
他吃得很快,也很专注。直到碗底见空,连汤都喝了大半,额角微微冒汗,一股久违的、踏实的暖意从胃里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放下碗,扫码付了钱,额外多付了一大笔。起身时,对柜台后的老张老板点了点头:面很好。谢了。
老张老板挥挥手,算是回应。
走出小店,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秦凛深吸了一口带着食物香气和市井烟火味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手机震动,是陆沉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定位,是城中最顶层的云端咖啡厅。
秦凛坐回车里,对陈锋道:去‘云巅’。
云巅咖啡厅,名副其实。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陆沉已经坐在靠窗最好的位置。他面前放着一杯手冲瑰夏,袅袅热气升腾,散发出醇厚的果香。他正专注地看着窗外,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秦凛在他对面坐下,没点咖啡,只要了一杯温水。
陆沉转过头,目光落在秦凛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唇角微扬:气色不错。看来老张的牛肉面,比瑞士的米其林管用。
秦凛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看向陆沉手边,那里放着一个不算大的牛皮纸文件袋。
陆沉将文件袋推过来:办妥了。顾明轩那15%,加上我从二级市场扫的散股,还有几个‘墙头草’董事被吓破胆后吐出来的……一共28.7%。按之前说好的,作价入股你的‘新秦氏’。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只占股,不参与经营。你掌舵,我收钱。省心。
秦凛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叠股权变更和投资协议,条款清晰,签字盖章齐全。他没有细看,直接合上。谢了。
声音低沉,却带着分量。
陆沉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顾氏大厦顶端的旧招牌已经被完全卸下,崭新的、覆盖着红绸的招牌框架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新招牌,想好刻什么字了
陆沉随口问道。
秦氏。
秦凛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他顿了顿,目光也投向那片正在经历新生的天际线,缓缓道:生父的名字,我的名字,都在里面。够重,也够亮。
陆沉轻笑一声,没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并肩作战后的默契与松弛。
秦凛的目光扫过陆沉放在窗台边的一小盆绿萝。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着,生机勃勃。和他公寓里那些,很像。
露台,秦凛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松,地方够大。
陆沉挑眉看他。
可以,秦凛端起水杯,指尖感受着玻璃壁的微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养几盆绿萝。
陆沉端着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他看着秦凛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又看了看窗台上那盆沐浴在阳光里的绿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杯子,隔空对着秦凛的水杯,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
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坠落的星河。
顶层公寓的露台,晚风带着初春微凉的湿意。巨大的城市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璀璨而冰冷。
秦凛独自一人站在露台边缘,指间夹着一片老张给的、硬实的五香牛肉干。他没吃,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粗糙的质感。远处,顾氏大厦——不,现在应该叫秦氏大厦——顶端,那覆盖着红绸的新招牌,在射灯的映照下,如同一个沉默的、等待揭晓的庞然谜底。
明天,红绸落下,秦氏二字将照亮夜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是陆沉的短信,言简意赅:【老地方,肉管够】
秦凛看着那条信息,又低头看了看指间的牛肉干。冷硬的棱角硌着指腹,却奇异地带来一种真实的触感。他抬起手,将那片牛肉干放进嘴里,用力地咀嚼起来。浓郁的香料味和牛肉的本香在口腔里弥漫开,很硬,很扎实。
他咽下牛肉干,指尖残留着香料的味道。他拿出手机,回复了两个字,点击发送。
【管够。】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即将刻上他姓氏的摩天大厦,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室内。
客厅的茶几上,那台曾被践踏、沾满灰尘的旧机车模型,被精心地擦拭、修复过,此刻静静地立在一个崭新的、铺着黑色绒布的小展台上。车头上那道深刻的划痕依旧清晰,旁边那个耻辱的鞋印凹痕,被能工巧匠巧妙地融入了原有的磨损之中,不仔细看已难以分辨。金属车身在柔和的灯光下,流转着一种历经沧桑却依旧不屈的冷硬光泽。
秦凛走过去,拿起模型。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与掌心相贴。他指腹摩挲着那道承载着过往记忆与伤痛的划痕,指节微微用力。
窗外,是全新的、属于秦凛的都市疆域。灯火辉煌,如同巨大的棋盘,而他,终于执掌了属于自己的棋子。
什么穿书剧本,什么真假少爷,什么豪门恩怨……都随着那对父子的锒铛入狱,随着那顾字招牌的轰然坠落,彻底烟消云散。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台沉甸甸的机车模型,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皮肤,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痛感与力量感。
命运如刀,悬顶二十余年。
如今,刀柄,终于握在了他自己手中。
(全文完)